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的提出
治國必治邊,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背景下,邊疆治理日益成為國家戰(zhàn)略要務。2024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推動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應有之義。”[]近年來,涉疆問題已經成為西方國家議會對中國進行施壓的焦點。回溯歷史,1997年4月10日歐洲議會通過了所謂《關于“東突厥斯坦”(新疆地區(qū))人權狀況的決議》,標志著歐洲議會通過正式法案干涉新疆事務的開始,此后歐洲議會通過大量的決議擴展“非正式權力”[2-3],介入新疆事務。
既有研究主要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探究歐洲議會中涉疆法案的行動者。自由主義者認為國內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歐洲決策,而成員國偏好是歐洲立法的重要影響因素[4]。尤其是在人權問題上,成員國觀念上的規(guī)范利益與現實經濟利益之間的差異,決定了其處理方式[5]。與之相對的觀點認為,歐洲議會黨團比國家更具有凝聚力,政黨政治主導著所有事務[6],議員按照政黨偏好而非國家偏好進行投票[],議會委員會和黨團才是議會涉華決議的重要形成機構[8]。除此之外,非政府組織作為道德政策企業(yè)家也推動了歐洲議會通過涉疆決議[9]。二是關注涉疆法案議題從人權問題到全方位干預的趨勢演變。有研究認為,意識形態(tài)分歧與經濟、技術和安全領域實現了全方位鏈接,人權議題始終被政治化和意識形態(tài)化[10-11]。同時,人權、法治和可持續(xù)性規(guī)范與貿易、綠色和數字技術相結合[12],這反映了歐盟通過技術性壁壘等貿易保護主義手段來實現歐盟意識形態(tài)的意圖[13]。2024年新一屆歐洲議會選舉后,盡管議員或黨團之間的分歧與競爭格局有所加強,但對華立場和未來中歐關系預計不會發(fā)生較大轉變,歐洲議會繼續(xù)通過涉疆、人權等議題推動對華所謂“去風險”戰(zhàn)略[14]。三是關注歐洲議會在涉疆議題中的角色定位與行為邏輯。歐洲議會黨團力量對比的變化、歐盟整體對華政策轉變和歐美協(xié)調對華立場都是歐洲議會對華態(tài)度日趨強硬的影響因素[15]。作為一個具有強烈黨團和政治斗爭色彩的立法及民選機構,歐洲議會的對華態(tài)度具有明顯的意識傾向[16]。《里斯本條約》生效后,歐洲議會在歐盟對外關系領域的權能得到了強化,涉華議題也更加活躍[17]。
整體來看,既有研究缺乏對歐洲議會涉疆法案長時段的歷時性分析和全樣本比較分析??紤]到法案的全樣本性,本文所指稱的“法案”指的是從歐洲議會官網、歐洲議會立法追蹤網等相關網站收集的1997—2024年間的44份涉疆法案,包括熱點問題決議(Resolutions on topical sub jects,RSP)23 項,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Own-tiative procedure,INI)18項,歐洲議會委員會向歐盟委員會的立法倡議報告(Legislativeinitiative Report,INL)1項,普通立法程序(Ordinary legislative procedure,COD)1項和預算(Budget)1項。在此基礎上,本文使用文本分析法對歐洲議會涉疆法案進行歷時性縱向追蹤和共時性橫向剖析,分析歐洲議會對新疆事務干涉的特點趨勢、身份識別等,并提出了因應策略。
二、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特點分析
1997—2024年間的歐洲議會涉疆法案呈現出數量激增、效力層級提升、關聯范圍擴張的特征,并趨向多層級化發(fā)展。這既體現了歐洲議會在中歐關系中的工具化轉向,踐行所謂的“人權價值觀外交”[18],也揭示了歐洲議會從通過“非正式權力”發(fā)揮影響力到使用正式法律手段構建多層次制華體系的深層意圖。
