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制舉孝悌類科目考論

田子爽

(西安財經(jīng)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1)

唐朝皇帝會在科舉的?？浦忾_設(shè)制舉，親自選拔特殊人才。在選拔之初，皇帝會以詔書的形式說明人才的類型、選拔標準，即制舉科目，以此選拔出不少在德行、才能、文學(xué)方面有著突出表現(xiàn)的人才。其中，德行類科目體現(xiàn)了國家對官員品行的重視。其大致有三類：賢良類、志向類、孝道類。孝道類科目，《登科記考》中僅見有孝通神明科、孝弟鯁直科、孝弟廉讓科、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今人整理并統(tǒng)計有12種：孝悌淳篤兼閑時務(wù)科、孝悌淳篤節(jié)義昭顯科、孝弟力田素行高于州里科、孝悌通神遐邇推敬科、孝悌力田科、孝弟耿直科、孝悌廉讓科、踐孝友之行可以勸率生靈科、孝行過人鄉(xiāng)閭欽伏科、孝悌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孝通神明科、孝廉茂才科。[1](P476～480)從名稱上看，其大都強調(diào)儒家的孝悌倫理道德思想，可統(tǒng)稱此類科目為孝悌科。孝悌科在中唐以前多次出現(xiàn)，承載著儒家孝悌思想意涵的制舉孝悌類科目，作為選拔特殊人才的標準，是唐王朝推行仁德之政的產(chǎn)物。

一

孝悌類科目的思想基礎(chǔ)是中國儒家的孝文化。在先秦時期，儒家的孝就已具備豐富的思想意涵。孝悌思想在儒家倫理道德體系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孝即孝敬父母，感念父母的生養(yǎng)之恩并奉養(yǎng)父母，盡子女之孝道；悌即友愛兄弟，兄弟之間友好相處。儒家經(jīng)典非常推崇孝悌：“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曾參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稱之?！?《孔子家語·弟子行》)孔子將孝置于四德之首，是君子之德行形成的開端和基礎(chǔ)，悌次之?！缎⒔?jīng)·開宗明義》中的“夫孝，德之本也”之言，將孝視為一切美好品德之根本。鑒于孝悌在品德修養(yǎng)上的重要作用，孔子主張用孝悌教化百姓，認為孝悌可以幫助人們相親相愛，禮順和樂，使天下一團和氣。《論語》云：“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者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論語·學(xué)而》)正是由于儒家把家之孝道擴展至社會、國家層面上，因而，孝也就成為一種社會性的道德準則：“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母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孝經(jīng)·廣至德章》)孝悌(友)在治理國家上的重要作用，孟子的“堯舜之道，孝悌而矣”一語，則直接將孝悌與治國之道聯(lián)系在一起。堯舜被后世國君奉為榜樣，孟子認為，堯舜的治國之道其根本就是孝悌。儒家在闡釋孝悌的意涵時，賦予其鮮明的道德化、社會化、政治化色彩，對后世封建君主治理國家、選拔人才產(chǎn)生了直接的影響。

漢惠帝時，初次設(shè)立孝悌力田的官職，俸祿每人二千石。此舉對之后以孝選官，選拔具備孝悌品行的人才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隨著“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思想大一統(tǒng)，儒家思想成為漢朝治理天下的指導(dǎo)思想，孝悌成為官吏們舉薦賢才的一個重要標準。漢文帝十二年，當(dāng)時并無孝悌力田之士應(yīng)察舉之令，因而文帝下詔，提升孝悌力田官員的地位：“孝悌，天下之大順也。力田，為生之本也；三老，眾民之師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今萬家之縣，云無應(yīng)令，豈實人情？是吏舉賢之道未備也。其遣謁者勞賜三老、孝者帛人五匹，悌者、力田二匹，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及問民所不便安，而以戶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員，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盵2](P124)皇帝深知，相比于三老、力田、廉吏這樣的官員，具備孝悌品行的官員在確保社會秩序安穩(wěn)順暢，教化百姓上的作用更為明顯。因而，后世的皇帝們在親自選拔人才之時，孝悌便成為衡量人才的一個重要標準。東漢光武帝詔取四科，“皆有孝悌廉公之行”作為四科的標準。魏晉南北朝雖然動蕩不安，玄學(xué)盛行，但是仍有皇帝們親自選拔孝悌官員的記載。泰始四年(268 年)六月丙申，西晉武帝下詔：“士庶有好學(xué)篤道，孝弟忠信，清白異行者，舉而進之；有不孝敬于父母，不長悌于族黨，悖禮棄常，不率法令者，糾而罪之。”[3](P57)南朝梁武帝于天監(jiān)十四年正月，親祠南郊，下詔舉薦孝悌力田者。北魏時魏獻帝于延興三年十一月，詔選“力田孝悌，才器有益于時，信義著于鄉(xiāng)閭者”，并于太和十七年、十八年，三次詔選“孝悌廉義、文武應(yīng)求”的人才。

