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學生網絡親密稱謂語泛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2-0128-03

【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2.038

基金項目：本文為省高教科研課題《數(shù)字化時代漢語國際教育專業(yè)本科實踐教學模式改革與實踐》（JGJX2023D105）階段性研究成果。

一、親密稱謂語的界定及其類型

（一）親密稱謂語的界定

目前，關于親密稱謂的界定仍較為有限。范長風（2008）提出，親密稱謂是指用于稱呼與自身具有親近、密切關系個體的語言表達方式2。簡而言之，即是用于指代親密關系對象的稱呼。至于親密關系的內涵，不同心理學家從各自研究視角出發(fā)提出了多種界定方式，主要包括以下幾類觀點。

1.Kirchler（2001）把親密關系界定為：親密關系，亦被稱為“伴侶關系”，它是以信任作為基石，由兩個獨立個體（傳統(tǒng)認知中常為一男一女）所構建的一種合作性社會準則體系。在這種關系模式里，不同訴求的個體通過彼此讓步、協(xié)商，攜手推進共同目標的達成[9。從本質上而言，這種界定將親密關系局限在了婚戀關系的特定范疇之中。

2.Levinger（1972）與Snoek（1972）提出了一個基于互賴性的模型，用以劃分人際關系的發(fā)展階段。他們將兩人之間關系的演進過程劃分為四個層次：第一階段為完全沒有接觸；第二階段是知曉，即其中一方了解對方的一些信息，但雙方之間尚未產生直接互動；第三階段是表層接觸，雙方開始有互動行為，比如交流或通信；第四階段是形成共同關系，即兩者之間的依賴程度顯著增強。Kelly（1983）進一步將這種高度依賴的關系稱為親密關系，認為親密性體現(xiàn)為強烈的互賴性。

3.而A.Aron（1986）則從自我的角度出發(fā)，提出以自我延伸的觀點來理解親密關系。他基于詹姆斯的客體自我理論進行拓展，認為親密關系不僅表現(xiàn)為情感上的緊密聯(lián)系，更是一種對自我概念的擴展過程。在這一視角下，當個體與他人建立深層次的親密聯(lián)結時，實際上是在將對方融入自身的認知體系之中，從而使他人逐漸成為自我定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廣義而言，它側重于雙方相互依賴的深度，涵蓋了諸如戀人間的浪漫情愫、夫妻間的婚姻紐帶，以及深厚的友誼等多種高度依賴的關系類型。狹義上，親密關系則專指伴侶關系，由此，本文選取親密關系廣義的概念，對親密稱謂語的界定為對具有雙方彼此依賴程度很深的關系中的稱呼，雙方的關系是親密友誼關系、夫妻關系或是戀人關系。

（二）稱謂語泛化的界定

漢語中有學者對稱謂語的泛化進行界定，秦學武（2006）指出稱謂語的泛化是人們?yōu)榱诉_到一定的交際目的，利用語言的模糊性擴大稱謂語的指稱范圍和語用范圍，他對稱謂語泛化的定義涉及語義、語用兩方面[5]。親密稱謂語泛化現(xiàn)象是指在人際交往中，說話者利用語言的模糊性，擴大親密稱謂語的指稱范圍和語用范圍，指稱范圍不再局限于雙方彼此依賴程度很深的關系，變成了一種普通的稱呼方式，以達到促進交際的目的。

（三）語料說明

本文以東北某高校學生親密稱謂語泛化現(xiàn)象為研究對象，以微信等網絡平臺收集語料，共有213名學生參加此次研究，收集到語料213條。親密友誼關系稱謂語四

個：“親”“哥們兒”“姐們兒”“老鐵”，夫妻關系稱謂語兩個：“老公”“老婆”，戀人關系稱謂語一個：“親愛的”。①

二、親密稱謂語泛化的表現(xiàn)及特點

（一）親密友誼關系稱謂語的泛化

親密友誼關系標明了指稱對象的范疇。當親密友誼關系稱謂語在使用過程中開始用于指稱關系一般的同性或異性好友及陌生人中，伴隨著指稱對象的擴展，該親密稱謂語就發(fā)生了泛化。

1.“親”的泛化

總體趨勢，女性在交流時使用親密稱謂語的頻率普遍高于男性。無論男女，使用頻率最高的親密稱謂語是“親”一詞，該詞泛化程度占比 43.8% ，因此“親”的泛化程度最高，“親”原本指關系近、感情好（跟“疏”相對）的朋友，當使用“親”不具有關系近、感情好的朋友時，該詞就發(fā)生了泛化。如：

