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解讀教學需要生命在場

袁國超　張艾功

摘 要文本解讀教學不能只顧及語言文學和歷史文化等視角，還應重視生命視角。生命在場是文本解讀教學的應有之義。文本解讀教學的生命在場包括生命意識在場、生命關(guān)懷在場、生命姿態(tài)在場和生命體驗在場。

關(guān)鍵詞文本解讀教學 生命意識 生命關(guān)懷 生命姿態(tài) 生命體驗

美國符號論美學家蘇珊·朗格說：“文本是作家按照自己對生活的體驗和感受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歷史和人生經(jīng)驗。一切文本無不是人的生命體驗的形式化、符號化?！碧K珊·朗格的話告訴我們，一個文本其實就是一個生命的言說，讀者理解和接受文本的過程，其實就是借助文本對生命進行體驗和透視的過程。因此，文本解讀教學的目的，不能僅僅是幫助學生獲得語文知識，提高閱讀能力和語文素養(yǎng)，還應該是豐富學生的生命體驗，拓展和提升學生的生命境界。學生學習語文，不僅應該能夠得到語言和思維訓練，更應該能夠受到生命教育；學習一篇篇課文應該是一次次美不勝收的生命旅行。所以，文本解讀教學不能只顧及語言文學和歷史文化等視角，還應充分重視生命視角。生命在場，應該是文本解讀教學的題中應有之義。

一、生命意識在場

1.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問題是古今中外哲人關(guān)注的一個重大命題。中學語文教材中，不少文本都蘊含著對生命意義和價值的探究。如《報任安書》，文章集中體現(xiàn)了司馬遷的生命價值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彼抉R遷贊賞在有限的生命中創(chuàng)造出無限價值的人，認為他們的生命“重于泰山”；司馬遷鄙視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人，認為他們的生命“輕于鴻毛”。造成人的生命價值迥然不同的原因是什么？——“用之所趨異也”——是不同的人生理想和追求。進一步解讀文本，我們對司馬遷的生命價值觀又會有更深的認識：生固然不易，死則更難面對和抉擇。不論是生是死，關(guān)鍵看是否有價值。生命的意義應在于能否實現(xiàn)人生的理想，體現(xiàn)自身的價值。

又如勃蘭兌斯的《人生》，文章名為《人生》，寫的卻是人生旅途中的幾種不同情況，以及不同領(lǐng)域中的人勞動和奮斗的幾個場景。作者這樣構(gòu)思的意圖是什么？深入探究能夠發(fā)現(xiàn)，寫勞動和奮斗的場景是形象說明，人生就是勞動和奮斗，只有勞動和奮斗才能創(chuàng)造生命的價值。所寫之人屬于不同的領(lǐng)域，是啟示我們，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途徑是多種多樣的，人生道路的選擇應因人而異。在此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解讀，人生道路無所謂優(yōu)劣，能最大限度地促進生命主體實現(xiàn)其人生價值的道路就是最好的道路。

在閱讀教學中，教師要引導學生探究文本中所蘊含的生命意義，聯(lián)系現(xiàn)實人生思考生命的價值及其實現(xiàn)途徑，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生命價值觀。

2.直面死亡

大自然并不因為生命寶貴，便讓生命永垂不朽。它在創(chuàng)造生命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死亡。因此，超越死亡，便成為人類永恒的追求。法國哲學家蒙田在《熱愛生命》中提出了“生之本質(zhì)在于死”的著名論斷。在蒙田看來，死亡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缺少了死亡，生命也就不是一個完整的過程。如果一個人只關(guān)注生，那他絕對不能很好地生；只有當他參悟了死，能從死的視角考察生時，他才真正地理解了生命的要義，才能更好地生。因為懂得死，我們更珍惜生；因為懂得死，我們才能夠在短暫人生中創(chuàng)造出更大的價值，并在死神到來之時安然地離開人世。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探討了生與死的不同，對莊子哲學的生死學說提出了質(zhì)疑和否定：“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痹谕豸酥磥?，混淆生死的界限是荒誕不經(jīng)的，企圖長生不老的想法無異于癡人說夢。這種生命意識有助于我們樹立正確的生死觀。

3.生命是有限和無限，短暫和永恒的統(tǒng)一

“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從變的角度看，在茫茫宇宙中，天地只不過是瞬間而已，又遑論人的生命？然而，“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從不變的角度看，生命代代相傳，綿延不絕，豈不是和宇宙萬物一樣無窮無盡？這是《赤壁賦》對生命的哲思。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形象闡釋了“人生代代無窮已”的生命哲理和“江月年年只相似”的自然規(guī)律。與大自然相比，與浩瀚的宇宙相比，個體的生命何其短暫！何其有限！但存在過便已經(jīng)成為宇宙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唯一和永恒。人類生命會世世代代繁衍下去，所以，生命存在又是“無窮已”的。雖然在整個人類歷史長河中，每一個生命存在只不過是其中的一滴水而已，但只要人類歷史長河不干涸，這一滴水就不會消失。教學中應引導學生思考生命的有限和無限、短暫和永恒的關(guān)系，辯證地看待生命和理解人生。

