數字人文項目失敗成因及其對策研究

Research on Causes and Countermeasures of Failure in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 Analysis Based on Best Exploration of DH Failure in Digital Humanities Awards

AbstractExploring thecausal mechanismsof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failure iscriticaltodigitalhumanities sustainability.Using the22“Best ExplorationofDHFailure”from the2Ol4-2023Digital HumanitiesAwardsas the data source，weanalyze thepotentialcausesof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failureand theircopingstrategies inaphasedand multi-dimensional waythroughcasecontentanalysis，combined with literatureresearchand practical projects experiences.Itisfoundthatdigitalhumanitiesprojectshaveproblemsattheplanning，literacyandethicallevelsintheearlystage ofdevelopment;atthelegal，technicalandpersonnellevelsinthemiddlestageofdevelopment，andatthefinancial， guaranteandarchiving levels inthelatestageofdevelopment.Forthisreason，thestudy proposes effectivecountermeasuresfor future 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at different development stages from the dimensionsofstrategyand planning， implementationandoperation，guaranteeandsupport，soas tohelpthesustainabilityof thedevelopmentofdigital humanities projects.

Keywordsdigitalhumanitiesproject;digitalhumanities;Digital HumanitiesAward;digitalhumanitiespractice;causes of failure

項目是數字人文的基本單位1，也是數字人文實踐的基本表現形式。從羅伯托·布薩的《托馬斯·阿奎納索引》，到弗雷德里克·卡普蘭的“歐洲時光機”，再到中國本土化的“數字敦煌”“記憶\"等，數字人文項目正在經歷著從國外到國內、再由中國走向世界的演變歷程，業(yè)已成為數字時代一個民族、國家，乃至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文化展示平臺。隨著數字中國建設的深度推進，以及國家文化數字化戰(zhàn)略的貫徹落實，數字人文項目在數字技術創(chuàng)新應用、數字基礎設施優(yōu)化升級、數字文化共建共享、數字領域國際合作交流等維度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近些年來，世界范圍內涌現出的數字人文項目不計其數，但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多重因素的綜合影響，這些項目消亡失敗的潛在風險長期存在，且部分數字人文項目萎化端倪日漸凸顯，甚至徹底淡出歷史舞臺。隨著數字人文項目的漸進推進和縱深發(fā)展，國內外部分學者開始有意識地關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穩(wěn)定性、持續(xù)性等關鍵問題，并將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發(fā)展作為重要議題進行研討。在2024年國際數字人文年會（DH2024）中，“災后恢復和數字人文可持續(xù)的經驗教訓（DisasterRecoveryandLessonsinDHSustainability）\"成為本屆年會聚焦的六大重要議題之一。美國知名數字人文學者約翰娜·德魯克（JohannaDrucker）曾指出“可持續(xù)性（Sustainability）”與“復雜性（Complexity）”是數字人文項目應該關注的兩個焦點話題2，基于其從事的首個數字人文項目“藝術家書籍在線”的失敗經驗，她總結出技術、機構、知識、資金是數字人文項目實踐必須考量的要素維度3]。反觀國內，單蓉蓉等認為版權政策、交流協作、數據保存是數字人文項目失敗的三大核心問題[4]。

對數字人文項目的失敗成因進行系統(tǒng)性概括總結，并針對性提出應對策略，是解決當下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開發(fā)問題的當務之急，對于深化數字人文理論與實踐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與社會意義。本研究以2014年-2023年國際數字人文獎中的22項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獲獎項目為案例，歸納總結近些年數字人文項目失敗的內外成因，同時提出專門性、針對性規(guī)避風險的實施對策，為全球范圍內數字人文項目長期可持續(xù)開發(fā)提供合理性、科學化、可操作的經驗借鑒。

1案例來源與特征

1.1案例來源

國際數字人文獎（DigitalHumanitiesAwards，DHA）自2012年設立，目前已完成12屆的評選工作。該獎項受到提名委員會的監(jiān)督，提名委員會由來自美國、英國、法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巴西、阿根廷、墨西哥、尼日利亞、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的數字人文學者組成。提名委員會根據項目“是否屬于數字人文”“是否公眾可以看見”“是否屬于正確的類別”“是否在該年建立”四個標準進行評判，結合公眾的投票結果決定最終獲獎者。隨著數字人文“熱\"在中國的推進，中國數字人文項自正主動關注并積極參與到國際數字人文獎評選中，并多次斬獲殊榮，如中國人民大學數字人文研究院牽頭的“高遷數字記憶\"榮獲2020年最佳數字人文數據可視化提名獎、上海檔案館主導的\"跟著檔案觀上海\"數字人文平臺榮獲2023年最佳數字人文數據可視化提名獎等。國際數字人文獎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在持續(xù)增強，成為一項全球矚目的權威數字人文榮譽獎項。

