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愷撒說:我來,我見,我勝。
有人質(zhì)疑它的絕對:人生,不是誰都可以走向最終的勝利吧。顯然,質(zhì)疑的人是拿世俗的標準,來衡量人生的成敗。
其實,愷撒的這句話,完全可以這樣理解:我來,我見,我明白。我認為,無論是誰,活明白了,人生就勝了。這跟得到多少失去多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勝的人,不是擁有了多少,而是無論擁有多少,都活得飽滿自在。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初讀弘一法師的八字偈語,令人心悸。心悸是因為這八字,太圓滿太絢爛了。絢爛至極,必蒼涼而后至。倒是他的另外八個字,讓人歡喜:問余何適,廓而忘言。有哲思況味,也有人生機趣。你問我到什么地方去,前路寬廣,我享受在路上,人生的勝景,都不必說。
不要以為你付出了,別人就欠著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該”和“不該”。所有的一廂情愿,換來的,只會是你自己的委屈和痛苦。
做過的,就要忘掉。這關(guān)乎你的修養(yǎng),也關(guān)乎一輩子活著的質(zhì)量。胡適先生在《我的母親》一文中寫道:“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從不知道她醒來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么事,說錯了什么話,要我認錯,要我用功讀書?!?/p>
現(xiàn)代人育兒教子,別說一天,孩子一個月做錯了什么、說錯了什么,都未必鄭重提及;甚至一年都不說,只是一味溺愛。所以,一輩子下來,也決然培養(yǎng)不出胡適一樣的人物來。
因為紙媒衰敗,我曾不止一次批評過時代的沒落。
但反觀自己,一本喜歡的雜志,原先曾一個字也不放過,要字斟句酌細細讀來;后來某些篇目開始觀其大略;再后來,讀完一本雜志要好幾天;再再后來,幾天也讀不了一篇;到現(xiàn)在,幾乎連翻一翻的時間也沒了。
平素也會痛罵一些視頻類的App,覺得這些東西純粹是浪費時間,坑害年輕一代的生命。但無聊的時候翻看,也會被逗得哈哈大笑,且樂此不疲。我們總是抱怨時代。一個時代崩壞了,感覺總是從別人那里開始的。其實,自己這里已是千瘡百孔。
木心有一篇文章,叫《一車十八人》,其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我漸漸發(fā)現(xiàn)《紅樓夢》之所以偉大,除了已為人評說的多重價值之外,還有一層妙諦,那就是,凡有一二百人日常相處的團體,里面就有紅樓夢式的結(jié)構(gòu)。我們這個小研究所,成員一百有余兩百不足,表面上平安昌盛,骨子里分崩離析,不是冤家不聚頭,人人眼中有一大把釘,這種看不清摸不到邊際、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況,一直生生不息。于是個個都是角色,天天在演戲,損人利己,不利己亦損人,因為利己的快樂不是時時可得,那么損人的快樂是時時可以得來全不費工夫的?!?/p>
讀完這段話,我哈哈哈笑了半天。這不僅是木心的單位,更是天底下好多單位的縮影。
如果再讓我啰唆一句的話:這個世界,好多時候,不是人在出場,而是人性在出場,人性蹲在后邊,前面的人撲朔迷離。
金庸給蔡瀾的書寫序,他說:“我小時候讀《世說新語》,對其中所記魏晉名流的瀟灑言行不由得暗暗佩服,后來才感到他們矯揉造作。幾年前用功細讀魏晉正史,方知何曾、王衍、王戎、潘岳等這大批風流名士、烏衣子弟,其實猥瑣齷齪得很,政治生涯和實際生活之卑鄙下流,與他們的漂亮談吐適成對照。我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世事經(jīng)歷多了,各種各樣的人物也見得多了,真的瀟灑還是硬扮漂亮,一見即知?!?/p>
所以說,得行萬里路,得讀萬卷書,然后,也是最重要的,還得閱無數(shù)人。只有見得多了,才可見世之偽情、虛情、矯情、癡情、絕情、豪情、真情。
人的生活經(jīng)歷,其實就是你什么都見了,就是各色人等都表演完了,你坐在一邊,一言不發(fā)?;蛘吣惆杨^轉(zhuǎn)向窗外,窗外燕子呢喃,你說一句:嗯,春天來了。
(作者單位:河北省蠡縣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