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京卿日記傳抄本》箋注（下）

董佳貝

初九日己卯 晴。晨拜前鄂撫已革曾懷清中丞。鉌年六十一，紫巖、壽田兩同年之兄。又拜石統(tǒng)領、高營官，與霞儕出后門，城西拐角起樓櫓，高與墻齊，架炮攻西什庫，出順治門，繞前門久閉。詢貫市李鑣車價。欲遣兩子南也。又覓交子務。由東便門入齊化門，紅巾處處有之，真亡國之兆。漢季以黃巾亡，元季以紅巾亡，秕政感召一也。

曾鉌，喜塔臘氏，字懷清，滿洲正白旗人，歷任工部主事、員外郎、郎中，兼軍機章京，外任陜西督糧道，遷按察使，官至湖北巡撫，被劾革職?！俺俏鞴战瞧饦菣?，可能為皇城西安門拐角處。袁昶住宅在皇城外東單二條胡同，他當天行程應為先入東安門，向西穿行至西什庫、西安門，然后向南出宣武門后東行，經(jīng)前門、崇文門，出東便門，向北，入朝陽門回家。（參見下圖）西什庫，在皇城西安門之內(nèi)，本址為明代御用作坊和倉庫十座，康熙年間，傳教士獲準在附近修建教堂，后因擴建西苑曾向西稍作搬遷，是離皇宮最近的天主教堂。順治門，即宣武門，為北京內(nèi)城九門之一，位于城南部，正陽門（前門）西。前門（正陽門）為內(nèi)城正南門，其南之前門大街為著名商業(yè)街。齊化門即朝陽門，京城九門之一，與其北部的東直門并為京城東門；東便門位于外城東北角，與朝陽門毗鄰。義和團以紅巾裹頭，因此袁昶稱內(nèi)外城“紅巾處處有之”。

寄諭李秉衡、鹿傳霖速來京，大約為彈壓義團也。

蘇撫聶仲芳、署直督裕祿屢被譴責。聞初五廷寄新疆張蔭桓即行正法。以軍報稀疎，毫無布置，然仍一籌莫展也。

略、夔相，即榮祿（號略園）、王文韶（字夔石）。聶仲芳，即聶緝規(guī)，字仲芳，湖南衡山人，時任江蘇布政使。江蘇巡撫鹿傳霖奉旨北上之后，聶護理巡撫。裕祿時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非署理。因清軍在大沽、天津與聯(lián)軍作戰(zhàn)不力，裕祿身為總督守土有責，因此遭到申斥。張蔭桓，字樵野，廣東南海人，曾任駐美公使、總理衙門大臣、戶部左侍郎，支持變法新政，是光緒帝信賴的重臣。戊戌政變中，被慈禧太后革職，本會有更嚴厲的懲處，然因外國勢力的介入，被流放至新疆。此時因慈禧太后對外宣戰(zhàn)，不再顧外人反應，因此下令處死張蔭桓。

初十日庚辰 強晴。謁略相，入直，未歸。訪廉生，云聞鎮(zhèn)江揚州一帶揭竿紛起作亂，借焚教堂為名，不出吾之所料。未正入署，待兄商事。往北池，聞慎之黃君以沐日私往通州，奉旨革職，交刑部永遠監(jiān)禁。系通州義和團有宿怨，在端王府告了一狀，黃曾在通州辦賑也。

慎之黃君，即黃思永，字慎之，江蘇江寧人，光緒六年（1880）一甲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先后任國子監(jiān)司業(yè)、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翰林院侍讀學士等職，多有改革主張，遭保守派構(gòu)陷。沐日，即休沐、休假之日。

詠 史

方略新奇古未聞，黃巾編入羽林軍。

漢中米賊全燒堞，帳下蕭娘梁臨川王宏尚冊動。

碣石夜飛鍵戶牝，玉河朝罨入烽云。

檀蘿蟻斗南柯內(nèi)，肉薄三旬未解紛。

“黃巾”即黃巾軍，東漢末年農(nóng)民起義武裝，正史皆稱為“賊”；“羽林軍”為漢以后皇家禁軍名稱?！皾h中米賊”即西漢末年以“五斗米教”起事且割據(jù)漢中的張魯；“帳下蕭娘”典出《南史·梁臨川靖惠王宏傳》，其中記載，宏受命攻北魏，軍隊駐扎洛口，前軍攻克梁城。然宏聞魏軍支援，畏懦不敢前進，魏人知其懦弱，贈以巾幗。蕭娘即言蕭宏怯懦如女子，也是女子之代稱。①李延壽：《南史》卷五一《列傳·梁臨川靖惠王宏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1275頁。這里黃巾、米賊，皆為義和團；蕭娘則為團內(nèi)女子?！版I”“戶牝”，即啟閉門戶的門閂。罨為覆蓋之意?！疤刺}”“蟻斗”“南柯”，皆出自唐小說《南柯太守傳》，言淳于棼醉臥廊下，夢見被使者引入槐樹內(nèi)“大槐安國”，被招為駙馬，又經(jīng)委任“南柯郡太守”。后遭檀羅國入侵，淳于棼領兵戰(zhàn)敗，加之公主病逝，遂辭去職務，后由使者送出，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已回到鄉(xiāng)中廊間，大槐安國不過為槐樹下之蟻穴。②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四七五《昆蟲三·淳于棼》，中華書局，1961年，第3911-3912頁。袁昶將京中紛爭比作“檀蘿蟻斗南柯內(nèi)”，有言其荒唐之意。

