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文章的深度解讀旨在全面把握文本的主題和形式,這不僅涉及對文本內容的深入挖掘,還包括對文本“怎么寫”的全面理解。深度解讀的目標是教出文本的獨特特點,而不是僅僅教授共性知識。語文課程標準提出了閱讀互動的三維結構—“閱讀教學是學生、教師、文本之間對話的過程”,其中一個極為關鍵的維度便是教師與文本之間所展開的深度對話。無論語文教學的理念如何更迭創(chuàng)新,教學的手段如何花樣翻新,進行一場豐富深刻、靈動多變、多元融合的文本解讀,始終是身處教學一線的教師必須具備并熟練掌握的一項核心技能。言語作為文本的堅固基石與靈動靈魂,是引領我們深入文本的堅實階梯。倘若缺乏對語言細致入微的斟酌與品味,便無法真正觸摸到文本的情感脈絡,更無法穿透表面文字深入文本的內核與精髓。
一、抓住文本矛盾處深度解讀文本
文學作品作為一種蘊含意向性且結構復雜、充滿召喚性的藝術表達,深切地呼喚著讀者依據個人的閱讀經驗與情感共鳴,對文本形成特定的思維導向與閱讀期待。然而,隨著閱讀的逐步深入,文本以一種微妙而獨特的審美姿態(tài),悄然打破了讀者的既有期待,引發(fā)了一種“否定”的心理體驗。這種“否定”在文本中的體現,往往是那些看似不合理或隱晦存在的、相互抵觸的因素,它們或明或暗地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文本中所謂的“矛盾”。因此,在分析文本結構時,揭示并理解這些內在矛盾便成為批評與閱讀的關鍵所在。在文本的矛盾中進行深入的解讀,意味著讀者需要敏銳地捕捉并正視文本中的每一處矛盾。這要求讀者不僅關注文本表面所呈現的矛盾沖突,更要努力挖掘那些文本中雖未明確描述但實際存在的矛盾。同時,讀者還需剖析文本中用以掩飾這些矛盾的各種巧妙手段,從而拓寬自己的閱讀視野,與文本作者建立起更為融洽的對話關系。這樣的閱讀體驗,不僅使讀者對文學作品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與感悟,也促使他們在精神層面上獲得了更為豐富的滋養(yǎng)與提升。
以魯迅先生的回憶性散文《阿長與lt;山海經gt;》為例。文章講述了魯迅兒時和家中的女長工阿長的深厚情誼,文中魯迅以兒童的視角描繪了許多生動有趣的細節(jié),同時也在文本中留下了一些看似矛盾之處,這些矛盾之處正是需要我們通過細心閱讀去發(fā)現和解讀的。首先,在文本的開頭部分,魯迅這樣描述阿長:“長媽媽,已經說過,是一個一向帶領著我的女工,說得闊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彼L得并不好看,習慣也不是很好,卻有著一副熱心腸。這里,魯迅以兒童的直率,毫不避諱地指出了阿長的缺點。然而在后文中,魯迅又多次表達了對阿長的感激和懷念,回憶阿長送給自己《山海經》的往事,這似乎和前文對阿長的描述形成了矛盾。然而,通過深入的細節(jié)閱讀,我們會發(fā)現,這其實并不矛盾。魯迅在文章開頭部分描述阿長的缺點,恰恰是為了襯托她善良、熱心腸的品質,魯迅對阿長的感激和懷念,也正是源于阿長的這些品質。因此,這兩者并不矛盾,而是相輔相成,共同豐滿了阿長的形象。其次,《阿長與〈山海經〉》一文在題目上就顯出矛盾,一個是目不識丁、身份卑微的保姆,一個是經典名著,二者本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作者卻把它們并列在一起,其用意值得深究:文章寫了許多和阿長有關的事情,作者不在題目中說隱鼠、福橘、長毛,卻強調《山海經》,彰顯了作者情感態(tài)度的取向。姓氏名字在中國,本來是很莊重的事漢人的名字往往寄托著對品德的甚至光宗耀祖的理想。而這里卻是被人的名字,隨便安在她的頭上,這就說明此人生活中沒有地位,沒有尊嚴,得不到起碼的尊重。這已經夠慘了,更慘的是,人家把別人的名字安在她的頭上,她坦然接受,居然沒有反抗。前者如果說讓人哀其不幸的話,后者就讓人怒其不爭了。
通過以上的細節(jié)閱讀和分析,《阿長與〈山海經〉》這篇文章中的矛盾之處得以清晰地展現出來。這些矛盾之處并非作者的無心之失,而是有意為之,旨在塑造更為豐滿的人物形象,表達更為深邃的思想感情。
二、細究異于常理處深度解讀文本
文本解讀不能用一個標準,尤其是不能只從讀者的視角去解讀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作者創(chuàng)作時往往“把人打出正常的生活軌道,讓他到另外一種生活環(huán)境里去,他內心深處那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強烈的感情及意志品質全部都顯示出來了”。
