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機器翻譯技術(shù)的迅速發(fā)展,尤其是神經(jīng)網(wǎng)絡機器翻譯等先進技術(shù)的應用,機器翻譯在處理語言結(jié)構(gòu)和詞匯選擇方面展現(xiàn)出較高的精確度,但在捕捉文學作品的深層情感、文化內(nèi)涵以及作者的獨特風格方面仍有局限。與之相比,人工翻譯能更細膩地傳達原文的情感色彩和文化背景,但耗時且成本高昂的特點限制了其效率。選取中國當代文學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活著》為研究對象,旨在通過文學文本人工譯文和機器譯文的對比分析,對二者存在的問題及表達準確性進行探究,發(fā)揮機器翻譯的速度和廣度優(yōu)勢,并充分利用人工翻譯的深度和靈活性。
引言
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迅猛發(fā)展正在重塑翻譯領域,顯著提升了語言轉(zhuǎn)換的效率與準確性。然而,文學翻譯因其對藝術(shù)性、文化內(nèi)涵及情感深度的特殊要求,始終被視為機器翻譯難以匹配的領域。機器翻譯雖能高效處理語言結(jié)構(gòu)與基礎語義,卻在其余方面暴露出局限性;而人工翻譯雖具備靈活性與創(chuàng)造性,卻受限于效率與成本。在此背景下,如何平衡二者的優(yōu)勢、探索協(xié)同路徑,成為翻譯研究的重要議題。本文以余華的小說《活著》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比分析廣為接受的人工譯本與訊飛星火大模型提供的機器譯本,聚焦文學翻譯中的機器翻譯運用,旨在揭示機器翻譯的潛力與瓶頸,并提出優(yōu)化策略,為人工智能技術(shù)與文學智慧的深度融合提供借鑒。
一、機器翻譯的局限性
(一)誤譯和漏譯
機器翻譯在處理某些詞匯和句法結(jié)構(gòu)時可能會產(chǎn)生錯誤[1]。例如,一個單詞可能有多種含義,或在不同的語境中意義各異?,F(xiàn)代漢語中的“東西”“分別”“大方”等詞語,含義往往具有多樣性;同時,文言文、半白話文與現(xiàn)代漢語中詞語的指代也存在差異。而機器可能無法判斷正確的詞義,因此產(chǎn)生誤譯。
(二)表達生硬、術(shù)語誤譯
由于機器翻譯缺乏對上下文的深入理解,其生成的譯文可能語言生硬、邏輯不嚴密,特別是在處理含有情感色彩或隱喻手法的句子時,難以達到人工翻譯的表現(xiàn)力。對于需要專業(yè)的知識才能正確理解的文本,機器翻譯可能無法準確產(chǎn)出,需要譯者在翻譯審校時進行二次譯寫,并適當增加注釋。尤其是翻譯標準的差異及機器翻譯軟件的原理,決定了機器翻譯非文學文本的適用性
比文學文本要強[2]。
(三)欠缺對社會和文化差異的認識
不同的語言蘊含了不同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機器翻譯在處理涉及特定社會文化背景的內(nèi)容時,可能會因為缺乏相應的背景語境而產(chǎn)生誤譯。
二、文學翻譯的要點與挑戰(zhàn)
(一)文學翻譯要點
就文學翻譯而言,重要的是要將原作的藝術(shù)意境、情感和美感傳達給讀者。這要求譯者不僅要有扎實的語言功底,還要有文學修養(yǎng)和審美能力。文學翻譯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活動。譯者需要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運用適合原作風格的語言,使譯文的內(nèi)容與形式盡可能地貼近原作,最好是神形兼?zhèn)?。文學作品通常深植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中,因此文學翻譯要求譯者具有廣泛的知識涉獵和跨文化傳播能力,才能在翻譯過程中妥善處理文化差異。
(二)機器翻譯在文學翻譯中的挑戰(zhàn)
文學翻譯多年來一直被認為是機器翻譯領域研究的禁區(qū),而機器翻譯譯后編輯正大膽進入文學領域,并作為文學文本翻譯的一種新方法[3]。而這一新方法的應用必須克服重重困難——語言、文化和美學[4]。文學作品的語言風格獨具魅力,而機器翻譯難以準確地再現(xiàn)這種風格,尤其是修辭手法、韻律等。文學作品的情感表達是復雜且微妙的,意境營造更是意會大于言傳,機器翻譯在領會文藝之美方面仍有欠缺,生成的譯文往往缺乏生動的美感。
三、機器翻譯與人工翻譯在文學文本中的對比分析
本文以余華的小說《活著》為源文本,以美國翻譯家白睿文的英譯本和訊飛星火大模型的譯文為研究對象,對機器翻譯與人工翻譯進行了對比分析。
例1. 她編著草鞋為我唱了一支《十月懷胎》。
白譯:As she weaved a pair of straw sandals she sang “Ten Month Pregnancy” for me. [6]
機譯:She was plaiting straw sandals and sang for me a song called “Longing in the Ten Months”
譯者將這首名為《十月懷胎》的歌謠直譯為 TenMonth Pregnancy,雖然直接傳達了本意,但在文學作品中還需要對深層意義進行思考,即“多走一步”。TenMonth Pregnancy 用在此處更像是在科普知識,但大多數(shù)人已了解人類的妊娠期約為十個月,不必強調(diào)。結(jié)合語境,這位唱歌的老婦人剛剛成為外婆,而《十月懷胎》作為一首民謠,最重要的是表達情感。所以我們可以判斷出,這首歌不僅是唱給身似孕婦的“我”,也是唱給她的女兒和新生的孩子,飽含著長輩對子女深切的愛。這一點在機器翻譯中得到了體現(xiàn)。“Longing in the” 直譯為“在……中的渴望”或“在……中的思念”。這里的“l(fā)onging”指的是一種深切的渴望或思念的感覺,這首歌可能描述了孕婦在懷孕期間的感受,或者母親對孩子的思念和期盼。相比之下,機器翻譯版本更勝一籌,傳達了文字背后的隱藏含義,也能讓讀者體悟到母愛的動人。
例2. 鳳霞走后,有慶不干了。[5]
白譯:After Fengxia left, Youqing stopped listening to [6] us.
