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日本小說中的校園暴力描寫

孫雯

摘? ?要： 校園暴力問題，是當下校園中的熱點問題。該問題，在日本社會中尤為突出。許多日本作家，在文學作品中反映了這一問題，希望能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東野圭吾在推理小說《惡意》中，用大量篇幅描述校園暴力。作品通過對殺人事件的推理分析，呈現(xiàn)了校園暴力對日本社會的負面影響，以及校園暴力在日本產(chǎn)生的多重原因。

關(guān)鍵詞： 日本小說? ?校園暴力? ?《惡意》

當今世界，校園暴力逐漸成為一個全球化的問題，亟待人們關(guān)注并解決。日本的校園暴力事件發(fā)生率一直居高不下，并由此引發(fā)了中小學生自殺等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提起日本小說，人們多是會想到關(guān)于死亡、永恒、時間、物哀等問題的終極意義探討，以東野圭吾為代表的許多日本作家，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含有校園暴力描寫的小說作品或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加入了描寫校園暴力的元素，借此引起社會對該問題的廣泛關(guān)注。

《惡意》是東野圭吾推理小說有關(guān)校園暴力的典型例子。小說的主人公兒童文學作家野野口修的殺人動機其實十分簡單，就和許多校園暴力事件發(fā)生的原因一樣，只是一種自卑與自負交織、“總之我就是看他不爽”的心態(tài)。這種由嫉妒、不甘、憤怒等復雜情緒一點點積累成的恨意，促使野野口修殺死了同窗和恩人——作家日高邦彥，并在其死后故意栽贓、抹黑被害人，導致其身敗名裂。

本文從校園暴力這一社會熱點問題著手，以東野圭吾的《惡意》為例，通過研究日本當代小說中對此問題的描寫，分析小說是如何呈現(xiàn)校園暴力這一問題的，并思考應當如何應對、杜絕此類事件的頻繁發(fā)生。

一、《惡意》與日本校園暴力問題

近年來，在日本學校中發(fā)生的校園暴力行為層出不窮，在2010年初，甚至連日本的公主愛子，也因在校遭受幾個同學揪頭發(fā)、踢肚子等暴力行為，導致一度“登校拒否”——不愿到學校上課。由此可見，日本的校園暴力并非偶發(fā)的暴力事件，而是一件在日本的中小學甚至大學中已經(jīng)普遍存在、每個學生都可能經(jīng)受的問題。據(jù)2015年世界經(jīng)合組織（OECD）對全球校園暴力情況的調(diào)查，在日本有21.9%的學生聲稱自己在一個月內(nèi)受到校園欺凌。

《惡意》的作者東野圭吾一直是一位關(guān)心社會熱點問題的作家，在本書中，他將社會熱點問題——校園暴力和殺人動機聯(lián)系在一起，以對這兩個問題的思考作為創(chuàng)作靈感。

在《惡意》中，野野口修小時候不愿意上學，同學日高邦彥不厭其煩地天天去其家中接其一起上學。經(jīng)過日高的幫助，野野口修開始每天按時上學，最終順利度過了小學和中學，一直到完成大學學業(yè)。盡管日高把野野口修當作好朋友，陪伴他學習，但在野野口修的眼中，“愛管閑事”“煩死人”才是他對曾幫助他的日高的評價。在初中的校園暴力中，日高被欺負，野野口修是最直接的導火索，野野口修加入施暴者的行列，成為校園暴力頭目藤尾正哉的幫兇，協(xié)助藤尾欺凌女生，時常在藤尾面前講述日高的壞話，以至于藤尾對日高深惡痛絕，更是變本加厲、毫不留情地欺負日高。有同學如是說：“如果不是野野口，藤尾對日高也不會那么深惡痛絕?！?/p>

日本文部省認為屬于“校園暴力”的范疇有：（1）冷暴力：包括所有或者大部分學生孤立，冷淡被施暴者，任何活動都刻意排斥被施暴者在內(nèi)的非語言/肢體暴力;（2）語言暴力：辱罵，威脅，散布被施暴者的謠言等;（3）肢體暴力：刻意用力地碰撞、拍打或者踢打甚至圍毆等;（4）強迫暴力：強迫被施暴者做令其羞恥或危險的事情等;（5）其他：包括東西被拿走、被偷、被丟棄，被藏起來等在內(nèi)的任何能引起被施暴者不快及不安等負面情緒的行為。

在這五大校園暴力類型中，冷暴力排名第一。因為日本人大多崇尚集體主義。日本人堅持“不能和大眾不一樣”，通常會認為“不能融入集體中很痛苦”。在日本的校園暴力中，無視和排斥是對受害者來說最強有力、最痛苦的欺凌手段。

