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華”還是“抑華”：析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構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社會和文化基礎研究”，（項目編號14ZDB112）的前期成果。

張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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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華”還是“抑華”：析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構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社會和文化基礎研究”，（項目編號14ZDB112）的前期成果。

張明亮

［內容摘要］本文以分析越共十一屆中央的外交實踐為基礎，探討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穩(wěn)定對華關系與抑制中國對越南的壓力和影響，將會是越南外交的主線。美國能在南海牽制中國，并就南海問題激烈批評中國，客觀上符合越南的利益，所以越南對美外交會更加積極。越南還將在中國的鄰國中爭取更多有助于“抑制”中國的國際力量，同時在其鄰國中“抑制”中國的影響力。最后探討越南外交的若干特點：（1）“東?；本壓纬蔀樵侥贤饨坏闹骶€；（2）有利的國際環(huán)境與豐富的經驗對越南外交的價值；（3）越中同第三國的雙邊關系緣何成反比關聯(lián)；（4）經濟聯(lián)系并不意味著密切的政治關系。

［關鍵詞］越共十二大 越南外交 中國

一、引 言

越南外交有著超越自身國力的影響力，不僅影響到南海地區(qū)局勢，還會波及中國外交。越南有地緣優(yōu)勢，且富有“游走”于大國之間、“最大化”其利益的經驗。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靈活的越南外交事實上“撬動”了地區(qū)局勢和大國關系，因此，需要關注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

本文擬以越南對華外交和對華關系為主線，探討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

越南黨政高層的外交實踐，是審視越共十二大后越南外交的關鍵指標，即：以越共總書記、越南國家主席、政府總理和國會主席為首的黨政高層外交。黨政高層外訪體現(xiàn)越南外交的方向和積極性，鞏固并提升雙邊關系，并從雙邊關系中尋求對越南有利的資源。總書記訪問的非社會主義國家，自然是對越南較為重要的國家。四位要員都訪問的國家，對越南的重要性高過其他。外訪的次序選擇也是重要性的體現(xiàn)指標之一。

越南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標是捍衛(wèi)社會主義制度，保衛(wèi)越南共產黨的執(zhí)政地位；其次是保衛(wèi)越南的領土、主權與國家安全；第三是拓展越南的經濟利益；此外，還包括其他領域如拓展越南的國際影響力等。以越共總書記為首的越共外交的首要目標是捍衛(wèi)社會主義制度，并服務于越南國家利益。越共總書記的對外活動，主要針對的是中國與老撾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國家主席與政府總理等國家和政府層面的外交，首先代表的是越南外交，其次才可能是越共外交。越南外交更多地把保衛(wèi)國家利益放在首要位置。

中國學者探討越南外交政策旨在從中國角度認識越南的外交，所以越南的對華政策和越中關系成為貫穿全文的主線?；谥袊鴮τ谠侥贤饨坏闹匾裕疚牧D從越中關系的角度論述越南對華之外的外交，或對比或解釋其他的雙邊關系。如此布局，不僅可以豐富我們對于越南對華政策和越中關系的認識，還可以更為全面地了解越南在對華政策之外的雙邊關系中的“中國元素”。越南官方公開的外交表述顯然不適合本文的分析思路和架構；而傳統(tǒng)的“平衡態(tài)”描述，即把越南外交描繪成“大國之間平衡”，①Khang Vu，“Vietnam and Dip1omatic Ba1ancing，”The Diplomat（online），F(xiàn)ebruary 8，2015也不同于本文分析思路和框架。越共十二大之前，對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已被探討；②Car1 Thayer，“Why Vietnam's Foreign Po1icy Won't Change after Its Party Congress，”The Diplomat（online），December 8，2015.十二大后，相關分析進一步涌現(xiàn)；大多都是已有的分析路徑，即越南如何平衡大國關系。③Matthew Pennekamp，“The End of Vietnam’s Pivot to America？”The National Interest（online），March 4，2016. Truong-Minh，Vu & Nhung Bui，“Vietnam’s Pivot to America wi11 Continue，”The National Interest（online），March 24，2016.

“依（賴）華”與“抑（制）華”是本文主題和主線。越南外交的官方語言很豐富，表達得很圓潤，很難看出其外交的“鋒芒”與特色。④“Achievements of Vietnam’s Dip1omacy over the Past Five Years（09/01/2016），”VietNamNet Bridge.不過，若結合越南的外交實踐，其黨政高層的外交足跡，就會發(fā)現(xiàn)越南外交的主線之一，即“依華”與“抑華”并舉。越共與越南在“依賴”中國的同時，又極力擺脫或者降低對中國的依賴；“抑制”中國對越南的壓力，并“抑制”越南對中國的“依賴”。⑤Car1 Thayer，“Vietnam Mu11ing New Strategies to Deter China，”The Diplomat（online），May 28，2014.越共十一屆中央領導下的越南面對國內外壓力，不得不依賴中國，又積極設法降低對中國的依賴，努力從中國之外援引更多有助于抑制中國的“元素”與勢力。能為越南所用的國際社會分為兩個層次：首先是美國，其次是中國鄰居中的越南“朋友圈”。越共十二大后越南極有可能延續(xù)之前在“依（賴）華”與“抑（制）華”之間并行努力的態(tài)勢。

本文將主要探討越南對華外交，越南對美外交，以及越南在中國的鄰國中“構筑”起有助于其“抑制”中國的“朋友圈”；分析越南如何在其印支鄰國中“抑制”中國的影響。

二、依賴與抗爭：穩(wěn)定對華關系的努力與挑戰(zhàn)

鑒于中共和中國對于越共和越南的重要性與復雜性，如何同中共和中國打交道一直是越共和越南外交的頭號目標和挑戰(zhàn)。越南在多方面依賴中國的背景下，又極力擺脫或降低對北方的依賴，并努力從國際社會中尋求更多資源抑制中國對越南的壓力和影響力；當中國在南海的拓展影響到越南在“東海”（南海）的利益時，越南努力抗爭，并設法拉攏第三方如美國，以對抗中國對南海的主張以及在南海的活動。越共十一屆中央領導下的越共與越南沿著上述方向“闖出”了一條風險與收益均高的線路，十二大后的越共和越南仍會沿襲并豐富之前的對華政策。

1.通過高層訪華穩(wěn)定對華關系①描述越南對中國的外交策略，本文用“穩(wěn)定”對華關系，而不用“友華——發(fā)展同中國的友好關系”?！胺€(wěn)定”一詞更具中性，不帶價值判斷和情感色彩；且“穩(wěn)定的對華關系”更符合越南的外交目標，更有利于維護越南的利益，事實上也應該是越南國內對華強硬派們可以接受的越中關系狀態(tài)。反觀“友好關系”——“友華”一詞，不符合越中關系的歷史與現(xiàn)實，也不是越南國內一致認可的目標。

