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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嶸生平三事考釋——兼論《詩品》的撰寫動機

      2014-03-20 10:04:40葛志偉
      淮南師范學院學報 2014年1期
      關鍵詞:五言詩鐘嶸詩品

      葛志偉

      (南京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自古以來論鐘嶸《詩品》者多,而論其生平者少。論其生平者,又多用力于家族譜系、士族身份、生卒年的考證,至于對其生平行事的探討,則更為少見。究其緣由,莫過于事跡湮滅、史料不詳之故。但即便如此,現(xiàn)存《梁書》《南史》鐘嶸本傳皆詳載其生平三件大事,即上書齊明帝、上書梁武帝、撰寫《詩品》??梢姶巳略谄渖叫惺轮姓加袠O重要的地位。故探究此等事件的原委,對于鐘嶸及《詩品》研究工作的深入頗為重要。本文即據(jù)相關史料,以考釋此三事的始末原委為目標,揭示出在當時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鐘嶸竭力維護士族群體利益的思想。同時,通過對《詩品序》的深入解讀,力避前賢陳說,對其撰寫《詩品》的動機也提出新的看法。

      一、鐘嶸《上齊明帝書》

      自宋武帝劉裕起的南朝歷代皇帝,有鑒于東晉時士族專權的現(xiàn)象,對其族勢力多予以抑制。其最常見方式無外乎“內(nèi)朝常任用寒人,而外藩則托付宗室”。①錢穆:《國史大綱》,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第268 頁。翻閱魏晉南朝歷代正史,我們發(fā)現(xiàn)“寒人”一詞不見于《晉書》,而在《宋書》、《南齊書》中各出現(xiàn)5 次??梢娝锡R之際“寒人”確實形成了一股勢力,已引起史家的關注。對此現(xiàn)象,后來學者如趙翼、陳登原、唐長孺等前賢均有精辟的論述②參見趙翼:《廿二史札記》卷八“南朝多以寒人掌機要”條,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年,第118-119 頁;又陳登原:《國史舊聞》(第一分冊)卷二一“寒人與士族”條,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594-597 頁;又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xù)編》所收《南朝寒人的興起》一文,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107-140頁。。面對皇權支持下的寒人階層不斷分權的局面,南朝士族的既得利益必然會受到影響,如《南史》卷七七《恩幸傳》云:“(茹)法亮、(呂)文度并勢傾天下,太尉王儉常謂人曰:‘我雖有大位,權寄豈及茹公?’”①李延壽:《南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929 頁。按本文所引《南史》內(nèi)容,皆為此版本。為避免行文繁瑣,下文不再出注。但就士族整體而論,他們依然還是特權階層。其中極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的士族牢牢控制住掌管人事任免實權的尚書吏部。尚書吏部諸官職中又以吏部尚書、吏部郎最為顯要,“吏部尚書掌管高級官吏,稱為‘大選’”、“吏部郎掌管下級官員……此稱為‘小選’”。②宮岐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韓升等譯,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268 頁。在十分講究門第與出身的南朝社會,由士族掌控著尚書吏部既能保證士族子弟順利邁入仕途,又能確保其步入仕途后的穩(wěn)步發(fā)展。這自然是士族維護其自身權利的法寶。今僅從《南齊書》中摘錄曾任職于尚書吏部的官員名單,以資佐證:

      表1

      表中所列皆為當時士族高門中的人物。鑒于蕭齊一朝僅二十四年的歷史,故其間透露出的信息還是較為可信的,即當時士族子弟完全占據(jù)著尚書吏部的要職。這對于士族子弟的出仕與升遷尤為重要。當時事實亦是如此,《南齊書》卷二三《王儉傳》稱,王儉在永明四年(486)以國子祭酒的身份領吏部之后,“世祖深委仗之,士流選用,奏無不可”。③蕭子顯:《南齊書》,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929 頁。按本文所引《南齊書》內(nèi)容,皆為此版本。為避免行文繁瑣,下文不再出注。士族掌控尚書吏部的美好時代到齊明帝時受到了嚴重的破壞。雖然從表中我們?nèi)阅芸吹?,齊明帝時擔任吏部尚書、吏部郎的還是瑯琊王氏、陳郡謝氏等高門子弟,但事實上他們的權力正在急速消失?!赌鲜贰肪砥叨剁妿V傳》云:

