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8……23”菲律賓劫持人質事件的思考——以偵查決策為視角

張躍兵

（四川警察學院，四川 瀘州 646000）

“8……23”菲律賓劫持人質事件解救行動失敗造成人員傷亡十分慘重，不僅給被害者和被害者家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對社會治安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也充分暴露出了菲律賓警方在處置此類事件中存在的諸多問題。雖然此次劫持人質事件已經結束，但是這次暴力恐怖流血事件給我們帶來的震撼和思考遠遠沒有終止。此次劫持人質事件留給我們許多思考的問題，諸如人質談判中的妥協(xié)問題，事件發(fā)生后劫持者的人身危險性評估問題，新聞媒體介入報道問題 （電視直播），劫持者的親友參與問題 （第三方介入問題），武力處置的時機、方法和策略問題，但最重要的是劫持人質事件處置中的決策問題。偵查決策關系突發(fā)重大劫持人質事件處置的成敗。

一、簡要案情

2010年8月23日上午9時左右，在菲律賓首都馬尼拉一輛乘載25人 （包括22名香港乘客）的旅游客車遭持槍分子劫持。當康泰旅行社的旅游車離開馬尼拉市內景點西班牙王城時，身著警察制服、攜帶一支M16步槍的門多薩以搭便車為由上了這輛旅游車。旅游車行駛至馬尼拉灣邊的荷賽……黎剎公園時，門多薩宣布將這輛旅游車劫持，并讓司機把車開到基里諾大看臺。隨車導游躲在后排座位給旅行社打電話，通報了劫持人質事件。事件發(fā)生后，被劫持客車所在區(qū)域被警方封鎖，大約20名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成員部署在現(xiàn)場，隨時準備展開救援行動。同時，菲警方立即派出談判專家與劫持者交涉。門多薩提出兩個要求：一是復職；二是政府補償他在去職期間的物質損失。但下午晚些時候，反腐部門拒絕了門多薩的復職要求。在晚8點50分左右，菲警方發(fā)起強攻，向車內發(fā)射了催淚彈。隨即，一名狙擊手將劫持者擊斃。經過11個小時對峙，劫持者被菲警方擊斃，8名人質死亡，2名人質重傷。劫持人質事件結束。

二、菲律賓警方在決策方面存在的主要問題

事件發(fā)生后，人們從處置活動的方式、方法各個方面對劫持事件進行剖析，歸納營救失敗的主要原因在于：談判期間直接拒絕劫持者要求、營救突擊沒有在第一時間展開、營救突擊沒有進行多路突擊、沒有選擇正確的 “砸窗”工具、錯失數(shù)次絕好 “狙殺”時機等。從偵查決策的角度來開展分析，此次事件處置存在以下問題：

（一）處置目標不明確

任何國家的警方在處置此類事件時都是以最大限度保障人質的生命安全為最終目標。此次劫持人質事件中，劫持者門多薩的要求是恢復其職位并補償其經濟損失，而以此作為交換的是25名人質的生命安全。應當說門多薩的要求是可以通過談判來解決的。但菲律賓有關方面非但直接拒絕門多薩的要求，而且毫無掩飾的的將拒絕其復職這一決定以書面形式交到了門多薩手中，造成劫持者門多薩情緒失控、行為失常，使得警方的解救行動陷入被動境地，充分暴露出菲律賓警方處置目標不明確，以致決策失誤，不能很好的權衡利弊完成解救任務。

（二）武力處置時機把握不當

在劫持人質事件處置中，對于劫持者提出的要求，在不至于造成更大的人員傷亡，或者國家利益的重大損失，或者違背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1]警方一般應盡量滿足，即使對劫持者提出的要求不能完全滿足，也可以通過談判的方式使劫持者降降低其要求，或者通過談判的方式與其周旋，從而尋找武力處置的最佳時機?？墒欠坡少e警方在門多薩提出對其恢復職位并補償損失的條件下，不講策略的斷然拒絕，造成25人的生命安全處于危險之中。此外，菲律賓警方決定不同意門多薩提出的要求，應該立即制定把握時機及時實施武力處置的決策?？墒窃谂c門多薩對峙的10余個小時中，門多薩多次站在旅游車門前露面，毫無遮掩，都是狙擊手最佳 “獵殺”時機，但菲警方全部錯過。

