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末年肅順對清廷中樞決策體制之影響

宋希斌，杜曉燕

（西安交通大學(xué)人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西安 710049）

咸豐末年肅順對清廷中樞決策體制之影響

宋希斌，杜曉燕

（西安交通大學(xué)人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西安 710049）

肅順是咸豐末年對朝政最具影響力之大臣。咸豐朝時，由于軍機大臣不堪重用，肅順憑借自己過人的才華開始在清代政壇嶄露頭角，成為咸豐帝倚重之臣。至“祺祥”時期，肅順達到了權(quán)力的巔峰，將軍機處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極大地影響了清廷中樞決策體制。

咸豐；肅順；中樞決策體制

肅順可謂咸豐末年對朝政最具影響力的大臣。俄國人伊格那提耶夫?qū)⒚C順評價為“有權(quán)勢的肅順是與歐洲為敵的頭號壞蛋”〔1〕。章士釗曾言：“當(dāng)時（咸豐）朝政機樞，蓋全掌于肅順一人之手”〔2〕。彼時詳情如何？學(xué)界尚未有論述者，故撰文以求教于方家。

肅順（1816-1861），滿洲鑲藍旗人，愛心覺羅氏。字雨亭（又字豫亭、裕亭）。生于嘉慶二十一年十月初八日。清太祖努爾哈赤之侄濟爾哈朗七世孫。肅順雖位列“天皇貴胄”，但其早年閑散無事，每日游蕩街頭，以無賴自居，“嚴冬，（肅）順盤辮，反披羊皮裘，牽狗走街頭”〔3〕92，“好為狹邪游，惟酒食鷹犬是務(wù)，無所知名”〔4〕17。但是，肅順與一般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八旗浪蕩子弟不同，他“習(xí)知京師五城諸坊利弊”〔5〕45，“接人一面，終身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牘，經(jīng)年能舉其詞”〔3〕93。加之其為人豪爽，“最喜結(jié)交漢人，……其時江浙間跅弛不羈之士，輒延致上座，罄折而請焉，家雖不裕，揮霍不少吝，大有孔北海座客常滿，樽酒不空之慨?！薄?〕46所以，肅順獲得了不少人的欣賞。先有郎中墨裕為其謀官，后有步軍統(tǒng)領(lǐng)恒倭“薦其才”〔3〕92。肅順因此獲得咸豐地的召見，召見時肅順“請嚴禁令，重法紀，鋤奸宄，皆當(dāng)商議，遂獲心簡”〔3〕93。肅順開始步步升遷，咸豐五年之后僅僅四年時間，他就由一個御前侍衛(wèi)，升為戶部尚書，令“廷臣咸側(cè)目”〔6〕11699。

肅順之所以被重用與咸豐時期軍機處地位的降低有直接關(guān)系。軍機處本是清廷中樞決策體制中的一個重要機構(gòu)，但因咸豐朝時入職軍機處者多尸位素餐之輩，難堪大任，故咸豐帝被迫改弦易轍，將要政交付御前大臣，“比國事日亟，上知宰執(zhí)無能為，頗任宗室及御前大臣，樞密之權(quán)漸替”〔7〕213。一批滿族親貴，如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及肅順等漸被重用。載垣和端華被咸豐帝“引入軍機，共參要政”，但二人“漢文不甚通達，且自覺才短，對于咸豐帝的意見，多不能發(fā)展，知肅習(xí)漢文，又多知歷史風(fēng)俗利弊，遂合薦其才可大用”〔5〕46。咸豐五年夏，載垣、端華“薦肅順入內(nèi)廷供奉，尤善迎合上旨”，“上稍與論天下事”〔4〕17。此后，肅順遂得以脫穎而出，成為三人的核心，“端華之所為，皆肅順使之，而載垣又為端華所使”〔4〕18。此后，肅順逐漸大權(quán)在握。

