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能環(huán)境視域:田家英悲劇的逆向審視

作者簡介：A王志蔚（1961- ），男，安徽淮北人，徐州師范大學連云港校區(qū)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毛澤東文化思想。

摘 要：秘書是領導者身邊辦理事務、輔助決策、綜合協(xié)調的公務人員，其事業(yè)的成敗，主要取決于秘書與職能環(huán)境的和諧度，尤其是與主要領導的和諧程度。作為毛澤東的秘書，田家英與職能環(huán)境從和諧到不和諧，直至走上絕路，固然由于秘書職能環(huán)境中黨內政治民主的嚴重缺失。但是，缺乏自我認知，未能有效地調控自我，以適應復雜的職能環(huán)境，也是田家英走向悲劇的主要因素。

關鍵詞：田家英；毛澤東秘書；職能環(huán)境；悲劇反思

中圖分類號：C91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12）03-0016-03

從1948年至1966年，田家英同志先后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室主任、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秘書、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辦公室副主任、中共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等職務。在擔任毛澤東秘書期間，田家英善于汲取秘書職能環(huán)境的社會資源，構建了一個有利于實現(xiàn)自我價值、發(fā)揮秘書聰明才智的寬松和諧的外部環(huán)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面對政治形勢的變化，黨內政治民主的缺失，具有極強個性的田家英沒有認真審視自我，調整自己，與職能環(huán)境形成新的和諧，最終走上了悲劇的道路。

一、砥礪自我，與境相協(xié)：田家英深受毛澤東的欣賞與器重

秘書是近距離為領導者提供綜合輔助服務的公務人員。他們以輔助決策、綜合協(xié)調、溝通信息、辦理事務為主要職能，是領導者身邊的參謀和助手。秘書職能環(huán)境對秘書的制約取決于兩大因素：一是信任度，一是和諧度。田家英能夠獲得毛澤東的賞識和信任，是因為他注意與毛澤東保持同層次思維。剛做毛澤東秘書的時候，他虛心向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和著名詩人蕭三請教，學好毛澤東著作，研究毛澤東思想。通過整理毛澤東講話、報告，編輯《毛澤東選集》，在輔助決策和生活交往中細心體察毛澤東，始終注意站在毛澤東的立場看待問題，深入理解實事求是、理論聯(lián)系實際、群眾路線、為人民服務、批評與自我批評、革命熱情與求實精神、反對教條主義與反對經驗主義等思想，完整準確地掌握了毛澤東思想的理論體系。因此，每當毛澤東派他去作調查研究時，田家英總能深刻領會毛澤東的思想和意圖，深入基層，摸清實情。通過實地調研，他不但為毛澤東提供真實的信息，而且還能針對實際情況，提出一些頗有說服力的建議和措施。由于田家英忠實地踐行毛澤東思想，他寫出來的文章論據(jù)充分，見解獨到深邃，深受毛澤東的稱贊。例如，他撰寫的中共八大開幕詞、《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草案）》等。不僅如此，田家英與毛澤東密切的日常交往也優(yōu)化了他的秘書環(huán)境。田家英愛好中國古典文學，言談寫作喜歡引用古文、古詩詞典故，作詩填詞，與平日飽覽經史子集、稗史小說的毛澤東達到了心靈的深層契合。因此，從田家英掌管毛澤東私印，保管毛澤東日記和存折，經手毛澤東的經濟收支，代寫毛澤東給親友回復書信，籌建毛澤東的私人圖書館，編輯、注釋毛澤東著作與詩詞，代毛澤東查找詩文出處等大量輔助性事務可以看出，毛澤東對他的信任非同一般。

二、執(zhí)意“補天”，惡化處境：田家英與毛澤東漸行漸遠

但是，隨著國際國內形勢的變化，田家英的秘書職能環(huán)境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特別是隨著黨內個人崇拜風氣的盛行，毛澤東已經從原來能夠遵守黨內民主制度發(fā)展到越來越專斷，甚至將自己置于中央集體領導之上，很少聽得進不同意見。在這種情況下，田家英是如何對待秘書職能環(huán)境變化的呢？

