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及其英譯本的及物性分析

[摘" 要] 系統(tǒng)功能學派認為及物性把人們身邊的所見所聞、所作所為分成若干種“過程”。本文以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概念功能為理論框架，以唐代著名詩人杜甫的歌行體古詩《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及其兩則英譯文為研究對象，探究其譯文的及物過程與原文的貼合程度，發(fā)現(xiàn)許淵沖更重視在翻譯過程中準確傳遞原詩意義，宇文所安則更忠實于原文，造成原詩某些內(nèi)涵缺失。

[關(guān)鍵詞] 概念功能" 及物性"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翻譯

[中圖分類號] H315.9"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35-0091-04

杜甫是唐代著名的詩人，后世尊稱他為“詩圣”。杜甫在旅居四川成都時創(chuàng)作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首詩不僅展現(xiàn)了他對國家、對百姓的深切憂慮與關(guān)懷，更體現(xiàn)了他崇高的思想境界，成為杜甫詩歌中的典型代表。如今，全球各國之間的交流日益頻繁和緊密，文化交流十分重要。古詩詞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近年來，詩歌翻譯在國內(nèi)外得到了迅速的發(fā)展。在國內(nèi)，翻譯研究以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為代表，許多學者認為它是分析語篇最有效的理論框架，為翻譯文本的鑒賞和翻譯文本的質(zhì)量評價提供了全新的視角。目前有學者從生態(tài)翻譯學、功能對等理論等角度對《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進行研究，但還未有學者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視域下的及物性研究對比其英譯本。因此，本文試圖對《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進行及物性分析，來討兩譯本對原文的理解以及貼合程度，并檢驗概念功能在語篇分析和詩歌翻譯研究中的適用性。

一、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與及物性

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提出語言具備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在這三大功能中，經(jīng)驗功能尤為關(guān)鍵，涉及人類如何利用語言描述和表達主客觀世界的經(jīng)驗[1]。及物性作為解構(gòu)現(xiàn)實經(jīng)歷過程的一種語義潛勢，揭示了過程與相關(guān)的參與者和環(huán)境成分之間的深層語義關(guān)系，是表征經(jīng)驗功能的關(guān)鍵語義系統(tǒng)[2]。這種范疇化包含三個基本成分，一是“過程”，通常通過動詞詞組來表達；二是“參與者”，主要通過名詞詞組來體現(xiàn)；三是“環(huán)境”，通過副詞或介詞短語等形式來呈現(xiàn)。值得注意的是，環(huán)境成分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是空缺的[3]。

韓禮德將及物性細分為六個主要過程，一是物質(zhì)過程，用于描述物理性動作或行為，物質(zhì)過程涉及動作、發(fā)生、創(chuàng)造或改變，由動作動詞體現(xiàn)，參與者可為動作者或目標；二是心理過程，反映生命體的內(nèi)在活動，如感知、情感、思考，常用動詞如see、feel、think等，涉及感知者和現(xiàn)象；三是行為過程，描述生理上的行為或動作，如呼吸、咳嗽、睡眠等，通常僅含有行為者；四是言語過程，包括言語方面的交流，過程元素有講話者、受話者以及內(nèi)容，常用動詞如say、speak等；五是關(guān)系過程，體現(xiàn)事物之間的關(guān)系或?qū)傩?，分歸屬和識別，再細分為內(nèi)包、所屬和環(huán)境式，常用be、have等；六是存在過程，表明某物或某人的存在狀態(tài)，常用be、exist等動詞。及物性的分析主要聚焦于小句這一語言單位，每個小句都包含參與者、過程和環(huán)境成分這三個要素[4]。

二、《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英譯本及物性過程分析

這首詩寫作于杜甫在草堂定居的第二年八月，也就是唐上元二年（公元761年）。此前，安史之亂尚未平息，杜甫的生活依賴于親友的幫助。上元二年春天，經(jīng)過多方奔走，杜甫終于在成都城西七里的浣花溪畔覓得一塊荒地，并建起了一座簡陋的茅屋，算是找到了一個臨時的棲身之地。然而，八月的一場大風將茅屋吹破，接著大雨傾盆而下。面對此景，杜甫徹夜難眠，內(nèi)心充滿感慨，最終創(chuàng)作了這首廣為傳頌的詩篇。這首詩詳細描述了茅屋被大風破壞，“麻繩專挑細處斷”的不幸遭遇，表達了作者以小見大的家國情懷，彰顯了他憂國恤民的高尚情懷[5]。

