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面紗》是英國小說家毛姆的著名長篇小說之一,講述了女主人公凱蒂在家庭、婚姻的困境中掙扎,經歷了生死離別之后,踏上了自我救贖與精神成長之路。本文以列斐伏爾的空間批評理論為依據,選取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三個維度分析凱蒂在不同的空間中的變化和成長,從而揭示空間對個人成長的影響。
關鍵詞:威廉·薩默賽特·毛姆;《面紗》;列斐伏爾;空間批評
作者簡介:何珊珊(1995.2-),女,漢族,安徽蕪湖人,安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5--02
一.引言
威廉·薩默賽特·毛姆是一位廣受大眾歡迎的現代英國作家,出版于1925年的《面紗》描寫了一位英國女子凱蒂為逃離浮華的社交圈和病態(tài)的家庭,嫁給自己并不愛的細菌學家瓦爾特。隨丈夫來到香港,然而香港的生活依然乏味,不久她與香港政司唐生產生了婚外戀情。當他們的私通關系暴露,凱蒂隨丈夫“流放”到了死亡之城“湄潭府”。在瘟疫肆虐的異域中,凱蒂逐漸獲得精神上的重生。
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人文社科領域經歷了一場“空間轉向”,以法國哲學家亨利·列斐伏爾為代表扭轉了空間劣勢的地位。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中提出著名的“空間三一論”,即我們所關注的是:第一,物理的—自然、宇宙;第二,思想的,包括邏輯抽象和形式抽象;第三,社會的。[1]11-12列斐伏爾的“空間三一論”打破了西方長期以來關于空間的物質空間和精神空間之間對立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為后來空間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二.物理空間的成長之旅
物理空間是一種客觀的實體空間,是可以直接感知和體驗的物質存在空間。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并非靜止的容器或平臺,也不是一個消極無為的地理環(huán)境?!盵1]79物理空間在小說中并非處于被動的地位,而是主動積極地參與主人公的體驗。
(一)倫敦—浮華的社交圈
現代主義小說家也越來越關注城市書寫,“他們的小說不再關注哈代筆下的鄉(xiāng)村風光,轉而聚焦于現代社會的城市生活?!盵2]196在20世紀現代英國作家的筆下,人們彼此的情感也伴隨著急速發(fā)展的工業(yè)而疏離化。
“凱蒂對他們施展魅力,小心翼翼地跟每個人都若即若離。每個禮拜天的下午,南肯辛頓的會客廳中都擠滿了愛慕她的年輕人?!盵3]17南肯辛頓的會客廳內舉行的舞會是凱蒂在倫敦唯一的社交活動,它是一個功利和虛偽的物理空間,只有有地位和金錢的人才可以進入。凱蒂在這里遇到不同的男人,享受他們的贊美。她在這里所需要做的僅僅是用來抓住一個有錢有勢的完美男人。
倫敦這一城市形象對于毛姆筆下的主人公凱蒂和斯特里克蘭德,都代表著浮華的社交圈。凱蒂在倫敦深陷空間焦慮,寄希望于可以為她帶來新體驗的異域—香港。
(二)香港—靈魂的墮落地
在香港,凱蒂依然參加聚會,打馬球等社交活動,一切看起來似乎她仍然在倫敦,仍然重復著無意義的生活。雖然生活舒適,但空虛的心卻無法填滿。面對新環(huán)境的陌生,婚姻生活的冷漠,凱蒂與香港助理布政司唐生偷情,享受片刻的自由與刺激。
對于凱蒂來說,“香港”仿佛就是“倫敦”的縮影,她無法正確認知誘惑,誤以為這是真正的愛情,但唐生只是為了片刻的刺激,并非出于愛情,對愛情不切實際的幻想和信仰的缺乏使凱蒂陷入了空間焦慮。無論倫敦還是香港,這兩座東西方城市都是“失樂園”的象征。
(三)湄潭府—靈魂的救贖地
在毛姆看來,神秘的東方是他靈魂的棲息地,是精神異化的西方人的伊甸園。所以毛姆虛構了一個烏托邦式的南方小鎮(zhèn)湄潭府。
