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萬章
毛奇齡(1623~1716),字大可,號秋晴,又號初晴、晚晴等,浙江蕭山人,因郡望西河,人稱“西河先生”,是清初有名的經(jīng)學大師和文學家,著有《西河合集》。朱彝尊(1629~1709),字錫鬯,號竹垞、松風老人、金風亭長等,浙江秀水(今嘉興市)人,是清初有名的文學家、學者和藏書家,著有《經(jīng)義考》《曝書亭集》和《曝書亭序跋》等。兩人既是鄉(xiāng)友,又都在清初參與抗清,并都于康熙十七年(1678)同舉博學鴻詞科,官至翰林院檢討,同時參與修撰《明史》等。有學者在探討兩人交游的關系時指出,“兩人生平經(jīng)歷相似,相知甚深”,“交游時間長,學術成就大”,“著述宏富,治學領域廣博”①,正是因為兩人諸多的相似性,故被時人合繪小像于一幀,后世再傳移模寫,流播甚廣。
一、毛奇齡和朱彝尊合像的緣起
毛奇齡和朱彝尊合像出現(xiàn)的最早源頭可追溯到毛、朱兩人的文友鄭元慶(1660~約1735)。鄭元慶一作鄭慶元②,字芷畦,一字子余,號小谷口,浙江歸安(今湖州)人,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舉試后游歷四方,后以貢生入國子監(jiān),曾先后入會稽太守幕及河道總督傅澤洪幕③,擅詩文,富藏典籍,著有《湖錄經(jīng)籍考》《小谷口著述》《二十一史約編》《禮記集說》和《石柱記箋釋》等??滴跛氖荒辏?702),鄭元慶陪同毛奇齡、朱彝尊游覽西湖。因為這次非同尋常的游覽活動,誕生了毛奇齡和朱彝尊的合像?,F(xiàn)在一種通行的說法是,此像最初是由鄭元慶繪制,原畫已失傳,后人均以此為濫觴,衍生出諸多的摹本。但遍查相關文獻,并無鄭元慶擅畫的記載,在現(xiàn)在所見傳世書畫中,也未見和鄭氏有關的作品,故并無確證指向是鄭氏所繪。在這次西湖之行時隔27年后,即雍正七年(1729),鄭元慶追憶當初游覽的情形,寫下了《西河竹垞合像記》④。在這篇文章里,鄭元慶回憶了當初和毛奇齡、朱彝尊等人一起游覽西湖的情形:
壬午春二月,予往省會,寓昭慶寺慈壽房。時竹垞先生寓經(jīng)房,前后樓相望,時時造請,親灸其言論,風采甚相得也。一日,西河先生來過余,語余曰:今日吳子寶崖、顧子搢玉醵分招余與竹垞二三同年友燕聚于湖心亭,子其同往焉。余遂與毛西河先生步至經(jīng)房,偕竹垞先生至湖上。時竹翁先攜杖行,余奉毛西河先生散行。此圖是其景象也。有一舟系于柳陰下,吳、顧二君以手招曰:在此!遂與兩先生同上舟,而吳慶伯先生已先在舟中矣。相見之頃,慶伯指予問竹垞先生曰:此何人?曰:此吳興鄭子芷畦,最能讀書,近修其郡志,最認真者也。遂命舟子由曲院風荷迅流出六橋,仍至昭慶寺前,一揖而別。⑤
該文詳細記錄了鄭元慶當初偕同毛奇齡、朱彝尊游覽西湖的來龍去脈,指出“此圖是其景象也”,但并無說明此畫乃自己所繪?;诖?,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在毛、周游覽之后,由鄭氏倩人繪制了此合像,其后由鄭氏追憶當初交游往事寫下了這篇記錄文字。后世如翁方綱(1733~1818)、錢大昕(1728~1804)等人便據(jù)此將此像誤判為鄭元慶所作,楊謙的《朱竹垞先生年譜》也持此說⑥。在現(xiàn)存的由“揚州畫派”代表畫家羅聘(1733~1799)摹繪的《朱彝尊毛奇齡像》(天津博物館藏,以下簡稱“羅聘本”)中,翁方綱的題跋便指出“此吳興鄭芷畦元慶所繪毛西河、朱竹垞二先生像也”⑦,而在由丁小疋摹繪的《西河竹垞兩先生像》(嘉興博物館藏)中,翁方綱也題跋道:
是像吳興丁小疋進士摹自其鄉(xiāng)鄭芷畦畫卷,而小疋之意則尤在表章芷畦也。小疋每來吾齋,見此摹本,則拳拳語予曰:“吾鄉(xiāng)芷畦鄭先生著《湖錄》《行水金鑒》諸書,世或不盡知之?!逗莞尽份d鄭元慶《禮記集說參同》八十卷,又《官禮經(jīng)典參同》若干卷、《家禮經(jīng)典參同》若干卷。甬上蔣孝廉學鏞者,曾見芷畦所著《禮記詳注》,薈萃元、明諸儒之說,蓋以續(xù)衛(wèi)正叔之書也,已托蔣君訪之,未知何日得見也?”蓋小疋裒集其鄉(xiāng)先生著述之意勤矣。小疋為予錄盧、蔣二詩,因書小疋之語于此,冀有好學深思表章前哲者,庶一鑒此精誠爾。⑧
在該題跋中,翁方綱也再次強調(diào)毛、朱合像的母本為鄭元慶所繪。因翁方綱等人在當時的文壇影響甚巨,以致于后世幾乎都沿襲了這一說法。事實上,不僅畫像的作者有爭議,就連毛奇齡、朱彝尊同游西湖的時間也有不同說法。梅曉民在研究中指出:“毛奇齡在其著作《西河詩話》中則說:‘康熙四十年三月,予同朱竹垞諸子過湖上,作三日游?!煲妥稹镀貢ぜ肪?4《夢梁錄跋》:‘……辛巳,寓居昭慶寺?!瘜Υ耍瑮钪t在《朱彝尊年譜》里也說到:‘壬午年,先生未嘗至西泠?!矁A向于游湖時間為辛巳年即康熙四十年上巳日(農(nóng)歷三月初三,王母娘娘生日),因為這是江南踏青的最好日子,寒風料峭的早春二月,年老之人是不宜出游的”⑨,可見即便是毛奇齡、朱彝尊和鄭元慶三位事件的親歷者,在文集中也出現(xiàn)記憶偏差的現(xiàn)象,更何況與其相隔數(shù)十年甚至數(shù)百年的后人呢?雖然畫像不能確定就是鄭氏所繪,且三人游覽西湖的時間也有不同記載,但有兩件史實卻是毋庸置疑的:一是鄭元慶陪同毛奇齡、朱彝尊等人游覽了西湖;二是在游覽之后不久,以此為主題首次出現(xiàn)了毛奇齡和朱彝尊的合像。
正是因為毛奇齡、朱彝尊和鄭元慶這次具有里程碑式的西湖游覽活動,在鄭元慶的策劃下,以此衍生出毛、朱兩人的合像。又因為毛、朱兩人具有諸多的共同點,且同受人推崇,故其合像在后世又衍生出眾多的摹本。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就現(xiàn)在所見,毛奇齡和朱彝尊存世合像至少有18件?,F(xiàn)將其列表如右。
鄭元慶首創(chuàng)的毛、朱兩人合像已經(jīng)失傳,在上述摹本中,與鄭元慶年代最為接近的是“羅聘本”的摹本和丁杰(1738~1807)的《西河竹兩先生像》(嘉興博物館藏,以下簡稱“丁杰本”)⑩。羅聘比鄭元慶小73歲,丁杰比鄭元慶小78歲,兩人雖然沒有機會與鄭氏見面,但卻最有可能看過鄭元慶策劃的毛、朱兩人合像,故其摹本應是最接近原本者。“羅聘本”中,毛奇齡與朱彝尊均為禿頂,著長衫,系腰帶,露出深褐色布鞋。兩人并肩站在一起。毛奇齡左手握畫卷,置于腰間;朱彝尊右手持木杖。毛奇齡身體向右側,朱彝尊正對前方?!岸〗鼙尽迸c“羅聘本”的圖式相似,二者最大的不同在于“丁杰本”中毛奇齡戴著巾帽而“羅聘本”無。自此以后,諸多摹本大多沿襲了“羅聘本”和“丁杰本”圖式(圖1、圖2)。
以上所列合像,有一半以上出現(xiàn)在拍賣會。因未見這些作品原跡,故部分作品未能確定是否真跡。雖然真贗不能完全確認,但其與所有作品的圖式卻是大致相近的,大多繪毛奇齡和持杖的朱彝尊全身像,兩人結伴前行。已有論者對其中的主要作品作了梳理與研究,而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歐源和俞明所繪的兩件合像應未公開出版或展示,故幾乎很少有人論及,因而筆者擬重點探討此兩件作品。
二、歐源《毛奇齡朱彝尊像》軸
歐源的《毛奇齡朱彝尊像》(圖3)實為四屏之一(以下簡稱“歐源本”),另三件分別為歐源所繪陸游(1125~1210)、惲壽平(1633~1690)和金農(nóng)(1687~1763)像。四件作品所繪像主均為全身像,無任何襯景,且均有裘日修題寫圖名及題跋,由此可見其畫或為歐源受人之請,特意繪制。此四屏為中國歷史博物館(即今之中國國家博物館)于1960年12月7日以每件10元的價格購自北京寶古齋。
