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證項下匯票問題的再思考

■ 陳衛(wèi)華 江蘇工程職業(yè)技術學院

在信用證業(yè)務中，由匯票引發(fā)的系列問題，如信用證業(yè)務中是否需要匯票、匯票是否是單據(jù)、開證行可否憑匯票上的不符點拒付等，一直懸而未決。即使是ICC（The Int ernational Chamber of Commer ce，國際商會）對此也未給予明確答復。因此，多年來，匯票問題已成為開證行與交單行進行拒付和反拒付“戰(zhàn)爭”的問題之源。本文結合UCP600、新版ISBP745和部分案例，從實務操作角度，再作進一步探討。

一、信用證業(yè)務中是否需要匯票

（一）不同付款方式的信用證對匯票的需求是怎樣的

UCP600第六條b款把信用證依付款方式，分為即期付款、延期付款、承兌和議付信用證四種類型。對是否需要受益人提交匯票，不同類型信用證的要求不相同，這一點通過UCP600第二條定義中對“承付”和“議付”的解釋可見一斑。根據(jù)UCP600表述，“承付”包含三種情況：一是如果信用證為即期付款信用證，則即期付款；二是如果信用證為延期付款信用證，則承諾延期付款責任并在承諾到期日付款；三是如果信用證為承兌信用證，則承兌受益人開出的匯票并在匯票到期日付款。而“議付”是指指定銀行在相符交單下，在其應獲償付的銀行工作日當天或之前向受益人預付或者同意預付款項，從而購買匯票（其付款人為指定銀行以外的其他銀行）及/或單據(jù)的行為。

綜上，承兌信用證必定需要受益人提交匯票，否則，承兌行的承兌行為就沒有客體；而延期信用證，盡管是遠期信用證，但根據(jù)國際貿(mào)易行業(yè)習慣，不需要提交匯票。至于即期付款信用證是否需要提交即期匯票，UCP600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這完全取決于實務中具體信用證的要求。議付信用證情況稍微有點復雜，從期限上可分為即期議付信用證和遠期議付信用證。在是否需要匯票的問題上，即期議付信用證可比照即期付款信用證來處理，這在實務中已形成共識，也就是說即期議付信用證是否需要匯票，完全取決于具體信用證的要求。但是，實務中對遠期議付信用證是否需要匯票，則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是遠期議付信用證類同承兌信用證，必須提交受益人的遠期匯票，這是一種占主流的觀點，大多數(shù)教科書上如此定義，銀行實務中也大多按此觀點操作；另一種觀點是遠期議付信用證同即期議付議付信用證一樣，是否需要匯票，完全取決于具體信用證的要求。本人比較同意后種觀點，實際上UCP600的“議付”定義，支持了這后一種觀點。因此，只有承兌信用證需要提交匯票，即期付款和議付信用證是否需要提交匯票，完全取決于各具體的信用證本身的要求，而延期付款信用證是不需要提交匯票的。

（二）對信用證實務中是否需要匯票，信用證當事人有怎樣的觀點

盡管UCP600對不同付款方式的信用證是否需要匯票已經(jīng)有了非常明確的規(guī)定，但在信用證實務中，關于是否需要匯票的問題，依然存在正、反兩大完全對立的觀點。反方認為信用證業(yè)務中不需要提交匯票，正方認為信用證業(yè)務中需要提交匯票。反方的主要理由有兩點：一是認為匯票的提交會導致信用證業(yè)務的法律關系更復雜，如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中行訴中國農(nóng)業(yè)銀行承兌匯票案、香港法院審理的中國銀行訴建新銀行案等中，都是由于信用證項下提交了匯票，導致信用證法律關系和票據(jù)法律關系相互交織；二是認為匯票通常淪為開證行的拒付工具，實務中開證行以匯票不符而拒付的案例頗多。正方的主要理由也有兩點：一是認為便于受益人融資，如受益人比較熱衷的福費廷業(yè)務，在我國現(xiàn)階段主要是間接福費廷業(yè)務，如果單據(jù)中包含匯票，利于福費廷二級市場的形成，從而利于受益人的融資；二是認為匯票的提交加強了對收款人的保護，如議付信用證中的議付行，作為持票人在遭開證行拒付時，可以依票據(jù)法的規(guī)定對出票人（受益人）行使追索權。

上述正、反雙方的觀點，都沒有考慮到信用證當事人尤其是受益人的實需原則。事實上，除了延期付款信用證外，采用何種類型的信用證以及信用證中究竟是否需要匯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信用證當事人的需求。

二、匯票是否是單據(jù)

（一）權威機構對匯票是否為單據(jù)的觀點

目前，針對匯票是否是單據(jù)以及是否可憑匯票不符點拒付的問題，國際商會及司法界傾向性的結論是：匯票不是單據(jù)，不能憑匯票中出現(xiàn)的不符點拒付。