(一)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數量、法律效力和關聯范圍
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數量經歷了從平穩(wěn)期、逐漸上升期到峰值期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涉疆法案密度不斷增強。如圖1所示,從1997年到2024年,歐洲議會通過的法案數量呈現上升趨勢。其中,2021年和 2022年歐洲議會通過的涉疆法案數量最多,均達到8項。法案數量變化顯示了歐洲議會的涉疆力度逐步加強,尤其是近年來則呈現出激增趨勢。這反映了歐洲議會對新疆事務干涉的頻度不斷增加。
在五種涉疆法案類型中,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法律效力呈現出非約束性一立法影響力一法律約束力的變遷,法律效力不斷增強。其一,1997—2020 年間,歐洲議會涉疆法案主要集中在回應重大熱點問題的決議和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盡管《里斯本條約》之后,這兩種法案在歐洲議會決策體系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在人權和外交政策方面[19],但其并無直接法律效力和執(zhí)行力。其二,歐洲議會向歐盟委員會的立法倡議意味著歐洲議會將其涉疆影響力擴散至歐盟其他機構,要求歐盟委員會執(zhí)行相關法案。2021年3月10日,歐洲議會通過《關于企業(yè)盡職調查和企業(yè)問責的建議》,強制要求在歐盟供應鏈中進行所謂“新疆人權調查”,意味著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約束性和效力層級進一步提升。其三,經由歐洲議會和歐盟理事會共同通過的普通立法程序意味著涉疆法案的效力層級再次提升。2024年11月27日,歐洲議會通過所謂《禁止歐盟市場銷售強迫勞動產品條例的法案》,在歐盟市場內通過貿易法規(guī)、市場監(jiān)管、海關監(jiān)控等程序禁止所謂新疆的“強迫勞動”產品流通。
歐洲議會涉疆法案中新疆關聯度經歷了從零星相關到專項提升,再到深度關聯的三階段演變。涉疆法案包括兩類:一類完全針對涉疆問題;另一類則是其他法案中捆綁涉疆問題,盡管涉疆法案中出現了“新疆”“維吾爾”等字樣,但法案目標本身可能并不直接針對新疆。通過對歐洲議會中關聯涉疆問題的決議案的目標主題與新疆關聯度的動態(tài)追蹤,發(fā)現針對新疆的法案有11項,而“捆綁”涉疆問題的法案則有33項,其中包括中歐關系10項、人權宗教宣揚9項、歐盟企業(yè)制裁7項、涉港問題4項、印太問題3項等。1997—2016年,歐洲議會在人權等“普世標準”類決議、中歐關系決議、新疆專項決議和歐盟財政預算法案中關聯涉疆問題。2005年4月28日,歐洲議會通過《2004年世界人權年度報告及歐盟對此問題的政策》,要求中歐展開人權對話,污蔑新疆地區(qū)的宗教信仰自由情況,強調貿易關系必須以人權改革為前提,要求歐盟在此問題取得進展之前維持對華武器禁運。2018一2020年為專項提升階段,涉及新疆的專項法案占 62.5% ,是上一階段的兩倍,并且出臺了涉疆法案的執(zhí)行機制與配套措施。2020年12月27日歐洲議會通過的所謂《關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強迫勞動和維吾爾族狀況的決議》誣稱,新疆的“文化、宗教、言論自由等遭受壓制”,其中涉及所謂“數字監(jiān)控、拘留營地、抑制生育”等問題。該決議企圖將強制人權供應鏈調查納入委員會2021 年工作計劃。2021至2024年,涉疆法案數量急劇增加,并與涉港問題、中歐關系、歐盟內部制裁等捆綁。2024年2月28日,歐洲議會通過的《關于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實施情況的決議——2023年度報告》,誣稱所謂中國政府主導“強迫勞動”和“侵犯人權行為”,并且以“反人類罪、高風險種族滅絕”等話語攻擊中國,并關聯香港議題。這一時期,歐洲議會大肆炒作涉疆問題,擴大干涉范圍,加深干涉程度,形成了“歐盟內部—中歐關系—歐盟其他國際關系一中國內政—普世人權標準”的多層干涉體系。