隋朝，科舉制度正式開啟，其中在特科的人才選拔上，大業(yè)三年四月甲午，隋煬帝下詔：“夫孝悌有聞，人倫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蚬?jié)義可稱，或操履清潔，所以激貪厲俗，有益風(fēng)化。強毅正直，執(zhí)憲不撓，學(xué)業(yè)優(yōu)敏，文才美秀，并為廊廟之用，實乃瑚璉之資。才堪將略，則拔之以御侮，膂力驍壯，則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藝可取，亦宜采錄，眾善畢舉，與時無棄。”[4](P68)詔書中的“孝悌”是人才的基本要求。隋煬帝希望在此基礎(chǔ)上，選拔諸如德行、文學(xué)、才能之士。

唐朝開國之初，同樣認識到了孝文化在治國施政上的作用，繼承了兩漢以來以孝治天下的傳統(tǒng)。唐太宗將孝的意涵更加具體化：“孝者，善事父母，自家刑國，忠于其君，戰(zhàn)陳勇，朋友信，揚名顯親，此之謂孝?！盵5](P917)并于貞觀三年下詔：“百行之本，孝道維先?！泵鞔_將孝道作為官員道德品行之根本。唐代多將孝悌稱之為孝友，如《舊唐書》《新唐書》皆列《孝友傳》，記載聞名朝野、有孝友品行的“閭巷刺草之民”?！杜f唐書·孝友傳》：“善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夫善于父母，必能隱身錫類，仁惠逮于胤嗣矣；善于兄弟，必能因心廣濟，德信被于宗族矣。推而言之，可以移于君，施于有政，承上而順下，令終而善始，雖蠻貊猶行焉，雖窘迫猶亨焉！自昔立身揚名，未有不偕孝友而成者也?！盵5](P4917)孝順父母的人，必能造福于后代，友善兄弟的人，必能在宗族中樹立德信，因而具備孝友品行的人自然能夠輔助國君施行善政，感化人心。最后再次強調(diào)，古時具備孝友品行的人，都因此立身揚名的。唐王朝對孝友(悌)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劉秩的《選舉論》云：“漢室干戈以定禍亂，貴尚淳質(zhì)，高后舉孝悌力田，文景守而不變，故下有常業(yè)，而朝稱多士。”[6](P3785)這對唐朝皇帝在制舉中設(shè)置孝悌類科目都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

二

從《唐大詔令集》等相關(guān)文獻來看，制舉中孝悌類人才選拔主要集中于唐太宗貞觀年間至唐德宗貞元年間。開國初年的制舉雖未直接選拔孝悌類人才，但皇帝在制舉詔書中直接表明了對孝義的重視，如貞觀三年四月下《賜孝義高年粟帛詔》賞賜孝義之家，貞觀八年正月的《遣使巡行天下詔》賞賜孝悌力田者，直到貞觀十一年下《采訪孝悌儒術(shù)等詔》令河北、淮南諸州長官精選“孝悌淳篤、兼嫻時務(wù)”者，明確選拔孝悌類人才，既要求應(yīng)舉者有質(zhì)樸篤定的孝悌意識，還要有處理時務(wù)的嫻熟能力。