以上各種類型的校園暴力在《惡意》中都有所呈現(xiàn)。其實，現(xiàn)實中的校園暴力，遠比小說中展現(xiàn)的場景要殘酷得多。

二、《惡意》中的校園暴力描寫

《惡意》是一部手記體敘事性的推理小說，是日本天王作家東野圭吾的巔峰之作。《惡意》延續(xù)了東野圭吾一貫的推理小說路線，和以往的作品不一樣的是，他在這本書中沒有過多地著墨于尋找犯罪者，而是在三分之一處就已經(jīng)交代了犯罪者，后面的內(nèi)容則用大量篇幅描述了犯罪者的殺人動機——由校園暴力引發(fā)的悲劇。日高邦彥不知道的是對他惡意最深的，不是校園暴力團體的頭目藤尾，而是自己一直幫助的鄰居野野口修。

野野口修和日高邦彥同住一個街區(qū)，上同一所國小和國中，都有成為作家的夢想。野野口木訥少言，遭受同學的校園暴力不愿去學校，日高就陪伴他一起上學。根據(jù)他們共同的玩伴描述，“日高很照顧野野口修，像兄弟一樣對他”。這樣的關(guān)系，本來應該讓兩個人成為很好的朋友，互相幫助，可野野口修對日高的幫助覺得理所當然，他嫉妒樂于助人的日高，經(jīng)常會對別人講日高的壞話，對日高充滿惡意。

面對校園暴力，日高具有正義感，野野口修在經(jīng)歷暴力后，為了擺脫被施暴的處境，屈服加入了施暴者的陣營，成了施暴者的幫兇。野野口修這種扭曲的性格有一部分是源于他的母親，他的母親認為是因為丈夫的工作需要，才會搬來鄉(xiāng)鎮(zhèn)這樣的低級街區(qū)。她總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的態(tài)度評判所在街區(qū)中的人和事。受到母親的影響，高中同學說野野口修經(jīng)常抱怨曾經(jīng)的學校和街區(qū)，他說住在那個鄉(xiāng)鎮(zhèn)的人如何如何低級，那種地方的學校如何缺乏水準，對于自己生長的地方他除了厭惡就是生氣。他說自己每天難過得要死，還有個愛管閑事的鄰居，每天來找他，他沒辦法，只好去上學。“愛管閑事”“煩死人”是他對曾幫助他的日高的評價，可見他對日高的幫助從未領(lǐng)情。曾經(jīng)共事的同事說野野口自尊心非常強，也很有自信。他根本不可能為了成為作家抄寫誰的作品來練習。他抄寫日高的作品，只是出于犯罪動機，試圖讓別人認為自己是日高的影子作家。

對于成年以后的野野口修來說，他鄙視曾經(jīng)生活在同一街區(qū)的日高，日高卻成了出色的暢銷書作家，實際上在方方面面都勝過他。日高住在高檔社區(qū)，擁有幸福的家庭……他卻備受欺凌，甚至需要獲得日高的保護和幫助才能生存，這種生活方式讓自負的他自卑又無力，并將一切都歸于日高的過錯，導致了對日高的怨恨。即使對方給過他再大的恩德，招致來的只是他的怨恨。因為在日高面前，他無法自信，濃濃的自卑和不甘不斷撕扯著他。

野野口殺害日高的導火索是日高的小說《禁獵地》?！督C地》是日高以自己為視角的紀實小說，描述了他小時候遭受過的校園暴力及對他施暴的人。

校園施暴者往往使用暴力使同學屈服于他，只要看誰不順眼，就會毫不留情地對對方施暴，一直打到對方示弱為止。在各種形式的暴力下，有的人屈服了，成為施暴者中的一員，有的人即使被打也堅決不參與施暴。野野口是前者，懷著被再次施暴的恐懼和對日高的怨恨，成為施暴者;日高是后者，最終他成了被眾人欺負的對象。日高不明白別人為什么針對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幫助過的野野口會轉(zhuǎn)變陣營參與施暴，“就好像某天突然被貼上惡魔的符咒一樣”，從此陷入恐懼和絕望。他在書中描述：“令他害怕的，并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討厭自己的人散發(fā)的負面能量。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在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惡意存在?！碑斎唬豢赡芟氲?，若干年后的野野口修會因為這樣莫名其妙的“惡意”，處心積慮地殺死功成名就的自己。