六月初十日 收保定轉(zhuǎn)來粵督江電：連奉廿九日、三十日旨兩道，仰見朝廷不得已之苦衷。惟津沽已失，戰(zhàn)釁已開，揆時度勢，仍不能不設法挽救，以維大局。頃據(jù)港電，駐京公使出都，絕無此事，六月初五日以前，董軍與宋軍攻打，聞只剩英俄兩館而已，距津不遠，想在京各國洋人必隨俱出。此后恐由各國水師提督主持要挾，伏懇皇太后皇上總以鎮(zhèn)靜，勿遽明諭宣戰(zhàn)，已明發(fā)，致大決裂。合肥大譎，老謀飾詞，不允鄙意，速降旨調(diào)合肥為北洋直督，則李無可飾詞。臣北望觚棱，無路可達，憂灼萬狀。適據(jù)楊使轉(zhuǎn)電俄國戶部相臣維德復稱，中國官民附從亂民，擾害貴國皇太后朝局，實為可憐。李大臣深知俄國不與中國開戰(zhàn)，且念數(shù)百年交誼，必竭力幫助保全中國自主之權(quán)。必是合肥先有電與維德，公父子均昵于俄，故為之盡力，觀后長順電可知。惟現(xiàn)在際此艱難，務望貴大臣于一切事件，預聞辦理。深信貴大臣必顧全局中俄兩國舊交，妥為設法護衛(wèi)本國使臣人民，貴大臣亦可深信，本國政府并本國之軍，無不幫助云云。此電中貴大臣必指合肥，特不審與維德密碼去電作何語也。查此次俄調(diào)兵最多，各國當推為領袖，果如所言，似宜引為援助。且俄無傳教，必應傳諭兵民，勿肆擾害，或尚有轉(zhuǎn)圜之日。臣李鴻章敬請代奏。江未。

廉生祭酒作偕語云：都下富民紛紛請義和團保護，其實不必，但覓得金花娘娘，準可以媚洪鈞老祖，更有何事？

竟夕槍擊，如驟雨打新荷，那得安枕！

據(jù)李鴻章《譯署函稿》，此電發(fā)于六月初二日?！袄畲蟪忌钪韲慌c中國開戰(zhàn)”，應為抄寫致誤，當作“本大臣”?！傲谰啤?，即王懿榮（1845-1900），字正儒，一字廉生，山東福山人，光緒六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時任國子監(jiān)祭酒。洪鈞老祖，為義和團所拜之神，據(jù)傳可滅槍炮火藥。

十一日辛巳 夜子初二刻，小暑。六月節(jié)氣解卦消息在遯之貞。晴，酉至署，壽山署齊齊哈爾將軍冬電：呼蘭、愛琿俄來護路兵五千，海蘭泡并另備有重兵堅船。

壽山，黑龍江將軍，駐齊齊哈爾。此處是講俄國出動遠東的軍力，在東北進行軍事行動一事。甲午戰(zhàn)爭之后，俄國通過《中俄密約》、《中俄合辦東省鐵路公司合同章程》、《旅大租地條約》等，獲得在東北筑路之權(quán)，并以鐵路為中心，擴大其勢力，在東北地區(qū)駐扎數(shù)千人的筑路兵。清朝對外宣戰(zhàn)后，義和團勢力在東北地區(qū)興起，俄國于六月十三日（7月9日）正式由伯力侵入東北，隨后制造海蘭泡、江東六十四屯大慘案，占領東三省全境。

李秉衡支電由清江取道北上。

善聯(lián)電：請速召李鴻章、張之洞陛見。

善聯(lián)，費莫氏，滿洲鑲紅旗人，曾為總理衙門章京，時任署理福州將軍，強烈反對利用義和團攻擊外人。

劉坤一、張之洞同電似六月初一發(fā)：各公使尚未出京，及早與議停戰(zhàn)，一面催李鴻章進京面授方略，保社稷、衛(wèi)兩宮，萬世瞻仰，在此一舉。

張翼稟榮中堂：前月二十八、九日，拳洋交戰(zhàn)，拳民死萬余人，拳人眾，日惟勒索長蘆鹺商供應。運使楊宗濂衙參回，拳民拉出轎，刀加于頸，令其在街心磕頭。端邸以溥卓云有夢，拜為謀佐，篤信義和團，近日團長撲殺虎神營統(tǒng)領阿克達春，始內(nèi)不能平，然悔之晚矣。日肆焚掠，官民逃徙一空。洋兵搶掠東局賈家沽機器局、西沽軍械所，捆載而去。天津軍火一空，蕩然無存，何所倚賴？此一危也。存招商局漕糧四十余萬石，全為敵資，此二危也。夷酋并有分兵犯陵之說。東西譯署，分撥存銀二十萬，擬奏明充餉，慶邸、端邸分犒神機營、虎神營各十萬，以解夙嫌。聞略園限三日內(nèi)剿洗東交民巷，今日用奅攻打甚急。

張翼，字燕謀，直隸通州人，本為醇親王府侍役，后營求辦理鐵路礦務等要差。當時以內(nèi)閣侍讀學士辦理直隸熱河礦務及關內(nèi)外鐵路事宜，并奉命修復京津間電線、鐵路。楊宗濂，字潛齋，江蘇金匱人，時任長蘆鹽運使。溥卓云，名溥興，時任工部右侍郎、總理衙門大臣。阿克達春，本為僧格林沁舊部，時為虎神營翼長，在奉義和團之命圍攻西什庫教堂時，因損失較大，被義和團論以漢奸誅殺。①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xiàn)代史教研室編：《義和團運動史料叢編》第1輯，中華書局，1964年，第128頁。東西譯署，應為總理衙門及其東側(cè)之同文館?！奥詧@限三日內(nèi)剿洗東交民巷”，應是主和的榮祿為免保守派指責而采取的舉措。