(二)歐洲議會涉疆法案多層級化
根據不同目標主體,歐洲議會建立了“一點核心層—兩線中間層一多面外圍層”的涉疆多層級結構(見表1)。這一結構表明,歐洲議會涉疆法案已經形成了國際網絡與內部網絡相互嵌套和疊合的圈層結構。核心層即精準干涉我國新疆事務;中間層從中歐關系和內部制度兩個維度,關注如何應對新疆事務,特別是利用歐盟內部制度規(guī)范制裁新疆并借助其市場規(guī)模和單邊制度將制裁擴散至國際市場;外圍層則通過宣示所謂“普世價值”,將涉疆問題與印太、北約、跨大西洋等國際關系掛鉤,形成多維度的價值觀聯盟。
1.核心層:瞄點攻擊新疆
歐洲議會以涉疆人權問題干涉中國主權、國家安全和領土完整的專項決議是涉疆圈層的核心層。新疆專項決議涉及“爭取少數民族權利”“保護維吾爾族文化與宗教”和遣責所謂“拘留鎮(zhèn)壓”“強迫勞動”“非法監(jiān)禁”等內容。2019年12月19日歐洲議會通過的所謂《關于中國維吾爾族境況的決議和報告》誣稱,新疆人權狀況“急劇惡化”,存在“大規(guī)模監(jiān)禁、侵入性數字監(jiān)控、政治灌輸和強制文化同化運動”,“維吾爾和其他穆斯林民族遭受了任意拘留、酷刑,宗教文化活動受到嚴重限制”。盡管絕大多數決議不具備直接法律效力,但涉疆決議中的“非法鎮(zhèn)壓、種族滅絕、非民主”等詞匯通過編造謊言、點名羞辱機制對中國進行無端指責,這是歐洲議會慣用的口頭脅迫策略,旨在迫使其他國家遵守以歐盟價值觀為框架的規(guī)范[20]。
2.中間層:將涉疆問題與中歐關系、歐盟內部制裁掛鉤
涉疆圈層的中間層在圈層結構中起到了紐帶作用,主要包括兩條互為關聯的線。第一條線即中歐關系,歐洲議會將人權議題置于中歐關系中的“優(yōu)先考慮”地位,對涉疆問題的態(tài)度隨中歐大局高低起伏而變動轉換。盡管經貿合作是中歐關系的“壓艙石”,但涉疆問題仍是中歐關系發(fā)展的干擾因素。人權價值觀等領域的意識形態(tài)沖突以及中歐現實的競爭情況決定了分歧經常成為雙方關系的“主角”[21]?!稓W盟—中國戰(zhàn)略展望》將中國視為“談判和治理領域合作伙伴、經濟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歐盟對于中國的定位由單一性轉變?yōu)槎嗝嫘訹22],對新疆事務的干涉亦隨之升級和擴大,即以所謂的“全面監(jiān)控、技術數據搜集、再教育營、限制維吾爾婦女生育、壓制宗教語言、公民社會、媒體自由與言論自由”等內容全面干涉新疆事務。2018年9月12日歐洲議會通過的《關于中歐關系現狀的決議》妄圖將新疆納入“中歐全面升級競爭關系”中,無理指責新疆地區(qū)的“技術監(jiān)控、再教育營和對宗教信仰的壓制”,重申歐盟對華交往核心是人權與法治。第二條線是歐洲議會對歐盟內部機構的制度性干預。歐洲議會要求歐盟建立多層監(jiān)督與執(zhí)行機制,通過貿易政策、企業(yè)審查、財政預算和海關審查等內部措施,全面禁止所謂新疆“強迫勞動”“再教育營”等所謂違背人權的產品進入歐盟。2021年3月10日歐洲議會通過的《關于企業(yè)盡職調查和企業(yè)問責的建議》強制啟動對于歐盟企業(yè)供應鏈的“新疆人權調查”。歐盟內部制裁制度具有明顯的外部效應,通過成員國條約義務,歐洲議會將人權操作化,利用市場力量和監(jiān)管標準迫使跨國公司主動遵守其標準,進而推動這些標準全球化,即“布魯塞爾效應”[23]。然而,內部制裁政策涉及歐盟行政機構、成員國、企業(yè)組織、非政府組織等多元主體,且受到實際現實利益的制約,在內部成員國推廣并非易事[24]。
3.外圍層:建立價值觀同盟
