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宗教改革與人文主義文學敘事

張?zhí)祢?林海霞

摘 要：宗教改革對15-17世紀的英國文學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影響。文章選取蘭格倫的《耕者皮爾斯》、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莫爾的《烏托邦》和斯賓塞的《仙后》等四位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和作品為研究對象，分析宗教改革與英國文學發(fā)展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揭示英國當時的作家通過宣揚人文主義，有力打擊了羅馬教廷在英國乃至歐洲各國的影響力，同時展現(xiàn)出不列顛民族的覺醒意識和斗爭勇氣。

關鍵詞：宗教改革 英國文學 人文主義 反天主教敘事

一、引言

在近代歷史的長河中，有三件大事影響了不列顛民族乃至整個歐羅巴民族的發(fā)展進程，它們分別是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這三大歷史事件互有關聯(lián)、互為表里，而歐洲宗教改革為其中承上啟下的樞紐。宗教改革起源于德國進而遍及整個歐洲，英國亦不例外。其改革始于1529年，由中央政府推動，自上而下地展開，以在1534年國會通過著名的“至尊法案”為標志，國王亨利八世在改革中亦成為英國教會的最高領袖。英國宗教改革在不列顛歷史上有著重大意義，其弘揚人文主義，改變?nèi)嗣袼枷?，并喚醒了整個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民族性?；阶诮淌俏鞣轿拿鞯慕Y(jié)晶，并滲透進了哲學、文學、藝術等各個領域，尤其與西方文學的關系十分密切。以英國宗教改革時期的數(shù)位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和作品為研究對象，分析宗教改革與英國文學發(fā)展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有利于全面、客觀地認識宗教改革對15-17世紀英國的影響，有利于系統(tǒng)認識作品之間的聯(lián)系和作者的立場，也有利于闡釋英國文學作品對宗教改革的詮釋和隱喻性的作用。

二、蘭格倫《耕者皮爾斯》中的人文主義文學敘事

縱觀整個英國文學史，不列顛文學與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流傳至今的上古詩歌一類是世俗詩，另一類便是宗教詩，其中頗多掌故都來源于《圣經(jīng)》。英國大量中世紀文學反映基督教的教義，基本都與人類拯救有關。到了14世紀下半葉，英國文學迎來第一次繁榮，涌現(xiàn)出一批有代表性的作家，其中一位是威廉·蘭格倫（1330？-1400？），他的代表作《耕者皮爾斯》描繪了一系列似真似幻的夢境，從中讓讀者看到一幅封建英國的圖景。該作品是對英國社會的現(xiàn)實寫照，深刻反映了當時宗教與社會的問題和矛盾。

蘭格倫生于英國西部的內(nèi)陸地區(qū)，早年在修道院學校中接受宗教教育。身為一位神職人員，他看到當時英國的各個階層雖然表面上充滿歡聲笑語，背后卻隱藏了各種社會問題和腐敗現(xiàn)象，底層百姓因此感到迷茫和痛苦。蘭格倫于1362年開始創(chuàng)作著名長詩《耕者皮爾斯》，他在這首詩中寫下了他對社會的所思所感，同時對領導階級和教會制度進行了辛辣的諷刺。該詩歌旨在反映真實的英國，因此措辭和表述直白坦率，兼具一定的教化意義。

蘭格倫將矛頭對準了世俗和腐朽的羅馬教廷，他筆下的主教和執(zhí)事不務正業(yè)，一心忙于斂財和享受，“這幫好吃懶做的彪形大漢，身披教士黑袍，以區(qū)別于普通人，他們充當修士只為生活舒適”。歐洲大陸自1313年始，隨處可見羅馬教廷的教士向百姓販賣贖罪券，這一西歐中世紀時的特有現(xiàn)象，本質(zhì)是羅馬教廷掠奪西歐各國人民錢財?shù)氖侄危霸S多神學大師都會打扮自己，由于布道興盛，金錢滾滾而來”。隨著贖罪券逐漸變質(zhì)為教會搜刮錢財?shù)墓ぞ撸糠终钡淖诮倘耸考暗讓影傩臻_始表達自己的不滿，因為“教區(qū)牧師與贖罪僧狼狽為奸，私分了本該救濟窮人的錢財”，而這種積壓的憤怒最終成為德國馬丁·路德改革的導火索。