李慈銘曾言：“長洲在樞府，時御前某大臣驕甚，凡樞臣擬旨，徑取筆涂抹之。長洲雖不敢違，然默然自守，不肯曲附。而同官如匡公源、穆公蔭、杜公翰、文公祥，尤恭謹承順恐后。于是，樞柄盡移于御前諸貴，而長洲終以不為所喜，受其排擠云”〔7〕213。“御前某大臣”即指肅順〔2〕94，“長洲”則首席軍機大臣彭蘊章也。李慈銘所記肅順涂改軍機大臣所擬旨意之事，雖未見確鑿證據(jù)，然在“上諭檔”卻有旁證可資證明。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三日，咸豐帝發(fā)到軍機處兩道任命官員的朱筆，分別為“河南河北鎮(zhèn)總兵員缺著牛浩然補授”、“甘肅肅州鎮(zhèn)總兵員缺著萬福補授”〔8〕551。隨之一同交到軍機處的還有一紙朱筆，內(nèi)容為“朱筆與肅順看”〔8〕551，意即征求肅順之意見。由此可見咸豐帝對肅順極其信任，因此樞臣所擬之旨肅順得以見之亦算正常。同時，肅順本人專斷之個性也足以做出此事。肅順年輕時多游俠之氣，在咸豐朝政壇上曾掀起的幾件大案，可知其個性是遇事果斷、敢作敢為，又不乏專橫跋扈、遇事偏執(zhí)。據(jù)《清史稿》載：咸豐八年，英法聯(lián)軍犯天津，耆英隨欽差大臣桂良、花沙納往議約。耆英不候旨回京，下獄議罪，擬絞監(jiān)候，肅順獨具疏請立予正法，上雖斥其言過當(dāng)，即賜耆英自盡〔6〕11699。肅順所提出理由是“況今尚有辦理夷務(wù)之臣，若皆效尤，畏葸潛逃，成何事體”〔9〕969。大學(xué)士柏葰為先朝舊臣“，典順天鄉(xiāng)試，（咸豐帝）以縱容家人靳祥舞弊，命肅順會同刑部鞫訊，讞大辟，上念柏葰舊臣，獄情可原，欲寬之。肅順力爭，遂命斬”〔6〕11670。戶部為籌餉，印行紙幣，鑄行當(dāng)百、當(dāng)五百大錢，設(shè)置寶鈔處、官錢總局分管其事?！懊C順察寶鈔處所列‘宇’字五號欠款與官錢總局存檔不符，奏請究治，得朦混狀，褫司員臺裴音等職，與商人并論罪，籍沒者數(shù)十家。又劾官票所官吏交通，褫關(guān)防員外郎景雯等職，籍沒官吏亦數(shù)十家”〔6〕11670。肅順性格中的缺陷，咸豐帝深知之，曾在給載垣等人的朱諭中親言：肅順與俄人談判時，“該尚書言語之間總不免激烈”〔8〕507。肅順性格專橫，憑借咸豐帝對他的信任，若對軍機大臣所擬旨意不滿則“徑取筆涂抹”也在情理之中了。