二、生命關(guān)懷在場

生命關(guān)懷是文學藝術(shù)的一個重要主題，中學語文教材中，許多文本都蘊含著這一主題。魯迅先生從生命的角度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進行考察，洞見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吃人”的一面，發(fā)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缺少的就是生命的關(guān)懷?！栋正傳》《故鄉(xiāng)》《社戲》《風箏》《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作品都寄托了他對生命的深度關(guān)懷?！蹲８！分邢榱稚┧劳龅恼嬲?，是人間缺少溫暖、缺少愛、缺少生命的關(guān)懷。從《祝福》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幾千年來所沉淀的封建思想文化對生命、尤其是對女性生命的漠視和踐踏到了何等嚴重的程度。一個柔弱的女人，怎能承受得住政權(quán)、族權(quán)、神權(quán)、夫權(quán)四大封建繩索的束縛絞殺？

如果說《祝?！贩从车氖巧c文化的沖突，祥林嫂是生命與文化沖突的犧牲品，那么，《裝在套子里的人》反映的則是生命與時代的沖突，別里科夫是生命與時代沖突的殉葬品?！堆b在套子里的人》表現(xiàn)了契訶夫?qū)?9世紀末俄羅斯人民生命狀態(tài)的深切關(guān)注，對俄羅斯民族命運的深切憂慮。實際上，這篇小說所反映的不只是19世紀末俄羅斯民族特有的社會問題和時代矛盾，所體現(xiàn)的也不僅僅是對那個特定時代俄羅斯人民生命狀態(tài)的關(guān)切。作者是借此探討人類所共同面對的超越時代的生存困境問題，表達對人類生命狀態(tài)的關(guān)注和思考。環(huán)境使生命異化。在外部世界各種各樣壓力的擠壓下，人們不知不覺失去自我，喪失思維和判斷能力，成為行尸走肉乃至僵尸，甚至異化為卡夫卡《變形記》中的甲蟲?！堆b在套子里的人》表現(xiàn)的就是現(xiàn)代人類所面臨的生存困境，而“套中人”就是困境人生的藝術(shù)概括。困境中的生命如何突圍應該是這篇小說給予我們的思考。

生命是以人類生命為核心的一切生命存在的總和，那么，生命關(guān)懷就不僅僅是對人的生命的關(guān)懷，還應包括對異類生命的關(guān)懷，對所有生命存在的關(guān)懷。巴金的《小狗包弟》、陸蠡的《囚綠記》等文本都表達了關(guān)懷異類生命的主題。

三、生命姿態(tài)在場

1.生命的張揚

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的發(fā)展歸根結(jié)底在于人的生命的張揚和發(fā)展，在于人的創(chuàng)造精神和創(chuàng)造活力被充分激發(fā)。不幸的是，中國在兩千多年的自我封閉發(fā)展中形成一套束縛人性健康發(fā)展的封建倫理思想體系，一旦越出了封建倫理綱常的范圍，人性就會受到摧殘和扼殺。不過，中國歷朝歷代，都不乏追求身心自由、生命尊嚴，張揚生命個性的仁人志士。莊子在《逍遙游》中描寫了一個具有神奇力量的鯤鵬，它能夠沖決任何束縛，遨游于天地之間。在現(xiàn)實世界，莊子的理想實現(xiàn)不了，他渴盼自由的心靈只能在幻想的天國里馳騁。鯤鵬這一形象寄托著人類渴望精神解放、生命張揚的愿景。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中用“羈鳥”“池魚”形容在官場身心受到壓抑和束縛的痛苦處境。詩人渴望早日掙脫“塵網(wǎng)”的束縛，投入大自然的懷抱，呼吸新鮮空氣，放飛自由的心靈。李白一生更是追求精神的解放和個性的張揚，他的許多詩篇雖然也有失意的憂傷和落魄的寂寞，但更多的卻是青春的激蕩和生命的飛揚。

2.生命的執(zhí)著

生命中有順境亦有逆境。身處逆境，是臣服于命運的擺布，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還是做命運的主人，不忘初心，堅守信念，執(zhí)著前行？許多課文都給了我們深刻的啟示?！峨x騷》是一首堅韌之歌，執(zhí)著之歌。屈原執(zhí)著于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忠君愛國，矢志不移，將個人的榮辱乃至生死置之度外?！胺灏滓运乐辟猓糖笆ブ?。”在屈原看來，只要能夠保持自己清白和正直的節(jié)操，能得到古代圣賢的厚愛，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半m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即使被肢解也不能改變?nèi)松x擇，難道遭遇挫折就可以動搖自己的理想信念嗎？全詩結(jié)束，在“美政”理想徹底破滅的情況下，屈原仰天長嘯，發(fā)出撕心裂肺般的嘆息：“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在他心中，理想與生命早已融為一體，理想之火熄滅，活著還有什么意義！這是何等的執(zhí)著！《老人與海》中的桑地亞哥，以非凡的毅力與大自然抗爭，承受著生命難以承受之重，不斷挑戰(zhàn)生命的極限，展示了人類生命的巨大潛力。