例如，國際商會TA590r ev案例，信用證“附加條款”規(guī)定“所有單據(jù)必須注明合同號及信用證號碼”，保兌行提交的匯票未注明合同號，而遭開證行拒付。對此國際商會的意見是,“盡管信用證要求所有單據(jù)注明合同號，但匯票中缺少合同號碼并不是拒付的理由”。又如，UCP600項下的TA703案例，保兌行在通知信用證時，在信用證中規(guī)定：所有單據(jù)必須用英語出具，否則我們將把單據(jù)提交開證行由其決定是否接受；而提交的單據(jù)中，其他欄目用的是英語，匯票的名稱及相關格式欄目用的是西班牙語，保兌行由此拒付，理由是“DRAFT PRESENTED IN FOREIGN LANGUAGE”。國際商會的意見是，從技術層面講，通過MT700、MT701或MT702開立的信用證，匯票不是單據(jù)，因為對于匯票的要求不在46A場的要求中，要求“一切單據(jù)用英語”僅適用于46A或47A羅列的單據(jù)。

（二）信用證各當事人如何繞開匯票單據(jù)之爭的糾紛

貿(mào)易實務中，雖然匯票單據(jù)問題之爭的最終裁決結果，大都利于受益人。如2005年，開證行韓國中小銀行訴青島華天公司因匯票含不符點而拒付一案，終審法院最終作出了利于受益人的判決，裁定匯票不是信用證項下的單據(jù)，所提不符點不能構成拒付的理由。但是漫長的交涉、處理過程，影響了受益人的資金運作和后續(xù)業(yè)務的開展。因此，受益人應未雨綢繆，在同進口商簽訂合同前，對可以接受的信用證類型應做到心中有數(shù)，除非確有必要，盡量不接受必須提交匯票的承兌信用證；如果沒有融資的需求，對于議付信用證，也盡量爭取不提交匯票。這樣可以避免因匯票不符而引發(fā)的的信用證拒付糾紛，而對于需要提交匯票的信用證，為了防止日后匯票問題的糾紛，對于信用證中要求所有單據(jù)顯示某些特定內(nèi)容、所有單據(jù)均應以某種語言出具等的條款，應在審證環(huán)節(jié)弄清開證行的本意，必要時通過信用證修改，取得同開證行一致的意見。此外，一旦發(fā)生因匯票不符而拒付，應在信用證有效期內(nèi)及時補寄滿足要求的匯票。

鑒于國際商會及司法界對匯票的傾向性觀點，開證行或保兌行一方面必須謹慎對待以匯票不符點為由的拒付業(yè)務，以免影響聲譽和遭致訴訟糾紛；另一方面，應盡量少開需要受益人提交匯票的信用證；最后，對于開立的要求提交匯票的信用證，相關條款的指示應當明確。譬如，在信用證的附加條款中加列：FOR THE PURPOSES OF THIS L/C，DRAFTS WILL BE AS THE SAME AS THE DOUCUMENTS REQUIRED IN 46A FIELD（就本信用證而言，匯票視同46A場要求的單據(jù)）或DRAFTS AND ALL DOCUMENTS MUST MARK……（匯票和所有的單據(jù)必須標明……），這樣就可以杜絕匯票的單據(jù)之爭，方便信用證各方順利開展業(yè)務。

三、信用證當事人如何依據(jù)對匯票的需求合理選擇信用證類型

（一）受益人應以融資需求作為主要選擇依據(jù)

受益人如果沒有融資的訴求，應當選擇不需要提交匯票的信用證，以避免因匯票中出現(xiàn)不符點而遭開證行拒付的風險。即期交易，選擇不需要匯票的即期付款信用證或議付信用證；對于遠期交易，應當堅持使用不要求提交匯票的遠期議付信用證（因延期付款信用證通常針對資本性貨物交易，這里不作討論）。當然，對信用證的這種要求應當在和進口方簽訂合同時約定。在貿(mào)易實務中，大多數(shù)受益人均需要融資，以實務中用得比較多的議付信用證為例，盡管沒有匯票的議付信用證，依然可以滿足受益人的融資需求，但是從提供資金的指定行的角度看，他們更樂意對需要匯票的信用證提供融資。譬如我國國內(nèi)用得比較多的議付信用證下的議付，如果沒有匯票，事后一旦因為單證不符開證行拒付，議付行只能根據(jù)和受益人的協(xié)議向受益人追索；如果是帶有匯票的議付，則同樣情形下，議付行還可以依據(jù)票據(jù)法，以后手（持票人）的身份向前手出票人（受益人）追索。尤其當出現(xiàn)受益人欺詐，開證行因所在國法院的止付令而拒付時，議付行可以憑正當持票人的身份，以“欺詐例外”要求開證行履行付款義務，保障自己的權利。