十二日壬午 晴，直入內(nèi)，見榮剛二相。慶邸言合肥辭不赴召，為畏難自便計，非請旨調(diào)任北洋直督，決不肯來。如再偃蹇不奉詔，可坐以違旨之罪，相王均以為然。蓋以合肥不來，則無以為轉(zhuǎn)圜之線索也。剛相言，蹕園時，內(nèi)監(jiān)尊拳民于佛前操演，奉天語激賞，以為神兵也，得此何慮外夷作祟，由此遂深信不疑，今兄弟亦被天下惡名，此差辦不了。某答，如有函復各省大吏，當為中堂解謗。往北池，未正入署，與甓齋商事。盛電，柏林人知克使槍斃，刻有傳單，群起洶洶，與呂使為難。李盛鐸電勸急行成以紓禍。吉林將軍長順電請，奉天將軍增祺欲依旨招拳拒俄，拆毀俄人鐵路，順以為非計。俄財力、物產(chǎn)盡于東方鐵路，彼必以全力爭之，是為中國生一敵也?？梢婇L鶴亭料事明白。

甓齋，陳名侃號，陳字夢陶，江蘇江陰人，光緒元年（1875）舉人，時任戶部候補員外郎、總理衙門章京，與袁昶為兒女姻親關系。②夏孫桐：《二品銜都察院副都御史陳公墓志銘》，錢儀吉等編：《清朝碑傳全集》第5冊，臺灣大化書局，1984年，第3998-3999頁。盛電，即盛宣懷來電，盛當時以大理寺少卿兼中國電報局總辦，滯留上海，因義和團阻斷拆毀電線，導致京中與外省電報，須經(jīng)盛宣懷轉(zhuǎn)達，電報局成為中外信息交匯的樞紐。

薩蔭圖函云：玉昆為景山，會同直隸練軍四營，日與洋人開仗，意在攻破紫竹林、老龍頭，然后規(guī)復大沽口奅臺也。我之機器局、武備學堂均有洋人占據(jù)，西沽武庫則已被焚，洋人修補火車路，迄未息工，載兵進口，系用淺水小火輪運送。據(jù)探報稱，紫竹林以下隨處有洋兵埋伏，然猶持重堅守，不向西北進京，殆俟績調(diào)大隊陸軍至，乃發(fā)也。

薩蔭圖，肄業(yè)于京師同文館，時為總理衙門俄文翻譯官。紫竹林，位于天津城東南、海河西岸，是各國租界區(qū)；老龍頭位于租界西北，是天津火車站所在地。機器局、武備學堂，分別為北洋機器局、北洋武備學堂，機器局位于河東賈家沽；武備學堂在紫竹林英租界對岸，隔海河相望。西沽武庫，位于天津城北部，是清軍重要的軍火庫，也是由天津進京的通道。

距楊邨四十五里，有邨名大口屯，教民聚為匪萬余人，剽殺良民甚慘。

大口屯位于寶坻縣以南，六月，教民與團民在該處發(fā)生激烈交戰(zhàn)。

神團老師一姓張一姓曹，裕帥視若神明，借所乘綠呢大轎，以尊寵之。二人出入督轅，路人無不焚香頂祝。日日大言稱，包焚紫竹林，人問以何久未驗？曰：時未至耳。初八日午，圍攻紫竹林，則受槍子傷者五六十名矣。聶士成軍、梅東益軍，皆積與團齟齬，團訛詐梅提督報效萬金，又勒索長蘆鹽商供億數(shù)萬。今日趨衙，忿忿謬托正人而誤國是者，不禁失口大罵，實在忍耐不得。然予學道多年，又犯黑風羅剎之病，戒之忍之，忍之乃有濟。

裕帥即直隸總督裕祿。梅東益，字如筠，安徽懷遠人，淮軍將領，早年隨李鴻章鎮(zhèn)壓太平軍，升副將，加總兵，后率所部淮軍樂字營駐滄州剿匪，光緒二十六年補貴州提督，仍駐滄州，曾進剿義和團，保護外人，后率部抵抗八國聯(lián)軍入侵。

又接上《詠史》：

漫長將成八月兇，既非橫策又非縱。

國書祈請三牛耳，發(fā)國電三與俄、英、日本，請執(zhí)牛耳，與各國排難解紛之語。塵拂驅(qū)除幾馬蜂。時相云，群夷大馬蜂耳，蠅拂子驅(qū)之足矣。

妖術(shù)并無五里霧，巖關已失一丸封。

徒然遵養(yǎng)時之賊，陶侃罵王導語桂觀蘭池滿夕烽。

此四句上接六月初十日詩，所謂“漫長將成八月兇”，當從光緒二十五年十二月起算。當時，義和團在山東活動，袁世凱被派署理山東巡撫，處理民教事務。袁到任后，對義和團勢力采取剿的方式，激起民變，引發(fā)保守派不滿。光緒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一日，清朝明發(fā)上諭，令各省督撫對于民教事件“持平辦理，不稍偏重”，“化大為小，化有為無”。①《義和團檔案史料》上冊，第56頁。這被認為是政策上由剿轉(zhuǎn)撫的信號。此后，在內(nèi)部聲音和外國壓力的雙重作用下，清朝在義和團剿撫問題上多次出現(xiàn)游移，所以袁昶稱“既非橫策又非縱”。“徒然遵養(yǎng)時之賊”，典出《晉書·陶侃傳》，東晉時，右軍將軍郭默入京赴任，向江州刺史劉胤求資助未果，遂襲殺劉胤。宰相王導因郭默難制，遂命其為江州刺史。陶侃希望征伐郭默，于是寫信給王導稱：“郭默殺方州，即用為方州，害宰相，便為宰相乎？”王導辯解說，郭默居上流形勢，又有船艦，因此只能待足下軍到，現(xiàn)在不過是“遵養(yǎng)時晦”，即韜光養(yǎng)晦，等待時機。陶侃閱信后大笑，說：“是乃遵養(yǎng)時賊也?！雹诜啃g等撰：《晉書》卷六六《列傳·陶侃傳》，中華書局，第1775-1776頁。