圖中所繪毛奇齡在畫面的左側,朱彝尊居右。毛奇齡禿頂,圓臉,略胖,微須,面部光潔,身穿淺藍色長衫,左手握書卷下垂,右手別于右側長衫后,腳穿淺黃色布鞋,臉向左側。朱彝尊立于毛奇齡左后側,兩人相隔有尺許,朱亦為禿頂,長臉,略瘦,微須,額上布滿皺紋,身穿淺黃色長衫,左手持杖,手與肩齊,右手別于右側長衫后,腳穿深褐色布鞋,臉向右側。畫中的毛奇齡比朱彝尊矮小,身材偏胖,而朱彝尊略顯清瘦高大。作者在畫幅左下側題識“秋濤歐源寫像”,鈐朱文方印“秋濤”和白文方印“歐源之印”。歐源的生平事跡不詳,但就其畫風和款識看,當為清代中晚期職業(yè)畫家,字秋濤,其齋名為芝鶴室。
在畫心上側為裘日修題跋,“毛西河先生年八十有二小像,朱竹垞先生年六十有三小像。山碧湖光結伴尋,小橋煙月對清吟。詩家未可輕臺閣,此是康熙二翰林。二老風流寄畫圖,生綃淡墨幾傳摹。吾曹亦是書中蠹,可得他年寫照無。紀文達公舊句,裘日修”,鈐朱文方印“裘日修”。裘日修(1712~1773),字叔度,一字漫士,號諾皋,江西新建人,乾隆四年(1739)進士,歷官禮部、刑部和工部尚書,著有《裘文達公詩集》和《西清古鑒》等。題跋中的“紀文達公”即紀曉嵐(1724~1805),原詩為其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應翁方綱所請為丁小疋所摹《竹西河兩先生像》(嘉興博物館藏)所題,但裘日修所抄錄的紀曉嵐詩與原詩略有不同。
三、俞明《摹繪毛西河朱竹像》軸
俞明(1884~1935),字滌煩,一作滌凡,號晉人、鏡人,浙江湖州人,擅畫人物,兼擅花鳥、山水,曾于1914年應金城(1878~1926)之邀,赴北京為古物陳列所臨摹古畫,有《北齊校書圖》卷、《朱元璋像》軸(均藏中國國家博物館)、《寶臣像(郭葆生補景)》卷、《蘇武牧羊圖》軸(均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龍女牧羊圖》軸、《歐陽修像》軸、《摹夏峰先生像》軸、《五柳先生像》軸(均藏天津博物館)、《山水圖》軸(浙江省博物館藏)、《柳蔭漁舟圖》軸、《洛神圖》軸(均藏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壽星圖》軸、《采桃圖》軸(均藏沈陽故宮博物院)、《雪天倚欄圖》軸(廣州藝術博物院藏)和《臨李公麟九歌圖》卷、《洛神圖》軸(均藏首都博物館)等行世。
與歐源所繪合像相比,俞明的《摹繪毛西河朱竹垞像》軸(以下簡稱“俞明本”)中的兩人位置剛好相反,毛奇齡在畫幅右側,朱彝尊居左側。毛奇齡頭戴黑色頭巾,頭巾披在肩后側,乃典型的明人服式。毛奇齡乃國字臉,面色紅潤,須髯飄逸,身穿淺色長衫,系褐色腰帶,左手持畫卷,放置于腰間,右手垂下置于長衫間,長衫下擺露出褐色鞋樣,整個身體向右側站立。朱彝尊緊貼毛奇齡右側,頭戴草帽,亦為國字臉,須髯飄逸,但比毛奇齡略瘦,亦穿淺色長衫,系藍色腰帶,長衫下擺露出淺黃色布鞋。朱氏右手握木杖,其位置接近右肩,左手垂下,與毛奇齡右手相鄰,整個身體向左側站立。毛奇齡面色紅潤,但較為蒼老,已呈老年衰態(tài);而朱彝尊則意氣風發(fā),頗有盛年之象(圖4)。
此畫并無作者題識,但在畫心左下側鈐有俞明的朱文方印“滌煩臨本”。畫心右上側為王禔題跋“西河竹垞兩先生象,庚申十月俞明畫,王禔篆”,鈐白文方印“王禔”?!案辍睘槊駠拍辏?920),這一年俞明37歲,是在其赴京臨摹古畫之后。王禔(1880~1960),字維季,號福庵,浙江仁和(今杭州)人,為有名的書畫篆刻家,著有《說文部首檢異》。
