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詞“愛”的語法化過程考察及分析

趙燕華

（廣西師范大學 國際文化教育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動詞“愛”的語法化過程考察及分析

趙燕華

（廣西師范大學 國際文化教育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動詞“愛”的語義發(fā)展沿著兩條路徑來進行。一條是在詞義層面，表層義素[+積極]的凸顯使動詞“愛”發(fā)生了初步語法化，但這個語法化過程沒有繼續(xù)下去，初步語法化的結果又重新分析為實詞；另一條是在語素義層面，語法義素[-可控]的凸顯使“愛”的語素義進一步虛化，語法化過程得到延續(xù)。

愛；語法化；表層義素；語法義素

《現(xiàn)代漢越詞典（第5版）》中動詞“愛”有4個義項：①對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②喜歡。③愛惜；愛護。④常常發(fā)生某種行為；容易發(fā)生某種變化。前三個義項都有“喜歡”的意思在里面，但第四個義項很難看出與前三個義項之間的關系?！稘h字源流字典》[1]576解釋“愛”字時說：“喜愛則事易辦，又引申為容易?！边@樣的解釋未免流于主觀。

那么對于現(xiàn)在常用的句式“愛V不V”，其中的“愛”該作何解釋呢？《現(xiàn)代漢越詞典（第5版）》對“愛V不V”的解釋為“分別用在同一個動詞前面，表示無論選擇哪一種都隨便，含不滿情緒。”這里所解釋的“隨便”“含不滿情緒”等意思是從哪里來的呢？武柏索等[2]、遲永長[3]認為“愛V不V”是由“如果愛V，那么就V；如果不愛V，那么就不V”這樣兩個假設關系和一個選擇關系兩層多重復句緊縮而成的，表示無論選擇哪種都隨便，還常常帶有不滿情緒。他們將這里的“愛”等同于“如果愛V，那么就V；如果不愛V，那么就不V”中“愛”的意義，即“愿意、喜歡”。李宗江[4]也認為“愛V不V”是由“愛V就V，不愛V就不V”減縮來的，但他認為減縮后，“愛”的意思發(fā)生了變化，有了“任憑、不在意”的意思，結構層次也發(fā)生了重新分析，變?yōu)椋骸皭踁不V”。

如果說“愛V不V”是由“愛V就V，不愛V就不V”緊縮或減縮而來的，那么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緊縮或減縮呢？目前還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很多學者注意到“愛V不V”的“愛”已不再是表示“喜歡”的意思，而是有了“隨便”“任憑”等意思，且“愛 V不V”結構帶有不滿意的情緒，這跟“愛V就V，不愛V就不V”是不相同的。所以我們認為，雖然在語義上“愛V不V”可以大致理解為“愛V就V，不愛V就不V”，但它們畢竟在結構和語義上都有不同之處，“愛V不V”的來源可能與“愛V就V，不愛V就不V”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我們從義素分析的角度對動詞“愛”的語義發(fā)展過程進行考察，旨在對以上問題作出合理的解釋。

一、動詞“愛”的基本義義素描寫及分析

徐冶瓊、王傳毅[5]將“愛”的基本義分析為：“[+感事][+對人或物][+有][+很深的][+積極][+情感]”。我們認為，由于具體對象的不同，“愛”的情感深度是不一樣的，因此，義素[+很深的]可以刪去。此外，[+對人或物]是一個變量，隨著語境的不同會表現(xiàn)為不同的值，因此我們將其表述為[+對X]。這樣，我們對“愛”的基本義的語義描寫就是：“[+感事][+對X][+有][+積極][+情感]”。[+對X]這個義素在不同的語境中被賦予的具體對象是不同的，由于具體所指對象的不同，“愛”可以表示多種意義。第一種情況是“X”表示人或人的生命，此時，“愛”可以表示“熱愛”“憐惜”“愛惜”“愛護”“仰慕”等不同的意義。 如：