（1）“親”可以把老師畫的期末范圍拍給我看看嗎？

（2）幫我備注上發(fā)中通快遞，謝謝“親”。

例（1）里的“親”泛化后指在關系一般的同學中對他人的稱呼，例（2）中的“親”泛化后指在網絡平臺上對商家客服的稱呼。在網絡購物中，客服人員稱呼顧客為“親”，顧客也會稱客服人員為“親”，這種稱呼使客服人員感受到被重視和關懷，更愿意與顧客進行溝通，顧客的要求也容易被滿足。數(shù)據(jù)顯示女性使用“親”的比例 （27.73%） 明顯高于男性 （16.07%） 。女性通常更傾向于使用柔和的稱呼來拉近與他人的距離，而“親”正好符合這一需求。

2.“老鐵”的泛化

數(shù)據(jù)顯示“老鐵”一詞泛化程度其次，該詞泛化程度占比 40.07% ，“老鐵”原本形容朋友之間的關系非常好，也指的是網絡上的朋友。當“老鐵”一詞用于稱呼關系一般的朋友與陌生人時，該詞出現(xiàn)了泛化的情況。如：

（3）誰取錯了我的外賣啊快給我送回來吧“老鐵”，求求了。

（4）“老鐵”咱倆不熟，別老讓我?guī)湍愫灥搅恕?/p>

例（3）里的“老鐵”泛化后指在陌生人中對他人的稱呼，講話者試圖使用該詞來拉近二人之間關系，希望自己的外賣可以早點被送回。例（4）中的“老鐵\"泛化后指聽話者認為二者關系很熟，實則不然，講話者以此來警戒對方表達我們的關系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熟，希望不要再麻煩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男性使用“老鐵”的比例達到 32.15% ，顯著高于女性，女性只有 7.92% ?！袄翔F”是一種較為粗擴、親切的稱呼，通常用于表達朋友之間的深厚情誼。這種稱呼在男性群體中更為流行。

3.“哥們兒”的泛化

“哥們兒\"漢語方言詞匯。本只是指兄弟，后來也指認識的人中的一些關系比較好的人，多指男性。

（5）閃現(xiàn)，“哥們兒”又到北京了嘿。

（6）這“哥們兒”真下頭，我是服了。

例（5）中“哥們兒\"泛化后用于指稱自己，例（6）中“哥們兒\"泛化后指發(fā)展情侶關系時對男性的稱呼。

4.“姐們兒”的泛化

“姐們兒”原本指女性朋友間互稱（帶親熱的口氣），泛化后的指稱范圍不僅限于女性群體之間。

（7）這“姐們兒”減肥了嗎？

（8）“姐們兒”你書落教室了，我給你帶回去了記得取一下。

例（7）中“姐們兒”泛化后用于指稱與自己關系不熟悉的人，例（8）中“姐們兒”泛化后指男同學對女同學的稱呼。

男性使用“哥們兒”的比例 （23.21% 明顯高于女性（4.95% ）。女性使用“姐們兒”的比例 （21.78% 高于男性 （8.93% 。可以得知同性間更傾向于選擇同性稱呼來稱呼對方。當一方使用泛化親密稱謂語時，另一方能感受到情感上的支持和鼓勵，從而更愿意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如：

（9）都“哥們兒”，有啥困難吱聲。

在朋友遇到困難時，稱呼對方為“哥們兒”“姐們兒”這種稱呼能讓對方感受到友情的溫暖，進而敞開心扉，傾訴煩惱，共同探討解決辦法。

綜上所述，親密稱謂語存在泛化現(xiàn)象，“親”泛化程度最高，女性使用頻率高于男性，多用于網絡中使用；“老鐵”泛化程度次之，男性使用比例顯著高于女性；“哥們兒”多指男性，可泛化用于自稱或情侶關系中女性對男性的稱呼，男性使用比例明顯高于女性；“姐們兒”原本指女性朋友間互稱，泛化后指稱范圍不限于女性，女性使用比例高于男性?？傮w上，同性間更傾向選擇同性稱呼，且存在性別差異，男性傾向使用粗獷、中性稱謂，女性傾向使用溫柔、親密稱謂。