國際數字人文獎始終秉持“提高公眾對數字人文的認識，突出數字人文資源的價值”的初心使命[5]。公開投票方式是吸引公眾參與、利用數字項目資源，并非項目本身重要性或價值的唯一衡量標準。作為一項數字人文領域的公眾意識強化活動，當社會大眾看見數字人文資源，也就意味著國際數字人文獎的設立實現了其價值。因此，本研究在選擇過程中除將冠亞季軍項目選入之外，也將提名獎作為典型代表納入案例選擇范疇之中?！白罴褦底秩宋氖√剿鳘劊˙estExplorationofDHFailure）\"是國際數字人文獎中的特殊獲獎類別之一，初次設定于2014年，在因各種原因沉寂了3年后，于2018年重啟。2020年，該項目類別正式更名為“最佳數字人文失敗/局限探索獎（BestExplorationofDHFailure/Limitations）”，直至2022年取消。2023年，“最佳數字人文失敗/局限探索獎\"再次重回評獎類別。為便于統(tǒng)計，本研究將前期的“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與后期的\"最佳數字人文失敗/局限探索獎\"結合，在下文中統(tǒng)稱為\"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

1.2案例特征

本研究將2014年-2023年期間的“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進行梳理概括（見表1），總結出如下顯著特征：

其一，成果多樣豐富?！白罴褦底秩宋氖√剿鳘刓"側重于對數字人文項目失敗以及數字人文相關元問題的分析總結，因而除了以論文、圖書、海報等傳統(tǒng)學術成果產出的表現形式外，博客、推文、數字地圖、演講視頻、宣言倡議、數字網站等也成為該獎項類型的呈現方式。

其二，責任主體多元。相較而言，中、大型數字人文項目由于所獲經費、人力等資源較為充裕，能夠保持階段性可持續(xù)發(fā)展，而個人主導的微、小型數字人文項目則易失敗。因此，該獎項類別的責任主體或獲獎主體呈現出“以個人主導為主、多人協作為輔\"的格局。

其三，內容開放包容。獲獎項目研究主題不拘泥于數字人文學科本身，而是涵蓋了文學、歷史學、藝術學、政治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信息資源管理、公共管理等諸多學科。項目建設并非單一學科的知識組織，而是多學科知識融會貫通進行知識再生產的產物，這與數字人文長期倡導的“大帳篷觀\"相契合。

其四，實踐總結經驗。大多獲獎項目是在實踐探索之后對經驗與教訓規(guī)律進行的客觀總結，是“實踐出真知”的結果，并非“空談”的理論探討，對今后數字人文項目避免過早“夭折”實現良性可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了可供參照的實戰(zhàn)經驗指導。

2數字人文項目失敗成因分析

通過對2014年-2023年“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進行系統(tǒng)性總結，從項目開發(fā)前期、中期、后期三個階段入手，結合獲獎案例剖析、國內外文獻調研與既有實踐探索經驗，詳盡分析各階段數字人文項自失敗的內外成因，探明成因背后的內在機理，從而為針對性、可持續(xù)性地提出對策提供依據支撐。

2.1 項目開發(fā)前期

2.1.1規(guī)劃層：項目規(guī)劃流程的忽視

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的“結局項目（TheEnd-ingsProject）”團隊曾開展一項題名為“建設可持續(xù)的數字人文項目\"的調查研究，他們在2017年-2018年對127位正在從事或從事過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人員進行問卷發(fā)放，調查結果顯示： 58.57% 并未對項目開發(fā)進行過精確時間規(guī)劃，而對項目有過明確規(guī)劃的 53.33% 認為項目難以長期堅持[。由此可見，科學合理的項目規(guī)劃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初期產生的一定缺位，以及即使對數字人文項目進行過規(guī)劃，但未能及時在預設規(guī)劃軌跡中進行動態(tài)調整，同樣也會導致數字人文項目的消亡。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的瑞安·科德爾（RyanCordell）在總結其主導的“病毒文本項目（ViralTextsProject）”時，認為項目規(guī)劃經驗不足是導致項目失敗的根本原因，其中包括對團隊能力的高估、實驗方法的多變、經費預算的欠佳等。因此，對數字人文項目進行自上而下的長期整體規(guī)劃，不僅是規(guī)避潛在風險、優(yōu)化資源配置的首要路徑，同時也是衡量和評估數字人文項目成功與否的關鍵要素。