初唐時期，孝悌類人才的選拔較為頻繁，尤其是太宗、高宗朝。貞觀十五年，太宗意欲封禪泰山之際，下《求訪賢良限來年二月集泰山詔》，令天下諸州舉薦“孝悌淳篤，節(jié)義昭顯，始終不移，可以敦風(fēng)勵俗” 的人才。貞觀十九年，李治監(jiān)國，令州郡舉薦“孝弟力行，素行高于州里”的人才。高宗顯慶五年六月，下詔舉薦“孝悌可稱，德行夙著，通涉經(jīng)史，堪居繁劇”的人才。儀鳳元年十二月，下《訪孝悌德行詔》，委巡撫大使，咸加采訪“孝悌通神，遐邇惟敬”的人才。調(diào)露元年七月，下令洛州薦舉“孝弟純至，感于神明”的人才。永淳二年七月，高宗下詔天下岳牧及京官五品以上，各舉孝行儒學(xué)文武之士。從選拔的標準來看，太宗希望孝悌類人才不僅具備篤定的孝悌品德，還能夠具備處理政務(wù)和感化社會風(fēng)俗的能力，品行和實用二者兼?zhèn)?，德行合一。高宗則注重孝悌品德，如孝悌的名望是否遠播、孝悌的純正是否能感動神明，明顯強調(diào)孝悌品行這個抽象的衡量標準，對于人才的實用能力卻并未提及。武則天永昌元年《求訪賢良詔》，令文武官五品以上舉薦“踐孝友之行，可以勸率生靈”。此時的選拔條件比較注重孝悌人才的實際行動及其感化作用，帶有佛教的慈悲意味。唐中宗神龍元年九月，令內(nèi)外文武五品以上官并縣令、京師清官九品以上，各舉孝悌、廉讓一人，選拔標準仍是注重孝悌品行。

唐玄宗時期，雖然現(xiàn)存的制舉詔敕中并無很多孝悌類人才的選拔，但天寶三年十二月孫逖的《親祭九宮壇大赦天下制》云：“自古圣人，皆以孝理，五常之本，百行莫先。移于國而為忠，事于長而為順……百姓間有孝行過人鄉(xiāng)閭欽伏者，所由長官具以名薦?！盵7](P2152)其中仍有記載說明其對孝悌類科目的重視。玄宗繼位之初，即于先天二年七月，下《遣畢構(gòu)等慰撫諸道制》，開設(shè)制舉選拔人才，其中有“敦崇仁厚，務(wù)修孝悌”之言，提倡與鼓勵孝悌。開元二十三年，張九齡的《藉田赦書》舉薦孝悌力田鄉(xiāng)閭推挹者。開元二十三年十月，玄宗下詔：“文學(xué)政事，必在考言；孝悌力田，必須審行。頃從一概，何謂四科？其孝悌力田舉人，宜各自疏比來事跡為鄉(xiāng)閭所委者，朕當(dāng)案覆，別有處分?！盵8](P7671)明確從品德行為上來考察孝悌類人才。開元二十六年，下《孝悌力田舉人不令考試詞策敕》：“孝悌力田，風(fēng)化之本，茍有其實，未必求名。比來將此同舉人考試詞策，便與及第，以為?？?。是開僥幸之門，殊乖敦勸之意。自今已后，不得更然。其有孝悌聞於郡邑，力田推于鄰里，兩事兼著，狀跡殊尤者，委所由長官，特以名薦，朕當(dāng)別有處分。更不須隨考試例申送?！盵9](P542)可見，玄宗注重孝悌類的品行，不依制舉常規(guī)試策的選拔方式。