其一，批評毛澤東聽不進反對意見

田家英雖然十分崇敬毛澤東，但是他并不盲目崇拜。由于田家英長期生活工作在毛澤東身邊，潛心學習和研究毛澤東思想，對毛澤東的了解比較深刻，對毛澤東的長處和缺點也看得比較清楚。工作之余，田家英常與毛澤東的其他秘書私下議論毛澤東。“毛對經濟工作不熟悉，缺乏必備的知識，在經濟理論方面尤其沒有鉆研過，因此，處理有關經濟問題就不如處理軍事問題那樣得心應手，毛澤東應當擺脫日常事務總結一些重大經驗，專心于理論的著作”［1］。田家英曾經對李銳說過這樣一幅對聯(lián)：“隱身免留千載笑，成書還待十年閑?！保?］認為毛澤東不如功成名就退居二線，從事總結中國革命經驗和著書立說，以保名于晚年。在廬山會議期間，有話藏不住的田家英對李銳說，如果有一天離開中南海，準備向毛澤東提三條意見：一是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二是不要百年之后有人來議論；三是聽不得批評，別人很難進言。［3］面對“大躍進”欲速則不達的惡果，田家英對毛澤東當時“左”的想法和黨內的冒進表示質疑，甚至說過一番令人大吃一驚的書生“狂論”：“如果可能從頭再來，我會嘗試另外一種社會主義?！保?］在這樣一個需要始終保持高度警惕的復雜環(huán)境中，作為黨的最高領導人的秘書，田家英的這些言論不能不影響中共中央秘書職能環(huán)境，不可能不被毛澤東所覺察。

其二，堅持主張“包產到戶”

經歷三年自然災害，農村集體經濟出現(xiàn)了不少問題，田家英奉毛澤東之命赴湖南韶山調查。韶山的農民普遍要求“包產到戶，分田單干”，得到了田家英的贊同，但田家英的這一想法卻遭到了毛澤東的拒絕：“我們是要走群眾路線的，但有的時候，也不能完全聽群眾的，比如要搞包產到戶就不能聽?！保?］31而劉少奇、鄧小平、陳云等中央領導同志對田家英關于“包產到戶”的調查報告卻很感興趣，很贊賞，并贊成田家英關于起草《恢復農村經濟的十大政策》的設想。田家英決定以秘書的身份再次向毛澤東進言。［6］雖然遭到毛澤東的反對，但是田家英依然堅持自己調查得來的正確結論。在劉少奇、鄧小平的指示下，他給中共中央起草了《恢復農業(yè)生產的十大政策》，提出要繼續(xù)放寬政策，不搞“一刀切”。結果，田家英受到毛澤東不留情面的批評：“回到北京以后不去修改‘六十條，卻去搞什么包產到戶、分田單干?！保?］31之后，在中共八屆十中全會等場合，毛澤東又幾次點名批評田家英。堅持真理的田家英事實上介入了領導人之間的意見分歧，進一步惡化了秘書的工作環(huán)境。

其三，刪除毛澤東杭州談話內容

1965年12月21日，毛澤東在杭州召集陳伯達、田家英、胡繩、艾思奇、關鋒五位“秀才”開會。談話中，毛澤東對戚本禹的《為革命而研究歷史》和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兩篇文章談了自己的看法：“戚本禹的文章很好，我看了三遍，缺點是沒有點名。姚文元的文章也很好，對戲劇界、歷史界、哲學界震動很大，缺點是沒有打中要害?！逗Ｈ鹆T官》的要害問題是‘罷官。嘉靖皇帝罷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們罷了彭德懷的官。彭德懷也是海瑞。”［7］275在整理談話紀要時，盡管艾思奇善意地提醒：“主席的談話，恐怕不便于刪?！钡?，田家英認為毛澤東“那幾句話是談文藝問題的，與整個談話關系不大”［7］。結果，未請毛澤東過目審定就擅自刪掉了。田家英的行為再次觸怒了毛澤東，使他與毛澤東的關系徹底破裂，政治處境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三、認識環(huán)境，調控自我：田家英悲劇的逆向反思