凱蒂因出軌,和丈夫瓦爾特一起來到死亡之城—湄潭府,毛姆筆下的中國湄潭府是一個瘟疫肆掠的“黑暗中心”。當凱蒂初見湄潭府時:“從窗戶可以看到下面狹長的河流,這些小船一個挨一個地緊緊靠在一起,在鬼魅般的光線下,它們安靜、神秘。”[3]90湄潭府的街道充斥著絕望的哭喊聲和臭氣熏天的死尸味,在凱蒂的眼里,湄潭府是陌生恐怖的異域,而不是謝閣蘭筆下令人鼓舞的“異國情調”。[4]228
然而,在經歷了生與死、完成了修道院的工作的凱蒂,她對湄潭府的觀察卻與之前形成了對比,“山的中間是整齊的稻田,還有被一叢叢柱子包圍的農舍,恬靜愜意?!@景象就像一本彌撒書中所描述的那些城市……凱蒂心中充滿了幸福感?!盵3]200
遠處湄潭府的景色甚至讓凱蒂想起了圣城,意味著精神救贖式的啟迪。毛姆用“幸福感”這個詞來表達凱蒂意識到自己內心的變化。湄潭府的形象書寫也從恐怖的小鎮(zhèn)變成了象征著救贖和希望的烏托邦式小鎮(zhèn),也隱喻著著凱蒂的動態(tài)成長。
三.社會空間的成長之旅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一種社會生產,社會意識形態(tài)在建筑空間的建構過程中得到了展示、保存、鞏固和擴展,社會空間反映了人與社會的關系。
(一)病態(tài)的家庭空間
“英國現代主義小說的家庭書寫不僅記錄下當時英國社會的家庭特征,記錄了不同人物的成長,同時也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精神面貌?!盵2]174
《面紗》中家庭關系的疏離表現在夫妻和父女之間的關系,“她們從來不曾想過這位順從的矮小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瓕τ谒齻儊碚f,他是個陌生人?!盵3]15家庭本應是溫馨的精神港灣, 但對賈斯汀太太和凱蒂來說,賈斯汀先生只是一個掙錢和揚名的工具,是一個“邊緣人”。母親賈斯汀夫人—20世紀初的英國中產階級,典型的功利主義者。她嫁給賈斯汀,是因為她的父親認為賈斯汀日后有可能升官,所以她一心只想讓丈夫升官發(fā)財。
凱蒂的家庭空間無疑是病態(tài)的,父親在家庭空間的“邊緣化”,母親的“功利性”,凱蒂無疑想要逃離無愛病態(tài)的家庭空間,但是卻再次進入了另一個痛苦的家庭空間。
(二)痛苦的婚姻空間
凱蒂倉促地接受了瓦爾特的求婚,只是因為鼻子過長,身材也不好的妹妹和有錢的準男爵結婚,而凱蒂只想趕在妹妹之前結婚并且可以逃離家庭,這個完全沒有以愛情為基礎的原因為他們痛苦的婚姻埋下了伏筆。“凱蒂是個很活潑的人,她愿意整天都跟人聊天,可他根本不搭腔,這讓凱蒂很是惱火。”[3]29瓦爾特的懦弱木訥與凱蒂的活潑開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種并不對等的、得不到回應的無愛婚姻是他們的倉促的決定而造成。所以當沒有情感依靠的凱蒂遇見滿足她一切幻想的唐生,她迷失在唐生的花言巧語之中。
冷漠的夫妻關系是病態(tài)的家庭關系的折射,20世紀現代小說的空間書寫強調現代人們所受到的精神創(chuàng)傷和倫理道德的喪失,這種異化的家庭關系已經達到病態(tài)化。
(三)獲得精神洗禮的修道院
凱蒂逃離了壓抑的家庭和婚姻空間,來到了另一社會空間—修道院。湄潭府的修道院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場所,而是作為一個施動者不斷沖擊凱蒂的思想與靈魂。當她來到被死亡籠罩的修道院時,修道院宛若超然于時空之外的世界,修女們將自己的熱血和博愛投入到這場死亡之戰(zhàn)?!霸谖烈吡餍械闹行牡貛В薜涝旱墓ぷ髡谟袟l不紊地進行著,顯示出面對危險的冷靜和講究實際的作風?!盵3]118 博愛、忠誠和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這些美好的品質都在印刻在她們身上,凱蒂也開始拋下之前的恐懼,悉心地照顧孤兒與病人。
“凱蒂有一種其妙的感覺,她正在成長。每天的忙忙碌碌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對未來的展望喚醒了她的想象力。她開始精神煥發(fā)了,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堅強”。[3]141凱蒂和原來那個所謂金錢至上,精神匱乏的社會完全割裂,找到了內心的寧靜平和,完成了華麗的蛻變。