      建武初,(嶸)為南康王侍郎。時齊明帝躬親細務,綱目亦密。于是郡縣及六署九府常行職事,莫不爭自啟聞,取決詔敕。文武勛舊,皆不歸選部,于是憑勢互相通進。人君之務,粗為繁密。嶸乃上書言:“古者明君揆才頒政,量能授職,三公坐而論道,九卿作而成務,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p>

      齊明帝以旁庶身份而篡奪大統(tǒng),“躬親細務”一則表明其精力旺盛,二則表明其具有吏治才華。這本非壞事,且皇帝勵精圖治,上行下效,足以形成良好的政治風氣。如《南史》卷七十《循吏傳》云:“明帝自在布衣,達于吏事及居宸扆,專務刀筆,未嘗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钡妿V對此卻極為不滿。個中緣由,恐非曹旭先生所認為的“建議明帝‘量能授職’,不必躬親細務,應講究領導藝術”。④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 頁。從表面上看,鐘嶸無疑是不染私心,完全是以儒家理想化的君主統(tǒng)治模式來勸誡齊明帝。但實際上最讓鐘嶸感到焦慮不安的是:齊明帝憑借著皇帝的特權直接繞過吏部,自由地任免文武官員,形成“文武勛舊,皆不歸選部”的局面。這讓朝廷的人事任免權逐漸擺脫尚書吏部的掌控,從而會損害到士族群體的既得利益。更重要的是,那些依附皇權的“寒人”階層一旦得勢,便又汲引子弟以為羽翼,即所謂“憑勢互相通進”。如紀僧真本《南齊書》卷五六《倖臣傳》中的首位人物,出身卑微,在其得勢之后,齊明帝“欲令僧真治郡,僧真啟進其弟僧猛為鎮(zhèn)蠻護軍、晉熙太守”。據(jù)此,紀僧猛官位升遷,僅憑其兄片言舉薦而已。不僅如此,齊明帝還十分輕視當時的士族子弟,《南齊書》卷五六《倖臣·劉系宗傳》云:“明帝曰:‘學士輩不堪治國,唯大讀書耳。一劉系宗足持如此輩五百人?!渲乩羰氯绱??!比绻斡升R明帝將吏部的人事任免權架空,那么士族的利益必將會受到更大的損害。正是在竭力維護士族利益思想的驅使下,鐘嶸才不顧自己“位末名卑”的身份,積極向齊明帝進言。但齊明帝獲取天下,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如《南齊書》卷四二《蕭坦之傳》略云:“眀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蕭坦之所言,已在明帝去世之后??梢婟R明帝統(tǒng)治時期,社會矛盾相當尖銳。因此,齊明帝才希望將一切權力都掌控在手中。而鐘嶸完全是站在士族的立場向皇帝上書,全然不顧當時的客觀形勢,故其上書必然不會被采納。但鐘嶸的這份上書,卻又代表著當時整個士族群體的呼聲,因而能得到其他士族官員的支持。出身于吳郡著姓顧氏的顧暠,①鄧國軍,王發(fā)國:《<南史·鐘嶸傳>顧暠其人考》,《文學遺產(chǎn)》2006年第3 期。時任太中大夫,據(jù)《南史》卷七二《鐘嶸傳》記載,當明帝以怒不可遏的口吻向他詢問鐘嶸是何人時,他回答道:“嶸雖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職事,各有司存。今人主總而親之,是人主愈勞而人臣愈逸,所謂代庖人宰而為大匠斫也。”正是因為此二人都屬于士族階層,有著某種共同的價值取向,因而當士族群體的利益受到皇權的損害時才會團結起來進行抗爭。