（二）夫妻關系稱謂語的泛化

表夫妻關系的稱謂語有兩個：“老公”和“老婆”?！袄瞎薄袄掀拧痹谟H密稱謂語的使用頻率中最低，女性使用“老公”“老婆”的比例 （21.78% 明顯高于男性（8.93% ，夫妻關系稱謂語泛化前的指稱范圍指夫妻關系，現(xiàn)在非夫妻關系中也會使用，不受性別因素的影響，指稱范圍變大。如：

（10）天吶“老婆”的妝容好好看啊，“老婆”貼貼。（11）她今天穿搭也太帥了，簡直是“老公”級別的。例（10）中的“老婆”指女性對女性表達贊美時使用的稱呼。（11）中“老公”指外在穿搭上具有男性風格的女性，表達女性對女性之間的欣賞與贊美。

表夫妻關系的“老公”“老婆”在親密稱謂語使用頻率中最低，女性使用比例明顯高于男性。在網絡環(huán)境中，“老公”“老婆”這類稱呼被廣泛使用，逐漸成為一種流行表達。

（三）戀人關系稱謂語的泛化

“親愛的”一詞泛化程度居中，占比為 26.55% ，該詞原本形容關系密切的，感情深厚的，特指情侶。“親愛的”一詞，在男性和女性使用比例較為接近，分別為10.71%和 15.84% 如：

（12）“親愛的”，過來簽個字再把卡領走。

（13）“親愛的”管好你自己。

（14）“親愛的”自己，請你保持每天開心的好心情， 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例（12）泛化后的“親愛的”用于指稱關系不熟悉的朋友。例（13）泛化后的“親愛的”帶有淡淡的客套和老成，用于警告與自己關系不熟悉的人的稱呼。例（14）泛化后的“親愛的”用于指稱自己，情感上表達出“愛自己”的情感，意為對自已好一點。綜上所述，“親愛的”一詞泛化程度居中，原本特指情侶，現(xiàn)男性和女性使用比例接近。

三、親密稱謂語泛化對稱謂系統(tǒng)的影響

親密稱謂語的廣泛運用與擴展，不僅使其原本所指對象范圍得以拓寬，更會引發(fā)一系列連鎖反應，促使相關稱謂語發(fā)生相應變遷，進而推動整個漢語稱謂體系發(fā)生深刻變革。

（一）積極影響

規(guī)避新稱謂、彌補缺失與減壓之效。親密稱謂語的泛化現(xiàn)象，無疑會觸發(fā)稱謂體系的簡化。隨著社交圈子的持續(xù)拓展，在網絡上人們陷入了一種難以尋找恰當稱謂方式的尷尬處境。“親愛的”“老鐵”等詞語的泛化為交際提供了新的選擇，此舉措不僅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陌生人之間稱謂體系的缺失，還巧妙規(guī)避了大量新型親密稱謂語的涌現(xiàn)，進而有效緩解了人們在日常交際中的稱謂壓力。

（二）消極影響

引起稱謂語的濫用。泛化的主體是親密稱謂語，而濫用的主體是人，是人們在使用過程中對稱謂語造成的不當用法，可能會曲解該稱謂語的原有意義，親密稱謂語的濫用往往還折射出一些不健康的社會關系和社會亂象，因此對于一些濫用現(xiàn)象需要進行一定的規(guī)范[]。如“老公”“老婆”泛化后既不限于夫妻關系又不限于性別關系，在學生群體間同性對同性使用該稱謂時，在不知道對方邊界感的情況下，也許會引起對方的反感與誤解。

四、結論

本次調查顯示，高校學生群體中網絡親密稱謂語的使用呈現(xiàn)出明顯的泛化趨勢，這種現(xiàn)象在學生間普遍存在且表現(xiàn)形式多樣。這些稱謂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的表達方式，更是情感交流的載體。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通過使用親密稱謂來表達情感、維系關系。因此，對于親密稱謂語的使用，應更加理性地思考，尊重他人的意愿和情感需求，避免因誤用稱謂而引發(fā)不必要的誤會或沖突。

注釋：

① 親密稱謂語“親”“姐們兒”“老公”“老婆”詞義來自《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七版；“親愛的”“老鐵”“哥們兒”詞義來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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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KirchlerE，RodlerC，HoezlE，etal.Conflict and decision-making in close relationships：love，money and daily routines，hove[M].East Sussex： Psychology Press，2001：39-47.

作者簡介：

路崴崴，第一作者，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語法、對外漢語等。

付一純，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