安史之亂后，唐王朝對孝悌科目仍很重視。唐肅宗至德元年七月即位于靈武，詔取孝悌力田等類型的人才。至德二年正月下《訪至孝友悌詔》：“至和育物，大孝安親，古之哲王，必由斯道。朕往在春宮，嘗事先后，問安靡闕，侍膳無違。及同氣天倫，聯(lián)華棣萼，居常共被，食必分甘。今皇帝奉而行之，未嘗失墮。每有銜命而來，戒途將發(fā)，必肅恭拜跪，涕泗交漣，左右侍臣，罔不感動。間者旭日抱戴，赤烏白狼之瑞，接武薦臻，此皆皇帝圣敬之符，孝友之感也。故能誕敷德教，橫乎四海，信可以光宅寰宇，永綏黎元者哉。其天下有至孝友悌，行著鄉(xiāng)閭，堪旌表者，命郡縣長官采聽聞奏，孝子順孫，樂于玄化也?！盵9](P523)連年受戰(zhàn)亂侵擾的唐王朝，上至國家，下至百姓，都渴望和平安順的生活。唐肅宗在戰(zhàn)亂流離中登基皇位，迫切希望以孝悌意識感化天下，包括叛軍，希望他們歸順。唐肅宗后又多次詔舉孝悌人才，至德二年十二月詔“百姓忠孝力田，不求聞達”者。乾元元年十月，詔舉忠正孝友的人才。廣德元年七月下《冊尊號赦》，詔取“孝悌力田，經(jīng)術(shù)通博”的人才。亂世中希望孝悌科目發(fā)揮作用，流露出唐肅宗治國安邦、重振大唐國威的決心。唐代宗于永泰元年正月，下《改元永泰赦》，詔舉“孝悌力田”人才。大歷元年十一月，下《改元大歷赦》，詔舉“孝悌力田”人才。唐德宗也極為重視孝悌，《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策問》中的“旌孝悌，舉直言，養(yǎng)高年，敦本業(yè)，平均徭賦，黜陟幽明”之言即為證。同時，唐德宗詔舉“孝悌力田、經(jīng)學(xué)優(yōu)深”的人才，于貞元四年正月詔舉“孝悌力田聞于鄉(xiāng)里”的人才，皆親自策試。這個時期的孝悌與力田聯(lián)系在一起，是有現(xiàn)實原因的。安史之亂后，兵禍中原、藩鎮(zhèn)割據(jù)、賦稅繁重、自然災(zāi)害等社會問題，令農(nóng)民日益無心耕種，民無戀本之心，流民、逃戶加劇，社會動蕩不安。此刻的孝悌力田科，更能體現(xiàn)出唐王朝勸民務(wù)本、安撫民心之意。正如韋處厚在《對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策》中所言：“臣又聞理國之本，富之為先；富人之方，勸農(nóng)為大。三代以耕藉率天下，漢朝以孝悌配力田，皆勸之之道?！盵7](P2488)

約在唐憲宗之后，孝悌科目就比較罕見了。唐王朝急需要大量具有吏治才能的官員，能夠扭轉(zhuǎn)頹廢之勢，重振大唐盛世。最為常見的品行類制舉科目，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被認為“定科”，不僅要求官員品行端正賢良，還具有諷諫匡政的政治作用。孝悌類的科目偏重于道德品質(zhì)的修養(yǎng)，由于國家秩序的日益動蕩，其已經(jīng)無法有效發(fā)揮孝悌感化人心的作用。

三

制舉孝悌科作為唐王朝選拔人才的標準，在某種程度上，折射出皇帝們的執(zhí)政理念?！吨杏埂分械摹坝腥实烙谔煜?，必先行孝悌以事父母兄長”，即說明孝悌在仁政中的重要地位，國君的統(tǒng)治應(yīng)植根于孝道而以孝治天下。所謂孝治，即遵從孝道的規(guī)范與要求，并將其作為國家治理的工具，在維系人倫的基礎(chǔ)上，形成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達到長治久安的政治目的。因而，唐王朝從開國之初，即推行仁德之政、政教合一的治國策略，提倡“政以德為本，德以孝為大”的施政原則(《新唐書·儒學(xué)下》)。