涉疆外圍層的關聯主體從核心層新疆、中間層中歐關系和歐盟內部機構擴散至國際社會,旨在建立所謂“價值觀同盟中的安全共同體”[25]。無論是通過關于世界人權、世界宗教等所謂“歐盟普世價值標準”的決議,或是關聯印太地區(qū)、北約等,還是以共同價值觀為基礎關聯涉疆問題,歐洲議會的策略都是以某種價值觀為手段壓制中國。歐洲議會推動涉疆問題國際化,在國際社會上向中國施壓,通過輿論將人權問題的負面效應擴散至其他國家、其他領域和其他議題。2021年7月7日歐洲議會通過的《關于跨大西洋關系背景下歐盟與北約合作的決議》以所謂“新疆的宗教和文化問題破壞國際秩序與價值觀”為由,妄圖聯合北約等跨大西洋伙伴關系應對中國政治影響力、軍事和技術的崛起。
三、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身份識別
在歐洲議會制度性權力擴張背景下,議會黨團的政治博弈成為涉疆法案能否發(fā)起與通過的關鍵性變量。處于意識形態(tài)光譜不同位置的議會黨團在議題選擇、法案修訂和跨黨團臨時聯盟等過程中,將抽象的價值觀轉化為實際的政策工具。統(tǒng)計顯示,從1997至 2024年,高頻參與涉疆法案的黨團集中在綠黨(Greens/EFA)、歐洲人民黨(EPP)、社會民主黨(Samp;D)、歐洲保守派和改革派黨團(ECR)等(見表2)。
由于歐洲議會涉疆決議的程序類型不同,整體黨團數據統(tǒng)計只能顯示黨團對涉疆問題的關注程度差異,而無法確定其在涉疆問題決策中發(fā)揮推動或抑制作用,因此有必要對法案進行類型化的基礎上關注黨團的具體作用。需要說明的是,歐洲議會通過的預算法案《歐洲煤鋼共同體、歐洲原子能共同體:歐盟 2000 財政年度總預算》,由于程序特殊沒有識別到明顯的黨團差異,因此不計算在以上類型中。除預算外,根據涉疆法案提出黨團的差異,可以將其他四種涉疆法案類型分為兩種模式。一是黨團聯合動議通過涉疆模式,即熱點問題決議通常由多個黨團聯合動議,并最終由議會通過一個妥協(xié)的法案。二是黨團分飾報告員與影子報告員兩種角色共同通過涉疆法案模式,這類法案包括歐洲議會向歐盟委員會的立法倡議、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以及歐洲議會、歐盟理事會共同通過的普通立法程序。一般而言,這些法案由歐洲議會某個黨團成員擔任報告員,其他黨團成員擔任影子報告員。
(一)黨團聯合動議推進涉疆法案
黨團聯合動議主要體現在熱點問題決議,通常涉及對某一具體問題或事件的立場和建議,表達議會立場、政治共識、監(jiān)督建議,其基本程序是多個黨團針對同一主題向議會相關委員會提出動議,經過議會委員會審議后由全體會議表決通過。例如,歐洲議會通過的所謂《關于新疆人權狀況,包括新疆警察檔案的決議》,最初由歐洲保守派和改革派黨團發(fā)起,后由歐洲社會主義者和民主進步黨、歐洲復興黨團等多個黨團聯合發(fā)起動議。在23項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熱點問題決議中,左翼黨團參與頻次占 42% ,右翼黨團參與占 58% 。在左翼黨團中,歐洲社會主義者和民主進步黨和綠黨/歐洲自由聯盟黨團提出涉疆動議最為積極;在右翼黨團中,歐洲人民黨黨團、保守派和改革派黨團和復興黨團參與積極。然而,不同于右翼黨團的態(tài)度一致,盡管左翼黨團中的歐洲社會主義者和民主進步黨對涉疆問題關注度最高,但其黨內的“批判派”與“務實派”分歧嚴重,使其涉疆行為不得不兼顧意識形態(tài)和與華對話考量,基本上選擇關注人工智能倫理、數據主權等領域議題。
(二)黨團分飾報告員與影子報告員兩種角色推進涉疆法案