所以，咸豐朝最具響力的大臣是肅順，其言行可直接影響咸豐帝的決策。例如，咸豐八年，英法聯(lián)軍攻陷大沽，逼進天津，咸豐帝派桂良、花沙納到天津議和，被迫簽訂了《天津條約》。該條約簽訂的消息傳到北京，清廷官員一片反對之聲。恭親王奕訢認為，江岸通商“萬不能準”，長江兩岸“無論山川涉險之所，城邑扼要之區(qū)，處處皆中原大局所關(guān)，斷不宜令夷人實逼此處?！O(shè)令別有要挾?！O(shè)令別有要挾，我將不許，則剿辦更難措置；我將輕許，則精華悉獲飽犬舉；噬臍之悔，其何及矣”〔9〕950。吏部尚書周祖培、御史尹耕云、陳濬等數(shù)十人聯(lián)名上書，列舉公使駐北京之“八害”，主張以武力抵抗英法聯(lián)軍。5月13日，綿愉、載垣、端華奉咸豐帝諭旨，召集文武大員在外廷討論和戰(zhàn)大計。會上載垣、端華竭力主和，尹耕云則竭力主戰(zhàn)〔10〕，并率官27人，與載垣“力爭與朝房”〔7〕131。載垣與端華作為咸豐帝倚重的決策人物，他們的看法不能不對咸豐帝產(chǎn)生影響。所以，咸豐帝在朱諭中說“：朕意戰(zhàn)甚易，戰(zhàn)后防患難；撫雖定局，防患尤難。然則惟戰(zhàn)而已。曰：不然，許內(nèi)江禍尚緩，從容設(shè)備，暫示羈縻，不如撫；準夷酋之偽造欽差駐京，動受挾制，戰(zhàn)扶兩難，貽患無窮，不如戰(zhàn)。兩害相形取其輕，惟審時度勢，應(yīng)戰(zhàn)則戰(zhàn)，此時尚未到應(yīng)戰(zhàn)之時耳”〔9〕961。實際上是巧妙地否定了主戰(zhàn)派的意見。結(jié)果當(dāng)桂良等人允許公使駐京時，咸豐帝并未訴諸戰(zhàn)爭，而是批準了《天津條約》。主和之載垣、端華背后之人恰是肅順。

肅順之權(quán)勢在“祺祥”時期，更是攀至巔峰。咸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咸豐帝病逝于熱河避暑山莊，臨終前任命肅順等8人為“贊襄政務(wù)王大臣”，確立了顧命大臣共同輔佐幼主治理朝政的政治體制。七月二十六日，清廷確立了“祺祥”的年號?！把w祥”時期，熱河的決策體制之詳情固不得為外人所知，百年后更無從尋繹。幸而民國年間有關(guān)“褀祥”政局的一批密札重見天日，使后人得以了解這段關(guān)鍵歷史。

從密札中可知，咸豐帝病故初期，熱河政局維持了表面的穩(wěn)定，肅順等八位贊襄政務(wù)王大臣“共矢報效，極為和衷，大異以前局面?！彼麄児餐o助幼帝，“諸事細心熟商”，“諸事維持妥貼，不啻調(diào)象伏虎”，“自顧命后至今十余日，所行均愜人意”。故而，作書者斷定：“事勢大局已定，似不致再生枝節(jié)”，“循此不改，且有蒸蒸日上之勢”。咸豐帝死后所構(gòu)建的的政體是“垂簾輔政，蓋兼有之”，即贊襄政務(wù)王大臣與兩宮太后共掌國政。就公文運轉(zhuǎn)程序，即決策程序而言，肅順等人原本計劃奏章不呈遞兩宮太后閱覽，諭旨由八大臣擬定后，太后只鈐印，不得更改諭旨的內(nèi)容。然而，此建議遭到西太后堅決反對。最后決定章奏呈覽，諭旨由贊襄政務(wù)王大臣擬進，皇太后、皇上閱定后，母后加蓋“御賞”印，皇帝（實即那拉氏）蓋“同道堂”印，即文中所言“凡應(yīng)用朱筆者，用此代之，述旨亦均用之，以杜弊端”。舉例而言，曾國藩奏鮑超援救江西一折，即依照這一方式用墨筆批“贊襄政務(wù)王大臣奉旨覽奏均悉”。至于簡放人員，凡各省督撫等要缺，由贊襄政務(wù)王大臣擬名后，再請兩宮懿旨裁決，其他人員則用掣簽的方法。如七月二十四日，簡放各省學(xué)政及崇文門正副監(jiān)督，即由軍機處將糊名簽七八十支進奉御前，兩太后坐兩旁，皇帝居中掣簽。掣下后再由各部堂官掣簽以決定省分，然后將簽上名字刮掉，再發(fā)下，御印存太后處〔11〕8。