當時許景澄以吏部侍郎、總理衙門大臣管理京師大學堂，義和團發(fā)展到此時，北京秩序失控，仇洋、仇新者大行其道，許景澄奏請停辦京師大學堂，是出于保全大學堂的考慮。當時，俄國已開始大舉出兵，侵占東三省。石郎、劉豫，分別為五代、宋人。石郎即石敬瑭，后唐節(jié)度使，為反叛后唐、鞏固地位，向契丹稱“兒皇帝”，割讓幽云十六州，導致中原地區(qū)長期暴露在契丹鐵蹄之下。劉豫，宋叛臣，金軍南下時，殺宋將領投降，南宋建立后，金人立劉豫為“大齊皇帝”，建都汴梁，不久將其廢黜。袁昶在政治上屬于張之洞一系，盡管反對義和團，主張保護外人，但對于李鴻章親俄之策，并不贊同。李家鏊，時任清駐海參崴商務委員。方友升，湖南人，湖北巡防營統(tǒng)領。沙侯，英國外交大臣索爾茲伯里（Salisbury）。

劉坤一、張之洞、奎俊、鹿傳霖、王之春、松壽、于蔭霖電請將江南、江西、湖北、湖南、四川鄉(xiāng)試日期展緩數(shù)月，以江淮各省人心浮動，訛言四起，川省日甚故也。

十四日甲申 文佚。

十五日乙酉 夝，熱。檐林主人執(zhí)意回宅，次日均陸續(xù)移歸。上牛翁師椾，六百里排遞。復甓齋，?！稘h·儒林傳》竟，接?！堆魝鳌?，得伯葵同年書，云婁山邨不可居，病作齋戒沐浴。為一老兵治暍疾。酉入署，詔旨所稱義勇者，因食物敗惡，欲殺庖丁，囑速稟莊邸剛相調(diào)處?，F(xiàn)守署七壇拳四五百人。

牛翁，張之洞晚年號；甓齋，陳名侃?！度辶謧鳌贰堆魝鳌?，皆為《漢書》篇目。伯葵，陸寶忠字，江蘇太倉人，與袁昶同為光緒二年（1876）恩科二甲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時任內(nèi)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婁山，位于直隸保定境內(nèi)，當時陸寶忠將家人安置在婁山村，而自己一人留在京師。③陸寶忠自定義，陳宗彝續(xù)編：《陸文慎公年譜》卷下，1923年刻本，第5頁b。暍疾，中暑。

十六日丙辰 夜失眠，以槍炮喧聒，故曉來頭暈?？撮T兵丁四名，家人輩守夜勞苦，以外任所得萬民旗傘充賞，將為亡國之臣，此物要他何用？晡晤兄、黻廷。

得佩蔥保定書來，昨夕我軍在外玉河橋水門盤獲吃教旗弁一名，為竇納樂送信，與英水師提督云，七日內(nèi)必絕命，望援甚急云云。竇函系展如傳翻譯馬廷亮寫出，函內(nèi)稱洋人僅死三十七人，傷者倍之，希水師提督速派兵三四隊來，方可得力，現(xiàn)堅守俄英美法德五館以待云云。十九日據(jù)營勇言，只剩外河橋西四館，未審塙否。提督聶士成在天津打仗陣亡，奉旨：該提督練兵多年，不堪一試，即已潰敗，殊可痛恨！業(yè)已降旨革留，惟念該提督為國捐軀，仍加恩照提督例賜恤。

佩蔥，吳品珩字，浙江東陽人，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時任刑部員外郎、總理衙門章京，為袁昶下屬。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8冊，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554-555頁。玉河，水從皇城內(nèi)箭亭流出，南北穿過使館界，向西歸正陽橋城河，其上南北三座橋稱作南玉河橋、中玉河橋、北玉河橋。②徐珂編撰：《清稗類鈔》第1冊，中華書局，1984年，第129頁。外玉河橋，即南玉河橋，為東交民巷使館界南出口。竇納樂（Claude Maxwell MacDonald），時任英國駐華公使。展如，刑部尚書、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趙舒翹。馬廷亮，總理衙門英文翻譯官。

聶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淮軍將領，從袁甲三、劉銘傳鎮(zhèn)壓捻軍。甲午戰(zhàn)爭中堅持抗擊入侵日軍，授直隸提督。戰(zhàn)后北洋創(chuàng)武衛(wèi)軍，聶士成所部三十營為武衛(wèi)前軍，駐蘆臺。庚子義和團運動期間，反對義和團毀壞鐵路、焚燒房屋之舉，并殺義和團數(shù)十人，遭保守派忌恨。聯(lián)軍入侵后，親自率兵往天津防御，六月十三日戰(zhàn)死于天津南八里臺。③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四六七卷《列傳·聶士成傳》，中華書局，1977年，第12767-12769頁。

昨召見樞廷，上言，宜謀西巡關隴，慈意不然其說。然毓巡撫賢帶兵入衛(wèi)，命駐懷鹿。宋慶、馬玉昆赴津門防剿，而董軍留攻東交民巷。宗旨可知。諭旨停止本年八月鄉(xiāng)試，展改明年春鄉(xiāng)秋會。廷杰留京當差，以廷雍為直隸布政使。連旬憂，能傷人，夙疾又作。

