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

萬松：貴州貞豐人，現(xiàn)居興義。

1

趙媽掐指一算，自己進城已整整六年。

趙媽還記得，她來的時候正是老家收苞谷的時節(jié)。兒子和兒媳跟她說，她孫子鵾鵬馬上就要上幼兒園。就算是其他事都忘得一干二凈，這事趙媽也不會忘記。

長孫鵾鵬已經讀四年級，孫女碧珠馬上就要上一年級。

趙媽似乎快要解放。

兒子兒媳照樣很忙，長孫鵾鵬可以不用接送，但孫女碧珠還小，趙媽還得天天來來回回地跑。不跑，趙媽不放心。就算是她

放心，她兒子兒媳也不放心。

趙媽不能擱擔子，學校到家兩點一線，她還得來來回回地天天跑。

孫子孫女上學的地方不是很遠，離她們家住的小區(qū)也就五百來米。

市區(qū)內的華明小區(qū)，住房清一色是二十八層的高樓。買房時，房開商給趙媽兒子媳婦推薦，說電梯樓要住高層，高層空氣好又少受吵鬧。

兒子兒媳接受房開商建議，買了二十七層窗戶朝東的十二棟A單元九號，四室兩廳一廚兩衛(wèi)，面積一百六十多個平方米。

年輕人好面子，家底雖不是很殷實，裝修房屋時兒子兒媳還是花了一大筆錢，房屋裝修很上檔次，住著挺舒適的。舒適歸舒適，可趙媽每天得彎腰駝背手握拖把，在這一百六十個平方米的地上來來回回地拖上好一陣。來一段時間趙媽才知道，這房屋若一天不拖也就舒適不了，所以得每天拿著拖把拖地。

趙媽有時累了也會嘮叨，說這舒服還不如不享受?？删退闶撬辉赶硎?，兒子兒媳也要享受，孫子孫女要享受，于是趙媽又改變了想法，累就累吧，反正又累不死人。

自從進城后，每天除了給孫子孫女洗澡、接送孫子孫女上學，拖地、做飯，購物、買菜、交水電費，趙媽幾乎全包了。

趙媽感覺到，別人家請保姆還開工資，自己不但沒工資，活兒干得比保姆還勤。有時候想起來，連趙媽自己都覺得好笑。

有人問她，你成天這么忙，就不知道累？趙媽反問她，兒子兒媳忙，自己的孫子你能不管？

也許有人會說，趙媽她活該，累死累活都是她自己找的，又沒誰逼她。

可幾千年的傳統(tǒng)，她丟得下嗎？

她丟不下。

2

趙媽原本住在鄉(xiāng)下老家，她和老伴趙德生都已年過古稀。

趙媽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趙天亮，小時候貪玩讀書沒出息，初中沒畢業(yè)就回家陪二老修地球。鐺鐺配鐺鐺，鉸子配鉸子，趙天亮媳婦沒啥文化，只能和丈夫在家一起修地球。二兒子趙天賦有些天分，那年考上了天津某大學，畢業(yè)后分到市政府某個部門，兩年后和他大學同學胡娟結成連理。胡娟肚子爭氣，一年不到趙媽就見孫。

兒子兒媳有文化，給孫子取名鵾鵬，是日后能像鵾鵬一樣展翅高飛。見了孫，趙媽和老伴心里樂開了花。

趙天賦和胡娟因工作努力人緣好，在單位很快就各自混上個科長。

這年頭不像那些年，工作生活什么都懶懶散散的，而是像旋轉的車輪，節(jié)奏加快壓力也大。趙天賦是市政府辦公室秘書二科科長，一天不要說做事，光是應酬就夠他頭疼，每天總是一大晚上才回家，回來還是醉醺醺的。他媳婦胡娟是市公安局內勤科科長，和他差不多，也是忙得飯都得不到回家吃。

兒子小要吃奶沒辦法，胡娟只能把他帶到身邊。有次局里開會，抱在身上的兒子一哭鬧，局長臉色一下變成快下雨的天，烏云陡暗的，胡娟趕緊把兒子抱出會場。有好幾次局領導找胡娟談話，叫她想辦法處理好孩子的事，別影響了工作。