機譯:After Fengxia left, Youqing quit.
家里窮困照顧不了兩個孩子,為了讓兒子有慶上學,“我”和妻子不得不把大女兒鳳霞送給條件更好的人家,想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但有慶極力反對,只想要姐姐回家。此句中的“不干了”并不是機器翻譯給出的“quit”——退出、離開等,實則是有慶倔強的反對。雖然譯者在翻譯時也通過“不再聽話”體現(xiàn)出了這一點,但與上文沒有呼應,比較突兀。因此,此處的翻譯可以采用更直接的表達,如 After Fengxia left, Youqing beganto strongly oppose / protested against it.
例3. 走了一段,家珍哭了,她說:
“福貴,我還能養(yǎng)活自己嗎?”
“能?!蔽艺f。[5]
白譯:But after getting part of the way home, Jiazhen began to cry.
“Fugui, will you still be able to take care of yourself ?” she asked.
“I will.” I said. [6]
機譯:After walking for a while, Jiazhen started to cryand said,
“Fugui, can I still support myself ?
“Yes,”I replied.
由于語言文化的差異性以及譯者在語言認知結(jié)構(gòu)上的差異,翻譯后的文本往往會出現(xiàn)語義“偏離”的現(xiàn)象[7]。此處對話發(fā)生在家珍得了軟骨病后,無法和原來一樣出力干活、養(yǎng)家糊口了。雖然她堅持要干活,但還是因體力不支跌倒在田野里。原文中家珍是在問自己、怨自己,擔心給家人增加負擔,譯者在翻譯時卻選擇轉(zhuǎn)換角度,把詢問主體變成了“我”——家珍的丈夫,她在問“我”日后能不能照顧好自己。這種轉(zhuǎn)換可能是出于以下考慮,一是在英文表達中,“take care of yourself”用來表示能夠照顧好自己的日常生活和情緒狀態(tài),而文中的“養(yǎng)活自己”則更偏向于經(jīng)濟自足或生存能力。二是根據(jù)上下文,家珍考慮的是今后一家人的生活,且在當時的條件下,經(jīng)濟上的負擔是她最擔心的,原本貧困的家會因為她的病情雪上加霜。不過譯者在此想重點傳達的是夫妻之間的感情,體現(xiàn)出妻子對丈夫的關(guān)心和二者的相互扶持。三是在白譯中,“I will”是一個明確的肯定回答,與普通的“Yes”相比,它更加堅定,能寬慰對方的不安。因此這種調(diào)整也值得借鑒與思考。
例 4. 二喜像是進了自己家一樣,一手提著豬頭,一手提著小方桌,走了進去,他把豬頭往桌上一放,小方桌放在家珍腿上,二喜說:“吃飯什么的都會方便一些。”
家珍當時眼睛就濕了,她是激動,她也沒想到二喜會來,會帶著人來給我家換茅草,還連夜給她做了個小方桌。[5]
白譯:Erxi walked right in as if he were walking into his own home. Carrying the pig's head in one hand and the small table in the other, he went in and put them down in front of Jiazhen. Erxi said,“This way you won't have to worry about cooking.”
Jiazhen was so moved that tears came to her eyes. She hadn't thought that Erxi would come back either, and never in a thousand years had we imagined that he would bring with him a bunch of guys to replace our roof and prepare a small meal all in the same day. [6]
機譯:Erxi walked in as if he were entering his own home, a pig's head in one hand and a petite square table in the other. He set the pig's head down on the table and placed the small square table over Jia Zhen's legs, saying, “This should make eating a bit easier for you.”
At that moment, Jia Zhen's eyes filled with tears, overwhelmed by emotion. She had not anticipated Erxi's visit, nor the help he brought to replace her family's old thatched roof, and certainly not the thoughtful gesture of crafting her a small square table throughout the night.