廷杰，字用賓，瓜爾佳氏，滿洲正白旗人，光緒二年（1876）進士，時任直隸布政使。廷雍，覺羅，字紹民，滿洲正紅旗人，時任直隸按察使。

十七日丁亥 夝，曀，向夕，小雨。晡入署。與霞儕同陳敬丞。戌初，前敵攻燒一夷館，搶燒猛厲，聊作除夕爆竹聲聽之可也。用大舍法，外物一切舍，用大嗇力，內(nèi)私勿焚，用安般法，心息相依，用慈忍力，物我兩忘，神形具適。?！堆魝鳌罚逶⌒凝S，復連聰叔札，因詢次山行止。

連聰叔，即連文沖，曾起草對列強宣戰(zhàn)詔書。次山，童祥熊字，浙江寧波人，光緒九年（1883）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后授編修，時丁父憂。④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6冊，第561-562頁。

十八日戊子 早雨，午夝。臨《根法師碑》，書扇六枚。酉初入署，李公秉衡真電，遵旨暫節(jié)制張春發(fā)、陳澤霖兩軍，并先行單車星夜前進，已抵泰安云?？得裨?，通州團現(xiàn)歸倉場長季超侍郎萃統(tǒng)領。昨晦兄再枉過相左，語橚兒言，馬景山軍門許派勇十二名護送舍下家口，為避地之謀，心感。

《根法師碑》又稱《馬鳴寺碑》，北魏年間立于山東樂安境內(nèi)，記載根法師事跡，魏碑體。陳澤霖，行伍出身，時任江西按察使，奉旨率軍北上赴京，聽候調(diào)用。康民，顧肇新字，江蘇吳縣人，光緒二年舉人，時任刑部郎中、總理衙門總辦章京。長萃，字季超，光緒三年（1877）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累遷至倉場侍郎，支持利用義和團反對西人。晦兄，于式枚；橚兒，袁昶長子袁允橚。馬景山，馬玉昆。

十九日 己丑 夝。答黻廷書。奴子馬儁誤刀傷一仆，欲笞逐之。昨夕信筆作詩：

幽憤四章

餐霞人已疾，晚吸荷上露。

暫得安營魂，難治睡虵怖。

垂老逢喪亂，烽煙翳皇路。

忠言不見錄，天聰希終悟。

隱幾危城中，炮矢兩集注?？孜呐e在北海圍城中，流矢如雨，隱幾讀書，談笑自若。

雖挪北海書，聯(lián)曳東園屨。

晚榴花更妍，微綻紅襟吐。

山蕷藤茸茸，緣籬上高樹。

物生尚得時，傳沫且相呴。

我亦何所憂，隨緣景亮度。

朝與蝮虵游，暮與豺虎居。

劫掠長安中，官軍不留余。

黃巾勢合離，朝市成邱墟。

燔燒及城闕，閶闔震綺疏。

九陌夜無人，出則防擊狙。

念我平生友，換酒脫金魚。

途窮各竄逸，蒺藜塞中衢。

獨有于侍御晦若吾兄，再顧篳門廬。

壯我猛將援，飴我行胥疏。

患難情倍親，促坐愿須臾。

皇天況甘雨，灑我園中蔬。

憂蟲日以蘇，槁苗日以蘇。

摘蔬更沽酒，留公解饑劬。

月暈知將風，礎潤知雨至。

及彼未雨時，綢繆桑土悴。

傾橈易新棟，敗甓圬早治。

何以危堂下，魚龍陳百戲。

在位姑謀樂，棲苕無遠志。

不知火將燃，不預庀戎器。

一朝青犢群，盜弄禁壖地。

鬼兵請助我，藉殲翎候使。

豈有垂天翼，資彼群蝗翅。

豈有神武朝，借力五斗米。

名言失正順，敵釁挑攜貳。

瓜剖而豆分，危亡運自致。

泰伯為讓王，采藥適蠻鄉(xiāng)。

開國稱至德，周道日以昌。

烈禮貝勒長，讓位有耿光。

奉曼珠應身，神武大聰揚。

故鞭苔四裔，探筮卜世長。

不敢先天下，老子三寶章。

何憂掃氛祲，枉矢貫天狼。

天眷有讓德，艮維降之祥。此章為興獻有意傾軋縣官亟圖尚冠里早得神器而作，尚冠里見《漢書·宣帝紀》。官家主早和，免生靈涂炭，而興獻力主仗團剿夷，其意可知。

三陵望蔥郁，佳氣方未央。

柹附誓翼戴，鞏衛(wèi)于苞桑。

齊心奉圣主，長御萬年觴。

兵氣繇政秕，亂萌繇志荒。

叛氓治昌披，胡兵懲陸梁。

立國自有本，濟時豈無方。

尼父曰正名，圣者道其常。

立石與僵柳，先誅眭議郎。

酉入署，張良臣士元來借予纛一，壯勇兩名，連榮相兩馬勇、執(zhí)金吾兩兵共六名，凡支六七十金，以為防御之用，甚為心感。盛宣懷六月十五日來電，李相函言，兩粵盜匪甚熾，此時內(nèi)召，一時恐難回任，陶方帥似可勝任，乞備酌云。宣懷。翰。

陶方帥，陶模，字方之，浙江嘉興人，同治七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時任陜甘總督。

李中堂六月初九日來電，頃呂使電德外部覆云，文三件悉。中國待德人有違公法，德人被困甚危，現(xiàn)派兵艦保護使館，并要向來分內(nèi)任便之益。所有中國違公法各事，須照償，故會同各國并力合辦，必欲得一切實把握，免再鬧事，德所注意在此?，F(xiàn)中國政府辦事，業(yè)自置身公法外，各國即不能以公法相待。既各督撫力任保護西人為己任，辦法與北京自異，本部已立案，務望踐言，并請奏明中朝，速離危機。惟官軍勾結(jié)匪黨，合攻西人，德國在華應辦事宜，歸統(tǒng)將主裁，本部不愿分其權(quán)、掣其肘，故江鄂兩督擬定各章，礙難經(jīng)允。兩督美意，倘能實踐，我國亦不過情，當即轉(zhuǎn)達統(tǒng)將于軍事無礙者，或可照行，并請轉(zhuǎn)復酌辦云云。北事究竟如何，不勝憂憤，請轉(zhuǎn)總督海歌云。查此電尚未知克使遇害。德君性極暴躁，接克使塙信后，必大發(fā)兵問罪，請代奏。鴻章。佳。