越共十二大后，越南有望扭轉其黨政高層訪華的“不均衡”態(tài)勢。越南穩(wěn)定對華關系的途徑之一就是通過高層訪華來密切同中國之間的交流互動。但是，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越南黨政高層訪華呈現(xiàn)異常態(tài)勢?？倳浫罡恢賰纱卧L華，國家主席張晉創(chuàng)多次到中國，但國會主席阮生雄直到任期末段才訪華，而總理阮晉勇未訪華。

黨際交往是越中兩黨兩國關系的特色之一，在越共十一屆中央領導下，越共對華外交是越南多元化對華交往體系中最為活躍的。2014年中建南事件與越南國內對中資企業(yè)暴力事件發(fā)生后，越共總書記特使訪問中國，以黨際交往的方式緩和與修補雙邊關系。十二大后的越共對華外交已經延續(xù)過去五年內比政府外交更活躍的態(tài)勢。2016年1月，越共十二屆中央總書記阮富仲會見中共總書記特使，盡管只是接待中共客人，卻凸顯越共對外交往的“分寸”與重心，也體現(xiàn)越中關系的重要性與復雜性，此舉兼具象征性意義與實質價值。2月29日，越共總書記特使訪問中國。

越共中央總書記于十二屆中央開局之年（2016年）訪問中國，這已是慣例。十一屆越共中央任內，越共高層前四位中，越共總書記訪問中國最早，公開層面上對中國的負面言論也最少。阮富仲就任總書記后不久訪問中國，但越中關系卻在他訪華之后陷入雙邊關系正?；詠淼目涨拔C。1991年越中關系正?；螅L華的越共總書記通常都是在越中關系較為穩(wěn)定的背景下進行的，而且訪華之后，通常也都會為穩(wěn)定越中關系發(fā)揮積極作用。

越南國家主席陳大光將會延續(xù)其前任密切同中國互動之態(tài)勢。前任國家主席張晉創(chuàng)雖然任內也有不少公開對華非友好言論，但他到訪中國的次數(shù)及其同中國高層的互動，均多過總理和國會主席同中國的互動。上世紀90年代初擔任國家主席的黎德英來自軍方，注重從維護社會主義制度的角度發(fā)展對華關系。①李家忠：《從未名湖到還劍湖：我與越南》，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96頁。類似的情形有可能會在陳大光主席任內再現(xiàn)，即國家主席因看重意識形態(tài)而注重同中國的關系。

新任國會主席阮氏金銀訪華時間可能會早于其前任阮生雄。前國會主席阮生雄在越共黨內排名第四位，作為越共政治局委員最后的一個月才訪問中國。阮氏金銀出任國會主席之前已有豐富的“對華友好”歷練。她出任越共政治局委員之前，已是越南國會越中友好議員小組主席。作為政治局委員和國會副主席期間，她多次參加過越中黨政高層互動。阮氏金銀出任國會主席之前的對華交往經歷類似于新任越南總理阮春福。兩人都是擔任政治局委員但未出任正職的情況下，在其正職（國會主席與政府總理）未訪華或不訪華之前，分別同中國有著相對較為正面的互動。

總理阮春福有望修正其前任未訪華的態(tài)勢。越南總理的外交實踐部分地展示了越南政府外交的主次選擇。前總理阮晉勇是越南黨政高層前四位中，公開對華強硬姿態(tài)和言論最多的，因其堅定的民族主義立場，阮晉勇常常被貼上“反華”的標簽。阮晉勇第一個總理任期內（2006 - 2011）幾乎每年都到中國，既有正式訪問，也有順訪，但他的第二個總理任期（2011 -2016）內沒有訪問中國。與此同時，阮晉勇卻幾乎遍訪同中國摩擦不斷的國家，不僅訪問過美國、日本、印度、菲律賓等這些同中國關系不佳的國家，還在總理任期末邀請美國總統(tǒng)訪問越南。不管是以個人對華交往經歷，還是越南對華政策的需要，阮春?？赡軙^早訪華，早日結束越南總理較長時間不訪華的歷史，且是以政府首腦推動和穩(wěn)定越中關系。

穩(wěn)定對華關系不僅有助于鞏固越共的執(zhí)政地位，還為越南帶來穩(wěn)定的周邊環(huán)境，客觀上有利于越南的發(fā)展。盡管越南黨政高層訪華已無法像之前那樣實質性提升越中關系，但仍可阻止越中關系進一步“下滑”，從而有助于穩(wěn)定越中關系。

2.依賴與抗爭

越南對中國的依賴是其對華外交較為積極活躍的關鍵因素，兩國之間的島礁與海域爭議，以及復雜的歷史糾葛則是越南對中國愈加警惕的主要背景。

（1）依賴的必要性。

首先，中共與中國被越共認為是抵御“顏色革命”最得力的“伙伴”。十二大前，越共面臨的“顏色革命”危機與挑戰(zhàn)可謂空前之高，①張明亮：《越共遭遇空前挑戰(zhàn)》，《鳳凰周刊》2016年第6期。如何維護和鞏固越共政權已是越共面臨的主要難題。②潘金娥：《越共政權所遭遇的壓力空前嚴峻》，《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4年第6期。越共政權得到中共的幫助和支持，越共認為能在抵御“顏色革命”方面提供幫助的唯有中國。

其次，經濟上對中國的依賴。越中貿易關系發(fā)展強勁，2016年前兩個月，越南超過馬來西亞，成為東盟國家中同中國貿易量最大的國家；2015年，越中貿易額達600多億美元，中國已連續(xù)12年位列越南最大的貿易伙伴。盡管越南總理2014年曾公開明確提出減少越南在經濟上對中國的依賴，越南在經濟上對中國的依賴度，卻進一步加深。對于越南而言，中國是“挪不開”、“搬不走”的鄰國，越南不得不依賴中國，不得不努力穩(wěn)定同中國的關系。