在本作品的人工譯文中,過度“漢化”、翻譯腔等現(xiàn)象不多,誤譯現(xiàn)象主要表現(xiàn)為語句處理的偏離[8]。此處譯者的翻譯存在對原文的理解偏差以及一些漏譯、誤譯。其一,二喜連夜制作并帶來了一個小方桌,為的是讓不便下床的家珍能方便地在床上吃飯或做點針線活,并非譯文中“擔心做飯的事情”。其二,原文中二喜把豬頭放在了桌子上,把小方桌放在了家珍面前,而不是譯文中“把兩件東西一起放在家珍面前”。其三,原文中令家珍意外的是二喜來給家里“換茅草”及“特地給她做了小方桌”這兩件事,在譯文中卻轉(zhuǎn)換成了“換茅草”及“帶來食物”。也許在譯者看來,對于家境貧寒的家珍,修房子和吃飯在當時更重要,但原文中強調(diào)的實際是小方桌,以突出二喜細心、能干的性格特點,也讓夫妻二人看到了這位準女婿的踏實可靠,愿意放心地把女兒嫁給他。即使物質(zhì)條件匱乏,人們珍視的依舊是美好品德。因此,筆者認為與原文對應程度更高的是機器翻譯,此處不必過度改寫,否則會影響人物形象的塑造。
例5. 讓你破費了,其實我有幾十年沒喝酒了。[5]
白譯:You must have gone broke buying this. To tell you the truth, I haven't had a drink in decades ! [6]
機譯:
(1)I appreciate you treating me, but I haven't had a drink in decades. (2)I'm sorry to put you out; I haven't touched alcohol in years.
“破費”在現(xiàn)代漢語中多指金錢方面的開銷,當人們談論到購物、宴請等活動時,常使用這個詞來描述所涉及的花費。對話中的“破費”通常是禮貌的寒暄,表示因?qū)Ψ交ㄙM太多而感慨。而譯者的理解中將“花費多”和“破產(chǎn)”結(jié)合在一起,實際并沒有嚴重到破產(chǎn)的程度,翻譯重點在于表達出說話人的感激之情即可,即使選擇轉(zhuǎn)換表達也不會影響理解。
例 6.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zhuǎn)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jié)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tài),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5]
白譯:As the black night descended from the heavens, I knew that in the blink of an eye I would witness the death of the sunset. I saw the exposed and firm chest of the vast earth; its pose was one of calling, of beckoning. And just as a mother beckons her children, so the earth beckoned the coming of night. [6]
機譯:I am aware that the dusk is fleeting, giving way to the night that cascades from the heavens. I behold the vast earth baring its sturdy chest in an inviting stance, much like a mother beckoning her children, as the land beckons the impending night.
此處是整篇小說的結(jié)尾,也是富有深意的環(huán)境描寫。福貴半生的苦難與坎坷,都藏在了孤獨的身影和飄蕩的歌聲中。而他的生命也終究像轉(zhuǎn)瞬即逝的黃昏,將永遠沉入黑夜之中,他只是坦蕩地迎接苦難,簡單地勞作、活著,直至盡頭。機器譯文比較簡潔,基本是按照字面描寫進行了翻譯,但令人感覺戛然而止。相比之下,白譯增譯了一部分內(nèi)容來渲染情感和氣氛,如用反復來強調(diào) of calling,of beckoning。同時白譯也譯出了“轉(zhuǎn)瞬即逝”的嘆息時光之感,并且轉(zhuǎn)換原文中的動詞“袒露”為形容詞 exposed。白譯雖然字數(shù)有所增加,但更具滄桑寂寥之美,在源語精神文化到譯語精神文化的轉(zhuǎn)化過程中體現(xiàn)了譯者對小說風格和文化的尊重[9]。
結(jié)束語
文學類文本一直被認為是人工翻譯的最后堡壘,但就實踐案例而言,文學文本的機器翻譯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進步,且在某些遣詞造句方面的表現(xiàn)甚至優(yōu)于多年前的人工譯本。盡管機器翻譯在處理直白且結(jié)構(gòu)清晰的文本段落中表現(xiàn)出色,但在解讀復雜隱喻等需要深刻理解人類情感和文化的文學形式時顯得呆板生硬。人工翻譯或譯后編輯雖然可以彌補這些不足,但譯者的個人理解和表達方式也可能影響翻譯的客觀性和一致性,部分譯者對文學作品的處理十分隨意,細節(jié)的舍棄時常有點“肆無忌憚”,還有“避重就輕”的傾向[10]。不過機器翻譯仍是一個強大且有用的工具,特別是在快速獲取文本大意、要點提綱或進行初步翻譯時能提高效率。未來多語言文學作品以及相關(guān)數(shù)據(jù)的應用,可以幫助機器翻譯更好地分析識別原文材料,以提高翻譯產(chǎn)出的質(zhì)量與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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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