“江鄂兩督擬定各章”，即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于六月初二日清發(fā)駐各國公使“冬電”，其中主要內(nèi)容是，向各國通報五月三十日與各國駐滬領事所商，保全各國在華特別是東南各省利益的九條章程，其中除承諾東南督撫保護當?shù)赝馊说纳?、產(chǎn)業(yè)外，另聲明：各國若擅自多派兵輪往長江等處，與百姓起釁，導致人命、產(chǎn)業(yè)毀壞，中國事后不認賠。①會議各章見《盛京堂來電》，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初一日巳刻到，《張之洞全集》第10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8045頁。因此，這里德國外交部回復稱，“礙難經(jīng)允”。克使即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他于五月二十四日（6月20日）在前往總理衙門途中被義和團槍殺。

李中堂六月十二日來電，駐法裕使電，頃法外部面言，希速電中國政府王大臣，如各國駐京大臣及各使館人員并商民、洋人被害，我國定要中國政府抵命。庚。蒸云。鴻章。并囑發(fā)茲電，不許短少一字。

劉坤一六月初八日來呂星使電，克使死，德君甚怒，又派兵輪四、快船一赴華，約兵八千名，矢取北京為城下盟，柏林民情洶洶，勢甚危迫。坤。庚。又初九日來電，呂使庚電，外部云，克使被戕，各國激怒，在京洋人嗣后須盡力保護，免動公憤，務請轉(zhuǎn)達政府云。坤。佳。盛杏蓀電云，山東山西省南路電線又為拳民砍斷，以后諭旨密信請暫遞濟南袁撫發(fā)。松壽蒸電，請帶兵入衛(wèi)。

駐法裕使，裕祿；呂星使，駐德公使呂海寰；盛杏蓀，盛宣懷；濟南袁撫，山東巡撫袁世凱；松壽，江西巡撫。“約兵八千名”應為“約兵二千名”。①南洋劉來電并致鄂督，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初九日申刻到，《李鴻章全集》第27冊，第106頁。

二十日庚寅 細雨，晚晴。直日。早入內(nèi)，訪班侯。擬借甌館暫居家口，又過笏卿、渭春，為兩兒告措資假，不值。晤連聰叔，又與翁幼申議看守缾園房屋。典主出兩人，房主出兩人，予擬移居法華寺。晡入城至署，戌歸，得壺公師卦電。晤廉生，示津報洋兵據(jù)踞軍糧城、塘沽、紫竹林、海光寺等處，馬玉昆約義和團張德成盡銳攻之。十三日小勝，十六日洋兵炮矢如雨，城民大驚，洋兵愈來愈眾，開花子擊斃軍人拳勇極多，我軍敗績?？偙_榮光病故，立山革職，交刑部牢圄監(jiān)禁。團以為勾通洋人，詬之莊邸參奏。以崇綺為戶部尚書。

班侯，徐定超字，浙江永嘉人，光緒九年（1883）進士，時任京師大學堂教習。笏卿，左紹佐號，字季云，湖北應山人，光緒六年（1880）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時任刑部郎中，支持義和團排外。渭春，楊士燮字，安徽泗州人，光緒二十年（1895）進士，時任工部郎中。兩兒，即袁昶之子袁允橚、袁梁肅，當時皆為京師大學堂學生。連聰叔，軍機章京連文沖。缾園，可能為袁昶自住宅，該宅原屬翁同龢，翁號瓶翁，故有可能得名“缾園”。法華寺，在崇文門外，天壇東北部。廉生，王懿榮字。張德成，直隸人，義和團大師兄。羅榮光，字耀庭，湖南干城人，原為湘軍曾國藩部，后入淮軍，時任天津鎮(zhèn)總兵，率軍守衛(wèi)大沽，天津失陷前服毒自殺。立山，字豫甫，土默特氏，蒙古正黃旗人，時任戶部尚書，因反對義和團，被載漪誣為私通外國。

盛宣懷諫電，十六發(fā)，十九到，英領事霍必瀾云，外部來電，疑各使已不存，欲探塙信，最好得各使親筆一信，否則，赫德明電，亦可，愿出專差電費萬金云。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奎俊、袁世凱、王之春、善聯(lián)、端方致慶邸諫電，羅使電云云，述上沙侯說帖。裕使蒸電云云。英總領事奉外部電，如各國公使及各色西人受傷害，必將其罪歸于北京主謀之人。德主及德領事來電，如能救出各國西人，每人賞銀一千，費由德主給等語。以下歷敘廿二三保護使館諭旨云云，大哉皇言，曷勝欽服！為今計，宜將各使保護安全，加以撫慰，于津沽稱兵犯順之洋人痛剿，以張國威。于駐京束手待斃之公使曲赦，以示特恩，恩威并用，示以廟謨神妙不測，一面補致美法德電，謂前已發(fā)三國之電，一面令各使將國書之意分電本國，方可釋然，于事有濟云云。伍廷芳咸電，美樂助華，惟念康使有致京電，乞妥交取信。李家鏊微電，中六月初五晚，俄發(fā)步兵四營，馬兵二隊，炮兵一隊，共五千名，大小炮位二十尊，分載各船，赴渤海電列船名，統(tǒng)領到華，全軍系二等提督連年微赤。又聞續(xù)派歐俄特威爾省全軍計四萬，遵陸東來。海濱各省，調(diào)集備兵民馬，曉諭備戰(zhàn)。凡武備各衙局已歸軍律，此即歐洲例，備戰(zhàn)而未宣戰(zhàn)。