（2）抗爭的必要性。

越南對中國的抗爭，有礙于越南穩(wěn)定對華關系的努力。

首先，越南對“東?！保粗袊虾＃u礁“長沙群島”和“黃沙群島”（即中國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權利主張，與其堅定地維護越南海洋權益的努力，是越南向中國抗爭的主要領域，也是越南穩(wěn)定越中關系的最大挑戰(zhàn)。對越南而言，“東?！保粗袊虾＃┘捌鋶u礁“黃沙群島”與“長沙群島”（即中國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首先關乎到越南的領土主權完整和國家安全；其次，官方在領土主權問題上的堅定立場有助于轉移執(zhí)政者治理國家方面遭遇到的危機；③Car1y1e A. Thayer，“Po1itica1 Legitimacy in Vietnam：Cha11enge and Response，”Politics & Policy，Vo1. 38，No. 3，June 2010.第三，通過多年的成功宣傳和教育，越南幾乎形成了關于“東海”及其島礁屬于越南、中國“侵略”的全民共識。④李春霞：《南海問題中的越南民族主義》，《太平洋學報》2014年7期。

越共十一屆中央高層的前四位要員都曾公開在“東?！保粗袊虾＃u礁議題上對中國強硬表態(tài)，這是越中關系過去幾年內遭遇困難的主要因素之一。越共十二大期間及其后不久，越共負責對外事務的主管與外長都已多次重申越南的“東?！保粗袊虾＃┝雠c決心；新任國家主席陳大光履新之初就已明確表態(tài)在領土主權問題上的堅定立場。

其次，越來越不利的對華政策環(huán)境。因為復雜的歷史糾紛與恩怨，越南對中國的負面觀感持續(xù)存在。①唐家璇：《勁雨煦風》，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版，第236頁。越南對中國的負面情緒，因“東?！保粗袊虾＃u礁議題在越中關系中的負面影響而持續(xù)“發(fā)酵”。越共十一大之后的五年，越南國內對中國的負面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抗議中國的群體性活動越來越多，要求對華強硬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有超過越中關系全面惡化時代的狀況。越南官方時而出現(xiàn)的對華友好更多地體現(xiàn)在特定時段的口號上，如高層同中國互動前特意營造的友好氣氛中，這些應景式的口號和努力基本無助于實質性改善越中關系。

第三，經濟上“抵御”對中國的依賴，即平衡對華貿易結構，縮小對華貿易逆差。經濟上對中國的依賴及大額的對華貿易逆差已經成為越南警惕中國的主要因素之一。中國是越南最大的進口來源國，也是越南最大的貿易逆差來源地；越南外貿逆差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對華貿易的結果。以總理為首的越南精英們多次呼吁并努力設法降低越南在經濟上對中國的依賴，盡管收效甚微，但經濟上“抗爭”的努力會在越共十二大后繼續(xù)下去。

越南設法降低對中國的依賴，努力從中國之外尋求更多資源和援助以抑制中國對越南的壓力。其中，美國是越南重點援引的，同中國有嫌隙的中國鄰國也是越南努力爭取的，包括俄羅斯、日本、印度與菲律賓等東盟伙伴；此外，越南還在其鄰國（老撾和柬埔寨）中抑制中國的影響。

三、靠近美國以平衡中國

美國可以幫助越南抵御中國“侵略”、捍衛(wèi)越南“領土”，而美國以結束越共政權為目標，漸趨活躍的越南對美外交又何嘗不是“飲鴆止渴”呢？

1.更積極的對美外交

越共及其政府在越共十二大后的對美外交將更加積極。越共十二大后不久邀請美國總統(tǒng)訪越之舉，延續(xù)了越共十一大以來越南對美外交的路子。②“Obama to visit Vietnam in May：White House，”Reuters，F(xiàn)eb. 15，2016.美國總統(tǒng)到訪之意義不亞于越共十一屆中央總書記歷史性地訪問美國之舉，足以顯現(xiàn)越共十二大后的對美外交力度已超越之前。新一屆越共和政府領導層如此急切地把美國總統(tǒng)作為對外交往對象，這在越南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接待奧巴馬訪越之后，新一屆的越南黨政高層將力爭早日訪問美國，此舉既能延續(xù)之前越南對美積極外交態(tài)勢，鞏固已有成果，又能進一步提升越美關系。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越共總書記、國家主席和政府總理都訪問了美國。越共總書記阮富仲2015年4月訪問美國，是越南外交的創(chuàng)舉，更是越美關系的里程碑。比越共總書記對美外交更為活躍的是越南政府總理與國家主席的對美外交。在美國總統(tǒng)與副總統(tǒng)尚未訪問越南的前提下，越南黨政要員都已訪問美國，這本身就體現(xiàn)出越南對美外交的積極性。

越共及其政府對美國的警惕性與公開批評也降至空前的低度，反倒是公開呼吁美國更多支持越南的聲音越來越多。2016年2月16日，越南總理阮晉勇同美國總統(tǒng)會談時，呼吁美國在東亞發(fā)揮更大的作用。①“In Ca1ifornia，Vietnam PM ca11s for greater US ro1e in East Sea，”Thanh Nien News（online），F(xiàn)ebruary 17，2016.越南媒體上肯定美國對越南和“東?！眱r值的消息與評論，同否定和批評中國南海主張與行動的同類信息形成鮮明的對比。

2.美國對越南的積極意義

美國的重要性體現(xiàn)在安全與經濟兩個方面，這是越南對美外交更趨活躍的根本原因。

首先，美國從物質和道義上、直接或間接地支持越南在“東海”（即中國南海）議題上同中國博弈。道義上，美國質疑和批評中國的南海主張與作法，集中體現(xiàn)在質疑和否定中國的“南海斷續(xù)線”，同越南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與做法事實上是異曲同工。2014年，先是年初美國助理國務卿拉塞爾在國會聽證會上質疑中國的“南海斷續(xù)線”，然后是年底美國國務院正式《報告》質疑并否定中國的南海主張。美國議員們早在美國政府之前就已公開質疑中國的“南海斷續(xù)線”。2014年5月～7月，越南與美國都是反對中國海洋981鉆井平臺最積極的。美國則從國會到政府，幾乎異口同聲地反對和批評中國企業(yè)的活動。美國批評中國未必是應越南之約，但美國的行動客觀上幫了越南的忙。2016年1月底，美國軍艦進入西沙群島中建島海域，客觀上符合越南在西沙群島議題上的反華主張。此外，對于中國在南沙群島修建人工島之舉，越南與美國都是最積極反對的。同時，美國從未公開質疑和批評過越南對于南海及南海島礁的主張和行動。

其次，美國還為擴大和充實越南在“東海”（即中國南海）的活動能力提供實際支持。美國援助南海周邊國家提升海上執(zhí)法能力，越南得到較大份額。2015年10月，美國國務院表示，要加快對越南等南海周邊國家海上執(zhí)法單位的援助，提供更多資金為越南等國的海洋執(zhí)法隊伍購買裝備，以提升其海上通訊和偵查能力。①《提供一億多美元，美援助東南亞提升海上執(zhí)法能力》，（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5年10月10日。2016年3月，也就是在越共十二大后不久，美國海軍高官訪問越南，延續(xù)之前美越軍事交流互動的積極態(tài)勢。②“US Navy，Marine Corps commanders visit Vietnam，”Thanh Nien News（online），March 18，2016美國加大對越援助力度，美越軍事關系提升，都是越南需要的，也是越南對美外交的努力方向和目標。