（1）《左傳·隱公元年》：愛其母。（愛：熱愛）

（2）韓愈《師說》：愛其子,擇師而教之。 （愛：熱愛）

（3）《戰(zhàn)國策·西周策》：周君豈能無愛國哉？恐一日之亡國，而憂大王。（愛：熱愛）

（4）《鹖冠子·能大》：一者，德之賢也；圣者，賢之愛也。 （愛：仰慕）

（5）《荀子·王制》：故君人者，欲安則莫若平政愛民矣。 （愛：愛護）

（6）《左傳·僖公二十二年》：若愛重傷,則如勿傷。（愛：憐惜）

（7）文天祥《指南錄后序》：國事至此,予不得愛身。（愛：愛惜）

當X指“親人、好友或國家”時，“愛”表示“熱愛”；當X指“圣人或有才德的人”時，“愛”表示“仰慕”；當X指“子民”時，“愛”表示“愛護”；當X指“弱勢群體”時，“愛”表示“憐惜”；當X指“人的生命”時，“愛”表示“愛惜”。

第二種情況是“X”表示事物，此時，“愛”可以表示“喜好”或“吝惜”。 如：

（8）杜牧《阿房宮賦》：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愛：喜好）

（9）周敦頤《愛蓮說》：晉陶淵明獨愛菊。（愛：喜好）

（10）《論語·八佾》：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愛：吝惜）

（11）《孟子·梁惠王上》：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愛：吝惜）

當“X”表示一般的事物時，“愛”表示“喜好”；當“X”表示主觀上認為很珍貴、價值很高的事物時，“愛”表示“吝惜”。

第三種情況是“X”為動作?！皭邸钡倪@種用法在唐宋比較常用。李宗江[4]指出：“到了唐宋，‘愛’還常用來表示‘喜歡’，后面直接加上動詞或動詞短語?！比纾?/p>

（12）拾得詩《嗟見（二）》：嗟見世間人，個個愛吃肉。

（13）《古尊宿語錄》卷十五：愛問不愛答。

這兩例中的“愛”都是表示喜歡（做……）。這里的“X”由于受動詞“愛”的支配，在語義上必須滿足“愛”的語義條件，才可以跟“愛”搭配。因此，表示動作的“X”一般是能夠使感事產(chǎn)生積極情感的活動。

從圖1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動詞“愛”的基本義語義分化情況：

圖1 動詞“愛”的基本義語義分化

二、表層義素[+積極]的凸顯與動詞“愛”的初步語法化

以上三種情況下的動詞“愛”在語義上只是“X”的具體所指不同，其他義素都是相同的。動詞“愛”的語義發(fā)展除了表現(xiàn)在[+對X]這一義素值的具體化之外，其他義素的隱現(xiàn)或凸顯也會使“愛”的語義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首先反映在動詞“愛”的語義弱化。

唐五代時期，“愛”可以表示“經(jīng)常，頻頻”和“容易”[6]5，如：

（14）張文成《游仙窟》：細腰偏愛轉，笑臉特宜嚬。（愛：經(jīng)常，頻頻）

（15）《變文集》卷五：時時愛被翁婆怪，往往頻遭伯叔嗔。（愛：經(jīng)常，頻頻）

（16）施肩吾《晚春送王秀才游剡川》詩：第一莫尋溪上路，可憐仙女愛迷人。（愛：容易）

（17）《變文集》：卷一：陰坡愛長席箕掇，口（陽）谷多生沒咄渾。（愛：容易）

我們從義素的角度來解釋“愛”的這種意義是怎么產(chǎn)生的。從句法形式上來看，“愛轉”“愛被翁婆怪”“愛迷人”“愛長席箕掇”的句法格式為“愛+V/VP”。如果“愛”表示“仁之發(fā)也”，根據(jù)前面的分析，這里的“X”是動作，那么“愛”就應該是“喜歡”的意思。但從語義上來看，“細腰偏愛轉”是對動作的描寫，而不是指愛好；“被翁婆怪”一般是不期望發(fā)生的事情；仙女“迷人”是其他人的感受，與仙女本人的喜好是沒有關系的；“陰坡愛長席箕掇”描寫的是植物的生長習性。因此，這里的“V/VP”都不是能夠使感事產(chǎn)生積極情感的活動，所以“愛+V/VP”的語義需做重新分析?！皭坜D”“愛被翁婆怪”“愛迷人”“愛長席箕掇”的語義重心在“愛”后面的“V/VP”，“愛+V/VP”這一句法格式使得“愛”的動作義弱化，句法上置于“V/VP”前的一般是副詞性詞語，因此，“愛”的副詞性義素[+積極]得到凸顯。凸顯后的[+積極]不再用來修飾義素[+情感]，而是用來強調(diào)動作發(fā)生得頻率或幾率。在事情發(fā)生的頻率上“積極”就是“經(jīng)常，頻頻”，在事情發(fā)生的機率上“積極”則是“容易”。同時，由于[+積極]不再修飾[+情感]，這里的動作便不再是“使感事產(chǎn)生積極情感的活動”，反而成了使感事產(chǎn)生非積極情感，甚至是消極情感的活動。在這里，動詞“愛”的表層義素得到凸顯的只是[+積極]，其他表層義素隱藏起來。由于凸顯的義素[+積極]是副詞性義素，所以這里的“愛”表現(xiàn)出來的也是副詞的性質。這可以看作是動詞“愛”的初步語法化。