胡娟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再說兒子一天天長大，馬上就要上幼兒園。幾天前的一個晚上，胡娟對男人說：“要不去把老媽接來一起住，讓她幫咱們帶帶孩子。”

趙天賦說媳婦，媽在農村住習慣了，她會給你來？

媳婦說他，你媽那幾年那么想抱孫子，這下有了孫子她肯定會來，過兩天我倆就開車去接她，你看如何？

見媳婦這么有把握，趙天賦說她，你覺得她能來那就去接吧，不過我估計她不一定來。她要不來也不能勉強，老年人有她相處的群體和生活習慣，只要她身體好不給咱倆添麻煩，咱倆就算是阿彌陀佛了。

媳婦說，我相信媽會來的。見媳婦這么說，趙天賦也沒啥可說的。

星期六，胡娟果真開著車和男人去了老家鄉(xiāng)下。兩口子還故意把兒子鵑鵬帶著一起去。

二兒子和二兒媳好久沒回老家，見到他們趙媽和老伴自然很高興。

“哎呀，想死奶奶啦！說，想奶奶沒有？”見到孫子鵑鵬，趙媽更是高興得不得了，一把將孫子拉過來抱在懷里逗他。

“告訴奶奶，說想！”見兒子不說 話，胡娟趕緊說他。

“想！”鵑鵬這才奶聲奶氣地告訴 奶奶。

“哎啃，乖，我的孫子乖！”趙媽說。然后放開他，“好，你去和玉屏玩，奶奶去給你們做飯！”

胡娟也說兒子：“去，和小玉屏玩去！”

鵾鵬離開奶奶懷抱，跑去找玉屏。

“走，我去做飯！”趙媽起身去廚房做飯。趙天賦說：“媽，飯等會兒做，您和爸坐下來，我們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一下?！?/p>

“啥子事等會說不行？”趙媽說二兒子。

胡娟趕緊說：“媽，是這樣的，我和天賦一天實在是太忙，照看不了鵾鵬，再說鵑鵬馬上就要上幼兒園，我和天賦都無法接送，想接您去城里跟我們一起住，幫我們照看一下鵾鵬?！?/p>

胡娟的公公在一旁叭噠叭噠抽著旱煙，見兒媳這么說，說他們：“你媽她給你去？”

趙媽接過老伴的話，望著兒子兒媳：“說句老實話，你們那城里呀，一進門就眶的一聲把門關上，進了屋就跟關進籠子里一樣，哪像咱們這農村，一天忙回來把飯做吃了，幾個老年人在水井邊或哪家壩子頭一坐，東南西北家長里短擺上一陣，然后該睡覺就睡覺，你們那生活我還真不習慣！”

“媽，人家那也是沒辦法，城里頭住的都是商品房，再說一天各忙各的，不像你們在這農村，能坐到一起聊聊天！”趙天賦說母親。

胡娟也說婆婆：“媽，天賦說得沒錯，那都是情況逼的，看在您孫子面上，您就跟我們一起住吧！”

“我真不習慣你們那種生活，孩子你們就自己帶吧！”趙媽說。

胡娟央求婆婆：“媽，我和天賦也是沒辦法，您就去幫我們照看一下孩子，要不鵑鵬我和天賦還真沒法帶了！”

“是啊，媽，您就答應了嘛！”趙 天賦說。

見兒子兒媳央求，趙德生說：“不行你就去吧。

趙媽說：“等把飯做吃了再說這事，就算要去，也得給你大哥大嫂說一聲?！?/p>

“行，聽媽的，先去做飯吃，你去幫一下媽！”趙天賦對妻子說。

見場面有些僵，胡娟只好同意。

做飯時，胡娟有意笑著對婆婆說：“媽，您就不想經?？吹靳N鵬？”

“不是不想，我是不習慣你們城里人那種生活。”

“這有啥呀，去一段時間就適應了！”

趙媽說：“先做飯吃，等會鵾鵬餓了！”

