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吃春”話春香

筆者的家鄉(xiāng)在豫西南內(nèi)鄉(xiāng)縣，地處中原地帶，四季分明，氣候適宜，位于八百里伏牛山腹地的寶天曼原始森林區(qū)域，每年過了春節(jié)和燈節(jié)，春天就來了，綠葉長了，鮮花開了，到了清明節(jié)前夕，真?zhèn)€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到處呈現(xiàn)一片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色。野菜水靈靈的，嫩嫩的，綠釅釅的，薺菜、苦菜、蒲公英、槐花、榆錢兒、香椿芽等野菜也帶著春天的氣息登上了人們的餐桌。千百年的“吃春”習(xí)俗歷久彌新。野菜入肴，不僅誘人食欲，而且營養(yǎng)豐富，有很好的食療功效。

【古詩詞中野菜鮮】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fēng)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長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fēng)輕悄悄的，草綿軟軟的。

周末與家人一起去郊外踏青、采野菜。來到郊外，我們的目光便被山坡、河邊及草地上的各種野菜吸引住了，接著便興致勃勃地采摘起野菜來。

手握開著細碎白花的野芥菜，我不由想起宋朝詞人辛棄疾的名句：“城中桃李愁風(fēng)雨，春在溪頭芥菜花。”如今城中那些嬌艷美麗的桃花李花，在風(fēng)雨的侵襲之下，已紛紛凋落，而這些不起眼的芥菜花，卻迎著風(fēng)雨，展現(xiàn)出盎然的春之氣息，讓人不由感嘆它生命力的頑強。

除了芥菜，還有許多野菜也出現(xiàn)在古代的詩詞中。北宋詩人蘇東坡就曾在《惠崇春江晚景》寫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逼渲械氖V蒿就是一種美味的野菜。當(dāng)茂盛的蔞蒿鋪滿了地面，蘆葦抽出了短短的嫩芽，春天野菜是何等的生機勃勃?。∠氡毓艜r的人們，在春日暖暖的日子里，也如今人一般，興致盎然地出門采摘野菜吧？

唐代詩人羊士諤的《尋山家》則寫出了野菜之美：“獨訪山家歇還涉，茅屋斜連隔松葉。主人聞?wù)Z未開門，繞籬野菜飛黃蝶?！笨礃幼樱安四撬氐拿利愇牟粌H是來訪客人的目光，也吸引了那翩翩起舞的黃蝶。

在《詩經(jīng)》中，關(guān)于野菜的詩句就有43篇25種之多呢。比如詩經(jīng)的首篇《關(guān)雎》中就有“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避艟褪且环N野菜，是一種可以吃的水草，柔軟滑嫩。詩人以纖細的荇菜隨水流擺動，來比喻窈窕淑女，形象而又生動。還有借助野菜來表達心中愛慕之情的，如《采葛》中的“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备鹬傅氖歉鸶捴傅氖前纵?，也是兩種味道鮮美的野菜。詩人巧妙地借助采摘野菜，來訴說對心上人的思念之情。

野菜可以喻志，可以美景，亦可以表達愛情，更是人們喜愛的美食。如賀知章的《答朝士》詩：“鏡湖莼菜亂如絲，鄉(xiāng)曲近來佳此味?！卑拙右椎摹斗鹏~》詩：“曉日提竹籃，家童買春蔬。青青芹蕨下，疊臥雙白魚?！表n的《卜隱》云：“世間華美無心問，藜藿充腸苧作衣。”等等。

【春食野菜勝補藥】

的確，春天不僅是踏青游玩的好時節(jié)，清明節(jié)前后更是男女老幼“吃春”的時日。古詩云：“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fēng)吹水綠參差?！贝禾煲坏剑┫?，萬物萌生。此時，大人孩子都會呼喊著沖向郊野，喚醒所有的味蕾，去開懷“吃春”！

“吃春”是一種民間傳統(tǒng)的春季食俗，趁著滿面春風(fēng)去郊外”嘗鮮”，在體會大自然律動的同時，也品嘗普通百姓的五味人生。在我的家鄉(xiāng)寶天曼深處的山寨村莊，在野外的崗坡上，生長著成片的“小根蒜”。用三齒子刨下來，拿到河邊洗凈，搓去粗糙的外皮，一個個指甲般大小的蒜頭就白亮亮地呈現(xiàn)在眼前。吃到嘴里，又甜又辣，且有一股清香味。那種清香來自地層深處，融進了大地一冬的饋贈，消化了此地一春的閑靜，可以提神，可以醒智，可以明目。刨得多些，還可以挎回家，拾掇好，蘸上甜面醬或雞蛋醬，那可是餐桌上一道不可多得的農(nóng)家特色菜。