“愛”的這種義項在現(xiàn)代漢語里保留了下來。如：

（18）秦兆陽《姚良成》：“咋不是！那壞蛋們盡壓低價錢，不賣，果子擱著愛壞；賣，不合算?！?/p>

（19）王戴全《18歲的養(yǎng)女與養(yǎng)母情斷金陵》：準備了足夠用2年的整整一箱常用藥，還有體溫表什么的，這孩子總愛感冒。

（20）老舍《女店員》：哼！愛掉眼淚還有理呢！我看哪，咱們該回家說一聲去吧？

（21）老舍《四世同堂》：可是，長順已結了婚，而且不久就可以作父親，（太太已有了孕）已經(jīng)不象先前那么愛生氣，愛管閑事，和愛說話了。

例（18）至（20）中的“愛壞”“愛感冒生病”“愛掉眼淚”“愛生氣”“愛管閑事”“愛說話”，其中的“愛”都是“常?！薄叭菀住钡囊馑?。但是，現(xiàn)代漢語中的“愛”并不是副詞，它對應于 《現(xiàn)代漢越詞典 （第5版）》中“愛”的第④個義項：“常常發(fā)生某種行為；容易發(fā)生某種變化”，標注為動詞。按照《現(xiàn)代漢越詞典（第5版）》的解釋，“愛”的第④個義項義素結構為“[+積極][+發(fā)生]”。跟唐五代時期只凸顯義素[+積極]相比，這里增加了一個動詞性義素[+發(fā)生]。這個動詞性義素是從哪里來的呢？我們認為，這是由于“愛”常常跟某種行為或某種變化連用，受它后面的行為或變化的語義沾染，便吸收了其中的動作性義素[+發(fā)生]。這種情況表明，在現(xiàn)代漢語中，“愛”的副詞性質并沒有保存下來，動詞“愛”的語法化鏈條并沒有繼續(xù)下去。究其原因，這是由“愛”的語義進一步發(fā)展而決定的。下文將繼續(xù)從歷時的角度進行分析。

三、語法義素[-可控]的凸顯與動詞“愛”的語素義虛化

在元代，出現(xiàn)了詞語“愛的做”，如：

（22）高文秀（澠池會）第三折：我和他愛的做，和你那錦片也似秦川做不的主。

（23）鄭庭玉《后庭花》第二折：要行處，便行去；由得你，愛的做；似這般，倚官府；生有地，死有處。

《近代漢語大詞典》[7]10對“愛的做”解釋為：“愛怎么干便怎么干?！边@里的“愛”已經(jīng)有了“隨便”“任憑”義。這種意義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前面我們已經(jīng)分析了動詞“愛”的語義可以弱化為“經(jīng)常，頻頻”或“容易”。從認知角度來看，經(jīng)常發(fā)生、容易發(fā)生的事物或狀態(tài)，對于感事來說，則表現(xiàn)為不可控制的特點，[-可控]是隱含在動詞“愛”的語義深層的語法義素。語法義素是一種潛層義素，它“可由理性義素推導和提取”[8]。

在這兩例中，“愛的做”在表義上還不具有很強的獨立性，在句中都有同義短語對它的語義起到提示作用。這兩例中“愛的做”的同義短語分別為“做不的主”和“由得你”?！白霾坏闹鳌焙汀坝傻媚恪倍己小安豢煽刂啤钡囊馑?。在這種語境下，“愛”的語法義素[-可控]凸顯出來。因為無法控制，在態(tài)度上就只能任其行之，所以就產(chǎn)生了“隨便”“任憑”的意義。在這里，起作用的并不是“愛”的表層義素，而是潛層的語法義素。語法義素的凸顯標志著“愛”的語義發(fā)生了虛化。但這種虛化只是發(fā)生在語素層面，“愛”作為詞語單獨使用時還沒有“隨便”“任憑”的意義。