該詩句共有十一句，本文選取了兩位具有代表性譯者的作品，分別是許淵沖譯本和宇文所安（Stephen Owen）譯本，對比原文及譯文的及物性。不同譯者對及物過程的不同解讀，反映了他們對原文理解的差異性，這也正是翻譯工作的本質(zhì)，即實現(xiàn)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轉(zhuǎn)換與再表達。

例1：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

許淵沖譯文：

Urchins from southern village know I’m old and weak， rob me to my face without a blush on the cheek.[6]

宇文所安譯文：

The children from the village to the south made a fool of me， impotent with age， without compunction plundered what was mine before my very eyes. [7]

該例句原詩有兩個物質(zhì)過程（“欺”“為”）和一個關(guān)系過程（“是”）。許淵沖將第一個物質(zhì)過程翻譯為心理過程，其余均與原詩使用了同樣的過程類型。就“欺我老無力”來說，許淵沖處理為心理過程和關(guān)系過程，是對“欺”的另一個角度理解，“know”一詞體現(xiàn)了杜甫當時年老體衰的狀態(tài)和群童明知道“我”的狀態(tài)還頑皮地捉弄“我”的頑劣。宇文所安將“欺”處理為一個物質(zhì)過程，“made a fool of me”同樣也表達出面對群童的淘氣，杜甫萬般無奈。宇文所安把“老無力”譯為“impotent with age”，這很容易讓讀者誤解，形容詞impotent有兩種含義：第一，表示無能為力的；第二，表示性無能的[8]，如果不加注解會造成語義理解錯誤。相比之下，許淵沖的將“老無力”翻譯為“old and weak”更符合原文，說明了“我”的屬性?！盀楸I賊”許淵沖處理為物質(zhì)過程（“rob”），而宇文所安理解為關(guān)系過程（“plunder”），均符合原文的場景，都把孩子當著詩人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偷茅草的場景描述了出來。

例2：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許淵沖譯文：

And holding armfuls of straw， into bamboos they sneak.In vain I call them till my lips are parched and dry， again alone， I lean on my cane and sigh. [6]

宇文所安譯文：

Brazenly took armfuls of thatch ran off into the bamboo， and I screamed lips dry and throat raw but no use. Then I made my way home， leaning on staff sighing to myself. [7]

這一句中，杜甫使用了八個過程，其中包含五個物質(zhì)過程、一個關(guān)系過程、一個言語過程和一個行為過程。許淵沖和宇文所安都將該句翻譯為六個過程，其中“入竹”都被處理為環(huán)境成分。許淵沖譯文中把“歸來”處理為環(huán)境成分。宇文所安并沒有突出體現(xiàn)“唇焦口燥”，而是簡單的處理為“l(fā)ips dry and throat raw”，失去了原文關(guān)系過程的色彩，并沒有直觀地呈現(xiàn)出詩人當時無可奈何的狀態(tài)。譯文中均出現(xiàn)了言語過程和行為過程“call”“screamed”“sigh”，言語動詞“scream”更能體現(xiàn)出作者的“呼不得”。在翻譯“入竹去”的動態(tài)過程時，宇文所安用“ran off”、許淵沖用“sneak”來體現(xiàn)，“sneak”更與前文“為盜賊”產(chǎn)生聯(lián)系，畫面感更真實。

例3：自經(jīng)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許淵沖譯文：

After the troubled times troubled has been my sleep. Wet through， how can I pass the night so long， so deep！ [6]

宇文所安譯文：

I have lived through upheavals and ruin and have seldom slept very well， but have no idea how I shall pass this night of soaking. [7]

這句詩包含一個行為過程和一個物質(zhì)過程。這兩個過程在宇文所安的譯文中都有體現(xiàn)，其把環(huán)境成分“自經(jīng)喪亂”單獨處理為一個物質(zhì)過程，進一步體現(xiàn)了安史之亂之后詩人生活的艱難。許淵沖使用了物質(zhì)過程來表達“少睡眠”，用動態(tài)動詞“troubled”體現(xiàn)睡眠的困難，將睡眠作為動作目標，讓讀者對詩人長夜漫漫難以入睡的場景印象更深刻。

這句詩中的“喪亂”特指“安史之亂”。然而，宇文所安的譯文中雖然用“upheavals”和“ruin”分別傳達了劇變和破壞的含義，但這兩個詞在表達動蕩的層面上有所重疊，使譯文顯得冗余，未能精確傳達原文中特指“安史之亂”的精準含義。這種直譯雖然在意思上忠實原文，卻沒有表現(xiàn)出原文的簡潔性，譯文讀者難以領(lǐng)會原文所要傳達的歷史背景和深層意義[8]。許淵沖將“喪亂”譯為環(huán)境成分“after the troubled times”，由于中國讀者了解當時詩人寫詩的背景，所以簡短的處理為環(huán)境成分更為清晰。