除了記憶猶新的“小根蒜”，一場透雨過后，各種野菜開始“嶄露頭角”了，香椿芽、苣荬菜、壓虎苗、水漬菜、車前草、蒲公英、莧菜……一片片，一坡坡，吸引著人們的目光。香椿芽馨香撲鼻，苣荬菜營養(yǎng)豐富，有“春天度荒菜”之譽，此類野菜生熟皆可食，蘸醬就高梁米水飯，既“殺口”又“敗火”，還開胃。壓虎苗葉、根吃起來甜絲絲的，剁碎后做成玉米餅子或疙瘩湯，那真是翠白相間，甜香縷縷，不由人胃口大開。水漬菜的根白白的，葉綠綠的，蘸醬生食，甜爽適口。車前草用沸水焯過，炒食或做湯均是不錯的口福享受。茶樹尖、嫩柳芽焯后拌上蒜泥，滴上芝麻香油，令人饞涎欲滴，食后清火利尿，渾身清爽無比……

“春食野菜勝補藥”，春天野菜最大的特點是藥食功用兼具：馬齒菜焯過之后炒食、涼拌、做餡，清淡爽口，可治糖尿病；蒲公英可焯過后生吃、炒食、做湯，若配以綠茶、甘草、蜂蜜調(diào)成“蒲公英茶”，有清熱解毒、消腫的作用。民間諺云：“到了三月三，薺菜當(dāng)靈丹?！彼j菜營養(yǎng)豐富，食之滿口清香，陸游曾寫詩贊曰：“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薺美忽忘歸?！薄皻堁┏跸j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薺菜焯過后涼拌、蘸醬、做湯、做餡、炒食、熬粥，不僅祛腹內(nèi)積火，還有安神的作用。

冰融雪化，水中的“開河魚”成為一道無上的美味?！伴_河魚”積蓄了一冬的營養(yǎng)，褪盡了身上的俗氣，那魚就顯得精氣神俱全，質(zhì)地純正，滴上幾滴油，煎一煎，或燉上幾塊豆腐，熬一熬，撒上香菜、蕨菜、山野菜，你就吃吧，一個字：鮮！如果嫌熬、燉太麻煩，還可以在野外攏堆火，吃烤魚?？镜玫摹伴_河魚”香氣馥郁，肉潔細嫩，吃到嘴里，唇齒皆香，沒有配菜不要緊，順著河邊，不一會兒就能找到野生的蔥、蒜、韭菜、水芹菜什么的，別有風(fēng)味，食欲倍增。

《本草綱目》中載：“榆未生葉時，枝條間生榆莢。形狀似錢而小，色白成串，俗呼“榆錢”?！坝苠X”性涼味甘，食之可清熱解毒。春暖花開后，榆樹就發(fā)出一嘟嚕一串串、胖乎乎、毛絨絨的榆錢。鮮榆錢翠黃而鮮亮，看上去很美，嚼起來很甜，它既可以生吃，又可以蒸著吃，還可以熗湯喝。爬上樹去，弄一枝榆錢，軟軟的，涼涼的，塞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一股淡淡的清香溢滿齒間。把榆錢洗凈，和面蒸成餑餑、窩頭或者饅頭，拌上蒜泥，淋上麻油，味道不比餃子差呢！

“陌上柔桑破嫩芽，東鄰蠶種已生些。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fēng)雨，春在溪頭薺菜花?！贝汗饫?，陽光下，我們就這樣吟詠著辛棄疾的《鷓鴣天》，走向春天的深處，敞開肚皮，去品讀春天的味道……

【美味佳肴“吃春”香】

春天總是這樣的美，生機盎然，萬物復(fù)蘇，斜陽披叢樹，綠地連晴天，目滿青枝綠，綠紅皆相扶。而古人對春天的雅稱就不下二十多種，如“春陽”（陳子昂詩“白日每不歸，春陽時暮矣”）、“陽春”（李白詩“陽春召我饒煙景”）、“芳春”（陸機詩“烈心厲勁秋，麗服鮮芳春”）、“青春”（杜甫詩：“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三春”（孟郊詩：“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九春”（阮籍詩：“說怪若九春，磐折似秋霜”）此外，還有“陽節(jié)”“昭節(jié)”“韻節(jié)”“淑節(jié)”“侖靈”等。

到了這個季節(jié)，過去的老內(nèi)鄉(xiāng)人就該吃“春”了。在古代就有立春日試春盤的習(xí)慣。杜甫《立春》詩云：“春日春盤細生菜，忽憶兩京全盛時?！崩蟽?nèi)鄉(xiāng)人的吃“春兒”，叫開春第一口，從百姓到皇宮，都要嘗這口兒。