“好好好，先做飯吃，先做飯吃！”胡娟說。

吃飯前，趙媽對二兒子說：“去把你大哥大嫂叫來一塊吃！”

叫他們來吃飯是小事，去不去和天 賦他們家住這才是大事，得叫他們來 商量，省得以后他們有閑話說。

趙天賦說他這就去。

“哎，天賦，你啥時候回來的？‘見兄弟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趙天亮問他。

趙天賦告訴他剛來一會兒。

“就你一個人？”

“胡娟也來了！”

趙天亮說：“你兩口子一向很忙，今天咋有空一起回來？”

“是啊，好久都沒見你們一起回來了，今天咋有空呢？”趙天亮媳婦洪小莉說。

趙天賦告訴大哥大嫂，說有點事回來。

趙天亮問他什么事。

“等會再告訴你，走，老媽叫我來請你和大嫂過去一塊吃飯！”

隨后趙天亮和媳婦跟著趙天賦來到老爹老媽住的屋子。

“大哥、大嫂，快進屋來坐！”站在門邊的胡娟趕緊向他們打招呼。

“哎，來了咋不過去家里坐呢？”洪小莉說兄弟媳婦。

胡娟笑著告訴她，剛到一會兒還沒時間過去。

洪小莉問：“來有事？”

“我們來…”

飯菜已經擺上桌，見兩個兒媳婦要 說事，趙德生趕緊說她倆：“先把飯 吃了再說吧！”

見公公這樣說，胡娟趕忙說：“行，那就先吃飯！”

“大哥大嫂，是這樣的，我和天賦一天實在是太忙，照看不了娃娃，想接媽去和我們住，請她幫照看一下，你們沒意見吧？”

吃過飯碗還沒收，趙天賦向大哥大嫂征求他們意見。

趙天亮問他：“你兩口子就為這事而來？”

胡娟告訴他：“對，這次我和天賦特意為這事而來?！?/p>

“只要媽愿意，我們能有啥意見？就怕媽不想去！”洪小莉說。

“大哥，你的意見呢？”見大嫂這樣說，趙天賦問他大哥。

趙天亮說：“你大嫂不是說了嗎，只要媽愿意去，我們沒啥子話說?！?/p>

趙天賦看著母親問：“媽，您覺得呢？”

這還真難倒了趙媽，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媽，您就去幫我們一下，要不您那孫子我和天賦還真無法管??！”胡娟趕緊說。

“喲，你們家咋這么熱鬧？”這時，鄰居江三奶來串門，見他們家有這么多人，笑著問道。

“三奶，我們想叫我媽去城里跟我們一起住！”胡娟告訴江三奶。

江三奶說：“喲，好事，好事！”

“可我媽不想去！”趙天賦告訴江三奶。

江三奶說趙媽：“兒子兒媳在城里住，接你去和他們坐，是他們孝順，你還不想去，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趙媽說：“一進門就把門關上，城里有啥好呀，還不如咱們這農村！”

“這是您還不習慣，習慣就好了！”胡娟趁機說。

“媽，那就去吧，我看天賦和胡娟也太忙了！”趙天賦大嫂說。

江三奶慫急趙媽：“去去去，磨個大半輩子，也該去城里享幾天清福了！”

“既然他們都這樣說，你就去吧！”趙德生說。

“去吧去吧，說實話，要不是為我那孫子，我才不愿意去呢！”見大家都在勸，趙媽只好答應。

“謝謝媽！”胡娟趕緊給婆婆道謝。

趙媽問哪個時候去。胡娟叫她收拾一下，準備明天一早走。

星期天一早，趙媽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坐上兒子兒媳的車進了城。

3

“老媽，沒事的時候您打掃一下房間?！壁w媽來得三四天，兒媳就給她安排了一個任務。

房子裝修得這么漂亮，趙媽知道得隨時打掃干凈，不然有個客人來看到屋里這兒臟那兒灰的多不好，便告訴兒媳婦說她會打掃的。

“抹窗子時您要小心些，千萬別摔 倒了！”兒媳提醒她。

趙媽說她會注意。

晚上吃飯的時候，趙天賦對母親說：“媽，明天一早您去超市買點腰窩肉，好久沒做肉圓子給鵾鵬吃了，鵾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做點給他吃。”