      二、鐘嶸《上梁武帝書》

      永元之季,東昏失德。蕭衍乘機起兵襄陽,推翻東昏侯的統(tǒng)治。但他并沒有立刻登上皇位,而是先擁立蕭寶融為齊和帝。蕭衍此舉十分謹慎。他清楚如果要稱帝除了依靠軍事實力外,還必須得到士族群體的廣泛支持。據(jù)《梁書》卷一《武帝紀上》記載,蕭衍在中興二年(502)二月丙寅日向齊和帝上表云:

      且夫譜諜訛誤,詐偽多緒,人物雅俗,莫肯留心。是以冒襲良家,即成冠族;妄修邊幅,便為雅士……故前代選官,皆立選簿,應在貫魚,自有銓次。胄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懷抱,或得之余論,故得簡通賓客,無事掃門……愚謂自今選曹,宜精隱括,依舊立簿,使冠履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涯涘,造請自息。②姚思廉:《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22-23 頁。按本文所引《梁書》內(nèi)容,皆為此版本。為避免行文繁瑣,下文不再出注。

      在這份給齊和帝的上表中,蕭衍重點談到了士族階層所關心的官員選拔問題,并對當時因譜諜訛誤、庶人冒充冠族等原因而造成得銓選失次的狀況,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同時,他還提出改革的方案應該是“依舊立簿,使冠履無爽,名實不違”。眾所周知,此中的譜牒、選簿、胄籍正是當時社會區(qū)別士庶的客觀依據(jù)。南朝士族特別愛講究士庶之別,此為治魏晉南北朝史者所習知。如《南史》卷二三《王球傳》云:“時中書舍人徐爰有寵于上(宋武帝)。上嘗命球及殷景仁與之相知,球辭曰;‘士庶區(qū)別,國之章也,臣不敢奉詔?!庇帧端螘肪硭亩锻鹾雮鳌吩疲骸胺殡m比屋鄰居,至于士庶之際,實自天隔,舍藏之罪,無以相關?!雹凵蚣s:《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318 頁。唐長孺先生《南朝寒人的興起》一文認為:“士庶區(qū)別的嚴格化發(fā)生在此時正因為士庶有混淆的危險,所以這里并不表示門閥勢力的強大,相反的倒是由于害怕這種新形勢足以消弱甚至消除他們長期以來引以自傲的優(yōu)越地位?!雹芴崎L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xù)編》,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126 頁。很顯然,在蕭衍掌握軍政大權而又未稱帝之前,向和帝上這樣一份維護士族利益的表書,自然會得到士族的大力支持與擁護。對自身勢力漸趨衰落的士族而言,朝代的更替往往意味著政治利益的重新分配。而蕭衍的這份上表,無疑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據(jù)《梁書》卷一三《范云沈約傳》,范、沈二人在蕭衍稱帝前都曾極力慫恿,如沈約云:“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祿。今童兒牧豎悉知齊祚已終,莫不云明公其人也……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其辭雖舊然其情不偽??梢娙绶丁⑸蜉叺氖孔遄拥軐τ谑捬芊Q帝,已是迫不及待了。循理而論,同是士族出身的鐘嶸對此也自會感到歡欣鼓舞。

      《梁書》卷四九《鐘嶸傳》云:“天監(jiān)初,制度雖革,而日不暇給?!保ò矗捍颂帯赌鲜贰肪砥叨剁妿V傳》作“制度雖革,而未能盡改前弊”,可互相發(fā)明)據(jù)此,梁朝伊始,蕭衍對齊末弊政的改革并不理想。與此同時,擺在梁武帝與士族面前的是一個更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即對協(xié)助梁武起兵的中下層軍官們該如何妥善安置。當初為取得他們的支持,蕭衍在起兵之初就曾許下諾言,《梁書》卷一《武帝紀上》云:“卿等同心疾惡,共興義舉,公侯將相,良在茲日,各盡勛效,我不食言?!睘檎撌龇奖悖F(xiàn)僅就《梁書》卷一《武帝紀上》出現(xiàn)的此類軍官事跡稍顯者列表如下:

      表2

      通過表2,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隨梁武起兵的這些軍官成分比較復雜,既有士族出身,也有庶族出身,更有一些底層軍官出身不得而知。他們追隨梁武起兵,無非就是希望能在事成之后能分得權力的一杯羹湯。而士族積極擁護梁武稱帝,也是希望能通過改朝換代來鞏固并獲取更多的利益。因而,在利益瓜分的層面上,士族與這些靠軍功起家的中下層軍官就必然會發(fā)生沖突。正是在此背景下,鐘嶸給梁武帝上了一份奏書,積極為之出謀劃策。

      《南史》卷七二《鐘嶸傳》云:

      愚謂永元諸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懲澆競。若吏姓寒人,聽極其門品,不當因軍遂濫清級。若僑雜傖楚,應在綏撫,正宜嚴斷祿力,絕其妨正,直乞虛號而已。

      鐘嶸上書的前半部分,此處沒有征引,說的是齊永元年間的種種弊政。事實上,對于此時期的社會狀況,蕭衍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鐘嶸此處再次提及,顯然不是為了向梁武帝講述歷史。日本學者宮崎市定認為鐘嶸“雖然將濫授軍勛全都歸咎于東昏侯,其實是婉轉地針砭梁朝的軍人功臣”,①宮岐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韓升等譯,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85 頁。確是慧心獨到之論。鐘嶸認為,自齊永元二年(500)冬隨梁武起兵的軍官中,凡是“素族士人”,即便其后來立下軍功,也不當以此加官進爵,而是要按照其固有之門第與出身來獲得仕途的發(fā)展;對于那些“吏姓寒人”,絕不能讓他們僅憑軍功,就獲得只有士族子弟才能擔任的那些清要官職;對于那些身份更為低下的“僑雜傖楚”,直接賞賜給他們一些沒有實權的將軍號,作為撫慰就可以了。②宮岐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韓升等譯,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86 頁。在鐘嶸看來,士族內(nèi)部少數(shù)人自壞清規(guī)與吏姓寒人、僑雜傖楚對現(xiàn)有制度的破壞同樣嚴重,只有“安內(nèi)”與“攘外”并用,才能更好地維護士族自身的純粹性。據(jù)《梁書》卷二《武帝紀中》記載,天監(jiān)元年(502)四月甲戌日,即梁武稱帝后的第九天,下詔略云:

      頃因多難,治綱弛落,官非積及,榮由幸至。六軍尸四品之職,青紫治白簿之勞。振衣朝伍,長揖卿相,趨步廣闥,并驅丞郎。遂冠履倒錯,珪甑莫辨。靜言疚懷,思返流弊……

      此份詔書的內(nèi)容與鐘嶸的上書十分相近。倘是梁武的詔書頒布在前,態(tài)度明確,則鐘嶸上書自無必要。故這里只能是梁武帝采納了鐘嶸的建議,后又以詔書的形式付諸實施。在蕭衍即位僅九天的時間里,鐘嶸就向其上書,可見他的心情是何等迫切。鐘嶸認為士族的高貴身份、政治地位、仕途升遷,不是靠軍功就可以換取的。他向梁武帝上書,正是要維護士族群體自身的純粹性與優(yōu)越性。

      三、《詩品》撰寫動機管窺

      梅運生先生《鐘嶸的身世與<詩品>的品第》一文認為“鐘嶸確是出生于士族,但是在他評詩定品時是以其審美標準為依據(jù),而不是以門第高下分優(yōu)劣的”、“鐘嶸雖出身于士族,但沒有把門第偏見帶進詩歌評論中來”。③梅運生:《鐘嶸的身世與<詩品>的品第》,《安徽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科版)1984年第4 期。曹旭先生對此文頗為推崇,評價極高。④曹旭:《中日韓<詩品>論文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347 頁。大凡讀過此書的人都知道這種說法確有一定的道理,《詩品》中似乎并沒有體現(xiàn)任何門第觀念。但通過上文對鐘嶸上書齊明、梁武二事的考釋,足以說明在鐘嶸生平行事中維護士族利益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其精心撰寫的《詩品》為何會與這種思想毫無關聯(lián)呢?筆者竊以為,《詩品》同其上齊明、梁武二書一樣,都是這一思想驅使下的產(chǎn)物。換句話說,鐘嶸撰寫《詩品》,也還是為了維護士族的利益。具體而言,此舉很可能是為了維護年輕的士族子弟在文化領域的優(yōu)越性。因為齊梁之際,五言詩已成為社會上最重要的文化資本。只不過與兩份上書相比,這種思想在《詩品》中是一種隱性的存在,然殊途而同歸。只是他在評詩定品時自覺地將之隱藏,所以后人在《詩品》中很難捕捉到這種思想。此間緣由,頗有可論之處。

