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辯》的佛禪術語來重建嚴羽的“妙悟”說

覃士偉

摘要：嚴羽在《詩辯》中提出了聞名后世的“妙悟”說，但由于對嚴羽在文中所引用的佛禪術語“悟”、“妙悟”、“透徹之悟”、“第一義”等的不理解，所以時常將這些不同的術語混淆為一個，殊不知這些不同的術語針對的是“妙悟”說的不同方面，本文將通過原文的佛禪術語來重新還原與建構嚴羽的“妙悟”說。

關鍵詞：嚴羽；妙悟；第一義；透徹之悟。

《詩辯》是嚴羽的《滄浪詩話》中最為重要的一章，而在《詩辯》一章中最為關鍵的則是專門闡述“妙悟”的下面這段文字：

禪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具正法眼者，是謂第一義。若聲聞、辟支果，皆非正也。論詩如論禪：漢、魏、晉等作與盛唐之詩，則第一義也。大曆以還之詩，則已落第二義矣。晚唐之詩，則聲聞辟支果也。學漢、魏、晉、與盛唐詩者，臨濟下也。學大曆以還者，曹洞下也。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陽學力下韓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故也。惟悟乃爲當行，乃爲本色。然悟有淺深，有分限之悟，有透徹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漢、魏尚矣，不假悟也。謝靈運至盛唐諸公，透徹之悟也。他雖有悟者，皆非第一義也。吾評之非僭也，辯之非妄也。天下有可廢之人，無可廢之言。詩道如是也。若以爲不然，則是見詩之不廣，參詩之不熟耳。①

這是《詩辯》一文中唯一一個直接以禪宗的宗、乘、派、義來作比較而闡述詩歌的段落，也是《詩辯》一章最難理解之處，因為要想法完全理解清楚就不得不對禪宗的宗、乘、派、義做一番了解。

一、關于佛教的宗、乘、派、義

要充分理解嚴羽的“妙悟”說，首先就得對參禪的相關知識尤其是嚴羽所提到的宗、乘、派、義做一番了解?！俺擞行〈蟆保庵阜鸾趟f的大乘與小乘，兩者以修煉時間與所達到的境界作為區(qū)分；“宗有南北”，意指禪宗內部所分的南宗與北宗，以惠能為代表的南宗主張頓悟，以神秀為代表的北宗主張漸悟；“聲聞辟支果”，也是說的佛教之乘，“佛教有三乘：一菩薩乘，二辟支乘，三聲聞乘。菩薩乘普濟衆(zhòng)生，故稱大乘；辟支聲聞僅求自度，故稱小乘。辟支，梵語獨覺之義，謂並無師承獨自悟道也。聲聞，謂由誦經(jīng)聽法而悟道者”②；“臨濟”，指的是臨濟宗，源出六祖弟子懷讓；“曹洞”，指的是曹洞宗，源出六祖弟子行思；“具正法眼者，是謂第一義”，“正法眼”為“禪家語，指佛所說之正法”，“第一義者，亦名真諦”。由此可以看出，這些宗、乘、派、義之間是不能拿來做比較的，而且也缺乏相互比較的依據(jù)和標準，并無優(yōu)劣高低之分。

二、“悟”與“妙悟”

在對佛教的宗、乘、派、義初步了解后，不難看出，嚴羽在文中拿這些宗、乘、派、義作比較，是很難站住腳的，這是無法否認的；但這并不是嚴羽所要闡述的重點，他所要闡述的是——不管哪一個宗、乘、派、義都離不開“悟”，這才是他所要明確表達的。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的觀點，由此建立起了“妙悟說”。

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大多數(shù)學者到了這里就只關注“妙悟”了，而忽視了這句話本來所隱含的的意思：任何禪道與詩道都包含著一種悟，也就是說不管是禪宗的哪一個宗、乘、派、義都有屬于其自己的悟；而在詩歌之道中也是如此，即不管是“漢、魏、晉等作與盛唐之詩”還是“大曆以還之詩”抑或“晚唐之詩”或者學習這些詩而成之作品，都有屬于其自己的“悟”。

三、“透徹之悟”與“第一義”

雖然每一種詩歌都有屬于其自己的“悟”，但并不意味著任何悟都可以稱之為“妙悟”，故嚴羽又說道“然悟有淺深，有分限之悟，有透徹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根據(jù)悟的深度不同，他將深淺不一的悟分開限定為兩個：一是“透徹之悟”，代表是“謝靈運至盛唐諸公”，因為這些詩歌是真正的悟到了“第一義”，這樣的“悟”才是嚴羽所說的“妙悟”；二是一知半解的悟，也就是并沒有領悟到“第一義”的這種悟，其代表就是除去“不假悟也”的漢魏詩歌與“透徹之悟”的“謝靈運至盛唐諸公”的詩歌后所剩下的“他雖有悟者”，雖然這些詩歌所悟“皆非第壹義也”，但并不代表這些詩歌毫無意義，因為“天下有可廢之人，無可廢之言”，尤其是在詩道中，也許從一知半解之悟繼續(xù)參透下來可以達到“透徹之悟”吧！

四、小結

綜上所述，嚴羽的“妙悟”說包含以下兩層意思：第一層，所有的詩歌都有屬于其自己的特殊的“悟”，這是詩歌的共性即“悟”；第二層，只有那些達到了“第一義”的“悟”，才是嚴羽所稱道的“妙悟”，也就是“透徹之悟”，這就是“妙悟”的特殊性所在，也是“妙悟”區(qū)別于其他的“悟”的所在。這兩層合在一起才是嚴羽的“妙悟”說這個整體，而大多數(shù)人都將眼光放在了第二層上，導致了對于“妙悟”、“透徹之悟”、“第一義”的混淆與模糊，宛如置身于一個空中樓閣，缺少了第一層的鋪墊與臺基！所以，“妙悟”說是以“第一義”作為標準對“悟”進行評判的理論，而達到了“第一義”的才可以稱之為“透徹之悟”?。ㄗ髡邌挝唬簭V西民族大學文藝學）

參考文獻

[1]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一卷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1月新1版。

[2]歐宗啟：《印度佛教思想的中國化與中國古代文論的建構》，廣西民族出版社2008年11月第1版。

[3]張少康，劉三富：《中國文學理論批評發(fā)展史》，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1995年12月第1版。

注解：

①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一卷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第209頁。

②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一卷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第2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