英領事霍必瀾（Pelham Laird Warren），英國駐上海總領事。當時入京電線被義和團砍斷，因此各國電報只能發(fā)至上海。李鴻章等人諫電，由張之洞草擬，邀李鴻章、劉坤一、奎俊、袁世凱、善聯(lián)、端方等督撫列名同發(fā)，內(nèi)容為“近日亂匪恣行殺掠，京城內(nèi)外及直隸各縣慘害良民無數(shù)，輦轂之下暴亂如此，十分可危，尚不在與洋兵戰(zhàn)之勝負也。擬請王爺、中堂可否自行奏請剿辦京城內(nèi)外作亂之匪徒，以靖京畿而安兩宮，能請明降諭旨尤為得力，使各國聞之，皆知京城中有威望素著之王大臣，志在定亂剿匪，必將佩服仰望，將來彼族悔禍就款，我亦有詞可措，有裨大局，實非淺鮮。坤一等竊痛事機危迫，旋乾轉(zhuǎn)坤之力，莫不屬望于王爺、中堂，統(tǒng)請鈞裁，鵠盼示復”。②致江寧劉制臺、成都奎制臺、福州善將軍、濟南袁撫臺、西安端護撫臺、上海盛京堂，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申刻發(fā)，《張之洞全集》第10冊，第8115頁。

廿一日 辛卯，夝。家口全行出順治門，往校場五條胡同甌館暫駐。聞姜桂題率兵三千，與紫埠洋兵交綏，小勝。津城已失旋復。印翁回館。鄭黻老、方子壯來談，瑞安孫鏘鳴年逾八十，重賦瓊林，恩賞侍郎銜。聞桂月亭春與長石農(nóng)麟在西城督帶義和團。復壺公師并電復個，交兄并寄。

姜桂題，字翰卿，安徽亳州人，武衛(wèi)右軍右翼翼長，本駐扎山東泰安等地，光緒二十六年六月率軍入衛(wèi)京師。鄭黻老，即鄭炳麟；方子壯，名克猷，浙江于潛人，時任刑外候補主事，總理衙門章京。孫鏘鳴，字紹甫，浙江瑞安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進士。據(jù)清制，中進士后滿六十年，逢原科開考，可與新進士同赴瓊林宴。桂月亭，即桂春，富察氏，滿洲正藍旗人，翻譯舉人，曾任軍機章京，時任總理衙門大臣，出使俄國、奧地利公使，因義和團事件而未能成行。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6冊，第211-212頁。長石農(nóng)，長麟，滿洲鑲藍旗人，翻譯進士，曾任戶部右侍郎，甲午戰(zhàn)爭后，卷入光緒帝與慈禧太后權(quán)力之爭，屬“帝黨”人物，與汪鳴鑾一同被革職。義和團運動中，似傾向于支持義和團。六月二十二日上諭令長麟、文瑞統(tǒng)京師義和團前往通州、天津一帶扼要助剿，阻止聯(lián)軍北犯。②軍機大臣面奉諭旨，光緒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庚子事變清宮檔案匯編》第2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514頁。

內(nèi)閣奉上諭：此次中外肇釁，起于民教之相哄，嗣因大沽炮臺被占，以致激成兵端。朝廷義重邦交，仍不肯輕于決絕，迭經(jīng)明降諭旨，保護使館，并諭各直省保護教士?，F(xiàn)在兵事未弭，各國商民在中國者甚多，均應一律保護。著該將軍督撫，查明各國洋商教士在通商各埠及各府州縣者，仍照條約，一體認真保護，不得稍有疏虞。上月日本書記杉山彬被戕，正深駭異，乃未幾復有德國公使被害之事。該公使駐京辦理交涉，遽遭傷害，惋惜尤深。應仍嚴飭勒拿兇手，務獲究辦。所有此次天津開戰(zhàn)后，除因戰(zhàn)事外，其因亂無故被害洋人教士等，及損失物產(chǎn)，著順天府、直隸總督飭屬分別查明，聽候匯案核辦。至近日各處土匪亂民焚殺劫掠，擾害良民，尤屬不成事體。著該督撫及各統(tǒng)兵大員查明實在情形，相機剿辦，以靖亂源，將此通諭知之。欽此。慈意以大臣諫止西狩，不西則必促議和，以紓目前。廿三早，竹隱探蔭相口氣，云圣慈注意，仍在護送各公使出京下旗。

日記抄本該上諭頁眉有黃紹箕注云：“此諭系鄂會各督奏，奉旨允行。鮮盦?！痹撋现I是應張之洞與東南督撫聯(lián)銜電奏的要求所發(fā)，與慈禧太后及占據(jù)朝中主流的保守派意見不符。督撫聯(lián)銜電奏發(fā)于六月十六日，向朝廷提出四點要求：第一，明降諭旨，飭各省將軍督撫照約保護洋商、教士；第二，明降諭旨，對德國公使被害一事表示惋惜，并致電德皇，等待他國排解糾紛，同時致國電給法國、美國總統(tǒng)；第三，明降諭旨，飭順天府、直隸總督查明非因戰(zhàn)被害的外人及其財產(chǎn)損失清單，請旨撫恤；第四，明降諭旨，飭直隸境內(nèi)督撫與統(tǒng)兵大員剿辦擾害良民、濫殺無辜之亂匪。該電文由兩廣改直隸總督李鴻章、廣東巡撫兼署兩廣總督德壽、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閩浙總督許應骙、署福州將軍善聯(lián)、浙江巡撫劉樹堂、四川總督奎俊、山東巡撫袁世凱、安徽巡撫王之春、陜西布政使端方共十一人聯(lián)銜發(fā)出。③會銜電奏，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未刻發(fā)，《張之洞全集》第3冊，第2152-2153頁。