作為黨的最高領導人的秘書，田家英信奉“理必歸于馬列”，堅持實事求是，注重理論聯(lián)系實際、密切群眾路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他對毛澤東思想的信念是堅定的，對毛澤東的敬仰是真誠的，但他并不盲目迷信，更不阿諛逢迎，堅持真理，決不出賣靈魂，決不向錯誤屈服。“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體現(xiàn)了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政治品質，確實值得當今秘書珍視。然而在欽佩之余，我們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適者生存”是自然界的普遍規(guī)律，也是人類社會的普遍規(guī)律。人生活在一定社會關系中，也工作在環(huán)境的條件之中，這些條件既是制約因素，也是動力因素。這些因素決定著人生存發(fā)展的方向。因此，人要學會正確認識環(huán)境，合理運用環(huán)境的各種條件，整合各方面信息，調適自己的心理，矯正自己的行為，達到人與環(huán)境的和諧一致。

1.認識環(huán)境，正視自我，控制自我，秘書才能有效發(fā)揮職能作用

人生活在環(huán)境之中，首先要認識環(huán)境．對環(huán)境的要求作出適當?shù)姆磻Ｃ貢毮墉h(huán)境是社會環(huán)境的組成部分，秘書要與職能環(huán)境保持和諧統(tǒng)一，既要準確了解和把握服務對象的思想性格、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等，也要對自己的需要、角色有清楚的認知，對自己的能力有恰當?shù)脑u價，做到知彼知己，才能對職能環(huán)境因素作出可控或不可控的判斷，以調控自己的行為。對于可控因素，應選取有利時機，采取恰當?shù)牟襟E、合理的方式加以運用，最大限度地適應和改造職能環(huán)境；對于那些不可改變的環(huán)境因素，則應主動調適自我，調整目標。這既有利于秘書在挫折面前保持健康心態(tài)，也有利于秘書與職能環(huán)境關系的有效調整。在“包產到戶”問題上，田家英非常清楚毛澤東的態(tài)度，也清楚毛澤東對他的信任程度。在秘書工作環(huán)境很不和諧、“補天”的條件也不存在的條件下，他仍然重復低效甚至無效的“進言”，與其說這是“執(zhí)著”，倒不如說是“固執(zhí)”，這種“固執(zhí)”是缺乏自我認知的表現(xiàn)。如果田家英能夠反躬自問，“我是誰”，“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對自己角色有比較恰當?shù)脑u價，對人與環(huán)境的關系有比較辯證的認知，從而有效地調控自己的心理與行為，那么在逐步恢復毛澤東信任的前提下，就能夠與秘書環(huán)境達到新的和諧，進而選擇科學合理的秘書策略，達到“補天”的效果。