“吃春兒”第一口，最講究的是入春頭場春雨后的薺菜。薺菜炒雞蛋，炒肉絲、炒豆腐，吃的時候，烙好一張張薄薄的面餅，卷了炒好的薺菜，特別香嫩爽口。吃了一冬天的葷腥，這“開春第一口”，真有那種品嘗到了鮮嫩清爽的春天的感覺。

“雨前香椿嫩無絲”，香椿也是吃春的主打。吃香椿一定要摘銀色間綠的嫩芽，俗稱“香椿芽兒”。香椿炒雞蛋、香椿拌豆腐是最常見的吃法，一直到肺腑都覺得香味怡人，越吃越香，這春香，就潤物細無聲地沁入心脾了。

如果說吃薺菜是吃“春嫩”，吃香椿是吃“春香”，那么，當(dāng)榆樹、槐樹開花的時候，摘吃那一串串淡青或金黃的榆錢兒和金盞銀鐘般的槐花兒，便是吃“甜春”了。榆錢兒洗凈做粥，吃起來滑溜溜、微微甜；槐花裹上面，炸著吃，又香又甜，還有股槐花蜜的滋味呢。

口味重一點的人，更喜歡吃“春爽”，那就是摘嫩花椒芽兒、嫩杏葉、嫩茶葉芽兒、嫩柳芽兒，淋上麻油和香醋，或拌上蒜泥、姜汁和黃醬，吃起來煞是爽神爽口，老人們說，開春吃這一口，整個春天都不會“春困”。

“春餅”也是咬春的主打。在《明宮史·飲食好尚》中。就有這樣的記載：“立春之前一日，順天府街東直門外，凡勛戚、內(nèi)臣、達官、武士……至次日立春之時，無貴賤皆嚼蘿卜，名曰‘咬春，互相宴請，吃春餅和菜?！倍@一習(xí)俗，可追朔到晉，大興于唐。現(xiàn)而今，立春咬蘿卜的習(xí)俗早就沒了，只剩下咬春餅了；在《關(guān)中記》中就說到唐人“于立春日做春餅，以春蒿、黃韭、蓼芽包之?！蹦蛘O，這古人把春餅和配春餅的菜，說的真真兒的，與現(xiàn)今都沒什么兩樣。

把醬肉和小肚兒切的極薄，絕不會散碎，還有羊角蔥、甜面醬、攤雞蛋、菠菜炒豆芽兒或是菠菜粉絲。其實用什么菜不是最重要的，最解讒的要數(shù)攤雞蛋、醬肉和小肚兒。

正如那首著名的唐詩所寫的那樣：“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痹趦?nèi)鄉(xiāng)，吃春一直延續(xù)到春末夏初。為什么呢？因為寶天曼林區(qū)的野菜是分層次分海拔的。當(dāng)山下的蒲公英仙子到處飄飛的時候，深山里的蒲公英剛露花蕾；當(dāng)平原的香椿發(fā)紅變老時，深林內(nèi)的香椿才吐嫩芽兒。當(dāng)淺山的蕨菜生長沒膝之時，原始森林里的蕨菜隱沒在樹林溝壑中剛剛露頭，深山小溪旁的薺菜也還沒來得及開花，因此每年當(dāng)縣城居民早春吃過蕨菜牛肉和薺菜餃子后，又趕在春末夏初趕到原始林區(qū)采摘蕨菜和薺菜，再飽口福，就象大詩人陸游曾贊美的那樣：“日日思歸搶蕨菜，春來薺美勿忘歸?！?/p>

內(nèi)鄉(xiāng)縣吃春一直吃到夏初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其標志就是槐花和槐蜜了。農(nóng)歷四月陽歷五月是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和槐花來個親密接觸，陣陣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五一假期不妨去野外農(nóng)家看看槐花?；被ㄟM入盛花期的時候，不僅花香四溢，人們還可以親自動手采槐花，吃槐花餅，品槐花宴，飲槐花茶?？纯催@含苞待放的槐花，是不是有些心曠神怡了呢！快去享受大自然的美麗吧！

隨著槐花的盛開，槐花蜂蜜也將上市?；被ǚ涿塾置袒泵郏兠捞饾?，不易結(jié)晶，偶有結(jié)晶，也乳白細膩，清香可口。

春光明媚，百花爭艷，生機無限。在豫西南地區(qū)，野菜走上餐桌，早已成了一種飲食時尚。它的流行是不無道理的，除了迎合現(xiàn)代人追求自然，享受“綠色食品”可謂當(dāng)代時尚，老少咸宜。

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有此口福，誰不留戀“吃春”之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