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我與地壇》是史鐵生的代表作品,它集中表達了了生命的苦難和意義。
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是一部將個人苦難升華為生命哲學的沉思錄,對“生與死”問題的思考是其核心內容。高中課文節(jié)選了兩個部分:一是對景物的描寫,實則是作者內心世界的外化呈現;其二是對母親的懷念,她用行動讓“我”明白了該怎么活。從文本結構看,地壇與母親雖分屬不同章節(jié),但在主題上有著緊密的聯系。在雙腿癱瘓后的絕望歲月里,地壇成為作者與世界對話的精神場域,他在這里凝視生命的本質,在廢墟與生機的交織中完成了自我救贖。
一、地壇:荒蕪中的生機與心靈棲息地
(一)宿命緣分
史鐵生與地壇相遇,仿佛是一種命中注定的緣分。史鐵生在文中說“這座古園似乎就是為了等我,我與其相遇是緣分使然?!笔紫龋貕牡乩砦恢门c“我”非常接近;其次,地壇與“我”的命運頗為相似。地壇經歷了荒廢、被忽視的過程,而“我”也不幸地失去了雙腿,二者的命運是一致的。最后,各種各樣的微小生物都在地壇堅韌地生存。這激發(fā)了“我”對生死關系的深入反思,改變了“我”過去頹廢的生活方式。在“我”經歷了身體的重創(chuàng)、陷入人生的灰暗時刻,地壇以一種古樸而寂靜的姿態(tài)出現在“我”的世界里。這種相遇,為作者提供了一個逃離外界喧囂與同情目光的避風港,也成為作者生命沉思的起點。
(二)初見地壇
初次踏入地壇,“我”眼中滿是荒蕪與破敗。這座曾經用來祭祀的地壇歷經滄桑,如今只剩下荒蕪。歷經歲月洗禮后的地壇,正是史鐵生當時精神世界的外化。地壇的荒蕪契合了作者內心的空洞與絕望,使他在這里找到了情感共鳴。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與思考中,地壇成為他與命運獨處的私密空間。在人生的重要節(jié)點,“我”忽地雙腿殘疾,與地壇的境遇如此相似,可以說是同病相憐。面對人生中突如其來的苦難,如何接納它,成了史鐵生當時的人生課題。
(三)再遇地壇
隨著時光的推移,作者再次走進地壇,開始察覺到這片荒蕪之地隱藏的生機。盡管環(huán)境惡劣,地壇中的野草、荒藤、老柏樹等植物,卻依然頑強地展現著生命的活力。這座古園“荒蕪但并不衰敗”,作者在觀察地壇景物的過程中,感悟到任何事物都蘊含著生命的自足性。園中的蜂兒、螞蟻讓他悟到生命的意義。瓢蟲的爬與飛,象征著他面對殘疾時的掙扎及最終對寫作的選擇;“蟬蛻寂寞如一間空屋”,則是個體直面不幸、從迷茫思索到開悟、最終走出封閉的轉變;“轟然墜地,摔開萬道金光”的露水,是想清問題后生命力與內心希望的進發(fā);而“競相生長”的草木,則外化了他開悟后內心的欲望與生命力。這種生機與變化,使作者的目光逐漸從自身的苦難轉向對生命本身的敬畏與思考。地壇成為他領悟生命奧秘的天然課堂,啟發(fā)他感知生命、認知生命,并思考“怎樣活”。
(四)又見地壇
又見地壇,在“怎么活”這一問題的統攝下,看似孤立的景物被賦予了獨特意涵,共同構成了“古園任誰也不能改變”的特質。落日和雨燕隱喻了人們在困境中的精神面貌,也映照出史鐵生面對苦難、接納并超越痛苦的心路歷程。雪地上孩子們的足跡,古柏靜默而堅韌的站立,都承載著史鐵生對生命痕跡的深刻思考。暴雨激蕩出的草木泥土氣息,秋風早霜播散的味道,這些氣味成為事物存在的永恒印記。
史鐵生由此頓悟:個體生命的意義不會隨著肉體消亡而湮滅,正如氣味會留存生命的絢爛。這一切真諦,唯有親歷生命方能領會。歷經無數次心靈的激蕩與碰撞,地壇在作者心中已升華為精神的象征。它不再只是一座客觀存在的園子,而是承載著生命記憶與思想蛻變的圣地。地壇見證了他生命沉思路上的每一個足跡,成為心靈永恒的棲息地與精神的源泉。
二、母親:無聲的陪伴與深沉的愛
(一)母親的形象
史鐵生對母親的回憶,是文中最溫柔也最沉重的篇章。母親隱忍、堅韌且充滿愛。母親視力不好,總是端著眼鏡在園中默默尋找他的身影,在他暴怒時又默默退開。當他長時間不歸時,她心神不定、坐臥難安。她默默承受著兒子殘疾的巨大打擊,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兒子敏感脆弱的心靈。她獨自承擔所有苦痛,她擔心,她尋找,她默默隱忍。她從不抱怨命運的不公,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為兒子創(chuàng)造一個相對安穩(wěn)、能讓他安心思考的環(huán)境。她的愛不是通過直白的言語表達,而是蘊含在那些瑣碎的日常行為中。得益于母親的陪伴、寬容和無私的愛,以及地壇生命的陪伴,史鐵生逐步消解了自己的消極情緒,獲得了活下去的精神動力。
(二)“我”的任性
那時的“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常常忽略了母親的苦心,甚至表現得有些任性?!拔摇敝活欀约涸诘貕信沤鈶n愁,沉浸在對生死的思索中,卻未曾真正體諒母親的擔憂與煎熬。母親的默默付出與“我”的懵懂無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既為后來作者對母親的愧疚與懷念埋下了伏筆,又凸顯出母愛的無私與珍貴。隨著時間的推移,史鐵生逐漸認識到,當年在報刊上開辟的筆墨之路,并非母親期望他找到的那條路。母親盼望他找到的,不是世俗意義上的職業(yè)選擇,而是關于生命本質的答案—在苦難中以尊嚴、堅韌和愛去面對生命。因此,活著,是對這份愛的回應,也是對生命本身的尊重。正是在此意義上,母親的形象與地壇的意象在象征維度達成了深刻共鳴,成為“我”在困境中完成自我救贖、實現心靈超越的永恒支撐。
三、自我救贖:在苦難中領悟生命真諦
(一)生命殘缺與價值認知