以汪曾祺的散文佳作《昆明的雨》為例,文中諸多看似不合常理的描寫,實則蘊含著深意。首先,文中一些場景描繪打破了常規(guī)的情感預期。例如,“我不記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長,從幾月到幾月,好像是相當長的。但是并不使人厭煩?!痹诔@碇?,連綿的雨季往往令人感到壓抑與不適,但汪曾祺先生以一種超脫的心境,表達了對昆明雨季的喜愛。在閱讀時,我們應當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深入體會作者對昆明雨季那份獨特而深沉的愛意。其次,《昆明的雨》中的某些描寫顛覆了常規(guī)認知。例如,文中描寫仙人掌:“昆明人家常于門頭掛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懸空倒掛,尚能存活開花?!薄吧心堋币辉~,不僅流露出作者的驚奇與喜悅,也讓讀者感受到昆明雨季雨水的豐沛與氣候的濕潤。這種看似不合常理的描寫,實則展現了昆明獨有的“景物之美”。又如,作者寫干巴菌,先寫其顏色深褐中泛著綠意,形似一堆半干的牛糞或一個破損的馬蜂窩,初見之下,或許會讓人誤以為它不可食用。然后筆鋒一轉,稱贊道:“入口便會使你張目結舌:這東西這么好吃?!”這樣的對比,為生活平添了幾分情趣與滋味,展現了作者在昆明的日子有滋有味。正是在這種看似自相矛盾的描述中,作者巧妙地凸顯了在昆明所感受到的“滋味之美”。再者,文中的語言亦不乏不合常理之處。如作者在描繪雨季的緬桂花時,提及這種花又名“把兒蘭”,并由此聯(lián)想到家鄉(xiāng)的“白蘭”。當房東送來一盤帶著雨珠的緬桂花時,“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不是懷人,也不是思鄉(xiāng)”。然而,在躲避戰(zhàn)亂的歲月里,怎能不懷念親人?怎能不思鄉(xiāng)?其實,作者心中充滿了懷人之情與思鄉(xiāng)之念,只是眼前的花香與花美暫時沖淡了這份愁緒。這凸顯了帶雨的緬桂花的迷人,使得“人情之美”躍然紙上,流露出作者對昆明的深切愛意。
因此,在解讀這篇文本時,我們應當善于發(fā)現并抓住那些與常規(guī)理解存在偏差的詞語與描寫,深入探究其背后的緣由與深意,這是深度解讀文本、領略作者匠心獨運的重要路徑。
三、琢磨文本標點獨特處深度解讀文本
王安憶在評價汪曾祺時說:“當你讀他的散文時,就好像在聽一位老人嶗著家常你如果僅是這樣理解他的散文,那就膚淺了他文章全篇的謀局,局端的琢磨乃至標點的鍛煉都是蘊含深情的。”索緒爾認為,“符號和所表現的概念之間的連接是完全任意的”。
許多杰出的作家都是運用標點符號的高手,他們巧妙地借助標點傳達出文字背后的深刻意蘊,使文章韻味悠長、耐人尋味。仍以汪曾祺先生的《昆明的雨》為例,這篇作品細膩描繪了昆明雨季的景、物、人、事,字里行間滿溢著汪曾祺先生對往昔在昆明那段歲月的熱愛與懷念。汪曾祺的散文作品有著獨特的風格,他擅長從日常生活里擷取瑣碎的片段,用平和自然的語調娓娓道來,就像與老友拉家常,看似稀松平常,實則趣味無窮。不過,這樣精準描述文章的語言特色,雖簡潔精練,卻也顯得有些抽象,給學生深入理解作品帶來了一定的阻礙。而標點符號是幫助學生深入感知作者語言獨特魅力的有力工具,《昆明的雨》中,有不少句子堪稱標點使用的范例:
(1)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鮮,香,很好吃。(2)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
汪曾祺先生在創(chuàng)作時,常常打破常規(guī)標點用法,教師要引導學生探尋反常背后的深意,體悟蘊藏其中的豐富情感。句(1)中,連用“滑、嫩、鮮、香”四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把牛肝菌的鮮美口感展現得淋漓盡致。一般情況下,單音節(jié)形容詞之間多用頓號隔開,但是汪曾祺先生獨出心裁地選用了逗號。從表達效果來看,逗號帶來的停頓更長,讀起來更加舒緩,仿佛作者在書寫時,正一口一口細細品味牛肝菌的美妙滋味,然后借助精準的用詞和傳神的標點,將這種美好的味覺體驗傳遞給讀者。在這回味之中,也寄托著作者對那段已然逝去歲月的深深懷念。再看句(2),汪曾祺先生用“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來形容昆明的雨季。從表達習慣和語法規(guī)則來講,這三個詞語之間都能用頓號隔開,但作者在“明亮的、豐滿的”和“使人動情的”之間用了逗號,這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意安排。仔細品味可知,“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有著一種急切的贊美,而“使人動情的”則飽含深沉情感,用逗號隔開后,表達節(jié)奏放慢,讓讀者在慢慢品味中真切感受到作者平淡自然卻又韻味無窮的語言之美,感受到作者對昆明雨季那份獨特而深沉的情感。這種對標點的精妙運用,讓看似普通的語句有了別樣的魅力,也讓讀者能更深入地走進作者的內心世界,體會到散文獨特的藝術感染力。
總之,深度解讀文本是學生在閱讀中不斷發(fā)展與完善思維的過程,教師在指導文本閱讀時,要尊重學生的個性化解讀,引導學生聚焦文本的矛盾處、不合常理處、標點符號獨特處,多角度、多維度地解讀文本,從而探知文本的深層意蘊。
[課題項目:南京市教育科學規(guī)劃“個人課題”《基于大單元教學整體設計下的任務群微寫作實踐研究》(編號:Aa4940)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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