“嗯，知道了！”趙媽說。

兒子兒媳工作的確忙，自從來到城里二兒子家，買菜做飯打掃衛(wèi)生，通通都由趙媽包了。

一個月后，孫子鵑鵬開始上幼兒園，趙媽開始接受兒子兒媳交給的使命。

兒媳怕外面飲食不干凈，把粉條、面條和面包、雞蛋之類的東西買來放在家里，趙媽每天早晨就早早起來煮早餐給孫子吃，順帶還把兒子兒媳的早餐也煮了。

吃過早餐，兒子兒媳急匆匆上班去了，趙媽也趕緊送孫子鵾鵬去幼兒園?；貋淼穆飞?，趙媽順便把菜買了拎著回家，然后趕緊擇菜洗菜煮飯拖地。

好在孫子鵑鵬是在幼兒園吃午餐，有的時候兒子兒媳也不回來吃飯，要不然趙媽還真忙不過來。

下午把米淘好放到電飯鍋里，按下電源煮著，洗好菜，切好辣椒西紅柿，見墻上的鐘已經走到三點半，趙媽又趕緊乘電梯下樓，出門去接孫子鵾鵬。接回孫子，丟下肩上孫子的書包，急忙到廚房去做飯。

有一天，趙媽把孫子鵾鵬送去幼兒園，回來到菜場買起菜準備回家做飯，沒想到剛才還好好的電梯，一下子壞了。這棟樓本來就只有兩個電梯，前幾天剛壞掉一個，這下連這個也壞了，樓也上不去。

和趙媽一樣，一大堆人等在樓下。

老媽媽老爺子們罵罵咧咧，數落著物管公司的不是。住樓層矮點的，邊罵物管公司的人邊拼著命順著樓梯往上爬。像趙媽這樣住樓層高的，就只能是望樓興嘆。

趙媽也想爬樓梯，可她畢竟年過古稀，十來層樓還好說，可她家住在二十七層，她萬萬不敢爬，只好在樓下眼巴巴地等著物管的修電梯。

趙媽問物管的何時能修好電梯，物管的人告訴她，也許一兩個小時，也許一天或幾天，因為這電梯年辰久了，如果從廠家進零部件，少說也要三五天。

“這咋辦？下午娃兒放學了咋回 得了家？”趙媽著急地嘮叨。

正在趙媽著急的時候，兒子趙天賦回來了。見一堆人和母親候在樓下，而且大家都在咒罵物管的，知道又是電梯壞了。

趙天賦告訴母親，中午就不回家吃飯，出去外邊將就吃點東西算了。趙媽說兒子：“飯都煮好了，只是做菜?！?/p>

兒子說她，人上不去，只能去外邊吃，看物管的人下午能不能把電梯修好。

還算好，這次只是壞了個小零件，下午一點過鐘，物管的人修好了電梯，雖說只有一個電梯運行，但總算能回到家里。

一次，趙媽出去超市買東西，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選好東西到收銀處付款時，一摸身上，忘記帶錢包了！

身邊沒熟人，超市又不給賒賬，趙媽只好把東西放在收銀處回家來拿錢包。路上，趙媽邊走邊低著頭嘀咕：“唉，我這是啥記性？出門咋會忘帶錢包呢？”

“哎喲！”趙媽和對方都疼得叫了一聲，她撞上了對面來的一個人，兩人都撞到膀子上。

對方是個老頭，年紀和她差不多，責怪她：“走路咋不看路？”

本來是她不注意碰了人家，可趙媽卻說：“到底是誰不看呀？我還沒說你，你反倒說起我來了！”