2.1.2素養(yǎng)層：數據素養(yǎng)培養(yǎng)的缺失

數字時代，數據素養(yǎng)成為人類理解并融入數字社會的基本技能。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對收集、存儲、組織、分析、利用數據的技能要求更高，同時強調對基于數據開發(fā)的底層邏輯進行批判性反思。因此，數據素養(yǎng)的強弱直接決定了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進程與質量。在\"泛非主義的權力參與者（Power Play-ersofPan-Africanism）\"項目中，美國塞勒姆州立大學的珍妮弗·馬奧尼（JenniferMahone）等收集了1900年-1959年泛非主義集會與會者的數據集，并嘗試進行數據可視化。在項目實踐過程中，受到美國高中和大學課程中數據素養(yǎng)課程缺失的現實原因影響，參與項目的學生成員難以掌握數據可視化原理并難以實現數據可視化結果的客觀呈現[8。由此可見，無論是對數據識別判斷的快速準確、收集存儲的全面完整，還是對數據清洗轉換的標準統(tǒng)一、分析呈現的高效可讀，數據素養(yǎng)在一定程度上把握著數字人文項目的生存命脈。

2.1.3倫理層：數字倫理意識的匱乏

數字技術深刻影響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進程，同時重塑著數字環(huán)境中的倫理道德，而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初期，往往容易低估數字倫理問題對項目開發(fā)的潛在深遠影響。以基于大規(guī)模數據分析的數字人文項目為例，一方面，數據渠道來源的多元性可能會不經意間侵犯個人隱私，甚至危害國家安全，帶來社會公眾對數字人文項目信任度與參與度的降低；另一方面，海量數據處理分析過程中的算法歧視，可能會產生性別、種族、語言、政治等現實社會層面的偏見9]，加劇社會發(fā)展的不平等性，從而與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初衷背道而馳。英國國家檔案館主持的“法律大數據（BigDataforLawProject）\"和“穿越時空的痕跡（TracesThroughTime）\"兩個數字人文項目，探索性研究了人工智能在未來檔案館工作中的可能路徑，同時批判性提出人工智能工具方法背后隱藏著固有的算法偏見，背離了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主張的“以人為本”核心價值觀，甚至會推動人類面臨重大社會文化危機[10]。事實上，即使數字人文項目最終以完整樣態(tài)呈現在公眾面前，缺乏有效的數字倫理審查、監(jiān)督和管理機制，同樣也是項目失敗的一種特殊表現方式。

2.2 項目開發(fā)中期

2.2.1法律層：知識產權保護的阻礙

數字人文項目的知識產權保護面臨著多重障礙，其中包括國際合作數字人文項目的跨國版權法規(guī)差異、數字人文項目開放數據共享與版權保護的潛在矛盾、基于用戶生成內容的數字人文項目數據版權歸屬、跨機構合作的數字人文項目成果署名等問題。其中，鑒于數字人文項目內容素材涉及多渠道、多模態(tài)數據資源，異構數據資源的版權問題是阻礙數字人文項目開展的常見問題之一。英國愛丁堡大學的梅麗莎·特拉斯（MelissaTerras）對于互聯網上數字化內容的再利用問題進行了批判性反思，關注了無法確認版權所有者的孤兒作品（OrphanWorks）的知識產權問題。盡管在英國政府新的知識產權法律框架下，孤兒作品的可獲得性得到了一定程度解決，但其許可數量、時長、費用等問題長期存在，對數字人文項目中孤兒作品的可持續(xù)應用造成一定阻礙[11]。此外，數據歸屬機構的許可限制直接關系著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質量，如“記憶\"項目在開發(fā)過程中受到圖片版權和經費預算的限制，項目組在經過與素材版權歸屬方長期溝通之后，不得不放棄一組最佳適配素材的應用[12]。由此不僅導致項目開發(fā)進度延緩和質量降低，同時可能致使項目在復雜許可和使用條件的限制下難以得到有效傳播，從而不可避免遭遇生存風險。