2.正視現(xiàn)實，提高有效控制不良情緒的能力，才能適應秘書的職能環(huán)境

現(xiàn)實社會中，我們很多時候易受情緒的左右，特別是消極情緒使人萎靡不振，暮氣沉沉，思路阻塞，如果控制不力，則可能意氣行事，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秘書與職能環(huán)境不適應，主要表現(xiàn)為無力應對復雜的人際關系而產生不良的情緒，這種不良情緒往往會帶進秘書工作中，嚴重影響秘書作用的發(fā)揮。要控制自己的不良情緒，必須正視現(xiàn)實，對自己的情緒做到自覺自知，及時加以調整。當情緒受到沖擊時要以開放的胸懷去接納涵容，在理解中去實現(xiàn)心理的平衡。在情緒沖動時，要善于克制，以換位思考、轉移目標等方法來緩解。田家英具有獨立意識和深邃思想，不肯盲從他人，在秘書工作中，與毛澤東發(fā)生分歧是正常的。但是由于缺少有效的溝通，他與毛澤東的心理距離越來越大，致使正確的主張、科學的建議遭到否定，滿腔的熱情、報恩的思想遭遇冷落。他的情緒一落千丈，耿直剛烈的性情又導致他做出私下議論、傳播毛澤東的缺點，向毛澤東匯報時隱瞞接受劉少奇委托，未經同意擅自刪除毛澤東的杭州談話內容，日常交往中冷眼蔑視江青等不理智行為。我們認為，當秘書的思維成果——建議、方案未被領導采納時，不可固執(zhí)己見，一意孤行，而必須極力關閉情緒的閘門，理智地放棄或保留自己的意見，等待合適的時機和場合再婉轉地提出。

3．直面人生挫折，學會在逆境中磨煉意志，頑強地生存和發(fā)展

人生之路不是一帆風順的，無論是生活、學習還是工作，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和痛苦。面對挫折，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強，能經受得起打擊磨難；而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弱，經不住失敗痛苦的考驗。承受挫折能力強，是每個成功者的基本素質。古今中外，無論順境還是逆境，成就大業(yè)、實現(xiàn)人生偉大目標的實例不勝枚舉，關鍵是看個體的心理素質和努力程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我們把挫折當成人生的一筆財富，逆境就會變成激勵自己奮發(fā)向上的動力。一個只能在順境中成就事業(yè)而無法在逆境中生存的人，無論如何不能算成熟的人。處在政治民主缺失、黨內意見紛爭、人際矛盾錯綜復雜的政治漩渦中的田家英，受到了冷落、委屈和打擊，只是在黨內停職檢查、交代問題，既未公開批判，也未開展斗爭，便走上了絕路，心理承受能力確實存在一定問題?！疤锛矣⑼魏稳艘粯?，也有他的弱點和缺點。在順利的時候，容易驕傲，在逆境之中，又往往表現(xiàn)消沉、頹喪。性格比較脆弱，經不起挫折，缺乏應有的韌性”［8］。這與毛澤東、鄧小平等領導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遵義會議前，毛澤東雖然在險惡的斗爭環(huán)境中做出了特殊功業(yè)，但是卻先后遭受了四次重大打擊：開除黨籍、開除政治局候補委員、撤銷職務、趕出紅軍。然而，毛澤東始終意志不倒，信心不變，終成偉業(yè)。鄧小平三起三落，每一次政治打擊都比前一次更加驚心動魄，大有泰山壓頂之勢。但是，鄧小平在一次次重大挫折和打擊面前，從不氣餒消沉、畏縮退讓，而是心懷坦蕩、頑強堅韌、愈挫愈奮。他們不是在個人得失的小圈子里怨天尤人、悲觀喪氣，而是從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大局著眼，深刻地進行分析和思考，科學地總結經驗教訓，為今后的再度崛起積蓄能量。即使與妻子董邊相比，田家英也不可同日而語。十年“文革”，董邊過著非人的生活。她承受夫亡、子喪、女散的巨痛，挨批斗、干“?！被睿婚_除黨籍，經受精神、物質、生活多方面的磨難。但她堅強地活了下來，親眼看到了“四人幫”的垮臺，迎來了久違的春天。秘書要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華，輔助領導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必須學會適應環(huán)境，尤其是不斷變化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職能環(huán)境。當然，適應環(huán)境不等于放棄自我，而是為了更好的表達自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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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董邊,鐔德山,曾自.毛澤東和他的秘書田家英［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67.

［7］葉永烈.毛澤東的秘書們［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75-276.

［8］夏海波.田家英有沒有失誤［J］.秘書之友,1993（4）.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