該體制從表面看來似乎是兩宮太后與贊襄政務(wù)王大臣互相牽制，以防專擅。然而，清廷的實權(quán)卻掌握在以肅順為核心的“贊襄政務(wù)王大臣”手中。就奏折呈遞而言，清制奏折本應(yīng)直達御前，禁止用副本關(guān)會任何個人和機構(gòu)。但是，“贊襄政務(wù)王大臣”卻擅自給吏部和兵部發(fā)送咨文稱：“嗣后各路統(tǒng)兵大臣、各省督撫、學(xué)政及各省將軍、參贊大臣、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辦事大臣、幫辦大臣、提督、總兵等，遇有拜發(fā)折報時，另備印文，開明所發(fā)折若干件，封片單若干件，用印封隨折報交捷報處，以便本王查核。即希吏、兵二部由五百里分別轉(zhuǎn)行傳知，一體遵辦可也”〔8〕266。此舉應(yīng)是肅順等人在不許兩宮太后閱讀奏折之策失敗后，所采取的一個轉(zhuǎn)圜辦法。通過各地方官員將發(fā)折件數(shù)及附單數(shù)目開明咨報捷報處的辦法，可以防止兩宮隱匿某些重要的奏折，從而避免“贊襄政務(wù)王大臣”在政治上陷入被動。就掣簽選官而言，肅順等人可將某些官缺之簽擅自存留，不交兩宮掣簽。如戶部左侍郎、太仆二缺的選任“，并未掣簽，競自留下”〔11〕11，以便安插親信。同時，密札中尚有“貴處體統(tǒng)較前略降。以堂上較尊，聞有坐聽立回之事”〔11〕11一語，在描述禮儀的表象下實際反映出的是軍機處地位的下降。雖然該札作者將此歸結(jié)為“未諳貴處舊式”之舉，但從側(cè)面反映了肅順等人權(quán)力凌駕于軍機處之上的事實。

可見“祺祥”時期之肅順權(quán)傾朝野，本為中樞決策機構(gòu)的軍機處完全被肅順等人控制，“詔旨皆出三奸之意，口授軍機處行之”〔4〕18，“軍機大臣皆拱手聽命，伴食而已”〔4〕17。后世學(xué)者稱“，肅順權(quán)力之大，可以為所欲為”〔2〕93。

〔1〕〔俄〕A·布克斯基夫登.1860年《北京條約》〔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75：46.

〔2〕章士釗.熱河密札疏證補〔M〕.文史，1963（2）：94.

〔3〕費行簡.近代名人小傳“：肅順傳”〔M〕.臺北：文海出版社，1918.

〔4〕〔清〕薛福成.庸庵筆記：卷1〔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

〔5〕許指嚴.清史野聞〔M〕.上海：國華新記書局，1935.

〔6〕趙爾巽.清史稿：卷387·列傳第174〔M〕.北京：中華書局，1977.

〔7〕〔清〕李慈銘,吳語亭.越縵堂國事日記〔M〕.臺北：文海出版社，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

〔8〕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咸豐同治兩朝上諭檔〔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8.

〔9〕〔清〕賈楨.籌辦夷務(wù)始末：咸豐朝〔M〕.北京：中華書局，1979.

〔10〕〔清〕尹耕云.心白日齋集：卷1〔M〕.出版地不詳，光緒十年刊本.

〔11〕佚名.熱河密札：近代史資料：第一輯〔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78.

Sushun's Influence on Qing Governmental Central Policy Making System at the End Years of Emperor Xianfeng

SONG Xibin,DU Xiaoyan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Xi'an Jiao Tong University,Xi'an 710049,China）

Sunshun wa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chancellors at the end years of Emperor Xianfeng.At that time,Sushun was entrusted with the important task by his extraordinary talent and also because other ministers of states (MS.Junjidachen)could not undertake their responsibilities.At the year of"qixiang",Sushun became the most powerful chancellor in imperial court,and directly controlled the Grand Council(junjichu).So,the central policy making system was greatly affected by Sushun in the years of Emperor Xianfeng.

Xianfeng Emperor;Sushun;the central policy making system

K8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2345（2011）09-0045-03

西安交通大學(xué)科研基金資助項目（SK2009046）

2011-06-03

宋希斌，講師，主要從事清代政治史研究.

（責(zé)任編輯 袁登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