2.2.2技術層：復雜技術應用的錯配

數字技術是數字人文項目得益于以多種形態(tài)呈現給社會大眾的重要途徑，在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3D建模、增強現實（AR）、虛擬現實（VR）等新一代技術飛速發(fā)展的強烈推動下，數字人文項目中往往融合了多種數字技術工具，以增強用戶體驗感、提升社會影響力。美國斯坦福大學的奎因·東布羅夫斯基（QuinnDombrowski）對個人主導開發(fā)的首個數字人文項目“竹子項目（ProjectBamboo）\"的失敗經歷進行了回顧，并分類總結出項目失敗原因所在。她認為技術性失敗是首要原因[13]，即使用了錯誤的技術手段對數字人文項目進行組織呈現。同為斯坦福大學的安東尼奧·倫佐（AntonioLenzo），利用Word2ve對意大利作家貝佩·費諾格里奧（BeppeFenoglio）的作品進行語料分析后發(fā)現，以英語為主的大規(guī)模語料庫更適合利用Word2vec進行詞向量相關分析，而基于小語種形成的語料庫表現效果差強人意[14]。由此可見，復雜技術的錯配問題是數字人文項目在開發(fā)過程中失敗的常見成因，具體表現為技術與項目需求、資源特征、團隊能力等要素的不匹配。

2.2.3人員層：公眾參與熱度的低靡

沿襲了數字人文“傘狀\"的核心特性，公眾漸趨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中扮演著愈發(fā)關鍵的角色。公眾不僅是數字人文項目成果的目標群體，同時也是數字人文項目內容知識生產的主要貢獻者。以眾包型數字人文項目為例，依靠群體力量進行手稿轉錄、文字校對、數據標注等已成為一種新型潮流趨勢，但由于缺少合理有效的激勵機制，公眾的參與熱度會由于眾包任務形式和內容的單一而逐漸消減。加拿大卡爾頓大學的肖恩·格雷厄姆（ShawnGraham）在其著作《光榮地失敗和其他文章》中，詳細回顧并闡述了他自求學階段從事數字人文項目的失敗經歷。從“臺伯河谷項目（TheTiberValleyProject）\"到“維基百科任務（TheWikipediaAssignment）”，再到\"AR環(huán)境史與互動小說（ARforEnvironmentalHistoryandtheInteractiveFiction）”，肖恩·格雷厄姆認為“人為因素（HumanFailure）\"是致使數字人文項自失敗最為直接的原因，其中難以調動公眾參與積極性是核心問題所在[15]。反觀國內的數字人文項目，無論是首都圖書館主導的“記憶”，抑或是上海圖書館開發(fā)的“歷史文獻眾包平臺”，受到項目題材和技術門檻等綜合因素影響，公眾參與的群體范圍和認知程度的限制，導致眾包平臺階段性停滯的現象屢見不鮮，低關注度和活躍度造成數字人文項目難以為繼，走向失敗在所難免。

2.3 項目開發(fā)后期

2.3.1資金層：長期穩(wěn)定經費的短缺

作為一項耗費巨大的系統(tǒng)工程，數字人文項目需要穩(wěn)定且長期的經費來源，以確保資源、技術、人員等項目構成要素的迭代升級，然而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伊始樹立的“人文\"核心理念及其“公益性\"的屬性定位，決定了其難以實現大規(guī)模經濟效益。由此，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經費的亟需與自身效益能力不足之間的矛盾，成為阻礙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開發(fā)的關鍵。美國海軍學院的艾比·馬倫（AbbyMullen）通過主持制作“安慰獎（ConsolationPrize）\"播客，基于美國領事的視角講述美國歷史。盡管這檔歷史播客的內容得到了美國多家媒體的正面評價，但寥寥無幾的博客聽眾難以吸引足夠的項目資金，因此該博客最終走上了“壽終正寢”的道路[1。前文述及的“病毒文本項目\"失敗原因，同樣存在經費資助不足這一點，疊加項目初期規(guī)劃不合理等多方因素。經費資助不足對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而言無疑是致命的，這一問題始終貫穿于項目開發(fā)全階段，尤其在項目開發(fā)后期運營風險管控、事后質量檢測、功能板塊開發(fā)、品牌營銷推廣等需求下表現得尤為明顯。

