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和年間,衡州府城充其量只是現(xiàn)代衡陽城市的雛形。當年城外蒸湘交匯處的石鼓山上有個尋真觀,因為僻靜而名不見經(jīng)傳,李寬為求取功名在此苦讀。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江邊的小小山頭會在后來的中國文化發(fā)展史上大放異彩。一百九十年后,李寬后人李士真為光復家族榮耀,在此正式建立石鼓書院,廣納天下英才,石鼓書院從此風生水起。至宋代,大名鼎鼎的石鼓書院已經(jīng)躋身全國書院四強,其學府地位無異于今日高校之北大清華,令人頂禮膜拜。
宏闊的歷史往往就是這樣在不經(jīng)意之中寫下的。雖然石鼓山海拔不足百米,是個彈丸之地,但這并不影響石鼓書院成為當之無愧的湖湘文化重要的發(fā)祥地和千年衡陽的精神地標。
江山代有才人出。跟石鼓書院的開山鼻祖李寬一樣,衡陽本土文化學人劉潔女士潛心研究國學,窮盡多年工夫,成果豐碩,有很多自己獨到的見解。我以為,她獨樹一幟,探尋書院發(fā)展脈絡(luò),挖掘石鼓精神內(nèi)核,所呈現(xiàn)的新著《風雅石鼓》,作為湖湘文化的最新研究成果,具有重大的創(chuàng)新意義和文化價值。正如石鼓書院廣場的石雕,千年石鼓書院恰是一部厚重的大書。她視野獨特,另辟蹊徑,聚焦特色,詩說石鼓。從石鼓書院浩如煙海的詩歌入手,循著詩句走進歷史,一頁一頁翻開,引經(jīng)據(jù)典,嚴加考證,全方位再現(xiàn)這座傳奇書院的來龍去脈。難能可貴的是,她并沒有局限于對歷史簡單的還原,而是厘清脈絡(luò),深度挖掘,以宏闊而辯證的手筆,從千年書院的開創(chuàng)精神、石鼓書院的求新特色到書院詩詞的民族精神及其山水詩歌的自然超脫精神等方面,為我們找到了石鼓書院的魅力所在——那就是湖湘文化源頭的精神光芒。
石鼓書院是風景勝地。蒸水、耒水、湘江三條河流從不同方向出發(fā),一路狂奔,在號稱“寰中佳麗”的衡陽石鼓山匯合。三條河流源頭不同,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但命運驅(qū)使它們走到一起,造就天下奇觀?!按蠼瓥|去,無非一場浪的游戲;三江興會,寫下河流的萬古桃園結(jié)義?!比粎R于城市中央,既是偶然,更是必然。景象壯觀,堪稱奇跡,難怪當代著名人居環(huán)境學者劉沛林先生將雁城衡陽稱為世所罕見的“風水寶地”。名句“石鼓江山錦繡華”與“朱陵洞內(nèi)詩千首”,出自明永樂年間衡州知府陳安的《衡州八景賦》。古衡州八景,光石鼓一處就獨占兩席,其景色可見非同尋常。石鼓書院作為風景名勝,有得天獨厚的地緣優(yōu)勢。站在合江亭上遠眺,遠山近水,云蒸霞蔚。目光所及,不僅僅是世界與遠方,還有撲面而來的歷史風云跟未來。古往今來,無數(shù)文人墨客慕名而來,在此指點江山,縱論人生,蔚為壯觀。
石鼓書院是文化源頭。“天下之書院,楚為盛;楚之書院,衡為盛?!卑l(fā)軔于唐的中國書院文化,到了宋代,已經(jīng)遍地開花,繁榮昌盛。兩宋書院總數(shù)近九百所。書院為何在衡陽星羅棋布,而石鼓書院為何名滿天下?由北遷南的理學大家胡安國在南岳山下創(chuàng)辦文定書院,三十年間,胡氏父子潛心研究學問,開創(chuàng)湖湘學派,由此而演進而成湖湘文化。湖湘文化,是一種具有鮮明特征、相對穩(wěn)定并有傳承關(guān)系的歷史文化形態(tài),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個人更多地將其理解為一種敢為人先的共性與個性并存的地域人文精神。如果說,衡陽是湖湘文化無可爭辯的重要發(fā)祥地,那么石鼓書院無疑就是源泉中的泉眼。石鼓有厚重的歷史積淀,文脈源遠流長。一代又一代名士在此開壇講學,縱論國事。同樣是學問大家的朱熹,堪稱理學之集大成者,幾乎一生都沒有走出書院。不管他有沒有到過石鼓書院,出自他手的《石鼓書院記》都堪稱大家手筆——其起句“石鼓據(jù)蒸湘之匯,江流環(huán)帶,最為一郡佳處”,氣勢不凡。與朱熹同時代的四川綿竹人張栻,是南宋“東南三賢”之一,亦是湖湘學派祖師爺胡宏的弟子,多次來石鼓書院傳道講學。正是他們的大力推動,湖湘學派得以廣為延綿,名播天下。
石鼓書院是精神地標。一個沒有文化印跡的時代勢必成為歷史中的一截蒼白,一個缺乏文化原創(chuàng)動力的社會勢必喪失應(yīng)有的精神高度。為什么說石鼓是衡陽的一個精神高地?作為衡陽最早的書院之一,石鼓是無數(shù)文人墨客的向往之所。打開浩如煙海的中國文學寶庫,歷代名家在此寫下太多的璀璨華章。石鼓山的朱陵洞內(nèi)壁上至今存留大量名人勝跡——“朱陵洞內(nèi)詩千首”,“千首”當然不是實數(shù),但僅《風雅石鼓》一書中引用的歷代名家的詩聯(lián)就達一百二十八處之多。這些詩聯(lián)的作者,包括:遠道而來的“唐宋八大家”中的韓愈、柳宗元,因為王叔文集團革新失敗而從京城被貶至衡州任知府、在《全唐詩》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唐代詩人呂溫,南宋著名文學家范成大,明朝進士張翀,曾任湖南學政的朱熹女婿黃榦,曾在石鼓書院講學的明代詩人鄒學益,明代衡州知府蔡汝楠,明萬歷年間同在衡州府的王京、張邦瑞,督學湖南的明代詩人管大勛,曾就讀于石鼓書院的清人周學濂,南宋狀元、抗元英雄文天祥。還有衡陽本土的文人學者:明末清初的著名哲學大儒王船山,晚清“中興名臣”彭玉麟,自幼跟舅舅生活在衡陽的理學大家周敦頤,明代的易綱,再嫁衡州的江青楓……古人筆下景象萬千的詩篇,從不同方位給我們描繪了他們心中美不勝收的石鼓,既有壯美風景,也是精神歸宿。
今日之石鼓,已經(jīng)沒有了歷史上經(jīng)年戰(zhàn)亂的荒蕪,也少了些我們想象中學子們埋頭苦讀的書卷氣息,但依然不失為人們探尋湖湘文化的絕佳去處。相信《風雅石鼓》是一部優(yōu)美導讀,人們會在地理和精神層面的“石鼓”中,重溫歷史,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