盡管奧巴馬即將卸任美國總統(tǒng)，美國總統(tǒng)到訪肯定會為越南帶來更多實質性好處，尤其是在協(xié)助越南軍方和海警提升海事能力方面，并進一步提升越美關系。奧巴馬幾次亞洲之行，尤其是在南海周邊國家菲律賓和馬來西亞的訪問，都大幅提升美國同兩國的雙邊關系，特別是在針對海洋事務的軍事合作方面。越南也在南海問題上反對中國的策略和舉措，也可以在美國志在牽制中國的“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中發(fā)揮較大作用。

第三，經濟方面，美國的市場與投資都是越南所需要的，也是降低對中國依賴的理想選擇。美國市場是越南外貿順差的主要來源地，充分利用美國市場是越南平衡對華貿易逆差和抑制經濟上對中國依賴的理想選擇，同時來自美國的僑匯在越南經濟中的地位越來越高。③“RPT-Boon for Vietnam property market as more overseas cash goes home，”Reuters，Mar. 23，2016.越共十二大前夕，越南決定加入美國主導的TPP，更看重經濟之外的政治與安全效果。④《越南領導人指中國南海造島違反國際法》，美國之音中文網（2015. 09. 29）。

3.風險與前景

美國在政治和人權等領域持續(xù)批評越南，是越南對美外交的障礙。美國是越共政權的最大敵人，是反對共產黨最力的國家。不僅美國國會里有不少反對越共執(zhí)政的活躍人士，美國民間更是反對越共執(zhí)政的“海外大本營”；海外越南裔民主人士大多是前南越政權流散出去的反共人士，大多聚集在美國。美國不僅批評越南的民主，還批評越南的人權。2015年7月，越南共產黨總書記阮富仲在白宮會晤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之際，1000多名越裔美國人就在白宮前抗議，要求華盛頓施壓，促使河內改善人權狀況。2013年7月越南國家主席訪美前夕，美國國務院官員在國會作證時表示：越南仍羈押政治犯，并箝制網絡自由。一些美國議員敦促美國政府“為了越南人民站出來”對越南施壓，要求越南改善人權。②《越南元首張晉創(chuàng)訪美南海、經貿與人權議題受矚目》，http：/ / cn. rfi. fr（24-07-2013）。

奧巴馬之后的美國政府將更加積極地推動在亞太牽制中國的戰(zhàn)略，越南在美國亞太戰(zhàn)略中的價值也會進一步凸顯，越美關系進一步提升的空間與可能性也都在進一步提升，越共及其政府對美積極外交的成效就會越加明顯。

四、越南“抑華”的朋友圈

中國的四個鄰國俄羅斯、印度、日本與菲律賓同越南之間的關系發(fā)展迅速，部分地應歸因于越南的積極外交。這四個國家曾經或者至今同中國仍有領土糾紛，它們同中國的關系的密切程度基本弱于各自同越南的關系。越南同俄羅斯、印度和日本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時間均早于越中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時間，③Thuy T. Do，“Is Vietnam’s Bamboo Dip1omacy Threatened by Pandas？”East Asia Forum（online），Apri1 3，2014.四國盡管在經濟領域同中國的聯(lián)系勝過各自同越南的經濟關系，但在安全領域和政治互信方面與中國的關系均不如與越南的關系。

1.俄羅斯：傳統(tǒng)盟友、“無害”的大伙伴

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將延續(xù)對俄積極外交的傳統(tǒng)。俄羅斯是越南的傳統(tǒng)盟友，也是“悄悄地”地在越南最為在意的海洋問題上為越南提供實質性幫助最大的國家之一。俄羅斯是第一個同越南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國家，也是大國中對越南一貫友好的國家。

越共十二屆中央仍將以高層互訪與簽署更多合作協(xié)議的方式，延續(xù)對俄積極外交姿態(tài)。越南同俄羅斯之間高層的互動，為越俄關系發(fā)展注入實質性內容，如采購俄羅斯武器、俄羅斯能源企業(yè)參與南海油氣資源開發(fā)等。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總書記、國家主席和總理都訪問過俄羅斯。④Car1y1e A. Thayer，“The Russia - Vietnam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East Asia Forum（online），October 9，2012.俄羅斯總統(tǒng)和總理都訪問過越南。2015年4月，俄羅斯總理訪問越南，這也是在越共總書記即將訪問中國之前。⑤李永明：《越南推行務實平衡外交》，（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5年4月11日。2013年11月，俄羅斯總統(tǒng)訪問越南，越南也成了普京再度出任俄羅斯總統(tǒng)后訪問的第二個亞洲國家。越南與俄羅斯兩國高層之間的密切互動，足以見證兩國關系的價值。

俄羅斯在戰(zhàn)略、武器供應以及經濟方面對越南的價值是越南對俄積極外交的背景。

首先，俄羅斯是越南最大的武器供應國，俄式武器大大提升了越南在海上同中國對抗的能力。①Le Hong Hiep，“Defence Cooperation Underpins Vietnam - Russia Push for Renewed Economic Cooperation，”East Asia Forum（online），13 November 2013.“越南從俄羅斯采購大量戰(zhàn)斗機、潛艇、防空導彈系統(tǒng)，對增強越南海空軍力量起到重大作用”。②李永明：《越南推行務實平衡外交》，（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5年4月11日。越南用于在南?？购庵袊摹袄鳌薄覞撏?，都是購自俄羅斯，且配備有對陸攻擊導彈系統(tǒng)，越南是“第一個為其潛艇艦隊添置對陸攻擊導彈的國家”。③《射程可達中國沿海城市，越向俄購潛對陸導彈系統(tǒng)》，（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5年5月1日。

俄羅斯與美國都是可以被越南借用以牽制中國的大國。與美國對比，俄羅斯基本“無害于”越南。俄羅斯雖未像美國那樣從公開層面上支持或聲援越南在南海問題上的主張和做法，但俄羅斯更積極地從武器裝備和石油開發(fā)領域支持越南在海洋問題上的努力。俄羅斯在武器和安全領域為越南提供的支持更多，也更早；俄羅斯從不批評越南的人權狀況，也不批評越南的民主和政體；俄羅斯的前身——蘇聯(lián)還曾是越共政權的有力支持者。