2.3.2保障層：定期運維工作的疏忽

數字人文項目建成后并非代表著項目建設流程的結束，恰恰相反的是意味著數字人文項目運維新工作的開始。定期運維是保障數字人文項目內容與形式與時俱進、推陳出新的核心環(huán)節(jié)，但開發(fā)主體往往忽視數字人文項目的動態(tài)性建設特征，致使運維工作并未得到足夠重視。數字人文項目的運維包含“運營”和“維護”兩個環(huán)節(jié)，“運營”的目的在于確保數字人文項目按照預定目標，通過宣介營銷等多種手段實現社會效益的最大化；“維護”旨在延續(xù)數字人文項目的學術和社會價值，保證數字人文項目以良性狀態(tài)穩(wěn)定運行。英國紐卡斯爾大學的詹姆斯·卡明斯（JamesCummings）主持的“CURSUS項目\"和\"威廉·戈德溫日記項目（WilliamGodwin'sDiaryProject）”，由于缺少必要的專業(yè)項目維護人員，加上部分服務器軟件升級，致使這兩個項目最終走到盡頭[17]。由此可見，數字人文項目的定期運維是確保數據和內容可用性和兼容性的關鍵環(huán)節(jié)，是數字人文項目長久存續(xù)和價值實現的必經之路。

2.3.3歸檔層：統(tǒng)一保存標準的缺陷

數字人文項目大多以數字文化產品的形式存儲于數字環(huán)境中，互聯網的不確定性致使數字人文項目內容數據的丟失成為常態(tài)，對完成狀態(tài)下的數字人文項目進行集中歸檔保存，成為項目生命周期管理中的重要一環(huán)。根據法國巴黎西岱大學的克里斯蒂娜·巴拉茨（ChristineBarats）和盧森堡大學的瓦萊麗·舍費爾（ValerieSchafer）、安德烈亞斯·菲克斯（AndreasFickers）三位數字人文學者的調查結果顯示，在中長期（十年及以上）的數字人文項目中，實施可持續(xù)性的數據存儲和共享方法時存在很大困難。這是鑒于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者更加關注“當下\"數據的收集應用，而并非“未來”數據的存儲共享。因此，在項目開發(fā)結束后的長期歸檔保存，成為目前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性的棘手問題[18]。英國倫敦國王學院數字實驗室在近百個數字人文項目歸檔實踐中，強調了歸檔是保證未來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必要條件，而數字人文項目的異質性特征成為統(tǒng)一歸檔體系建立的主要障礙，因地制宜制定歸檔體系是當下弱化數字人文項目生存和管理風險的重要舉措[19]。

3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開發(fā)對策

根據上述對數字人文項目失敗分析的結果，借鑒國內外部分數字人文項目保持長期良性發(fā)展的成功經驗，本研究以戰(zhàn)略規(guī)劃、執(zhí)行操作、支持保障三個維度為抓手，針對性提出應對數字人文項目失敗的良策，為未來數字人文項目可持續(xù)開發(fā)提供系統(tǒng)性參考經驗。

3.1 戰(zhàn)略規(guī)劃維度

3.1.1以長期規(guī)劃為起點，規(guī)避項目萎化風險

包容協作、面向未來、具有展望性等特點是數字人文項目一以貫之且廣泛認同的核心特征，這也意味著數字人文項目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將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項目長期規(guī)劃是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起點，涉及到大量的項目調度決策問題，合理的數字人文項目規(guī)劃能夠實現有限資源優(yōu)化配置，可在項目開發(fā)中后期實時監(jiān)控和報告項目狀態(tài)，將其與基線計劃進行比較分析，并采取適當干預措施予以優(yōu)化調整。美國管理學家喬治·T·多蘭（GeorgeT.Doran）提出\"SMART原則”20]，廣泛應用于項目管理領域中，成為一種成熟的目標管理工具。數字人文項目作為一種特殊項目形態(tài)，可借鑒“SMART原則\"進行長期規(guī)劃，以適應項目規(guī)劃需具備的靈活性和適用性特點[2]，進而有效降低項目開發(fā)的萎化失敗風險[22]。具體而言，可通過確定數字人文項目研究對象，設定具體的（Specific）項目預期目標，在明確數字人文項目完成可衡量（Measurable）標準的基礎上，基于既有的資源和能力范疇有序推動數字人文項目的可實現（Achievable）。在此過程中，數字人文項目應與國家戰(zhàn)略、社會進步和機構發(fā)展保持相關（Rel-evant）一致性，時間限制（Time-bound）能夠為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提供合理時間節(jié)點，從而保證數字人文項目科學有序化開發(fā)。