在王禔之外,尚有邵章的兩段題跋。其題跋一為:“毛朱兩先生游西湖圖,乃康熙間歸安鄭芷畦元慶畫。芷畦曾假朱臧宋槧顏魯公《石柱記》箋釋,亦通人也。鄭畫羅兩峰為覃溪臨之,朱野云為法時帆臨之。羅臨鄭本,朱又臨羅本,此則吳興俞滌煩所筆也。倬廠居士記?!扁j朱文長方印“壬申行年”和朱文方印“倬盦題記”。該題跋也談到毛、朱兩人合像最早底本的作者是鄭元慶,故應是受翁方綱題跋的誤導所致。題跋中“朱野云”即畫家朱鶴年(1760~1834),以人物肖像見長,兼擅山水,“法時帆”即詩人法式善(1753~1813)。題跋中也談到羅聘臨摹了鄭元慶本的合像,而朱鶴年為法式善又臨摹了“羅聘本”,而“俞明本”應系臨摹自朱鶴年本。由此可見,毛、朱兩人的合像被反復臨摹,出現(xiàn)傳移模寫,陳陳相因的現(xiàn)象。
其題跋二為:“昭慶寺前筇屐古,觥觥湖水兩鴻儒。陶城尚有潛齋宅,垂老輿床卻使符。歲辛巳首夏,跛翁年七十題于橋西寓齋。”鈐白文方印“邵章字曰伯”和朱文方印“倬詩詞”“橋西之家”?!靶了取睘槊駠辏?941)。邵章(1872~1953),字伯,號崇百,別號倬,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進士,官至湖北法政堂監(jiān)督、奉天提運史,擅詩詞,著有《倬遺稿》和《云淙琴趣》等。
四、結語
饒有趣味的是,歐源和俞明所繪的毛、朱合像雖然構圖與最早本的羅聘摹本接近,但細看圖式及人物造型卻是迥然有別。“羅聘本”中兩人均為禿頂,毛奇齡在畫幅右側,朱彝尊在左側;“歐源本”中雖然兩人都為禿頂,但毛奇齡在左側,朱彝尊在右側;而“俞明本”中雖然毛、朱的位置與“羅聘本”一致,但毛奇齡戴了巾帽,而朱彝尊戴著草帽??梢娫谀副镜膫饕颇懼?,出現(xiàn)了圖式的變遷,而“歐源本”和“俞明本”恰好代表了羅聘之后毛、朱合像的兩種不同圖式。在“歐源本”和“俞明本”中,大抵可見摹繪者自身的筆墨個性,在人物的面部、表情、輪廓、身材、發(fā)式、配飾、動作、服飾及位置等均與最早的“羅聘本”有所不同。就現(xiàn)存的諸多毛奇齡、朱彝尊畫像來說,也與“羅聘本”“歐源本”和“俞明本”諸本中的畫像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葉衍蘭(1823~1897)的《清代學者像傳》(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和《歷代文苑像傳》中的毛奇齡均手持畫卷,前者顯得蒼老,臉上布滿皺紋,后者較為年輕,滿臉笑容。兩畫與“羅聘本”與“俞明本”的毛奇齡畫像相近,但服飾略異。從時間及人物造型看,葉衍蘭的兩畫應是對“羅聘本”和“丁杰本”的摹繪(圖5、圖6)。
《清代學者像傳》有兩幀朱彝尊像,一幀為《煙雨歸耕圖》范式,所繪朱彝尊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肩扛鋤頭,赤腳行進,與諸本毛、朱合像中的朱彝尊迥異。另一幀則是朱彝尊身穿長衫,頭戴斗笠,從時間及造型看,“俞明本”中的朱彝尊像或受其影響,也有可能葉衍蘭與俞明均源自同一底本。由此不難看出,諸本毛、朱合像,或成為后世所見多數(shù)毛奇齡、朱彝尊畫像的源頭。值得一提的是,在《滄浪亭五百名賢像贊》中的朱彝尊像則與以上諸圖相異,所繪朱彝尊為半身正面像,頭戴斗笠,右手提筆置于胸前,欲奮筆疾書狀,由此可見,在毛奇齡和朱彝尊合像作為其畫像的主要源頭外,其畫像也存在其他圖式(圖7~圖9)。
由鄭元慶發(fā)源的毛奇齡和朱彝尊畫像,是清代肖像畫中兩人合像的典型范例。因在學術及文學上的重要成就,毛奇齡、朱彝尊兩人受到世人的推崇,由此而引發(fā)了富有故事性的兩人合像的盛行。正如清人陶章溈在《題朱彝尊毛奇齡像》詩中所說:“二公一去百余載,皆有著述藏名山。平生軻亦相似,半世埋沒風塵閑。”這代表了后世對兩人激賞與懷念的普遍心態(tài),而歐源和俞明所繪的兩種不同圖式的合像,正是這一現(xiàn)象的反應與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