其次，俄羅斯的石油企業(yè)也是最早同越南合作在南海開采石油資源的，俄羅斯的石油企業(yè)仍是越南在南海油氣開發(fā)方面同中國博弈的重要依靠力量之一。俄羅斯《生意人報》2014年4月17日的文章稱：“俄羅斯與越南雙邊合作發(fā)展最為順暢的當屬油氣領域，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俄羅斯石油公司均在越南擁有業(yè)務，俄羅斯石油企業(yè)對南海大陸架上的油氣資源極有興趣”。④《俄報：俄羅斯與越南正在越走越近》，參考消息網（2014-4-18）。2015年4月，俄羅斯總理訪問越南期間，雙方就擴大俄羅斯在越南特別經濟區(qū)和“東海大陸架”油氣項目上的合作達成一致。越南總理阮晉勇表示“將致力于為俄羅斯公司在越南水域運作創(chuàng)造安全、有利的條件”。越俄兩國協(xié)議開發(fā)的海域非常有可能就是越南同中國爭議的海域。⑤李永明：《越南推行務實平衡外交》，（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5年4月11日。

越南與俄羅斯不是鄰居，俄羅斯同越南之間沒有領土、島礁和海域糾紛，也沒有復雜的歷史糾葛以及由此積累起來的戒心。越南與俄羅斯都是中國的鄰居，越俄各自同中國的陸地邊界領土糾紛雖然已有官方條約厘定，但各自國內質疑條約確定邊界的聲音從未間斷過。無論在公開和不公開層面，越南從不會指責和批評俄羅斯侵略越南，而越南批評中國侵略的聲音越來越多，調門也越來越高。

2.日本：“金主”與天然的“抑華”盟友

日本仍將是越共十二大后越南在中國的鄰國中積極爭取的主要“抑華”朋友之一。日本在經濟和戰(zhàn)略上對越南的重要性，是越南對日外交更趨活躍的關鍵因素。越南在經濟和戰(zhàn)略上對日本的價值，以及日本積極爭取越南的策略，則是越南對日外交成效不錯的主要背景，也是越日關系能夠迅速發(fā)展的主要原因；越南是2013年安倍就任日本首相后首個外訪的國家。在此背后則是越南與日本各自同中國的島礁、海域爭端，以及各自同中國關系的波動。

越共黨政高層訪問日本，將會是十二大后越南對日外交的主要舉措。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總書記、總理和國家主席都訪問過日本，足以顯示越南對日本的重視，以及越南對日外交的活躍程度。越共總書記較少訪問社會主義國家之外的國家，總理阮晉勇同日本首相安倍之間的會面更多。在阮晉勇作為總理的任期內未訪問中國，同中國總理互動也非常有限。

戰(zhàn)略層面，日本的對華戰(zhàn)略客觀上符合越南抑制中國的需要，也就是越日兩國在對華戰(zhàn)略上的共同利益較大。越日兩國都同中國之間存在島礁和海域爭議，且都在中國崛起的背景下深受中國在海上積極維權行為的壓力。越日兩國同中國之間都存在著復雜的歷史糾葛，影響到越中、日中關系的發(fā)展。2012年之后，越日同中國的關系幾乎同步惡化。

日本可以為提升越南海上防衛(wèi)能力提供實際幫助。日本和越南于2014簽訂的協(xié)議第二批交付的船只協(xié)議約定：日本向越南提供六艘舊漁船，被改造成巡邏船供越南海洋警察和漁政部門使用。日本還同意提供裝備和技術指導，日本為越南培訓潛艇服役人員；越共總書記2015年9月訪問日本期間簽署的協(xié)議明確日方將在未來提供更多的船只。2015年11月4日，也就是在中共總書記、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十年來首度訪問越南前一天，日本再度向越南捐贈的兩艘船抵達峴港。①《南中國海緊張，日向越再捐兩艘巡邏艇》，美國之音中文網（2015-11-4）。

經濟上日本對越南的重要性更加明顯。盡管日本未能成為越南最大的貿易伙伴，但日本對越投資以及日本對越南的官方援助，都是中國無法比擬的。此外，越日貿易結構對越南更有利，而越中貿易結構屢屢讓越南不滿。日本是越南第三大海外市場，越南可以在越日貿易中獲取較多份額的順差；而在越中貿易中，越南長期忍受逆差。

3.印度：傳統(tǒng)盟友、可靠伙伴

印度也是越共十二大后越南在中國的鄰國中積極爭取的“準盟友”之一。盡管印度在經濟上對越南的價值不大，但印度可以為越南海軍發(fā)展提供幫助，防務合作已經成為越印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重要支柱，印度石油企業(yè)愿意在南海爭議海域同越南合作開發(fā)。越南會繼續(xù)推動同印度的合作關系，以海軍合作為重點的軍事合作，著眼于借助印度的力量與影響抑制中國對越南的壓力。

越南與印度關系在過去幾年快速發(fā)展的標志之一是高層互動。高層訪印可實質性推動印度幫助越南發(fā)展海軍。2013年11月，越共總書記訪問印度。這是越共總書記外訪的少數(shù)非社會主義國家之一。2014年9月，印度總統(tǒng)訪問越南，恰在中國國家主席訪問印度前不久。2014年10月，越南總理訪問印度，期間印度總理明確表示印度將會協(xié)助越南軍事現(xiàn)代化，這是印度高層第一次如此表態(tài)。②P K Ghosh，“India’s Strategic Vietnam Defense Re1ations，”The Diplomat（online），November 11，2014.全方位支持印度的“東向”政策是越南對印積極外交的策略之一。2016年2月25日，越南國家主席會見即將卸任的印度駐越大使時表示：越南一如既往大力支持印度的“東向”政策，并承諾越南將積極、有效地落實兩國高層互訪時簽署的協(xié)議。③“India Steps into Phi1ippines-China Spat over South China Sea，”The Times of India（online），May 11，2012.

印度在防務領域對越南的幫助，是越南看重印度的首要因素。印度被越南視為完全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兩國的軍事合作在過去幾年里突飛猛進。2015年5月，越南國防部長訪問印度期間，兩國軍方簽署了全方位的軍事合作協(xié)議，其中海洋領域合作是重點。④“India Vietnam Agree to Sca1e up Defense Cooperation，”The Times of India（online），May 26，2015.印度在越南設立“衛(wèi)星追蹤和成像中心”，可幫助越南通過衛(wèi)星獲取南海信息，尤其是中國在南?；顒拥男畔ⅰ＂荨痘驗橛^測南中國海局勢，越南同意印度在首度設衛(wèi)星站》，（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6年1月26日。印度為越南訓練可以駕駛俄式戰(zhàn)機的飛行員，為越南訓練可以操作潛艇的軍事人員，還向越南出口軍備。⑥“Need C1oser Strategic Partnership with India：Vietnam，”Press Trust of India（online），January 15，2015.此外，印度石油企業(yè)參與開采越南提供的南海油氣區(qū)塊，印度從而成為少數(shù)幾個參與南海爭議海域油氣勘探的國家；事實上以經濟方式支援越南在南海的要求和利益。⑦“Eye on China：India and Vietnam Advance their Strategic Partnership，”The Economic Times（online），Sep. 17，2015.