黨團分飾報告員與影子報告員兩種角色推進涉疆法案??紤]到歐洲議會向歐盟委員會的立法倡議、由歐洲議會和歐盟理事會共同通過的普通立法程序各只有一項,本文以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為例,考察報告員和影子報告員如何影響歐洲議會涉疆法案。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是歐盟委員會向議會提交一項立法倡議,并在相關的歐洲議會委員會中指定一名報告員,報告員負責起草正式報告作為立法提案并指導法案通過[26]。由于報告員作為黨團成員并非政治中立,且該職位由相關的歐洲議會委員會中各黨團的領導人通過所占席位比例使用“積分”競標選出[2],因此,在涉及復雜和政治敏感提案時,其他黨團可在相關的歐洲議會委員會中選擇影子報告員跟蹤進展、監(jiān)督審查報告并與報告員協(xié)商妥協(xié)文本。例如,歐洲議會2022年5月3日通過的《關于基于信仰或宗教迫害少數群體的決議》由歐洲保守派和改革派黨團成員擔任報告員,歐洲社會主義者和民主進步黨、綠黨/歐洲自由聯盟黨團、歐洲復興黨團身份與民主黨團和左翼黨團成員則擔任影子報告員。影子報告員的選拔通過黨團內自下而上的程序分配[28],作為各黨團針對特定立法提案的主要談判者,影子報告員對立法內容有超乎尋常的影響力。在某種程度上,報告員與影子報告員形成了實際上非正式的小組委員會,成為歐洲議會中高度等級化的合作網絡核心[29],因而,對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類型法案將考慮報告員黨團與影子報告員黨團的身份識別,試圖尋找不同黨團在該程序設計下采取怎樣的行動和策略,進而分析出不同黨團對于涉疆議題的態(tài)度、焦點、歷史參與軌跡。
除歐洲議會于2021年4月29日通過的第2021/1545號決議(EU)沒有出現報告員和影子報告員外,其余17項議會自行發(fā)起的立法建議程序報告性決議中報告員黨團身份均為歐洲議會黨團中右翼黨團,其中歐洲人民黨黨團8人次(占 47.1% ),保守派和改革派黨團4人次(占 23.6% ),復興黨團3次(占 17.6% ),歐洲自由和直接民主歐洲小組和歐洲自由民主黨聯盟均為1次,各占 5.9% 。在“積分競標制”下,歐洲人民黨黨團作為歐洲議會中最大的黨團競選報告員成功的機會更大,其參與的涉疆法案集中在“宗教信仰、言論自由、婦女生育權、反恐政策”等方面,聲稱人權價值觀與經濟實際利益之間存在敏感的關系。影子報告員制度出現于2015年,它不僅挑動涉疆問題的相關行動積極者利用影子報告員處理委員會內部沖突,平衡黨團利益[30],且報告員為了爭取廣泛的多數也會讓其他黨團選派影子報告員盡可能地參與進來,確保在提案中表達自己的立場和建議。影子報告員的政黨身份角色分配較為平衡:左翼黨團共參與29次,占 52% ;右翼黨團共參與27次,占 48% 。這主要是由于影子報告員的平均分配便于迅速達成協(xié)議,這標志著涉疆議題事實上已成為跨黨團議員構建政治共識的紐帶。
四、歐洲議會干涉新疆事務的應對策略
面對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圈層結構特點和身份識別,我國要積極開展反分裂和反干涉斗爭,重視全國人大外交功能,完善總體外交格局;開展差異化的政黨外交,既要與友好黨團交流合作,又要積極反制反華黨團;堅持“引進來”與“走出去”相結合,積極開展外訪和組織邀請西方國家議會中的議員開展新疆考察和交流工作。
(一)充分發(fā)揮全國人大對外交往服務國家大局的作用
歐洲議會以通過法案的形式干預中國新疆事務,我國應重視發(fā)揮全國人大與歐洲議會對等的機構影響力,重視立法機構高層交往和各層次友好往來,分化歐洲議會內部立場,推動歐洲議會內理性派議員發(fā)聲。
其一,借助人大的制度性力量立法應對制裁與開展反制,在重大議題上積極發(fā)聲回應。2023 年6月28日,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系法》。該法明確規(guī)定中國有權對違反國際法和國際關系基本準則,危害中國主權、安全、發(fā)展利益的行為采取相應的反制和限制措施。為應對歐洲議會涉疆的制裁法案,全國人大可以通過制定對等法律的形式開展反制,進一步完善《反分裂國家法》和《反外國制裁法》,必要時可制定《反外國干涉法》,向國際社會釋放中國將在法治框架下處理外國制裁、干涉、“長臂管轄”等行徑的信號,表明中國以法治手段維護國家利益和推動國際公平正義的決心。同時,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作為“以外事委員會名義、外事委員會發(fā)言人或其他適當形式,就涉華重大問題對外表態(tài)”的重要機構,應積極在重大議題上發(fā)聲回應。