黻兄來函：本日奉上諭，似有轉(zhuǎn)圜之機。聞已補發(fā)三國之電，同前大清國大皇帝向某國大伯理璽天德安云云。兩圣昨擬西巡，派懷塔布護送，先幸頤和園，乃西發(fā)，幸仗榮相三次召見，諫止挽回，剛相直腸，深悟空言解散之非計，惟啟宗伯秀尚擬延五臺山僧人運甚深法力與洋人接仗。馬玉昆退至離津廿里之北倉。聞各省督撫與洋人均立約章，惟毓賢投斃洋人二十七名。莊端二王以為議和原屬可行，惟嫌太早耳?，F(xiàn)聞天津義團逃出者，皆有洋槍，沿途不靖，道路梗阻，行旅頗有戒心。廿一日命世續(xù)充前站，懷塔布送往太原。有端邸榮相三次合力諫阻，董福祥言之尤力云云。然聞是日本擬派莊邸端邸剛相為留守北京王大臣，然則庿略以萬眾一心之神團為可恃耶？宗旨可知也。晚詣兄商事，得藏山書。略園相遣官相問，囑明早入內(nèi)，有話面談。

補發(fā)三國之電，是應東南督撫上述聯(lián)銜電奏的要求，以光緒帝名義發(fā)給法、德、美三國之國電，三電文內(nèi)容因發(fā)給國家不同而稍異，但主要意思都是示和，希望各國出面支持。三電文皆包含以下內(nèi)容：“中國為時事所迫，幾致干犯眾怒，排難解紛，惟貴國是賴，為此開誠布臆，肫切致書，惟望大伯理璽天德/皇帝設法圖維，執(zhí)牛耳以挽回時局，并希惠示德音，不勝急切翹企之至?！雹芮逭疄樵O法籌維時局事致法國、德國、美國國書，光緒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庚子事變清宮檔案匯編》第2冊，第493-495頁。

廿二日壬辰 六鐘入景運門晤榮相，命往東交民巷慰問各公使，除克使槍斃外均活。予辭以戰(zhàn)乍停，初次宣慰，問畣關系甚重，為后來張本，不敢獨任，且恐主戰(zhàn)諸公詬為受洋人賂，出與議和，貸各使一死。彈射叢至，人言可畏。相亦謂然。商榷久之，乃派文章京瑞往。吉公桂亭之子某力贊可往。

夔相囑起草致伍使電致袁慰亭中丞處，六百里加緊。電發(fā)，又照會俄、日本、英、美、法、德六使，分告國書電前發(fā)，亦祇囑六使電達外部。

見端邸，問計將安出。予力贊現(xiàn)公使無權(quán)，且無電郵可通，不若從各疆吏議，以合肥為全權(quán)大臣駐滬亦可，電商各外部或面商各水師提督較靈活。一面厚集兵力防守由津已失陷通犯京之路，張春發(fā)、陳澤霖初成軍，未必得力，俟李鑒老旦夕至議之。津榆節(jié)節(jié)防務吃緊，勿稍松懈。津軍鋒挫，宜持重堅守，所謂守為主，戰(zhàn)為奇，和為輔也。本高陽李文正策。邸以為然。又與榮相、夔老言之。巳入署，未初出城，宿甌館。

景運門，在紫禁城干清門外東側(cè)，與西側(cè)隆宗門相對，從此門可往軍機處。文章京，文瑞，字云卿，總理衙門章京，袁昶下屬。高陽李文正，即李鴻藻（1820-1897），字蘭孫，直隸高陽人，晚清清流領袖。生前長期擔任軍機大臣，并在甲午戰(zhàn)爭后擔任總理衙門大臣。

右《袁京卿日記》一冊，于光緒末年借黃鮮盦先生所藏傳抄本過錄，有今未刊行，寄贈翰怡先生，刻入?yún)矔?，冀廣流傳。辛酉八月下濣楊紹廉。

此段為過錄者楊紹廉小識。楊紹廉（1864—1927），字志林，號拙廬，浙江瑞安人，曾為黃紹箕幕僚。據(jù)上述小識，楊紹廉抄錄該日記，時間是在光緒末年。傳抄本的底稿持有者為黃鮮盦，即黃紹箕（1854-1907），字仲弢，浙江瑞安人，名士黃體芳之子，張之洞侄婿，光緒六年（1880）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授編修，升翰林院侍講、翰林院侍讀學士。光緒二十六年春，他受湖廣總督張之洞之邀，任武昌兩湖書院監(jiān)督。他與袁昶不但是同鄉(xiāng)，且交往頗深，被袁昶引為少有的幾位“畏友”之一。袁昶曾將日記寄給張之洞，黃紹箕抄本即可能來自該處。楊紹廉抄錄黃紹箕底本之后，于辛酉年（1921）八月，將抄本借給劉翰怡，希望其刊刻傳播。劉翰怡（1881-1963），名承干，浙江吳興人，近代著名藏書家，嘉業(yè)堂藏書樓主。考《嘉業(yè)堂鈔校本目錄》，其史部有記載稱：“袁爽秋京卿日記一卷 袁昶著 楊紹廉抄本一冊。”①Fran?ois Hartog,Régimes d’historicité,Pré sentisme et exp ériences du temps,Paris:Editions du Seuil,2012,pp.97-139.羅振常原著，周子美編：《嘉業(yè)堂鈔校本目錄》，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年，第27頁。此即為今天所見之國家圖書館藏楊紹廉抄本。②該日記首頁有鈐印“吳興劉氏嘉業(yè)堂藏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