此外，孝悌類科目也是唐王朝選拔忠臣的一個途徑。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家國統(tǒng)一的皇權(quán)政治社會，皇權(quán)政治需要品行純良的忠臣，而孝道是一切德行的根基，選拔忠臣當(dāng)然從孝悌入手，“教孝求忠”，“忠臣出于孝子之門”，事親盡孝，事君自然以忠?！缎绿茣ば⒂褌鳌分械摹百潯痹唬骸笆ト酥翁煜抡哂械?，曰‘要在孝弟而已’。父父也，子子也，兄兄也，弟弟也，推而之國，國而之天下，建一善而百行從，其失則以法繩之。故曰‘孝者天下大本，法其末也’。至匹夫單人，行孝一概，而兇盜不敢凌，天子喟而旌之者，以其教孝而求忠也。”[10](P5592)從中可以理解皇帝們多立足于儒家孝悌、仁義的思想來表達對賢才之渴求，因為這既可以選拔出品行恭順的忠臣，又能感化社會民眾，此即制舉孝悌科的最大功用之所在。到了晚唐，由于社會環(huán)境的混亂，孝悌科已經(jīng)失去“孝悌”的感化作用。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制舉孝悌類科目的實際選才效果并不理想。制舉科目本身即皇帝選拔才的標準，不少制舉科目是臨時設(shè)立，有的科目甚至只出現(xiàn)一次。孝悌類科目多次被設(shè)置，是唐王朝重視官員的孝悌德行的表現(xiàn)。制舉科目中有不少德行類科目，如賢良方正科、志烈秋霜科、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直言極諫科、臨難不顧徇節(jié)寧邦科、哲人奇士逸倫屠釣科、道德資身鄉(xiāng)閭共挹科、安心畎畝力田之業(yè)夙彰科、養(yǎng)志邱園嘉遁之風(fēng)載遠科、隱居邱園不求聞達科、疾惡科等。從開設(shè)情況來看，孝悌類科目僅次于賢良類、隱逸類科目，然而，《登科記考》中的登科記載極少，僅見有：天授二年，孝弟耿直科；神龍二年，孝弟廉讓科，郭思訓(xùn)、郭思謨、趙陵陽及第；建中元年，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郭黃中、崔浩、李牧及第；貞元四年，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張皓及第?！短茣分杏涊d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明朝的陸深、李日華皆對制舉科目名稱進行了考證，孝悌類僅見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科。陸深在考證唐代制舉科目云：“大抵名義瑣屑，因時就俗，固不若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與秀才茂異之雅重也。若究本論之，則孝弟力田聞于鄉(xiāng)閭一科，猶有鄉(xiāng)舉里選之遺意，施之實用，有足征者?！?/p>

這些種種，與制舉詔敕中孝悌科目頻繁舉行的熱鬧現(xiàn)象似乎有些悖離。有研究者認為，“正如玄宗詔所云‘孝悌、力田，必須審行’，主要是審查其在孝悌、力田方面的行為表現(xiàn)，行為表現(xiàn)往往會偽善飾行，矯揉造作，所以此類科舉很難選拔出真知孝悌、力田之人，故此類科目一直不盛，取人很少?！盵1](P480)此外，孝悌科錄取的標準過于單薄，開元十七年楊玚的《議學(xué)校貢舉疏》：“臣伏見承前以來制舉遁跡丘園、孝悌力田者，或試時務(wù)策一道，或通一經(jīng)，粗明文義，即放出身，亦有與官者，此國家恐其遺才?！盵8](P7251)熟讀儒家經(jīng)典《左傳》等九部經(jīng)書，粗淺了解經(jīng)義，就可以被舉薦應(yīng)制舉，得到做官的機會，這不得不令人生疑。由于孝悌科錄取的標準低，其已經(jīng)影響到了此科的選才效果。

由上，唐代制舉孝悌類科目與唐王朝的國運緊密相連，一方面承載著選拔孝悌品德的人才，另一方面則傳播儒家孝文化，給社會民眾樹立了一個孝悌美德的品行標桿。然其單純以孝悌品行作為選拔標準，而缺乏實際政務(wù)能力的考核，不僅在動蕩的晚唐不合適宜，在宋代制舉中，仍不免處于尷尬的境地。宋初的制舉中，仍有選拔孝悌類人才的記載。如宋太祖開寶三年正月，詔諸道、州、府，舉薦百姓中有“孝悌彰聞”的人才，親自策試?！伴_寶八年，詔諸州察民有孝弟力田”的人才，但是到了開寶九年，“諸道舉孝弟力田及有才武者凡七百四十人，詔翰林學(xué)士李昉等于禮部試其業(yè)，一無可采。而濮州以孝悌薦名者三百七十人，帝駭其多，召對講武殿，率不如詔。猶自陳素習(xí)武事，復(fù)試以騎射，輒顛隕失次。帝給曰：‘是宜隸兵籍?！蕴柡羝蛎?，乃悉罷去。詔劾本部濫舉之罪”[11](P3645)。雖然，孝悌類科目在某些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下，不適合作為選拔人才的標準，但孝悌仍是每個歷史階段都應(yīng)提倡的優(yōu)秀品質(zhì)與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