三、喬叟《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人文主義文學敘事

英國的人文主義運動在14世紀初露曙光，這歸功于一位名叫杰弗里·喬叟（1340？-1400）的作家，他被譽為是英國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和英語語言大師，同時也是英國文學史上第一位現(xiàn)實主義作家。喬叟曾經(jīng)師從于意大利著名作家彼德拉克和薄伽丘，深受意大利人文主義運動的影響，他的詩作也因此呈現(xiàn)出反封建、反教會和追求個性獨立、自由和解放的傾向。另一方面，喬叟的資助人貢特約翰有一位名叫約翰·威克利夫的朋友，他組織眾多貧窮傳教士創(chuàng)建了“羅拉德教派”反對羅馬教廷的教義。在此影響下，喬叟自然也就采取了反羅馬教廷的政治立場，他的作品強烈地攻擊了羅馬教廷的腐敗，并諷刺了所有的神職人員。

《坎特伯雷故事集》代表喬叟的最終的詩歌成就，創(chuàng)作于1387-1400年間，作品風格和結(jié)構(gòu)上類似薄伽丘的《十日談》，這標志著歐洲大陸的文藝復興運動在英國開始萌芽。詩集記錄了一群從倫敦到坎特伯雷去朝圣的香客，在旅行途中用講故事的方式打發(fā)時間。一共24個故事串聯(lián)成一個有機整體，真實且全面地反映了14世紀英國的社會生活，同時揭露了封建階級尤其是教會階層的腐朽沒落。在這一系列的故事中，商人的故事反映出王公貴族的道德惡化，醫(yī)生的故事反映出法官的無情和上等階層的冷漠。在賣贖罪券者的故事、自由民的故事和托缽修士的故事中，喬叟將羅馬教廷作為抨擊對象，活靈活現(xiàn)地描繪了中世紀牧師的貪婪和放蕩，對其丑態(tài)的刻畫入木三分。

喬叟既是一位中世紀的英國作家，同時也是一位人文主義者。他強調(diào)人權(quán)，同時看到了人類的潛能、智慧和對生活的積極態(tài)度，認為追求今生今世的幸福和快樂是一個人最基本的權(quán)利。他反對神權(quán)，認為通過禁欲換取虛無的來世幸福是宗教主義的濫用，進而揭露罪惡、針砭時弊。

四、莫爾《烏托邦》中的人文主義文學敘事

至15世紀末，一批新的人文主義學者登上了英國文壇，托馬斯·莫爾（1478-1535）就是其中一位有代表性的重要作家。他的代表作《烏托邦》是一部對話體形式的幻想小說，同時也被認為是歐洲第一部空想社會主義作品，其在創(chuàng)作中深受柏拉圖《理想國》的影響。全書分為前后兩卷，前一卷以史為綱，忠實記錄了英國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的社會和民生，揭露了“圈地運動”的罪惡和“羊吃人”的血腥歷史。后一卷主要揭示私有制是英國社會墮落的根源，而“烏托邦”社會已經(jīng)消滅了人剝削人的制度，從而跨入了美好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通過將烏有之鄉(xiāng)的情形與當時的英國社會形成鮮明對比，莫爾還尖銳地批評了英國的經(jīng)濟制度和政治制度。endprint

15到16世紀的英國雖然表面風平浪靜，但是內(nèi)部卻蘊含著諸多矛盾和危機。在歐洲，馬丁·路德發(fā)動的宗教改革代表著下層階級的利益，但與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一手發(fā)起的宗教改革則大相徑庭。國王將羅馬教廷掌握的英國三分之一的地產(chǎn)收歸國有，這些原教會領地或賜予臣下，或售予鄉(xiāng)紳、商人和工廠主，導致英國出現(xiàn)了新貴族，進而大規(guī)模地侵占農(nóng)民的土地。英國的農(nóng)民在政治上沒有明確的目標和地位，從而在圈地運動中逐漸處于劣勢，任人宰割：“你們的羊一向是非常溫順且易于喂養(yǎng)的，但是，據(jù)說現(xiàn)在變得很貪婪、兇蠻起來，以至于吃人了。”