“愛的做”使用時間并不長，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沒有用例。后來，又出現(xiàn)了“愛V不V”格式。據(jù)李宗江[4]考察，“愛V不V”在清代出現(xiàn)，現(xiàn)代以后用例增多。如：

（24）曹雪芹《紅樓夢》：薛蟠道：愛聽不聽！這是新鮮曲兒，叫作哼哼韻。

（25）文康《兒女英雄傳》：我們就是這么個糙禮兒，姑老爺愛依不依。

實踐的需求催生理論的產(chǎn)生。通過圖1可以看出，文獻量發(fā)展趨勢與我國八次國務院機構改革的時間大致吻合，并且在機構改革的年限，政府機構改革的文獻量都會出現(xiàn)一個峰值。國家層面的決策道路由無數(shù)專家學者嘔心瀝血的研究鋪就。盡管國務院前七次機構改革已經(jīng)結束，但政府機構改革的探索依然在路上，所以相關文獻研究依然呈現(xiàn)出一個上升的趨勢。

在這兩例中，“愛”后面的成分分別是是動詞“聽”和“依”。根據(jù)前面的分析，動詞前的“愛”可以表示“喜歡”，也可以表示“常?！薄叭菀住?，還可以表示“隨便”“任憑”。如果將“愛”理解為“喜歡”，則其后的動作在語義上必須是 “使感事產(chǎn)生積極情感的活動”。根據(jù)語境，例（24）中的“哼哼韻”并不是悅耳的音樂，不能使人產(chǎn)生積極的情感；例（25）中的“糙禮兒”是個貶義詞，也不能使人產(chǎn)生積極的情感。因此，這兩例中的“愛”不是“喜歡”的意思。如果將“愛”理解為“常?！薄叭菀住保瑒t跟整個語境的語義不符。如果將這兩例中的“愛”解釋為“隨便”“任憑”，則更有說服力。首先，“愛”后面的成分“V不V”提供了兩種選擇：要么V，要么不V。語境中并沒有對這兩種可能性作出選擇，因此，“V不V”處于不可控制的狀態(tài)，它前面的“愛”在語義上凸顯出來的是義素[-可控]，由于不可控，主觀上只能采取“隨便”“任憑”的態(tài)度?！皭勐牪宦牎薄皭垡啦灰馈边€隱含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也就是帶有不滿意的感情色彩。這種不滿意的情緒是“愛V不V”的構式義，而不是“愛”的語義本身所包含的。

“愛”表示“隨便”“任憑”的用法有逐漸擴大的趨勢。清代還出現(xiàn)了“愛VpVp”結構，但是不多見[4]。如：

（26）文康《兒女英雄傳》：其余的屋子由著咱們愛住那里住那里。

（27）文康《兒女英雄傳》：等到家，橫豎還有姐姐，那等姐姐愛送誰送誰。

到了現(xiàn)代，出現(xiàn)了“愛PRoPRo”結構[4]，該結構中的“愛”也表示“隨便”“任憑”。如：

（28）老舍《駱駝祥子》：愁到了無可如何，他抱著那個瓦罐兒自言自語的嘀咕：愛怎樣怎樣，反正這點錢是我的！

（29）王朔《誰比誰傻多少》：南希轉睛一想，笑了，如果我不管你們那么許多，唱歌的可勁造，彈鋼琴的愛誰誰——你們也沒辦法吧？

“愛VpVp”結構和“愛PRoPRo”結構也同樣帶有不滿意的感情色彩，這種感情色彩是從各構成成分中無法推導出來的，也是這兩種結構的構式義。

總之，“愛”在表示“隨便”“任憑”義的時候，顯示的都是語素義，只有在固定結構（如“愛V不V”“愛VpVp”“愛PRoPRo”）中才有這種意思。而這種固定結構又是作為構式而存在的，它們不僅表示“隨便”“任憑”，還帶有不滿意的感情色彩。因此，這種義項的“愛”是不能獨立使用的，它以語素義的形式與整個構式共同存在。從這個角度來看，動詞“愛”的語法化過程并沒有停滯，“愛”的語法化過程的延續(xù)體現(xiàn)在語素義上，它的副詞性質不可獨立于整個詞語或構式而存在。