起初,在身體殘疾的沉重打擊下,作者陷入了對生命的極度迷茫與絕望之中。但在地壇這片充滿啟示的空間里,他目睹了生命的殘缺與堅韌并存的景象。即便身處惡劣環(huán)境仍努力展現綠意的草木,讓他意識到生命的殘缺是不可避免的現實,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生命就此失去價值。每一個生命個體,無論處于何種困境,都有其獨特的存在意義,都可以通過自身的方式去綻放光彩,實現生命的價值。這一認知,成為他走向自我救贖的思想基石。
作者以地壇為鏡,直面生命最本真的困惑:“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這并非消極的妥協,而是將死亡從恐懼的深淵中剝離,使其成為生命自然的終點,從而讓“如何活”成為更迫切的追問。他意識到,生命的意義不在于逃避苦難,而在于對“如何活”的探尋,這并不是在某一剎那就能徹底理解的問題,而是需要在日復一日的觀察與思考中慢慢感悟。這種對生命“事實性”的接納,讓他放下了對命運的怨恨,轉而在“過程”中尋找意義。殘缺與破碎本身,亦是生命的一種圓滿。
生命不在于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記住了多少。史鐵生曾在《病隙碎筆》中提到“生命的意義本不在向外的尋取,而在向內的建立”,既然這一問題產生于人的精神世界,那它也只能在精神世界中實現。當史鐵生在輪椅上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寫作就成為他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他說:“寫作不過是為了活著,為了活著的心靈得以自由?!痹谖淖种?,他重構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不再糾結于肉體的殘缺,而是探索靈魂的無限可能。寫作讓他從“被命運拋棄的人”轉變?yōu)椤爸鲃又v述生命故事的人”,他在字里行間編織希望。在《我與地壇》最后一章的結尾,史鐵生寫道:“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洼里,勢必會跑上來一個孩子,抱著他的玩具。當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嗎?!碧柮繒r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一個人的死亡也意味著新生,自然生命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此時生命已然站在更高更遠的境地之中。至此,“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卻永在“我”心。
(二)母愛與生命責任
母親的早逝,成為作者心中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痛。但也正是這份痛,讓他在回首往事時,更加深刻地領悟到母親深沉的愛以及生命所承載的責任。他明白了生命不僅僅屬于自己,更關乎著那些關愛自己的人,尤其是無私付出的母親。這份對生命責任的擔當,促使他從消極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不再僅僅執(zhí)著于自身的苦難,而是將目光投向更廣闊的生命天地。他用文字去記錄自己的心路歷程,去傳遞生命的力量,完成了從絕望到希望、從痛苦到平靜的自我救贖,也為讀者提供了寶貴的精神指引和啟示。
史鐵生對母愛的理解,經歷了從“視而不見”到“痛徹心扉”的轉變。在最初的絕望中,他沉浸在自我的苦難里,“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甚至抱怨母親“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兩年”。直到母親突然離世,他才意識到母親曾給予過怎樣的關懷、理解和力量。母親焦急尋找的身影,在那些孤獨的日子里實際上也是對他的一種心理安慰一一即使被命運無情地拋棄,但親情永在。
母親用愛教會他:每個生命都有屬于自己的責任,就像地壇里的野草荒藤,在無人問津處自在生長;又如地壇里的古柏,歷經風雨仍蒼勁矗立。生命的責任,始于珍視身邊人,始于懂得自己的存在,對他人而言意味著溫暖與希望。
母親去世后,他又一次搖著輪椅在園中緩慢前行,地壇依然生機勃勃,豐富美好,一切景物都是熟悉的樣子。但物是人非,再也沒有了母親的惦念和支持,一切都不再能牽動他。當他重新找到人生的價值,卻永遠失去了回饋母愛的機會。史鐵生幡然醒悟,心中滿是對自我的哀怨、懊惱,以及對母親的深切懷念、痛悔和愧疚。他開始在寫作中“替母親想”,用文字延續(xù)母親未說出口的牽掛;每當他在地壇觀察眾生時,總會想起母親“希望兒子找到一條路”的期盼,從而將個人的苦難轉化為對人類共同命運的思考;他不再追問“為什么是我”,而是像母親接納他的殘缺一樣,接納生命的局限,在“好好活”中踐行對母親的承諾。
四、結語
在《我與地壇》中,地壇不僅是一個物理空間,更是作者內心世界的映射一是他與命運抗爭、尋找生命意義的精神場域。史鐵生在輪椅上度過的歲月,看似困于方寸之地,實則在精神的地壇中完成了對生命的遠征。同時,作者通過回溯與母親的點點滴滴,抒發(fā)了對母愛的感激和懷念。地壇和母親共同構成了“我”自我救贖的精神力量和內在支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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