“哎，你這人怎么不講理？明明是你碰了我，你還兇巴巴的！”見她這樣，老頭說她。

趙媽知道自己輸理，說了兩句轉身走了。回到家，趙媽拿上錢包又往超市跑。

東西是買回來了，但折騰了兩趟，趙媽累得直不起腰來。晚上兒子兒媳回來，趙媽念了好幾遍。

兒子兒媳叫她以后注意點就行了。

4

趙媽來城里一年，國家生育政策就放開了，不久兒子兒媳又給她生了個活潑可愛的小孫女，兒子兒媳給她取名碧珠。

孫女碧珠來到這個世上，讓孫子鵾鵬有了伴不再孤單，趙媽和老伴心里又高興了一把。

一晃，孫女碧珠又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

孫子鵾鵬已經上四年級，趙媽剛擱下接送的擔子，這下可好，她又得撿起接送孫女上學的活兒。

累點趙媽覺得無所謂，她最怕的是受氣。一天下午，趙媽去接鵾鵬和碧珠。小孩子好動，回家的路上孫子鵑鵬和一個同學邊走邊打鬧，路上竄過來竄過去。

“車子多，不要亂跑！ 》

放學時家長們都來接孩子，路上小車、摩托車本來就很多，趙媽怕出事，拉著孫女碧珠喊了鵾鵬幾回，鵑鵬就是不聽，老是和他那同學嬉鬧。

嚇一一 “啊……”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摩托車急剎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聲人被車撞倒發(fā)出的聲音。一位家長的摩托車，把一個小孩子撞倒在地。趙媽上前一看，被撞倒的是自家的孫子鵑鵬，一下子嚇懵了。

肇事車主見自己的車撞了人，趕緊熄火下車，一邊安慰趙媽一邊將地上的鵾鵬抱起來就往附近的醫(yī)院跑。

“喂，是趙天賦嗎？你兒子被車撞了，現(xiàn)在在市醫(yī)院，你趕緊過去看一下！”有人幫打了趙媽兒子的電話。

趙天賦接到電話，馬上往市醫(yī)院趕來，還邊走邊給媳婦打電話，將兒子被撞的事告訴她。

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的鵑鵬，后腦和手膀子、腳上受傷，醫(yī)生給他清理傷口包扎好后，為防傷口感染給他打了吊瓶輸液消炎。

盡管肇事車主一再給趙媽道兼，并說治療的一切費用由他承擔，但守在病床邊的趙媽，心情還是很不好，她不僅擔心孫子的傷情，更多是考慮兒子兒媳來了怎么給他們交代。

趙媽一直在流淚，她覺得對不起孫子，更對不起兒子兒媳。

“媽，您怎么不下細點啊？”兒子趙天賦一來，第一句話就埋怨母親。

“我也不想他這樣啊！”趙媽一個 勁地擦眼淚。

趙天賦問醫(yī)生，他兒子的傷怎么樣，問題大不大。醫(yī)生告訴他，后腦著地時碰了一個包，手膀子和腳上擦破了皮，但問題不是很大，住兩三天院就沒事了。

盡管這樣，趙天賦對母親還是有些想法，他覺得母親沒有幫他們看管好孩子，要不然孩子也不會被撞。

“天賦，兒子怎么樣？”胡娟一進來，火急火燎地問自家男人。

還沒等男人回她話，她就沉下臉說婆婆：“媽，您是咋個帶的人啊？您看鵾鵬被撞成這個樣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您叫我們怎么辦呀？”

見兒媳這樣問，趙媽心里更難過。

“都是媽不好，是媽沒有看好鵑鵬！”趙媽趕緊給兒媳道歉。

胡娟還是不依不饒，不高興地說婆婆：“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要您來帶了！”

見兒媳這樣說自己，趙媽有些傷心，更是不停地流淚。

旁邊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實在是看不下去，不客氣地說胡娟和趙天賦：“你們這些年輕人，老的來幫你們帶孩子，本就這么辛苦了，出點事你們就不停地責怪老人，你們說，你們還有良心沒有？”

停了停，老頭繼續(xù)說胡娟和趙天賦：“這老人應該是七十多歲了吧？這么大把年紀，按理說她應該在家樂享天年，享受兒子兒孫的孝敬，可我們看到她每天還要幫你們接送兩個小孫孫，還要買菜做飯，一天忙上忙下的，這下孩子出了點事你們就這樣埋怨她，你們覺得應該嗎？不應該！”