2022年6月10日,針對歐洲議會通過所謂“新疆人權形勢”決議,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發(fā)言人尤文澤發(fā)表談話,強烈遣責歐洲議會通過的所謂“新疆人權形勢”決議,堅決反對歐洲議會打著“人權”的幌子搞政治操弄,粗暴干涉中國內政,強調涉疆問題根本不是什么人權、民族、宗教問題,而是反暴恐和反分裂問題,敦促歐洲議會立即停止借涉疆問題干涉中國內政。未來,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應從內外兩方面促進涉外法治建設:一方面,強化立法統(tǒng)籌,完善反分裂反制裁反干涉法律體系,推動涉外法治與民族事務銜接,完善對外發(fā)聲應對的法律體系;另一方面,應就重大問題與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中國人權發(fā)展基金會等共同發(fā)聲,與國際社會有關友華力量協(xié)同發(fā)聲,強化對外發(fā)聲的有效性。在這個過程中,要堅決亮明中國的原則和底線,清晰表明中國的立場和態(tài)度,對干涉中國新疆事務的任何言行予以堅決反對、及時揭批[3]。
其二,完善黨領導的總體外交格局,發(fā)揮全國人大外交功能。全國人大對外交往是黨和國家總體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共產黨愿在獨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內部事務原則基礎上加強同各國政黨和政治組織交流合作,積極推進人大、政協(xié)、軍隊、地方、民間等各方面對外交往?!盵32]2024年8月,習近平主席會見出席全國人大加入各國議會聯盟40周年紀念活動暨發(fā)展中國家議員研討班外方議會領導人時強調:“立法機構交往是國與國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立法機構有責任也有能力為構建平等互信的國家關系、拓展互利共贏的發(fā)展合作、促進開放包容的交流互鑒、推動公正合理的全球治理發(fā)揮積極作用,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獨特貢獻?!盵33]因而,在應對歐洲議會涉疆干預問題時,全國人大應積極與歐洲議會開展對等交往,建立定期交流機制和友好小組,建立區(qū)域性合作平臺。通過高層交往、多渠道、多領域的外交互動,全國人大對外交往將服務于黨和國家對歐外交戰(zhàn)略,成為反制歐洲議會干涉新疆事務的重要一環(huán)。
(二)開展差異化的政黨外交
歐洲議會涉疆法案的主要推動者是黨團,因而反干涉反制裁必須關注黨團。不過,由于歐洲議會黨團政治光譜差異較大,有必要開展差異化的政黨外交。其一,積極構建政黨溝通對話、推進合作的平臺。由中國共產黨倡議并主辦的中歐政黨高層論壇已經成功舉辦五屆,成為一個多邊、高層次的政治對話平臺,幾乎涵蓋了歐洲政治光譜中所有的主流政黨,有力地促進了中歐政黨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合作,為中歐關系的穩(wěn)定健康發(fā)展提供了堅實的政黨基礎。其二,特別關注歐洲議會對新疆持有意識形態(tài)偏見的黨團,針對更注重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的綠黨/歐洲自由聯盟黨團、歐洲社會主義者和民主進步黨等,給予明確回應;與注重平衡現實利益的歐洲人民黨黨團等保持充分溝通,增加信任并敦促其在議會中發(fā)揮正面作用。在差異化政黨外交之外,要重視代表性議員的作用,如歐洲議會獨立議員米克·華萊士在2021年以來,曾多次發(fā)表關于中國減貧、新疆人權狀況等方面的客觀理性聲音,贏得了廣泛的贊譽。因而,有必要積極爭取友華團體和議員發(fā)出正義輿論聲音。此外,應對反華議員采取針對性制裁措施,如依據《反外國制裁法》第3、4、5、6、15條等規(guī)定,凍結其在我國境內的動產、不動產和其他各類財產,禁止我國境內的組織、個人與其本人進行有關交易、合作等活動,對其本人不予簽發(fā)簽證、不準入境(含港澳)等。