越南同印度關系能夠“越走越近”，是越印雙邊相互需要，共同努力的結果，也是由越南對印度的戰(zhàn)略價值決定的。印度海軍走出印度洋，并定期派軍艦到南海；印度軍艦最常造訪的東南亞國家是越南。①《美國印度商討聯(lián)合巡邏南中國海水域》，（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6年2月11日。

兩國關系史上的良性互動歷程，是兩國能夠“越走越近”的推動力。印度是越南的傳統(tǒng)盟友。印度曾經從外交角度對越南的支持是越南“好感”于印度的歷史根源。印度總理尼赫魯是第一位訪問越南的外國元首。1954年日內瓦會議后，越共重新回到河內；急需外交認可的越共政權迎來的第一位外國元首就是印度總統(tǒng)。曾經在戰(zhàn)場上鼎力支持越南的中國，并在日內瓦會議期間同越南“密切”合作過的蘇聯(lián)與中國，都未能在越共回到河內的第一次時間派去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訪問河內。20世紀70年代末，越南出兵柬埔寨，在國際社會幾乎遭到孤立。印度仍是少數(shù)支持越南的國家，印度不僅同河內往來，還支持河內在柬埔寨金邊扶持起來的政權。

4.菲律賓及其他東盟伙伴：越南“抑華”的新盟友

越南加入東盟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依靠東盟的力量抑制中國的壓力。②James W. Mor1ey and Nasashi Nishihara，eds.，Vietnam Joins the World，New York：M. E. Sharpe，1997，p. 156.菲律賓與東盟伙伴們仍將是越南積極爭取的目標，既為維護越南的“東?！崩?，也為尋求更多抑制中國的“幫手”。

越南仍將努力經營同菲律賓在“東海”（即中國南海）議題上的密切合作。過去五年，越南與菲律賓在南海問題上合作的力度之大，也是空前的。在東盟會場上，越南與菲律賓的南海立場越來越接近，并力圖通過東盟會議“東盟化”南海問題，對中國施加更大壓力。③張明亮：《“東盟化”南海議題：進程、動力與前景》，《南洋問題研究》2016年第1期。越南與菲律賓的雙邊高層互動也是空前的。菲律賓總統(tǒng)與越南國家主席實現(xiàn)互訪，越南與菲律賓的雙邊關系被提升到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高度。④張明亮：《越（南）菲（律賓）南海合作之途徑與挑戰(zhàn)》，《東南亞研究會通訊》2014年第1期。2011 年10月，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chuàng)訪問菲律賓，同菲律賓總統(tǒng)會談的重點之一就是加強越菲海軍和海警部門之間的合作，⑤《越菲領導人商討南海軍事合作》，BBC中文網，http：/ / www. bbc. com/ zhongwen/ simp/ wor1d/2011/10/ 111026_china_vietnam_phi1ippine. shtm1。雙方駐守南沙群島的人員之間還首次實現(xiàn)了交流，南海問題“拉近”了越菲關系。

越南還將積極地借助其他東盟伙伴的力量。印尼與馬來西亞等東盟伙伴是越南在鄰居中經營起來的次一層級的“抑華”力量。在南海問題和中國問題上，印尼與馬來西亞是東盟成員中僅次于菲律賓的兩個國家。越南同?。幔R雙邊之間的南海議題合作順利。越南與印尼就印尼納土納群島（Natuna Is1ands）北部部分海域存在分歧，交叉海域同中國南海斷續(xù)線也有部分重疊。2003年越南與印尼簽署了《大陸架劃界協(xié)議》。從《協(xié)議》明確的界限看，越印兩國事實上瓜分了中國南海斷續(xù)線內的部分海域，并談判劃分專屬經濟區(qū)的協(xié)議。①Ayomi Amindoni，“Indonesia，Vietnam Aim to Doub1e Trade by 2018，”The Jakarta Post（online），F(xiàn)ebruary 16，2016.2009年5月，越南與馬來西亞共同向聯(lián)合國提交雙方在南海西南部部分海域的劃界方案。三國在南海問題和對華關系上的立場重合度較高，可能會更多地借助東盟平臺討論南海問題，以向中國施加更多壓力。印尼與馬來西亞在南海直接感受到來自中國的壓力，極有可能“轉化”成促使印尼與馬來西亞在東盟內部支持越南南海立場的動力。2016年3月，印尼抗議中國漁船和公務船進入其“專屬經濟區(qū)”，盡管中國否認，但可能無法阻止印尼在南海議題上越來越積極的姿態(tài)。②Hans Nicho1as Jong，Tama Sa1im and Nani Afrida，“Indonesia Urged to Adopt Stronger Stance with China，”The Jakarta Post（online），March 30，2016.幾乎與此同時，馬來西亞官方披露近百艘中國漁船進入馬來西亞“海域”捕魚。③“82 Foreign Fishing Boats Left in Ma1aysian Waters in South China Sea by Friday：Officia1，”The Straits Times，March 27，2016.

五、在鄰居中抑制中國的影響

老撾與柬埔寨是越共十二屆中央總書記特使訪問中國之前訪問過的國家，足以顯示越南對兩國的重視，以及兩國對越南的重要性，它們是越南在其鄰國中首要經營的“抑華”支柱。

1.鞏固越老“特殊團結”：傳統(tǒng)優(yōu)勢與挑戰(zhàn)

老撾是越南在鄰居中抑制中國影響力持續(xù)上升的關鍵國家之一，新任越共總書記外訪首站是老撾。這是越老“特殊團結”關系的體現(xiàn)，更是越南對老撾的重視。保持黨政高層緊密溝通與互動，是越南維系和強化越老“特殊團結”關系的主要手段。老撾黨政高層訪越，以及越共高層訪問老撾，都會有計劃地推進。