老頭這幾年也是每天都在接送孫子，經常和趙媽碰在一起，有時還會相互搭個汕，熟悉趙媽情況，這下見她兒子兒媳因孫子的事老埋怨她，也就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老頭一席話把胡娟和趙天賦說得眼鼓鼓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都怪我，只顧注意小碧珠去了！”趙媽還在自責，她覺得孫子鵑鵬被人撞是她沒照看好，全是她的不對。

盡管趙媽這樣說，兒子兒媳還是沒諒解她，特別是兒媳胡娟，覺得這事就是婆婆的責任。好在孫子無大礙，幾天就出院了。

趙媽又一如既往地接送兩個孫孫，只是路上更加小心翼翼，看前看后地注意著孫子和孫女。

盡管趙媽小心翼翼，可有些事情還是無法避免。

孫女碧珠雖說是個小女孩，但性格并不溫柔，哪個同學得罪了她，她就會不依不饒，甚至會和人家打架。

一天，趙媽把碧珠送到幼兒園后就回家買菜做飯。趙媽正要準備炒菜，突然老師打來電話，說碧珠在幼兒園和一位同學打架，用鉛筆把人家的臉戳傷了，要她趕緊來學校一趟。

聽說孫女在學校惹了禍，趙媽心急如焚，急忙丟下鍋鏟，連火都沒關就急匆匆關門乘電梯下樓。等她趕到學校，對方的家長已經來到學校。

“你們家是咋管孩子的？你看你看，把我們家孩子弄傷成這個樣子，你看這怎么辦？”趙媽剛一到學校，對方家長就數落她一頓。

“不要急不要急，看傷著哪兒，嚴重不嚴重？嚴重的話趕緊上醫(yī)院，醫(yī)藥費我們負責，別讓孩子受罪！”自家的孫女弄傷了人家的孩子，趙媽知道理不在自己這邊，趕緊給人家賠不是。

“嚴重不嚴重？臉都被戳出血了，你說嚴重不？”對方家長馬著臉不高興地說趙媽。

見她這樣，趙媽說：“不說了，不說了，趕緊送醫(yī)院，別讓孩子疼著！”

“我來說兩句吧！”這時，在一旁的老師開口了，“孩子還小不懂事，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我看孩子傷得也不是很重，而且已經叫校醫(yī)給她處理過了，擦點藥幾天就會好，也沒必要去醫(yī)院，今后叫孩子們注意點就行！”

“那我家孩子就這樣白挨她打了？”對方家長不依不饒。

趙媽說：“那你說這事咋整嘛，要不我們賠你家點錢，你看行不？”

“誰稀罕你那幾個臭錢？”對方家長氣著臉說趙媽。

“那你說怎么辦嘛？”趙媽央求著對方家長。

沒想到對方家長說：“我家不要你的錢，也叫我孩子用筆戳你的孩子的臉，你看行嗎？”

“這可不行哦！”見她這么說話，趙媽趕緊伸手護著自己的孫女。

老師見這位家長有點不講理，趕緊說她：“孩子不懂事，但作為家長，你不能跟著她不懂事，人家趙碧珠的奶奶都說了，賠你們錢，認錯態(tài)度很好，再說這孩子傷得也不是很嚴重，都是同學的家長，我看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啦，鬧下去對孩子影響不好！”

被老師這么一說，對方家長更不高興了，說她孩子：“叫你不要惹禍你偏不聽，這下好不好？挨人家打了還輸理！走，先跟我回家！”

經她媽媽這一罵，孩子哭了起來。對方家長扯著孩子回家。

見對方家長這樣，趙媽也氣著罵孫女：“你這老祖宗，你看你惹的禍！”

“奶奶，我再也不打人了！”孫女碧珠哭著告訴奶奶。

老師說趙媽：“這事本來我是要打她父親電話的，但他沒接，這才打您老人家的。好了，您也不要罵她了，孩子不懂事說說就行。”