      后人常據(jù)鐘嶸 《詩品序》“近彭城劉士章……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嶸感而作焉”,以為鐘嶸撰寫《詩品》的直接動機是受劉士章的感發(fā)。⑤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74 頁。按劉士章“欲為當世詩品”的時間,今之學者一般將之定在齊永明六、七年間(488~489),這個結論大致可信。⑥張伯偉先生在《鐘嶸年表簡編初稿》中將之定在永明六年(488),參見張伯偉:《鐘嶸詩品研究》,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4 頁;曹旭先生在《鐘嶸年表》中將之定在永明七年。曹旭:《詩品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354 頁。而根據(jù)鐘嶸“不錄存者”的撰寫體例,《詩品》動筆時間不可能早于梁天監(jiān)十二年(513)①《詩品》所錄諸詩人卒年最晚的沈約卒于此年。按曹旭先生認為《詩品》當動筆于劉士章卒后不久,而完成于沈約卒后,這一觀點并無證據(jù)。故本文仍采用目前學界較為通行的看法。。鐘嶸何故如此駑鈍,直到近二十五年之后才“感而作焉”?況且,鐘劉二人對詩歌理論的見解并不一致,如鐘不喜聲律說,而劉卻是永明聲律論的追隨者。此皆為不合情理處。鐘嶸撰寫《詩品》的動機,必然還要到他生活的那個特定時代中去探尋。

      南朝士族向來被稱為“文化士族”,文化上的巨大優(yōu)越感確曾是士族子弟用來驕人傲人的資本。但隨著宋齊時期“更多的寒人地主和正在向地主轉化的商人正以各種手段擠入士族行列,以便享受特權”,②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xù)編》,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126 頁。士族群體在利益分配上便大不如從前。與此同時,他們在文化上的優(yōu)越性也正在悄然消失。如《南史》卷三三《王僧虔傳》云:“僧虔上表曰:‘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自頃家競新哇,人尚謠俗……排斥正曲,崇長煩淫……故喧丑之制,日盛于廛里;風味之響,獨盡于衣冠?!睋?jù)此可知,雅樂在民間新聲俗樂的強大沖擊下不斷衰落,甚至到了“風味之響,獨盡于衣冠”的程度,而此種經(jīng)洛陽傳至江左的雅樂正是高門子弟如王僧虔輩所獨擅。又《隋書》卷二六《百官上》云:“舊國子學生限以貴賤,(梁武)帝欲招來后進,五館生皆引寒門儁才,不限人數(shù)?!雹畚赫鳎骸端鍟罚本褐腥A書局,1973年,第724 頁。南朝國子學招收學生本“限以貴賤”,而梁武帝卻打破陳規(guī),招引“寒門儁才”。國子學入學權的平等,頗能說明士族在文化學術上面對寒門子弟的優(yōu)越性亦在消解之中。