越南在老撾的優(yōu)勢是獨一無二的。法國殖民印度支那時代，越南人在老撾經濟與社會中的優(yōu)勢地位已經確立起來；在老撾的越僑是最大的外僑群體，遍布于重要的經濟、政治與社會領域。越僑在老撾人口中的比例甚至達到過7%，而同期的老撾華僑比例不到3%。越老特殊關系時代的越僑在老撾的數(shù)量可能更高。老撾黨和政權是越共全力支持下確立起來的。老撾黨及其政府的對外策略與路線都深受越南影響，基本同越南保持一致。

越共始終對中共發(fā)展同老撾黨的關系高度戒備和警惕。隨著老撾的多元化外交努力，尤其是與中國之間更加緊密的交往以來，中國在老撾的影響力持續(xù)上升，②Samue1 Ku，“China's Rising Inf1uence in Laos，”The Diplomat（online），March 03，2016.沖擊或“稀釋”越南在老撾的影響力。老撾在越南之前恢復同中國之間的關系，中國致力于更加積極地發(fā)展同老撾的經濟聯(lián)系，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發(fā)展同老撾關系“以推動兩國經貿合作為中心”，中國加大對老撾的援助力度。③李家忠：《印支外交親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版，第184頁。2012年，中國在老撾的投資超過越南。④Tamaki Kyozuka，“Pick of Pro-Vietnam Leader High1ights Shift away from China，”February 7，2016，http：/ / asia. nikkei. com/ Po1itics-Economy/ Internationa1-Re1ations/ Pick-of-pro-Vietnam-1eader-high1ights-shift-away-from-China.中國積極推動中國在老撾的投資，推動中國同老撾的貿易以及政治領域的聯(lián)系。⑤Andrew Korybko，“Laos as China’s Pivot State for Main1and ASEAN，”Apri1 3，2015，http：/ / orienta1review. org/2015/04/03/ 1aos-as-chinas-pivot-state-for-main1and-asean-i/ .2016年1月，越共總書記特使在越共十二大召開期間、在老撾人民革命黨十大剛剛結束之際、在中共總書記特使之前訪問老撾，足以顯見越南針對老撾的外交努力。此舉僅是十二大后越南從政治角度鞏固“越老特殊關系”努力的一部分。

越南將進一步加強對老撾的投資，以增加越南對老撾的影響力。越南對外投資能力較弱，卻是老撾外來投資中的“大戶”。老撾是越南對外投資最多的國家，越南在老撾的外資中占據(jù)第二位。不過，相比于中國在老撾經濟方面影響力的持續(xù)與快速上升，越南對老撾的經濟影響力呈現(xiàn)下降態(tài)勢；2013年，中國成為老撾最大的投資國。為了加強對老撾的影響力，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將增加對老撾的投資。⑥“Feasibi1ity Study on Rai1way Line between Laos，VN Starts，”Vietnam News，F(xiàn)ebruary，24 2016.2016 年3月，老撾總理訪問越南期間，兩國期許到2020年雙邊貿易額推至30億美元。2015年越老雙邊貿易額僅12. 6億美元。

湄公河大壩議題與老撾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如何處理南海問題，都將妨礙越南鞏固越老“特殊關系”的努力與效果。老撾作為2016年東盟輪值主席國，無法回避對越南至關重要的“東?！保粗袊虾＃﹩栴}。⑦Nirma1 Ghosh，“Laos Starts off as Asean Chair with Ministers'Retreat，”The Straits Times，F(xiàn)eb. 26，2016.2012年柬埔寨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期間在南海問題上的做法，被越南認為是“前車之鑒”，也是包括越南在內的東盟國家不樂見的。此外，老撾計劃修建的湄公河大壩，也會影響越南對老撾外交。越南反對老撾修建湄公河大壩，成為不多見的越老公開分歧。老撾開發(fā)水能需要修建水電站，但大壩將影響湄公河下游的水位，并殃及當?shù)氐纳a與生活。位于湄公河出海口的越南深受湄公河水流量的影響，湄公河水流下降意味著入?？谔幒Ｋ构噢r田的幾率增加。老撾放棄湄公河大壩的可能性較小。②Prashanth Parameswaran，“Laos Officia11y Approves Controversia1 Dam Project，”The Diplomat（online），September 04，2015.如越南堅定地反對湄公河大壩，兩國的裂痕就會加大，③Do Viet Cuong，“Is Laos Bui1ding a New I11ega1 Dam on the Mekong River？”The Diplomat（online），October 27，2015.影響到越南在老撾抑制中國影響力的效果。

2.越柬特殊關系：挑戰(zhàn)空前

柬埔寨是越南在印度支那半島中竭力經營的“抑華”支柱之一，十二大后的越南將加大力度爭取柬埔寨。④Brent Crane，“Vietnam Congress‘Not Like1y to Affect Cambodia Ties’，”The Phnom Penh Post（online），January 25，20162016年2月23日，越共總書記特使訪問柬埔寨，這是越共十二大后的外交舉措之一?？倳浱厥乖谠L問老撾之后、訪問中國之前訪問柬埔寨，顯示出柬埔寨在越共與越南外交中的地位，以及越南同柬埔寨的特殊關系。

越南在柬埔寨的優(yōu)勢地位幾乎是任何其國家都無法相比的。柬埔寨的政權是越南獨力扶持起來的。沒有越南的支持，就沒有洪森長達30多年或更長時間的執(zhí)政，因此柬埔寨深受越南影響。20世紀80年代，柬埔寨是越南領導下的反華集團的主要成員。越南在柬埔寨的投資及其在柬埔寨的大量僑民，也是越南在柬埔寨優(yōu)勢地位的體現(xiàn)。柬埔寨是老撾之后越南對外投資的重點國家。

越南將設法鞏固其對柬埔寨的優(yōu)勢地位，不過，越南對柬外交受到的挑戰(zhàn)遠多過對老撾外交受到的挑戰(zhàn)。2012年7月柬埔寨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行為，⑤Heng Sarith，“A Job We11 Done：Cambodia as ASEAN Chair in 2012，”East Asia Forum（online），January 19，2013.發(fā)生在越共十一屆中央委員會期間，也是越柬關系越來越多地受到柬中關系沖擊期間發(fā)生的，部分地顯現(xiàn)了越南在柬埔寨影響力的式微態(tài)勢。在2012年7月金邊的南海議題博弈中，越南并未走上“前臺”同東道主柬埔寨爭執(zhí)，“東?！鼻∈窃焦彩淮笾笤侥显絹碓娇粗氐摹皣依妗敝弧?/p>