例4：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許淵沖譯文：

Could I get mansions covering ten thousand miles， I’d house all scholars poor and make them beam with smiles. In wind and rain these mansions would stand like mountains high. [6]

宇文所安譯文：

Oh， to own a mighty mansion of a hundred thousand rooms， a great roof for the poorest gentlemen of all this world， a place to make them smile， a building unshaken by wind or rain as solid as a mountain. [7]

在本詩的結(jié)尾部分，杜甫不再對自己的境遇郁郁寡歡，筆鋒一轉(zhuǎn)，他心懷所有“寒士”，發(fā)出了自己的心聲以及崇高理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結(jié)尾處使全詩得到了升華。該句使用了四個物質(zhì)過程，許淵沖的譯文中也使用了四個物質(zhì)過程；宇文所安的譯文中使用了三個物質(zhì)過程，他把原詩中的一個物質(zhì)過程翻譯成了環(huán)境成分，所以物質(zhì)過程相對應(yīng)地減少了一個。

許淵沖在翻譯時，首先采用直譯法，巧妙地增添了兩個主語“I”，以第一人稱的表述，使讀者讀來親切感十足。同時，他巧妙地運用了“get”（得）、“house”（庇）、“make”（俱歡顏）等動詞，指示明確、意思準確。而“Ten thousand miles”（千萬間）和“all”（大庇、天下）等詞匯的使用，則精準地再現(xiàn)了原文中“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所傳達的廣闊與宏大之感[9]。

宇文所安在開頭加了一個語氣助詞“Oh”來表達作者急迫的心情，處理得很巧妙。 宇文所安把“寒士”翻譯成“poorest gentlemen”，這個表達并不夠精準。杜甫筆下的“寒士”即有文化的人，此處是泛指天底下窮苦的讀書人，那些出身卑微卻富有才華與學識的讀書人是有能力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的。宇文所安使用“gentlemen”這一詞更強調(diào)人具有突出的禮貌和禮儀水平，而許淵沖選用的“scholar”一詞更加貼近原文的意涵，更準確地表達了“寒士”的身份和特質(zhì)[10]。

例5：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許淵沖譯文：

Alas！ Should these houses appear before my eye， frozen in my unroofed cot， content I’d die. [6]

宇文所安譯文：

Oh， when shall I see before my eyes a towering roof such as this？ Then I’d accept the ruin of my own little hut and death by freezing. [7]

該句描寫了詩人在憧憬與企盼中回歸現(xiàn)實，面對眼前的不幸，其悲憤之情難以抑制，進而采用一種急切的語氣來表達對于國家安定、實現(xiàn)復(fù)興的堅定與執(zhí)著[9]。從這一句可以看出，詩人并非僅因個人的不幸而哀嘆、失眠和疾呼。在風雨交加的秋夜，他心中所擔憂的不僅僅是“吾廬獨破”，更是無數(shù)“天下寒士”的茅屋同樣遭受破壞的困境。在翻譯“嗚呼”時，許淵沖翻譯成“Alas”，使譯文的情感更加濃烈，感嘆號的保留是點睛之處，再次奠定了全文的基調(diào)，也將全文的情感推向了頂峰；宇文所安則選用了看似平淡卻更加親切的口語化表達“oh”，雖風格各有千秋，但在情感的傳達上卻同樣出彩[9]。

三、結(jié)語

本文以韓禮德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概念功能為理論框架，對唐代著名詩人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及兩個英文譯本中的及物性過程進行了初步的分析與探討，通過分析發(fā)現(xiàn)：在及物性的功能形式上，許淵沖和宇文所安的譯文雖沒有完全與原詩保持一致，但主要的過程類型和環(huán)境成分的處理與原詩是相同的。由于文化差異，在翻譯過程中，兩位譯者即使選擇了同樣的及物過程，但在具體的用詞上也會有差異。宇文所安由于對中國的文化及對原詩的背景理解不透徹，會更傾向于完全忠實于原文，而直譯會造成原詩內(nèi)涵的丟失，有的地方過于啰唆、不夠簡潔，沒有準確地傳達出原詩的情境意義。許淵沖在處理譯文時能最大限度地傳達原詩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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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桐桐.生態(tài)翻譯學理論視角下《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兩版譯文對比——以許淵沖、宇文所安譯本為例[J].英語廣場，2021（30）.

[10] 王以興.風雨飄搖中的仁者情懷——杜甫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內(nèi)蘊新解[J]. 名作欣賞，2019（5）.

（責任編輯 陸曉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