      在鐘嶸生活的時代,五言詩創(chuàng)作也正經(jīng)歷著同樣的命運。眾所周知,五言詩在漢魏時期本是三曹這樣的寒族所擅長的詩歌形式,但歷經(jīng)兩晉的社會變遷,特別是經(jīng)過東晉玄言詩的洗禮,其詩風領導權在劉宋時已牢牢掌握在顏延之、謝靈運等高門子弟的手中,成為當時最重要的文化資本。此別為一重要問題,當撰他文詳論。要之到齊梁之際,文壇上五言詩創(chuàng)作極為繁盛,則是不爭的事實。鐘嶸《詩品序》稱之為“今之士俗,斯風熾矣”。其原因古今論之者甚多,但梁武帝的個人因素必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梁書》卷四九《文學上》云:“高祖聰明文思,光宅區(qū)宇,旁求儒雅,詔采異人,文章之盛煥乎俱集。每所御幸,輒命群臣賦詩,其文善者賜以金帛,詣闕廷而獻賦頌者,或引見焉。”據(jù)此,在當時善為詩者極易受到皇帝的賞識,更有甚者可因此獲得仕途超乎尋常的升遷。《梁書》卷五十《劉峻傳》云:“高祖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比绱死撝炯乳_,自會導致社會各界創(chuàng)作五言詩的熱情。這正是鐘嶸撰寫《詩品》的時代背景。

      在此背景下,《詩品》為誰而作就顯得特別重要?!对娖贰贰傲惶H螘P詩”條云:“但昉既博物,動輒用事,所以詩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雹懿苄瘢骸对娖芳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18 頁。據(jù)此,我認為鐘嶸撰寫《詩品》的預設讀者正是此間的“少年士子”??肌读簳肪矶段涞奂o中》云:“(天監(jiān))四年春正月癸卯朔,詔曰:‘今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jīng),不得解褐。’”故少年而得稱士子者,必是將來只要按家族門第就可邁入仕途的士族年輕子弟。如此,《詩品序》中的這段話就要重新解讀:

      今之士俗,斯風熾矣。才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于是庸音雜體,人各為容。至使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獨觀謂為警策,眾觀終淪平鈍。次有輕薄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昭羲皇上人,謝朓今古獨步。而師鮑昭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金枝’。徒自棄于高聽,無渉于文流矣。嶸觀王公搢紳之士,毎博論之余,何嘗不以詩為口實。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澠并泛,朱紫相奪,喧議競起,準的無依。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嶸感而作焉。⑤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65-69 頁。

      “膏腴子弟”當指年輕的士族子弟??箭R、梁史乘,“膏腴”一詞多指稱士族。《南齊書》卷二五《張敬兒傳》載沈攸之遺蕭道成書云:“凡廢立大事,不可廣謀。但袁、褚遺寄,劉又國之近戚,數(shù)臣地籍實為膏腴,人位并居時望……”又《梁書》卷四一《王承傳》云:“時膏腴貴游,咸以文學相尚,罕以經(jīng)術為業(yè),惟承獨好之,發(fā)言吐論,造次儒者?!比绻@里鐘嶸所言不虛,那么與世俗之人相比,年輕的士族子弟在五言詩創(chuàng)作上并無任何優(yōu)勢可言,從而導致“獨觀謂為警策,眾觀終淪平鈍”的現(xiàn)狀。鐘嶸認為其根本原因是他們學詩不得法,即所謂“師鮑昭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黃鳥度金枝’”。但古人云“子不教,父之過”,鐘嶸把責任完全推給那些“王公搢紳之士”。他們久居權要,足以引領詩壇風氣,卻“隨其嗜欲,商榷不同”,不能為少年士子提供一些切實可行的五言詩創(chuàng)作準則,從而使后者“準的無依”。劉繪欲為當世詩品在永明六、七年間,此時正是“永明體”初盛而詩壇對永明聲律的看法又有分歧的時候,如陸厥就曾與沈約對此有過激烈的爭論。據(jù)此,此處“王公搢紳之士”當是指沈約、謝眺、王融、陸厥等人。作為當時“后進領袖”的劉繪在永明年間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危害,欲創(chuàng)立準則,可惜“其文未遂”。我們還可以作這樣的思考,為何“欲為當世詩品”的是劉繪、鐘嶸,而不是王融、謝眺?前者在五言詩成就、家族背景上都無法與后者相抗衡。況且此二人在詩歌理論上還有矛盾。原因即在于,像劉、鐘這樣的次等士族更依賴于對文化資本的占有。南朝社會,士族集團的整體力量趨于衰微,但高門士族還有門第可以依賴,而次等士族則對社會形勢的變化更加惶恐。這在《顏氏家訓》里表現(xiàn)尤為明顯。因而對劉、鐘這樣的次等士族來說,文化資本更值得依賴。一旦在文化上被超越,或是被同質化,其家族優(yōu)越感也就隨之消失。直到今日我們還是無法判定沈約等人是在何種思想的驅使下,將永明聲律說引入到五言詩的創(chuàng)作實踐之中。但這一詩歌技藝的新探索,在鐘嶸看來不過是將詩歌創(chuàng)作從藝術變成了技術,其危害則是將詩歌創(chuàng)作技術化、普及化,變成人人可為之事。創(chuàng)作五言詩時,士族子弟不能憑此而進,世俗之人亦不得因此而退。鐘嶸在《詩品序》中所謂“至平上去入,余病未能。蜂腰鶴膝,閭里已具”,正是此意。這在某種程度上,自然會弱化士族自劉宋以來在五言詩創(chuàng)作上所積累起來的優(yōu)勢。如此,則士族群體在文化領域的優(yōu)越性也會隨之減弱。這正是鐘嶸不滿永明聲律論的深層次原因。因此之故,鐘嶸對自顏延之、謝莊以來直至任昉、王融的大肆用典之風的深刻批判,也就在情理之中。