（三）情報信息掌控不力、研判不足

一是對情報信息掌控不力。菲律賓警方在此次事件處置過程中，沒有及時屏蔽旅游客車的電視、電話信號，使得菲律賓三家主要電視臺直播劫持人質事件。造成警方在與門多薩談判期間，因為電臺記者直接電話采訪劫持者導致電話一直占線。甚至讓劫持者可以通過電視媒體直接觀看警方采取的一系列行動，包括警方逮捕其弟弟的整個過程。連警方最后采取強攻時，門多薩都可以通過旅游車內的電視直接收看到。而這種缺乏情報信息意識的對抗，無疑成為解救任務失敗的重要原因。二是對情報信息研判不足。一直被銬在方向盤上的旅游客車司機突然用指甲鉗解開手銬，從車窗跳出逃脫，他當時大叫著 “所有人都死了”，菲律賓警方在沒有對此情報信息真實性核實的情況下，錯誤決策采取強攻，在強攻后才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質并沒有死亡。

（四）處置決策執(zhí)行不力 [2]

一是營救突擊沒有進行多路突擊。只分為兩路展開 “砸窗”行動。二是沒有選擇正確的 “砸窗”工具。 “砸窗”工具采用普通的平頭鐵錘，效率低下。菲律賓警方的強攻措施是 “輪鐵錘車砸窗”，而且整整砸了一個多小時。三是沒有準備用于夜間作戰(zhàn)的器材。菲律賓警方從車窗破口向車內扔熒光棒，準備用作突入后的車內照明。四是沒準備攀登高處用的簡易梯子。菲律賓警方意外打開旅游巴士車后的安全門，卻因為安全門距離地面過高，一時找不到方法迅速攀入車內。五是突入車內前沒有投放失能武器。菲律賓警方第一名特警在以小車為跳板攀入安全門后，馬上遭到劫持者槍擊，被迫退出車外。在突入前，一定要投擲震爆彈、煙霧彈、催淚彈等失能武器，讓劫持者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以保護隊員安全及行動的成功。

（五）處置決策犯常識性錯誤

一是此次劫持人質事件中，菲律賓警方讓其當警察的弟弟參與談判，而劫持者的弟弟沒有嚴格按照警方要求辦，因此當格雷戈里奧手持一支手槍試圖靠近旅游車時遭警方扣押并解除武裝，將格雷戈里奧逮捕。劫持者通過車載電視直播看到了警方逮捕其弟弟的過程，直接導致了門多薩極度不滿，不僅造成談判的終止，而且嚴重威脅到了人質的人身安全。二是菲律賓警方在談判過程中直接拒絕劫持者的要求，也造成門多薩嚴重情緒波動，威脅到了人質人身安全。在談判期間，一名反腐敗部門的官員與劫持門多薩通了電話，并承諾重新考慮他的案子。但下午6點，門多薩接到了反腐部門拒絕他復職要求的信件。他隨即在車內鳴槍一聲表示不滿。三是菲律賓警方對門多薩與外界聯(lián)系信號也沒有采取任何技術措施，造成警方與其很多重要電話聯(lián)絡不上。

三、菲律賓劫持人質事件給我們的啟示

由于菲律賓當局種種決策失誤，致使矛盾激化，加之多種處置措施不當，進而導致慘劇的發(fā)生。因此可以說這是一次很不成功的人質營救。啟迪我們進行反思：對發(fā)生的劫持人質事件，我們能否科學決策，迅速啟動處置行動預案，組織專業(yè)力量及時、有效地開展處置？

（一）偵查決策要合法、科學

偵查決策的合法與科學，直接關系到劫持人質事件處置的效率和水平。

首先，偵查決策要合法。偵查決策的合法性，是指偵查決策中對有關情況、信息的獲得和分析、可供選擇的行動方案及其實施方法、策略等均必須嚴格依照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3]劫持人質事件處置屬于偵查活動，而偵查活動本身是由法律進行明確規(guī)定的，警方的一切處置活動都應當在法律的規(guī)定范圍內開展。因此，警方對劫持人質事件進行處置時，必須遵循法律的規(guī)定，決不能因偵查的需要而違反法律進行決策。

其次，偵查決策要科學?？茖W決策是指決策者憑借科學思維以及利用科學技術手段所進行的決策。它是決策者為了實現(xiàn)某種特定的目標運用科學的理論和方法系統(tǒng)地分析主客觀條件做出正確決策的過程。隨著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國內、國際交往的日益頻繁，經驗決策已經不能適應現(xiàn)代偵查的要求。隨著偵查規(guī)模、偵查手段、處置力量的組成和裝備等發(fā)生重大變化，僅靠個人的經驗決策，已經不能確保有效的偵查指揮了。因此，偵查決策由經驗到科學勢在必行。決策作為管理活動的核心，必須首先科學化，才能保證偵查管理活動的現(xiàn)代化。劫持人質事件處置決策的直接目的在于實施，在于實現(xiàn)解救人質的特定任務目標。由于處置決策是為了實現(xiàn)特定的任務目標，所以要求偵查決策要有嚴格的科學性，要經得起實踐的檢驗。