四.心理空間的成長之旅
“心理空間是人的情感和意識對外部生存空間和生命體驗的投射和反映?!盵5]43換而言之,心理空間與物理空間或社會空間是三者相互作用的。凱蒂在物理空間轉移的同時心理空間也不斷地變化,最終完成了自我的心靈救贖。
(一)迷茫的心理空間
在倫敦,凱蒂的內心是矛盾迷茫的。她沉迷于進入上層社會,但同時也受夠了無休止的舞會、母親的冷言嘲諷、父親的“失語”。長時間的物質享受,使她失去了自我,如浮萍一般游蕩在各個社交圈。
“如果她嫁給他,當然要和他一起去中國,這樣在多瑞絲的婚禮上她就不會當伴娘了,這一點還是不錯的……她自己還單身,這讓人情何以堪!”[3]27在瓦爾特求婚時,凱蒂所想的竟是這份婚姻可以讓她擺脫所處社會的枷鎖、可以趕在妹妹之前結婚,這樣才不會太丟臉。在倫敦,凱蒂的人生是迷茫的,沒有明確的目標,只追求物質上的滿足。踏上東方,逃離西方是她渴望得到新生的契機。
(二)孤獨的心理空間
深陷在并不愉快的婚姻中,凱蒂當初選擇的婚姻也僅僅是為了逃避母親的管束,避免在先已嫁人的妹妹丟面子。瓦爾特只是凱蒂用來逃離家庭的工具,幫助她擺脫家庭和社會層面的壓迫。熱愛社交的凱蒂和嚴肅呆板,不善言辭,被交際圈隔離的瓦爾特所追求的并不一致,他也無法給予虛榮的凱蒂所需要的上流社會的通行證,“她納悶他怎么會愛上自己,也無法想象自己怎么會嫁給這樣一個內向、冷漠而鎮(zhèn)靜的男人,簡直沒有誰比她更不適合他的了?!盵3]31
在陌生的空間(香港)之中,凱蒂沒有歸屬感,生活在這樣的痛苦之中。當痛苦壓抑無法釋放的時候,她和香港駐外唐生發(fā)生了婚外情,唐生似乎填補了她因為一段無愛的婚姻而產生的空虛,雖然獲得了短暫的刺激和自由,孤獨卻無時無刻不縈繞著凱蒂。
(三)頓悟的心理空間
凱蒂踏上“死亡之城”是被迫的,她的內心充滿著恐懼和厭惡。但是,她遇見了法國的天主教修女,她們的勇氣和信仰無時不鼓勵著凱蒂走出痛苦的狀態(tài),“一個人是無法在工作或歡愉中找到安寧的,無論是在俗世,還是在修道院,它只存在于自己的靈魂深處?!盵3]133 對凱蒂來說,這里的一切是她在西方國家從未體驗過的,她從未這么快樂,倫敦的生活在充實滿足的修道院工作的映襯下卻顯得是那么的黯淡無光、毫無意義的。在目睹了瓦爾特的死亡和瘟疫的殘酷之后,她的心理空間也開始發(fā)生轉變,她正視生活帶給她的苦難,不斷反思自己犯下的錯誤,同時也獲得了獨自生活的勇氣。
故事的結尾,凱蒂奔向巴哈馬追尋新生活,這次的逃離是精神的覺醒,修女們的“愛與責任”合二為一的精神促使她主動承擔起照顧年老父親的責任,獨自撫養(yǎng)孩子。這也隱喻著凱蒂找到了自己的社會身份,與功利主義決裂的決心。
五.結語
毛姆在《面紗》里利用空間的變換來推動整本小說的敘事進程,從而使敘事結構呈現出緊湊的特征,小說里主人公之間命運轉折也在不同的空間轉變中得到彰顯。毛姆在《面紗》中通過凱蒂的成長,揭露出無論世事多么艱難,女性都不應該放棄獨立行走的能力與權利,勇敢追求自由和幸福,實現真正的自我。
參考文獻:
[1]Lefebvre, Henry. The Production of Space.[M] Donald Nicholson-smith. Trans. London: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1991.
[2]吳慶軍.英國現代主義小說空間書寫[M].天津: 南開大學出版社,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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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方英.文學敘事中的空間[J].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6(4):4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