      這種新詩風至梁天監(jiān)初盛而不衰,愈演愈烈。有鑒于此,鐘嶸才會萌生出撰寫《詩品》的強烈愿望。因為在他的心中有一以貫之的思想存在,所以他在評詩定品時才會有一種責任感。小而言之,他要通過品評以往的名家名作,為當時年輕的士族子弟提供一些確切可靠的五言詩寫作準則。大而言之,他要維護士族在文化領域的優(yōu)越性。如此一來,他必然會在評詩定品時竭力避免被自己的思想所干擾。所以盡管他最愛曹植的詩歌,但卻能正視陸機、謝靈運對各自時代的巨大影響,從而嚴肅認真地品評了一百二十多位詩人的五言詩;盡管他對永明詩風頗為反感,但卻能注意到永明體代表詩人沈約、謝眺詩歌本身的價值;盡管他有著根深蒂固的士族思想,但卻能尊重詩歌自身的藝術成就,從而將出身卑微的左思、鮑照分列“上品”、“中品”進行評價。對于所品詩人及其代表作品,他既能推源溯流,又能析其優(yōu)劣,讓少年士子們在寫五言詩時有準的可依。他努力做到公平公正,最有說服力的例子就是把他的恩師王儉放在下品。正是這樣,我們從《詩品》中幾乎看不到鐘嶸的士族思想,當然也就難以看到其“門第觀念”。

      四、結論

      南朝社會隨著皇權的強化與寒人勢力的發(fā)展,士族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抑制,其群體既得利益也受到了損害。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作為士族成員的鐘嶸,自然要處處以維護士族群體利益為己任。這種情感貫穿在其生平行事之中,或顯或隱,但總是強烈地存在著。通過上文的考釋可知,其上齊明帝書是為了維護士族所掌控的人事任免權,甚至不懼與皇權的侵逼相抗爭;其上梁武帝書,是為了維護士族群體自身的純粹性,既反對士族子弟因軍功受爵而自壞清貫,亦反對非士族成員憑借軍功而擠入士族。此種思想對鐘嶸來說,是與生俱來、根深蒂固的。循此而論,《詩品》也正是這一思想驅使下的產(chǎn)物。由于齊梁之際,五言詩已成為最重要的文化資本,故鐘嶸撰寫《詩品》表面上是為了給年輕的士族子弟在五言詩創(chuàng)作上提供“準的可依”,然究其動機卻是為了占有這種文化資本,進而維護士族在文化領域的優(yōu)越性。與上書齊明、梁武相比,鐘嶸維護士族利益的思想在《詩品》中是一種隱性的存在,然殊途同歸,二者在本質上并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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