（二）科學決策的基本要求

偵查決策是一門科學?？茖W的偵查決策應達到以下要求：

1.偵查決策目標要求

任何決策都是為了達到一定的預期目標或實現(xiàn)某種目的, 沒有目標就無從決策。決策目標規(guī)定了人們未來行動的努力方向，它既是制定決策方案的基本出發(fā)點，也是衡量決策方案優(yōu)劣的最終標準。因此，明確決策目標是制定決策的基本前提之一。[4]在偵查活動中，決策目標就是偵查行為所希望達到的最終目的。決策目標，是進行偵查決策活動的根本出發(fā)點，它體現(xiàn)的是人的主觀愿望。如果目標定得不恰當，那么達成目標的方法再高明也會失去其意義，嚴重時甚至達成目標的方法越有效造成的損失越大。決策目標是根據所要解決的問題來確定的，因此，必須把握住所要解決問題的要害。只有明確了決策目標，才能避免決策的失誤。因此，正確地確定目標非常關鍵。

首先，偵查決策目標要具體。確定決策目標是偵查決策的前提。[5]劫持人質事件處置是警方從現(xiàn)場所有當事人的安全出發(fā)，用適合于當時的策略、方式、方法來進行的一場救助與救贖的活動。一切處置措施與手段的取舍必須以不危及人的安全為準則，處置活動方式應服從人的安全需要。因此，對劫持人質事件處置決策的制定要有明確的目標，在堅持以人為本、安全第一的原則下，警方應全力以赴、最大限度、無條件和快速有效地來通過專業(yè)化的應對策略去維護現(xiàn)場所有人員生命。

其次，偵查決策目標要準確。偵查決策目標不僅要具體，而且還必須準確。在處理人質危機時，處置工作應堅持三個目標，按優(yōu)先次序來看：首先是保護生命；其次是控制現(xiàn)場局勢不惡化；再次是制服劫持者。偵查活動中的每個決策目標必須明確、具體，使決策執(zhí)行者目標明確，心中有數(shù)。如果偵查決策的目標錯了，勢必使處置行動走向歧途。只有具體而準確的目標，才能達到偵查主體希望達到的目的，完成處置的任務。正確確定偵查決策目標，必須認真分析案情、準確判斷案情。

2.偵查決策效能要求

所謂決策效能，則是由決策效率與決策質量這兩個方面綜合而成的。其中，決策效率，是從決策的時效性的角度來衡量偵查決策活動的有效性；決策質量，則是從決策的正確性的角度來衡量偵查決策活動的有效性。提高偵查決策效能，必須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

首先，要及時收集情報信息。情報信息是以各種偵查手段要以及其他方法和途徑獲取的有關犯罪活動信息的偵查情況，以及對這些情況進行分析研究的成果。情報信息的基本功能，是支持決策。情報信息的效用，在于為制定正確的偵查決策服務。情報信息，通過決策，將對我們采取什么樣的行動產生極大的影響，或者說將對偵查行動的效果產生極大的影響。情報信息作為決策的前提和基礎，其質量如何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決策的質量和效率。要想作出高質量的決策，就必須以高質量的情報為基礎。因此，情報信息的重要性早就引起了偵查人員的高度重視。偵查決策正確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情報信息是否真實、及時、準確和完備。[6]偵查決策是對未來偵查行為的動態(tài)性研究，準確地掌握情報信息是偵查人員正確判斷和有效決斷的前提。對于偵查實踐中出現(xiàn)的決策失誤，究其根源，往往是情報信息不完備或不準確所致。因此，要采取各種手段、方法，盡可能地搜集有關劫持者及其所實施的劫持犯罪活動的有關情報信息。收集內容主要有：劫持者情況、我方情況、地形氣候、人質情況、現(xiàn)場情況等。收集的方式方法有：調查訪問、技術偵查、談判對話、化裝接近觀察等。周密調查，熟悉案件情況，充分掌握劫持者信息資料，在此基礎上，客觀、全面地進行分析判斷，才能使決策取得預期的效果。