3.生命的超越

生命的超越給予人的生命以終極關(guān)懷。身處現(xiàn)實困境中的人只有從精神領(lǐng)域進行生命突圍，用精神來撫慰靈魂，才能走出人生的困境，實現(xiàn)生命的超越。莊子在《逍遙游》中概括了生命超越的境界：“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薄稓w去來兮辭》是陶淵明對生命的超越。陶淵明看到，生命的盛衰無常、人生的得失進退，都不過是浮云。何不趁此良辰美景去登高“舒嘯”？去臨水“賦詩”？只有讓生命融入自然，才能獲得心靈的解放、精神的自由。從身心分裂的痛苦到“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的解脫，陶淵明完成了生命的超越。在《定風波》中，由于透徹領(lǐng)悟了人生底蘊，蘇軾看到了人生的可能與限度，不為世間的紛擾左右，對任何事都泰然處之，“一蓑煙雨任平生”。

四、生命體驗在場

1.體驗悲壯、崇高與偉大

教材中，有許多悲劇形象和故事，展示出生命的悲壯、崇高與偉大。它們在引起人們悲痛、震撼和崇敬的同時，給人以啟迪和深思、智慧和勇氣。教師要引導學生從這些悲劇性文本中汲取有益的養(yǎng)料，去滋潤自己的精神世界，凝淚水為勇氣，化悲痛為力量，鑄就敢于直面慘淡人生，堅毅剛強、維護正義、超越平庸的生命之魂?！肚G軻刺秦王》中，荊軻臨危受命，壯懷激烈，只身闖入虎穴行刺秦王。其英雄虎膽，照亮史冊。雖然最終行刺失敗，荊軻命喪秦廷，但其義、其勇、其壯，化成一股浩然之氣，彌漫于歷史的天空，千百年來，撞擊著人們的心弦。《孔雀東南飛》是一首美麗而悲壯、崇高而偉大的愛情頌歌。劉蘭芝在夢想破滅后，義無反顧地“舉身赴清池”，用生命維護了愛情的尊嚴和人格的獨立。善良柔弱的竇娥面對強大的黑暗勢力，沒有絲毫的奴顏媚骨。她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劃破黑暗重重的夜空。

2.體驗孤獨、苦悶與憂傷

從屈原、司馬遷、阮籍、陶淵明、李白、杜甫，直到魯迅，這些中國文化史上的巨人，無一不是孤獨者和苦悶者。這些人胸懷安天下濟蒼生的抱負，又都有深重的憂傷和悲哀，他們絕不隨波逐流，為詩為文為人睥睨古今，獨尋真義。孤獨、苦悶和憂傷的生命體驗，鑄就了他們高尚的人格，賜予他們一雙慧眼，賦予他們作品深廣的社會人生內(nèi)容，使他們成為民族的良心，社會、人生的洞察者和歷史的見證人。讀這類作家的作品就是讀社會、讀歷史、讀人生。如杜甫的《登高》《登岳陽樓》《旅夜書懷》，將個人的孤獨、寂寞和憂傷與動蕩的社會現(xiàn)實、蒼茫的宇宙時空融為一體，表達了對生命、對社會現(xiàn)實、對天下蒼生深重的憂患意識。又如李煜的《虞美人》，以國破家亡之悲體驗、省察人生。把個體的生命放在宏大時空中，由個人的不幸和悲傷推而廣之，探究悲劇的普遍意義。詞人洞察了生命的無常，進行了嚴厲的自省，最終超越個人的傷痛，以一己之哀包容天下人的悲哀，用自己的痛苦去照亮無數(shù)孤獨的靈魂。

3.體驗自省、自責與懺悔

人類需要自省、自責與懺悔。自省、自責與懺悔不是逃避，而是擔當；不是死亡，而是再生。有了自省、自責與懺悔，人才能成熟起來?！睹ァ分械呐魅斯接喗K身，“以我賄遷”，以為找到了真愛?？勺罱K愛情破裂，婚姻崩潰，遭遇被棄的命運。她沒有陷入哀怨和悲嘆不能自拔，而是直面慘淡的人生“靜言思之”?！胺词遣凰迹嘁匝稍?！”她冷靜自省后華麗轉(zhuǎn)身，走出了婚姻崩潰所帶來的生存困境。是自省給了她關(guān)于愛情、婚姻和生命的全新認識，幫助她戰(zhàn)勝不幸，成為勇者和強者。懺悔是巴金的精神苦旅，是巴金對自己靈魂的拯救。《小狗包弟》是巴金的懺悔錄，是巴金對自己靈魂的拷問。懺悔使巴金走出精神的煉獄，成為“20世紀中國的良心”。

總之，語文教學需要生命之光的照耀，文本解讀教學需要生命在場和生命高度。教師要通過文本解讀教學，幫助學生開啟生命心智之門，拓展生命縱深空間，探索生命成長道路，充實生命的意義世界。一言以蔽之，文本解讀教學的最終目標，是提高學生的生命境界，把學生塑造成具有生命高度的大寫的“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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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關(guān)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