(三)堅持“引進來”與“走出去”相結合
要堅持“引進來”與“走出去”相結合,應積極組織邀請歐洲議會議員實地考察新疆,通過實地訪問使他們了解新疆的真實發(fā)展情況,并親身感受到新疆的發(fā)展和變化。同時,還要推動全國人大新疆代表團外訪。這二者結合才能“展現新疆開放自信的新面貌新氣象,多渠道多形式講好新時代新疆故事,有針對性地批駁各種不實輿論、負面輿論、有害言論”[34]。
一方面,“要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開展涉疆對外宣傳,完善‘請進來’工作,講好中國新疆故事”[35]。目前,新疆開展了“引進來”的相關工作,如 2024 年新疆“兩會”首次邀請外賓旁聽、境外媒體報道。又如,2023年9月27日,首屆新疆人權事業(yè)發(fā)展論壇在新疆師范大學舉行,論壇的主題為“自由·體面:新疆各民族勞動的本質特征”,涉疆研究領域專家學者駁斥了“強迫勞動”“納粹式集中營”和“種族文化滅絕”等謊言。就駁斥歐洲議會涉疆法案而言,應該針對性地邀請歐洲議會的黨團、議員等開展新疆行,通過他們的所見所聞,駁斥海外關于中國的虛假新聞,向世界傳播新疆的真實情況,向全球展示一個真實的新疆。
另一方面,要堅持“走出去”,講好新疆民族事務治理的故事。首先,充分發(fā)揮代表作用,組派全國人大新疆代表團赴歐洲訪問,宣傳中國民族宗教政策和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介紹新疆經濟社會發(fā)展成就,增進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同。自1980年6月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鄧穎超率全國人大代表團對歐洲議會進行首次訪問以來,中國全國人大和歐洲議會之間定期交流不斷,全國人大新疆代表團的外訪能夠讓這一交流機制更具有針對性。其次,充分發(fā)揮民間外交的“非制度性”力量,以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和中國人權發(fā)展基金會等非政府組織作為補充,構建多樣化多層次的傳播主體,增強傳播新疆故事的廣泛性和影響力。最后,注重發(fā)揮普通人的作用。YouTube“邊疆網紅”——新疆的“安娜古麗”是新疆普通民眾宣傳家鄉(xiāng)的代表性人物,通過新形式、新平臺、新渠道展現了新疆人民當家作主的生動實踐,有力地駁斥了所謂“強迫勞動”“文化滅絕”等歐洲議會涉疆的虛假謊言。
五、結語
歐洲議會在歐盟涉疆人權外交中扮演“價值觀先鋒”角色,涉疆法案的影響力從軟性權力滲透到硬性立法,涉疆干預力度由局部性、臨時性介入轉變?yōu)榉ㄖ苹?、常態(tài)化的行動,形成了多層級圈層型干涉結構,涵蓋了傳統(tǒng)的人權、宗教、文化等觀念性議題,同時也涉及數字技術、實體產業(yè)等新興領域。這種變遷背后不僅體現了歐洲議會意識形態(tài)偏見、遏制中國崛起、轉嫁內部矛盾、轉移競爭焦慮、積累政治資本和利益集團斗爭的動機,更反映了歐洲在加速演進的世界格局下試圖通過塑造“規(guī)范性”和“自主化”力量在中美大國博弈中尋求自身的戰(zhàn)略定位。作為一個世界性的大國,中國要進一步提升反分裂斗爭的國際話語權,為人類社會反分裂斗爭貢獻中國道路、中國智慧、中國方案[36]。面對歐洲議會涉疆干預日趨緊張的局面,我國要更加關注歐洲議會以法案形式干涉中國新疆事務,以對等的法治化手段應對,探索差異化的政黨外交,在“引進來”與“走出去”相結合的過程中展示中國民族事務治理的光輝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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