3.1.2以數據素養(yǎng)為手段，保障項目順利實施

數字人文與數據素養(yǎng)之間存在天然的關聯性[23]，數據素養(yǎng)是從事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所具備的基本要求，其水平高低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數字人文項目進度快慢以及成功與否。數據素養(yǎng)包含數據意識和數據能力24，分別作用于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不同維度。一方面，敏銳數據意識驅動著數字人文項目持續(xù)性。大數據時代，在廣袤的數據海洋中精準識別數據，對高質量、代表性的可用數據進行篩選極為關鍵。盡管數字人文項目在開發(fā)前已有一定規(guī)模的標準化數據集作為支撐，但為保持數字人文項目的動態(tài)化更新，積極尋求外部有用數據資源是永葆數字人文項目活力的重要舉措。與此同時，數據安全應貫穿于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全流程，通過設計安全的數據采集、存儲、開放等方案，確保項目數據完整可用。設立數據安全管理小組，建立公開數據、受限數據、敏感數據等數據分類等級，確保數字人文項目相關數據安全決策科學合理。另一方面，多元數據能力保證數字人文項目高效性。通過數據采集、描述、組織、檢索、分析、利用、保存等能力的綜合運用，有效實現跨來源異構數據的標準化整合，以多視角、全方位豐富數字人文項目的內容呈現，將數字人文項目蘊含的人文價值理念以更加生動活潑和喜聞樂見的敘事方式向公眾傳播擴散，持續(xù)性強化數字人文項目的社會影響力和生命力。

3.1.3以數字倫理為依托，平衡創(chuàng)新倫理責任

數字技術的迭代創(chuàng)新為數字人文項目注人全新活力，同時也在潛移默化中重塑著數字環(huán)境中的倫理問題。鑒于技術工具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中的核心作用，數字人文項目在開發(fā)前期需要將數字倫理問題加以重點考慮，尤其在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ArtificialIntelligence，GAI）與數字人文日漸交融的當下，人文倫理、科技倫理、算法倫理等數字倫理問題日益凸顯[25]。為此，要始終聚集\"人\"的主體性價值，審視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過程中可能產生的數據濫用、算法偏見、信息繭房、數字鴻溝、知識壟斷等數字倫理問題。從數據倫理的角度，要平衡數字人文項目中數據開放共享與個人隱私保護，確保數據采集的知情同意和合法合規(guī)，強化數據存儲的匿名加密和脫敏處理，增強數據使用的公平性和透明度，建立及時有效的責任追究機制以應對數據濫用等倫理問題。從算法倫理的角度，要推崇數字人文項目中多語言、多文化、多模態(tài)數據的應用，強調\"算法去偏”的積極作用，規(guī)避算法黑箱導致的可解釋性受限問題，建立跨學科算法倫理審查委員會，定期審核算法對社會歷史文化帶來的深層次影響。從社區(qū)倫理的角度，要弱化數字環(huán)境中少數群體構成的社區(qū)話語權日漸衰微的“馬太效應”，避免數字人文項目受到單一文化、性別和社會群體的主導，推動利益相關者參與項目開發(fā)全流程，讓少數群體擁有更多的文化表達權。

3.2 執(zhí)行操作維度

3.2.1以法規(guī)監(jiān)管為依據，完善知識產權保護

數字人文項目涉及多元主體的參與、多源數據的組合，由此衍生的多樣知識產權問題積弊已久，亟待解決。從開發(fā)主體的角度，數字人文項目多由政府、高等院校、科研機構、文化記憶機構、技術外包公司等主體合作開發(fā)，尤其跨國合作的大型數字人文項目主體關系更是復雜，要明確數字人文項目的知識產權框架，在項目開發(fā)過程中按照知識產權共享協議，對數字人文項目的成果類型歸屬、署名規(guī)則、后續(xù)可能涉及的收益分配進行明確，規(guī)避知識產權糾紛帶來的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風險。從數據內容的角度，支撐起數字人文項目的數據載體多樣、來源廣泛，要建立數字人文項目的數據知識產權備案制度，界定數據提供者、數據加工者、數據使用者、項目管理方等主體的責任劃分，針對不同載體的數據類型匹配差異化的知識產權保護機制，平衡開發(fā)共享與產權保護之間的潛在矛盾。以用戶生成內容的多源異構數據為例，要通過設立清晰的用戶協議，明確用戶貢獻內容歸屬，保障數字人文項目中數據產權的全生命周期合規(guī)合法性。