莫爾在擔任律師期間，接觸到大量涉及到下層社會的案件，長期目睹廣大勞苦大眾所遭受的疾苦。他雖然是英國中產(chǎn)階級的一員，但卻能主持公道，替弱者和受屈者撐腰，因而在倫敦頗有名望。莫爾心系百姓、體察民情，以至于最后不惜付出生命，這表現(xiàn)出他的人文主義思想和和恪守的人本主義理念。如同《烏托邦》所描繪的一樣，他深知當時的英國正處在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轉(zhuǎn)型的關鍵時期，唯有沖破舊社會制度的藩籬，才能建立一個強大且有希望的文明國度。

五、斯賓塞《仙后》中的人文主義文學敘事

16世紀中期后，英國的人文主義文學空前繁榮，在詩歌方面有突出成就的是埃德蒙·斯賓塞（1552-1599），他被同代人譽為“詩人中的詩人”。斯賓塞的長詩《仙后》塑造了亞瑟王和仙后格羅麗亞娜的形象，男女主人公表現(xiàn)出在道德、教養(yǎng)中高尚的品質(zhì)。詩歌中倡議在政治上實施法律，在宗教上反對清規(guī)戒律，字里行間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大自然的憧憬。全詩雖未完成，但是語言靈動、技法嫻熟、形式完美，對英國后世詩歌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巨大影響。

詩歌《仙后》在形式上接近中世紀的騎士文學，它既是一部寓言，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第一部不列顛民族史詩。故事中的正邪雙方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皆有影射，團結(jié)一致的騎士象征著不列顛民族，而邪惡的龍、巨人和暴君則象征著英國的敵人，如西班牙國王、蘇格蘭女王和羅馬教廷。斯賓塞暗指詩中的仙后為伊麗莎白女王，每一卷都有英雄騎士為其執(zhí)行高貴的任務。伊麗莎白一世是不列顛歷史上屈指可數(shù)的賢明君主，她在位的半個世紀里，成功地穩(wěn)定政局并維護了不列顛的統(tǒng)一。在歷經(jīng)了半個世紀的統(tǒng)治之后，把英國變成了歐洲最強大最富有的國家，使文化、經(jīng)濟、軍事和綜合國力達到了巔峰。在對女王的贊美中，作者表達出對偉大祖國的赤誠之心和強烈的愛國熱情，而貴族的道德觀則體現(xiàn)在有德行而勇敢的亞瑟王身上。

《仙后》中的人文性主要體現(xiàn)在三點：對女王的稱頌體現(xiàn)了具有時代特征的民族主義，對羅馬教廷的強烈反對體現(xiàn)了作家的人文主義，而詩歌中無處不在的道德教化則洋溢著濃烈的清教主義氣息。斯賓塞的詩歌描繪了不列顛人正以一個獨立民族的身份建構(gòu)自己的國家，擺脫國外勢力的羈絆和羅馬教廷的掌控，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地走自己的路并創(chuàng)造屬于全體英國人的歷史。

六、結(jié)語

英國宗教改革之時，不斷涌現(xiàn)的人文主義思潮和反羅馬公教運動逐漸成為英國社會的主流話語，并廣泛存在于這一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v觀15-17世紀的英國文學，蘭格倫和喬叟是宗教改革前的作家，莫爾、斯賓塞和莎士比亞的作品最能直接反映當時的宗教改革情形，此后還有彌爾頓和班揚的作品直擊羅馬公教和基督新教之間殘酷斗爭的場面。羅馬教廷代表的中世紀封建勢力殘余，標志著舊的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的滅亡。不列顛島國的作家們唯有通過宣揚人文主義，來揭露和反對羅馬公教。詩歌也罷，戲劇也好，其中處處充滿戰(zhàn)斗意志，表現(xiàn)出英倫三島作家的覺醒意識和斗爭勇氣。那些抨擊教會的詞句有力打擊了羅馬教廷在英國乃至歐洲各國的影響力，砸開了人民思想上的沉重桎梏，加速了此后的工業(yè)革命的進程，更為社會更迭埋下了伏筆，為此前那個黑暗、愚昧和倒退的時代唱響了挽歌。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7年度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宗教改革與英國文學研究”[項目號2017SJB1221]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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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zhí)祢?，林海?江蘇南通 南通大學外國語學院 22601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