“老師，讓你費心了！”趙媽趕緊給老師道謝。

老師說：“沒事，您先回去吧，孩子就留在這兒，下晚放學時再來接她?！?/p>

趙媽這才想起自己走時沒關灶上的電，趕緊跑回家。回家一看，頓在火上的鍋都燒穿了，再晚來一步恐怕要釀成火災。

趙媽嚇昏了，趕緊關了灶上的電，然后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嘆息道：“唉，沒有孫子盼孫子，有了孫子成孫子，不見孫子想孫子，有了孫子怕孫子??！”

晚上兒子兒媳回來，兒子聽說女兒在學校打人惹禍要打她。

“我都去給人家道了歉，這事就算啦，別嚇著孩子！”趙媽趕緊護著孫女。碧珠父親問她下次還打不打人，碧珠說她再也不敢了。

趙媽說起鍋燒穿的事，兒媳胡娟埋怨她：“媽，不是我說您，您做事就是不小心，再急出門也要把電關好，您看，這要是把房子燒了，怎么辦？”

趙媽知道是自己心急惹出的禍，任兒媳怎么說，也不回一句。

但趙媽覺得心里難過。

5

一晃幾年又過了，孫子鵾鵬已經上了初中，孫女碧珠也要上小學四年級了，趙媽不用再接送孫子。

可趙媽肩上的擔子還是沒減輕多少，她一天還要買菜做飯等孫子孫女和兒子兒媳，還要洗碗、拖地，同樣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一天，趙媽去超市買菜，回來的路上遇著樓下的吳大媽。吳大媽說：“趙媽，看你一天走馬燈似的忙個不停，你不覺得累？”

趙媽說她：“有啥子辦法？兩個孫孫都還小，兒子兒媳一天又忙他們的工作！”

“你呀，孫孫的事我勸你讓兒子兒媳自家忙去，這么大把年紀了該玩就玩，別再為他們的事情去瞎操心！”吳大媽說她。

趙媽擺擺頭：“可兒子兒媳一天那么忙，你忍得下心不管？”

“你看人家國外那些老人，只要兒女滿十八歲，盡到了撫養(yǎng)責任就行，老了想做自己的事就做自己的事，想玩就去玩，一天多開心啊，哪像咱們中國這些老人，一輩子都在為兒子兒孫操心！”吳大媽嘆息道。

趙媽笑著說她：“老姐妹，人家那是在外國，可我們是在中國，家家都這樣，你不去管哪行呀？我看你和你老伴還不是一樣，一天也在為你那孫子忙了這頭忙那頭！”

“唉，你說的也是，我那兒子兒媳在一個企業(yè)工作，一天早出晚歸，也是沒時間來管他們的孩子，要不是我和我家老伴，他們那孩子還不知道咋辦呢？”吳大媽說。

趙媽說：“是嘍，家家都一樣，沒哪家說不去管的！”

趙媽和吳大媽一路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到了樓下的電梯口。

“你看，等買菜回來就是一大早上，回家得趕緊做飯，要不那孫子飯吃晚了還趕不上下午的課！”

“是啊，回去我也得趕緊做飯 了！”

兩位老人上了電梯，又繼續(xù)聊著。

吳大媽突然說：“哎，明天旺旺超市要搞優(yōu)惠活動，說雞蛋才三角錢一個，白菜才一角錢一斤，但限額的，只有前二十名的才能得到優(yōu)惠價，你去不？去我等你！ ，

“有這種好事咋不去呢？”趙媽說。

吳大媽說：“那明天早晨我在樓腳等你?！?/p>

“好！”趙媽笑著應答。

“你起早一點，怕晚了趕不上！ ”吳大媽叮囑她。

趙媽說：“行！ ，

“你慢走，我先下了！”吳大媽到了自家樓層。

趙媽應答：“好的！ ”

電梯門開了，趙媽向吳大媽揮手。

到了自家樓層，下了電梯，趙媽急慌慌地開門把東西放好，開始洗菜做飯。

第二天一大早，趙媽和吳大媽準時趕到了那家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