影響越南對柬埔寨外交的因素包括：首先，越南與柬埔寨之間的領土爭議以及歷史恩怨都是越南對柬埔寨外交的阻力。其次，柬埔寨國內的反越情緒與勢力是越南無法左右的。柬埔寨同越南的歷史糾葛過于復雜，且已高度“政治化”。幾乎每次越南領導人訪問柬埔寨之前，就會出現(xiàn)柬埔寨民間團體的抗議行動。②May Titthara，“Border Demarcation Near1y 90 Percent Comp1ete：Report，”Khmer Times（online），16 March 2016第三，柬埔寨政權輪替的可能性升高，會進一步沖擊越南對柬外交。柬埔寨執(zhí)政黨同越南關系密切，但選舉壓力越來越大，柬埔寨在野黨于2013年大選中接近獲取政權。在野黨持堅定的反越立場，即便不執(zhí)政，也足以沖擊越南對柬外交的努力和效果。柬埔寨最大的在野黨救國黨主席桑蘭西多次明確表示支持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和做法，并呼吁柬埔寨政府支持中國。③Kuch Naren，“Rainsy Says CNRP Backs China，Not Vietnam，in Sea Dispute，”The Cambodia Daily（online），January 11，2014.柬埔寨政府未像在野黨那樣明確表示支持中國南海立場，但柬埔寨已通過實際行動支持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2012年柬埔寨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期間在東盟討論南海問題時候的做法，事實上支持了中國的南海立場和策略，而不是越南的主張。柬埔寨與中國的關系越來越近，接受中國的援助和投資也越來越多，在若干議題上的立場越來越接近于中國，這些都在沖擊著越南在柬埔寨的相對優(yōu)勢地位。

六、若干啟示

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的外交，還有以下若干視角或啟示，這些啟示還將在越共十二大后延續(xù)。

1.越南外交：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與詭異的內部環(huán)境

以大國博弈為主的國際環(huán)境越來越有利于越南抑制中國的努力。美中競爭之勢加劇與日中關系緊張等因素是越南對美、日等國外交成效較佳的主要因素。美中之間的競爭態(tài)勢會進一步加劇，奧巴馬之后的新政府執(zhí)政之初非?？赡軓娀瘜θA姿態(tài)，美國將更加看重越南在抑制中國方面的戰(zhàn)略價值。

越南發(fā)展對美、俄、日積極外交的國內民意基礎越來越好，相反，越南對華關系的群眾基礎越來越差。越南國內對美國、俄羅斯、日本以及印度等國的正面情緒較豐富，些許的負面傾向也無法同越南對華的負面情緒相比。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越南國內幾乎形成了反對中國的全民氛圍。

2.“東海化”外交：“主線”中的“主線”

“東?；蓖饨恢傅氖窃侥贤饨粐@“東?！奔捌鋶u礁議題而付出的努力，維護“東?！崩嬉呀洺蔀樵侥贤饨坏闹骶€。越共十一屆中央期間如此，十二大后越南外交仍可能以此主線。越南仍將不斷反對中國的主張并力圖阻止中國在“東海”的行動。越南還將與中國之外的國家交往，力求對方支持越南的“東?！敝鲝?，并幫助越南提升海上能力，直接或間接幫助越南在“東?！保粗袊虾＃┛购庵袊１M管穩(wěn)定對華關系仍是越南外交的第一要務，但為“東?！睓嘁娑蛑袊範幍呐荼貢粩嗟貨_擊第一要務，甚至不時上升為越南外交實踐的首要目標。

3.“越中X”三邊關系反向關聯(lián)

“X”用來指代第三國。越南、中國與第三國之間的三組雙邊關系，幾乎從未同時提升過，越X關系同中X關系呈現(xiàn)反比關聯(lián)。

越中關系與越美關系從未同時提升過。當中國同美國之間的摩擦不斷沖擊兩國之間的合作態(tài)勢之際，越南同美國之間的關系則快速發(fā)展。越美關系的幾度提升均是在越中關系和中美關系麻煩不斷的背景下出現(xiàn)的。當中國同美國的關系在20世紀90年代上半期遭遇后冷戰(zhàn)初期的困境時，越南很快同美國建立起外交關系。1995年克林頓入主白宮僅兩年后，中美關系還未從1989年事件的陰影中走出來，摩擦不斷，既有經濟議題，還有人權話題。1995年的越中關系雖然迎來了雙邊高層互訪之后的些許回溫，但彼此信任度卻不斷遭受陸地邊界、北部灣糾紛以及以萬安北事件為代表的南海問題所困擾。未來，上述兩組雙邊關系也不太可能同時提升。

當中國同日本和菲律賓之間的關系漸趨緊張之時，越南同日本和菲律賓的關系則穩(wěn)健發(fā)展。越日關系的全面發(fā)展，伴隨的是中日關系與中越關系的持續(xù)緊張。冷戰(zhàn)時期的社會主義陣營內部，越蘇關系的日益密切與中蘇關系的漸趨緊張已形成鮮明的反比態(tài)勢。中國因素是導致越南同印度“越走越近”的關鍵因素。越印兩國過去幾年同中國的關系并不順利。中印、中越的高層交往與兩組雙邊關系的有限進展，無法掩蓋中印、中越關系的局限性，也無法掩飾印度與越南對中國的警惕和戒備。就領土糾紛而言，從越南和印度的角度看中國，越印兩國共享類似的看法：都因領土糾紛而遭受中國的侵略。這是越南與印度能“走到”一起的關鍵因素。

4.經濟的“基礎”作用

越南信任的國家，其在經濟上對越南的價值以及同越南的經貿聯(lián)系基本都弱于越中之間的經貿關系。印度是越南最信任的國家之一，可印度不僅援越的力度無法同中國相比，如今在經濟上對越南的價值更難以同中國相提并論。據(jù)印度駐越南大使館網站消息，印度雖是越南的十大貿易伙伴之一，兩國致力于到2020年推動雙邊貿易額到150億美元；2014年的貿易額才80億美元。2016年2月25日越南國家主席會見即將卸任辭行的印度駐越南大使時表示，力爭越印雙邊貿易額5年內達到100億美元，而2015年越印雙邊貿易額僅50億美元。中國已分別是越南和印度的最大貿易伙伴。但中國與越印經濟上的緊密聯(lián)系不僅不足以撼動越印更加緊密的政治和戰(zhàn)略關系，也無法及時轉化為中印和中越更加緊密的政治關系。越南對印度的信賴度與其對中國的警惕和疑慮幾乎成正比。中國連續(xù)12年都是越南最大的貿易伙伴，卻依然是越南最不信任的國家。中國曾經是援助越南最多的國家，可越南對中國的負面認知和警惕性，卻隨著中國援越力度的加大而被放大。同樣的規(guī)律也適用于菲律賓等國。

國際關系

［作者簡介］張明亮，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東南亞研究所副教授，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鄭州大學分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