3.2.2以工具理性為基礎，聚焦人文主義情懷

數字技術工具的應用為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伴隨而來的過于依賴工具而忽視數字人文項目核心價值理念的弊端愈發(fā)凸顯。相較于“炫技”，數字人文項目應始終以人文問題為導向，關注人類社會發(fā)展中的人文議題，避免陷入“工具至上主義\"的陷阱。從理念層來看，要基于問題導向選擇合適的數字技術工具，始終將批判性思維貫穿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全生命周期，明確數字技術工具并非主導或取代人的主體性思考，而是在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中的輔助性角色定位。從實踐層來看，一方面要積極擁抱數字技術工具，開發(fā)出更多主題多元、特色鮮明的數字人文項目；另一方面要避免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中的“去人文化”，探索更多兼具深度與溫度的數字人文項目。如基于歷史檔案數據開發(fā)的數字人文項目，不僅要關注歷史檔案數據的結構和內容，同時也要對歷史檔案數據的形成背景進行重點考量，結合歷史文化語境進行文化價值的深層次解讀闡釋。從反饋層來看，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要聚焦于“人\"的價值及價值實現，注重以人為本的用戶體驗，通過構建兼具工具理性與人文情懷的項目反饋體系，探尋數字人文項目背后的文化意蘊和社會價值。

3.2.3以眾包激勵為機制，推動公眾深度參與

眾包是一種在線分布式解決問題的方法，旨在通過網絡利用公眾群體力量，將任務進行分割并促使其得到解決[2]。數字人文項目倡導的跨界協作、公眾參與的開發(fā)方式，與眾包理念保持高度一致。作為一種常見的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形式，眾包既能“集中力量辦大事\"以節(jié)省必要成本，又能深化公眾參與以實現共建共享，實現成本最小化的價值最大化。一方面，要主動轉變眾包的參與模式，積極推動“任務認領式”眾包向“互動游戲化\"眾包轉變。游戲化是眾包演化出的一種全新理念方式，在數字人文項目中的移植應用不僅能夠增加項目趣味性，同時能夠激發(fā)公眾參與熱情，確保數字人文項目始終維持高活躍狀態(tài)。另一方面，要積極創(chuàng)新眾包的激勵機制，提高數字人文項目中眾包用戶的社群黏性。除傳統(tǒng)的物質獎勵外，還可輔以積分貢獻排行、榮譽證書頒發(fā)、課程輔導培訓等虛擬獎勵，在眾包用戶自我提升和滿足感得到實現的基礎上，保證眾包質量符合數字人文項目開發(fā)需求[27]。如英國倫敦大學學院的邊沁手稿轉錄項目通過將眾包用戶的姓名存留在轉錄文本元數據中，突出了眾包參與的價值貢獻，滿足了眾包用戶的情感需求，不失為一個可供參考的典范。

3.3 保障支持維度

3.3.1以文化資源為突破，實現資金自給自足

作為一種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特殊數字文化產品，數字人文項目主要依賴于政府撥款、研究機構經費等專項資金予以開展，有限的資金流往往成為數字人文項目停滯不前或中止結束的主要風險之一[28]。為此，一方面可充分利用文化資源獨特性吸引社會資本的加入，打造產學研一體化的數字人文項目。如騰訊公司的“探元\"計劃，面向社會征集數字技術活化文化遺產煥活的解決方案，為文化遺產類數字人文項目提供了資助新范式29]；字節(jié)跳動公司與大學數字人文研究中心共建的\"大學—字節(jié)跳動數字人文開放實驗室”，通過設立專項基金為古籍類數字人文項目孵化提供了堅實支撐[30]。另一方面可通過數字人文項目中文化資源的“二次開發(fā)”打造數字文創(chuàng)IP打造，憑借數字人文項目在文化資源組織與呈現得天獨厚的客觀優(yōu)勢，推出基于項目文化資源衍生出的實體文創(chuàng)、數字藏品等虛實結合的特色化產品，既能實現數字人文項目中文化資源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又能通過版權銷售獲得盈利。如上海博物館推出的\"海上博物\"數字藏品平臺，基于館藏資源的數字化開發(fā)向社會發(fā)行限量版NFT數字藏品，同時帶動了相關實體文創(chuàng)銷售，形成了線上線下雙盈利的格局，為數字人文項目注入了源源不斷的穩(wěn)定資金流[31]。