圖2顯示了動詞“愛”的語義歷時發(fā)展過程：

圖2 動詞“愛”的語義歷時發(fā)展過程

四、討論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在詞義層面，動詞“愛”經(jīng)歷了初步語法化。但這種語法化進程并沒有繼續(xù)下去，在現(xiàn)代漢語中也沒有保留這種初步語法化的結果。相反，唐五代“愛”的副詞性用法到了現(xiàn)代漢語中又恢復了動詞性。從表面上看，這似乎是語法化“單向性”[9]的一個反例。因為“愛動詞1→愛副詞→愛動詞2”的發(fā)展過程是一個先從實到虛，又從虛到實的過程。但從語義上來分析，愛動詞2和愛動詞1的語義是不同的，愛動詞2并不是簡單地向愛動詞1回歸。從愛動詞1到愛動詞2，“愛”的語義也有所耗損。愛動詞1中的[感事][對X][有][情感]等義素在愛動詞2中不復存在。而愛動詞2只保留了愛動詞1中的 [+積極]這一修飾性義素，愛動詞2自身又由于相鄰成分的語義沾染而增加了動詞性義素[+發(fā)生]。 比較愛動詞1和愛動詞2，愛動詞2在詞義上還是比愛動詞1空靈了一些，愛動詞2可以說是愛副詞重新分析的結果。

那么，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重新分析呢？除了前面所說的語義沾染，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愛”進一步語法化不是發(fā)生在詞義層面，而是在語素義層面。從形式上來看，“愛+V/VP”的“愛”既可以分析為動詞“喜歡”，又可以分析為副詞“常常”“容易”，由于詞義層面的進一步語法化沒有發(fā)生，副詞 “常?！薄叭菀住睕]有進一步得到鞏固。這樣，在認知上，人們傾向于將“愛”理解為動詞，在動詞“愛”原有的義項與語境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語義沾染現(xiàn)象便發(fā)生了，人們從語境中為 “愛”找到了動詞性義素，完成了副詞“愛”的重新分析，產(chǎn)生了新的動詞性義項“常常發(fā)生某種行為；容易發(fā)生某種變化”。

綜上所述，通過對動詞“愛”的語義歷時發(fā)展過程的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動詞“愛”的語義發(fā)展沿著兩條路徑來進行。一條是詞義層面的，一條是語素義層面的。詞義層面的語義發(fā)展顯示了動詞“愛”的初步語法化，但由于詞義層面語法化鏈條的中斷，在重新分析的作用下，又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動詞性。語素義層面的語法化表現(xiàn)為語義虛化。劉丹青[10]將語法化分為幾個階段，“由不足語法化 （保留部分實義的半虛化），到充分語法化，到過度語法化，直到表義功能趨向于零、句法功能似有似無、語音形式走向消失。”動詞“愛”在語素義層面的語義虛化還處在“不足語法化”階段，雖然語法義素[-可控]已初步顯現(xiàn)，但它能否實現(xiàn)充分語法化，還需要時間的檢驗。

[1]谷衍奎.漢字源流字典[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2]武柏索,許維翰,陶宗侃,閻淑卿.現(xiàn)代漢語常用格式例解[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3]遲永長.“愛V不V”句式談[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1995，(1).

[4]李宗江.“愛誰誰”及相關說法[J].漢語學習,2009，(1).

[5]徐冶瓊,王傳毅.基于語義網(wǎng)的動詞“愛”的語義描寫初探[J].長江學術,2011，(2).

[6]江藍生,曹廣順.唐五代語言詞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7]許少峰.近代漢語大詞典[M].上海：中華書局,2008.

[8]李永.動詞詞義虛化過程中的義素變化[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7，(6).

[9]吳福祥.關于語法化的單向性問題[J].當代語言學,2003，(4).

[10]劉丹青.語法化中的更新、強化與疊加[J].語言研究, 2001，(2).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the Verb“ai”

ZHAO Yan-hua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e and Education,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Guangxi 541004,China)

The semantic development of the verb ai(愛)has two paths.One is on the aspect of the lexical meaning,where the prominence of the surface sememe[+active]leads to the start of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the verb ai(愛).However,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the verb ai(愛)on this aspect didn’t go on.The other one is on the aspect of the sememe meaning where the prominence of the grammatica sememe[+control]leads to the further weakening of the sememe meaning of the verb ai(愛).The process of grammaticalization continued on this aspect.

ai;grammaticalization;surface sememe;grammatical sememe

H14

：A

：2095-3763（2015）01-0045-04

2014-06-25

趙燕華（1978-），安徽寧國人，廣西師范大學國際文化教育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現(xiàn)代漢語詞匯語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