其次，偵查決策要講速度。偵查決策的主要任務是指導偵查主體的偵查行動，而犯罪行為的易變性，決定了偵查決策必須具有高時效性。因此，制定偵查決策，不僅要有質量，而且還必須有速度。與一般決策活動相比，時效性對于偵查決策的成功具有大得多的意義。劫持人質事件不同于其他刑事犯罪，具有強烈的時效性，時間每增加一分甚至一秒，人質的生命威脅都會增加一份。隨著現(xiàn)代犯罪日益智能化、技術化的發(fā)展趨勢，使偵查態(tài)勢更易發(fā)生變化，變化的程度和速率也大大加快。因此，現(xiàn)代偵查對偵查決策時效性的要求更高。一方面，要快速反應和適度。決策具有時機性，必須及時、迅速，抓住時機，當機立斷。否則，就會造成全局工作的被動。[7]在人質危機發(fā)生時，迅速根據人質危機特點和應急預案實施管理，達到減緩危機發(fā)生，降低危機損害的目的。另一方面，要講究效率和協(xié)同。人質危機往往具有突發(fā)性，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可能造成更大范圍的損害。劫持人質事件處置需要整合各種資源，調動各種力量，切實做到協(xié)調一致。此次人質危機中，政府和媒體協(xié)同不夠，造成了媒體不合適的報道，所以協(xié)同合作同樣重要，也有利于更好地提高效率。

第三，偵查決策的執(zhí)行要迅速、果斷。偵查決策效能是決策時效性和決策正確性的綜合體現(xiàn)。由于劫持人質事件處置活動具有很強的時效性，戰(zhàn)機稍縱即逝，一旦決定采取強攻措施，必須果斷、迅速，要達到出其不意、一舉制服的效果。絕對不能給劫持者任何反抗的機會，否則人質的生命安全難以得到有效保障。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情況在不斷發(fā)生變化，所依據的信息的價值會逐漸降低、直至完全過時，原來存在的機會也可能會一去不返，于是適合于原來情況的正確決策會變得不那么正確，在原來情況下是高質量的決策現(xiàn)在卻成了低質量的決策。此次劫持人質事件中，菲警方營救突擊沒有在第一時間展開，在第一聲槍聲響起后，10分鐘內沒有任何實際營救行動。 “如果恐怖分子殺害人質，進攻就立即開始”。面對劫持人質事件，警方不得已采取強攻時，也要做到迅速、果斷、有效，絕不能給劫持者留下任何足以造成人質、群眾及警方人員的人身傷亡機會。

第四，避免負面效應?？茖W的偵查決策，必然是決策的負面效應最小化。為此，一是在劫持人質事件處置中，一般不主動讓劫持者的親屬介入。除非劫持者強烈要求親屬到場，并以傷害人質為要挾提出的例外情況。劫持者的親屬參與談判，要對親屬進行選擇。一般要找正義感非常強的親友；要找具有一定威信的親友；要找頭腦清晰的親友；要找嚴格按照警方要求辦的親友。親友參與談判不僅在人員選擇認定上有非常嚴格的要求，而且在場內和場外也有著一系列要完成的程序，必須把它當成一種手段來應用。二是在談判過程中不應直接拒絕劫持者的要求，避免說“不”。在劫持人質事件中，直接拒絕劫持者的要求，激怒對方，屬于極不負責任的做法。三是永遠不能關閉談判之門，即使要選擇武力處置方式，為達到既能制服劫持者又不至于使人質受到傷害的效果，也要輔之以談判而不能在行動之前放棄談判。

（三）偵查機關應努力提高決策水平

處置劫持人質事件決策具有不同于一般決策的特點，偵查決策者在緊急情況下作出的決策可能會存在一定的風險，需要采取各種措施綜合應對以控制決策風險。如何快速準確的掌握案情的變化情況，及時而正確的進行決策，是處置決策的難點。為此，偵查機關應努力提高偵查決策水平。一方面，提高偵查決策水平是落實以人為本、安全至上處置原則的根本要求，是偵查指揮必須具有的能力；另一方面，提高偵查決策水平要建立配套規(guī)范有序的工作機制：一是建立情報信息支持機制，二是建立決策咨詢機制，三是建立統(tǒng)一指揮機制，四是建立約束機制?？傊?，提高處置劫持人質事件決策水平，既需要機制的健全和完善來保障，也需要提高偵查決策人員的基本素質，但關鍵在于建立規(guī)范有序的決策機制。

[1]李群英.論人質危機處置中的兩個法律問題[J].山東社會科學,2006,(10):114.

[2]燕趙晚報.香港游客菲律賓遭劫8人遇害[EB/OL](2010-08-24)[2010-08-25].http://www.sina.com.cn.

[3]楊郁娟.論偵查經驗決策與偵查科學決策[J].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10,(3):74.

[4]史越東.指揮決策學[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5:116.

[5]張宗亮.試論偵查決策科學化[J].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05,(6):57.

[6]張躍兵.偵查情報決策的困難及對策[J].凈月學刊,2014,(3):81.

[7]王寶桂.決策科學化[M].北京:科學普及出版社,198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