此外，在我國逐漸做大的福費廷業(yè)務，大部分是間接福費廷業(yè)務，向受益人直接購買單據(jù)從而給受益人融資的指定銀行，多數(shù)情形下在事后將出口單據(jù)包賣給其他福費廷包買商。由于指定銀行是信用證的當事人，因此它根據(jù)開證行的指示包買受益人單據(jù)的行為受信用證和UCP的保護。但是福費廷包買商不是信用證的當事人，其包買信用證項下單據(jù)的行為不受信用證和UCP的保護。如果出口單據(jù)中包含匯票，福費廷包買商則受票據(jù)法的保護，可以正當持票人的身份，直接向匯票的付款人（一般為開證行）要求償付。因此，出口單據(jù)中帶有匯票，利于福費廷二級市場的形成，從而便于受益人融資。反之，受益人利用福費廷融資將較為困難。

（二）開證行應以降低自身風險作為主要選擇依據(jù)

對受益人的相符單據(jù)及時付款，是開證行的義務。盡管開證行根據(jù)開證申請人的申請開立信用證，但在是否需要匯票的問題上，基本是開證行自己的主張，外貿(mào)實務中，大多數(shù)開證行根據(jù)自己的業(yè)務習慣行事。實際上，從UCP500和UCP600對開證行付款義務表述的變化上，可以看到未來在是否需要匯票的問題上，開證行的基本態(tài)度。

關于開證行的付款責任，UCP500第九條a款 Ⅳ分款中規(guī)定：對議付信用證——根據(jù)受益人依照信用證出具的匯票及/或提交的單據(jù)向出票人及/或善意持票人履行付款，不得追索。但是，在UCP600中，關于開證行責任的第七條a款Ⅴ分款中，UCP已經(jīng)刪除了開證行對正當持票人付款責任的表述，這也意味著UCP600確認了開證行付款責任限于受益人和指定行，并不鼓勵使用匯票產(chǎn)生正當持票人，進而給開證行帶來某些情形下（如受益人單方欺詐或受益人和申請人合伙欺詐）因受票據(jù)法制約而不得不付款等不可預知的風險。因此，從開證行自身的利益訴求看，除非進口方強烈要求，開立不需要匯票的信用證，應當是明智的選擇。當然，不排除個別開證行開證時，從申請人利益角度考量，通過要求受益人提交匯票，進而在匯票上故意設陷，創(chuàng)設不符點而拒付貨款的情形。

（三）申請人作為匯票的非相關方，選擇信用證無需考慮匯票

信用證業(yè)務中，申請人履行付款義務的前提是：受益人提交的單據(jù)滿足信用證的要求，即所謂的“單證一致”。以MT700信用證為例，如果受益人提交的單據(jù)符合46A場（DOCUMENTS REQUIRED）的單據(jù)要求，則申請人對開證行付款。至于信用證是否需要匯票，或者規(guī)定了匯票的信用證，受益人提交的匯票是否存在不符點，不是申請人關注的問題。因此，匯票并非是申請人要求的單據(jù)，有或沒有，不影響申請人付款義務的履行。正如上文所言，在是否需要匯票的問題上，基本是開證行自己的主張。

除了上述提及的受益人、開證行和申請人外，同信用證是否要求提交匯票關系比較大的是信用證中的指定行。指定銀行如果只是作為交單行，不對受益人融資，那么信用證是否要求匯票，對指定行沒有影響。但是指定行如果意欲對受益人融資，則比較傾向對包含匯票的出口單據(jù)進行融資。如議付信用證下對受益人議付，議付行在無法從開證行處得到付款時，除了根據(jù)和受益人的協(xié)議向受益人追索，還可憑票據(jù)法的規(guī)定對出票人（受益人）行使追索權。此外，如因受益人欺詐，開證行以進口國法院止付令而拒付時，指定行可以根據(jù)“欺詐例外”的原則而得到開證行的如期付款。

總之，信用證業(yè)務中，受益人如果不需要融資，應盡量選擇不需要匯票的信用證，如即期付款信用證和議付信用證。如需融資，在接受要求匯票的信用證時，在審證階段應就匯票是否是單據(jù)等問題和開證行取得一致意見。作為開證行，如非必須，應盡量開立不需要提交匯票的信用證。此外，開證行應謹慎對待以匯票不符點為由的拒付業(yè)務，以免影響聲譽和遭致訴訟糾紛。對于融資行而言，應當首選帶有匯票的信用證開展融資，尤其要爭取融資行的正當持票人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