3.3.2以定期運維為理念，延長價值生命周期

數字人文項目是一個集技術應用、數據挖掘、用戶體驗、文化服務、學術研究于一體的綜合性系統(tǒng)工程。為適應數字時代日新月異的社會發(fā)展趨勢，數字人文項目定期運維工作能夠延長其價值生命周期，在學術科研、教育教學、知識服務、文化交流等方面深度實現價值的多維擴散。從運營的角度而言，一方面要通過社交媒體、學術會議、數字展覽等線上線下聯動的多元形式，持續(xù)提升數字人文項目文化影響力和社會知名度，促成以數字人文項目為載體的數字公共文化服務共享可及。另一方面要建立數字人文項目專屬論壇或討論組，通過論壇跟帖、Qamp;A互動等方式為用戶答疑解惑，積極鼓勵用戶分享基于數字人文項目的心得體驗、學術探討等，形成知識共建共享的良好社區(qū)氛圍。從維護的角度而言，基于技術層面，對數字人文項目底層架構的軟硬件性能進行實時優(yōu)化，推出移動端體驗實現跨平臺適配，增強用戶的體驗感和滿意度?；趦热輰用?，要定期擴展數據集規(guī)模和多樣性，保證數據內容的兼容可用。與此同時，通過建立有效暢通的用戶反饋機制，持續(xù)完善數字人文項目的內容建設，積極擴充全新功能服務板塊，為用戶提供多元個性的定制服務以保證活躍度。

3.3.3以歸檔保存為目標，助力基礎設施建設

歸檔是數字人文項目“第二生命\"的延續(xù)。受到意識規(guī)劃、技術手段、項目異質性等內外因素的綜合影響，數字人文項目歸檔問題并未得到足夠重視，由此致使部分數字人文項目得到開發(fā)后迅速走向衰退。數字人文項目歸檔是成為數字人文基礎設施有機組成部分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是數字人文項目價值再實現的一種表現方式。從內部來看，頂層設計中歸檔意識的缺失，是導致數字人文項目建成后處于“自生自滅\"的根本原因。要將數字人文項目歸檔納入開發(fā)前期項目規(guī)劃，并作為開發(fā)后期核心任務予以重點建設，從而延長數字人文項目的生命周期和價值實現。從外部來看，不同國家、地區(qū)和機構間的歸檔要求不盡相同，加之數字人文項目載體形態(tài)的多源異構性，文本、圖像、音頻、視頻、代碼、地圖等多模態(tài)數據組成的復雜架構，是致使數字人文項目難以歸檔的直接原因。要建立數字人文項目歸檔的指導性政策和標準框架，充分考慮項目的背景、特征和需求，靈活調整歸檔策略，確保數字人文項目能夠融入未來數字人文基礎設施建設。

4結語

數字人文項目是數字人文得以長足發(fā)展的關鍵載體，同時對數字學術研究、數字文化產業(yè)發(fā)展等具有重要推動作用。本研究在對2014年-2023年國際\"最佳數字人文失敗探索獎\"案例進行分析的基礎上，系統(tǒng)性總結了數字人文項目在開發(fā)不同階段的失敗成因，并對應性提出針對各個階段的可持續(xù)舉措，助力數字人文項目實現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在深入貫徹落實國家文化數字化戰(zhàn)略的進程中，數字人文項目作為文化數字化的一種獨特樣態(tài)，業(yè)已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并且日漸成為公共文化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數字人文項目的探索，應從更多關注“何為”“何以”的概念性問題，轉向“何能”的實踐性問題，這也是此次研究的初衷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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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旭（1999-），男，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數字人文、數字記憶；王輝茹（1998-），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數字人文；曲榮華（1988-），女，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數字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