野野口修對日高邦彥的恨是用整整一年的時間進行殺人劇情的設(shè)計和完善;偷偷毒死日高鄰居的貓，讓日高被大家看作冷漠無情的人;甘愿成為日高的影子作家……“即使賭上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也要貶低對方的人格”。他處心積慮謀害日高，不僅要的是日高的命，還要抹黑他的人格，竊取他的成就?？梢娨耙翱趯θ崭叩某鸷抻卸嗌睿@無端的仇恨深得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但絕不僅僅是一句“我就是看他不爽”。

東野圭吾筆下的野野口修并不是某一個人，而是象征著自負與自卑并存、心理極度陰暗的一類人，他們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對身邊的人超越自己感到嫉妒恐懼，他們充滿惡意的性格才是促使他們成為校園暴力施暴者的直接原因。

三、產(chǎn)生校園暴力的原因

從人物身份上來看，在校園暴力事件中，每個人都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人們在談及校園暴力事件時，大多只會單一地關(guān)注誰是被害者和誰是施暴者，繼而對被害者盲目同情，對施暴者盲目譴責。實際上，在一場校園暴力事件中，被害者與施暴者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就像《惡意》中的野野口修一樣，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在重壓之下也可能變成施暴者的幫兇。與此同時，校園暴力中的參與者遠不止被害者和施暴者，還有對這件事冷眼旁觀的，有無奈之下參與施暴的，有心存僥幸的……他們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也是校園暴力發(fā)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胡亞敏在《敘事學》一書中將視角定義為：“敘述者或人物與敘事文中的事件相對應的位置或狀態(tài)，或者說，敘述者或人物從什么角度觀察故事?！比绻f對于讀者而言很多小說都是從局外人的視角看待小說中的人和事的話，那么在《惡意》中，東野圭吾采用分別以殺人者野野口修和警察加賀恭一郎的第一人稱口吻輪番敘述的方式，雙方視角相互交織，使讀者置身于當事人的角度觀察整個案件，讓讀者最大限度地接近作者筆下的人物，由此生動地展現(xiàn)了一場由校園暴力引起的殺人事件。對于讀者而言，從多個角度敘述當年兩人的關(guān)系和校園暴力事件，就是給讀者自己判斷、自己思考的空間，讓讀者不僅能看到暴力的施受雙方，還能看到旁觀者的態(tài)度，引導讀者從不同的視角認識校園暴力問題。

通過作品，我們發(fā)現(xiàn)校園暴力問題的產(chǎn)生有家庭、學校、社會等諸方面的原因。從家庭來說，野野口修的母親對野野口的生活和心理上沒有給予足夠的關(guān)心和幫助，非但如此，她充滿優(yōu)越感的心理和對現(xiàn)狀生活的不甘是導致野野口畸形心態(tài)形成的主要動因。從學校角度來說，東野圭吾借助加賀對自己當教師時處理校園暴力事件的一段經(jīng)歷回顧，結(jié)合對野野口和日高的多位同學進行詢訪，發(fā)現(xiàn)大家對藤尾團伙校園暴力行為，或冷眼旁觀或看熱鬧或參與其中，總之對這種行為鮮有人站出來抵制或揭發(fā)。學校除了在藤尾欺凌女同學遭到告發(fā)后讓其退學之外，書中并沒有明確表示校方對杜絕校園暴力事件采取了有效措施。從社會角度來說，冷漠的世人把這一場殺人事件當作一次社會丑聞，關(guān)注點一直放置于野野口是日高的影子作家這一點，并責罵日高的妻子理慧。世人對逝去的生命不關(guān)心，對殺人事件的原因不反省，而是當作一樁趣事圍觀。如加賀所說：“據(jù)我推測，這些存心攻擊的人應該都是日高的書迷，真正的文學愛好者恐怕很少。不，說不定這其中大部分人從頭到尾就只知道日高這個名字。這種人凈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還一天到晚注意哪里有這樣的機會，至于對象是誰，他們根本不在乎?！?/p>

校園暴力看起來發(fā)生在校園，卻可能對經(jīng)歷者后來的人生產(chǎn)生很大影響。校園暴力的產(chǎn)生原因，與家庭、學校、社會的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要想解決校園暴力問題需要從多方面考慮。

四、結(jié)語

《惡意》，是東野圭吾的代表作品之一。它將校園暴力問題融入殺人案件當中，情節(jié)設(shè)置跌宕起伏，人物刻畫形象生動，讓讀者切身體會到校園暴力對人的負面影響之大。日本會出現(xiàn)如此多像《惡意》一類具有校園暴力描寫的小說，說明在日本，校園暴力已經(jīng)不是一個新出現(xiàn)的問題。但是，即使是在這樣的問題已經(jīng)在小說中屢次提到，試圖引起民眾廣泛關(guān)注的情況下，卻仍然屢禁不止。解決校園暴力問題的道路，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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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導老師：魏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