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香雪》的民俗學解讀

⊙王海艷［河北大學國際交流與教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哦，香雪》是鐵凝的成名作，它發(fā)表于1982年，并于1983年獲得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及首屆“青年文學”創(chuàng)作獎。這部短篇小說是一曲優(yōu)美、清新、和諧的樂章，它所描寫的人物美、景物美，所使用的語言美，所表達的主題也很美，通篇都充滿著詩情畫意般的藝術韻味，這種詩意的美給人以無窮的藝術享受和絲絲的精神溫暖。原籍河北，求學河北，插隊河北，并多年工作于河北的鐵凝在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將河北民俗引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并反映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成果之中。本文即是從民俗學這一新的研究視角出發(fā)，鐵凝《哦，香雪》這一在20世紀80年代前期引起較大社會反響的文學作品，并深入考察河北民俗對鐵凝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及河北民俗在她的成名作《哦，香雪》中的具體表現(xiàn)。

一

民俗就是民間風俗，是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間普遍流行的風俗習慣，是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中下層民眾所創(chuàng)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民俗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地域性，不同地域有不同特色的民俗。河北，這片有著厚重歷史文化底蘊的土地，不僅哺育了大批的藝術文化人才，也積聚著豐富的民俗文化。

凝聚河北人民智慧、反映河北人民生活的河北民俗無論是在形式上還是內容上都極大地影響著河北作家的創(chuàng)作。以鐵凝為例，她的創(chuàng)作就帶有鮮明的河北民俗特色。從創(chuàng)作心理上看，受河北民俗熏陶而成長、成熟起來的鐵凝在創(chuàng)作時，會自覺或不自覺地用河北人的思維習慣、情感表達方式來構思、完成作品。從創(chuàng)作內容上看，鐵凝的作品中有很多對河北民俗的具體描繪，如河北人的日常生活方式，物質民俗方面就是吃、穿、住、行的情況，非物質民俗方面就是民間信仰與崇拜、民間節(jié)日、民間藝術等。從創(chuàng)作風格上看，鐵凝的作品，語言上樸實、親切，結構上較為講究，主題表達較為宏大也較為切合時代發(fā)展主旋律，這與河北民俗的整體性特點 （如務實、大氣、社會責任感、參與感較強等）頗為吻合。

二

物質民俗，是指人民在創(chuàng)造和消費物質財富過程中所不斷重復的，帶有模式性的活動，以及由這種活動所產(chǎn)生的帶有類型性的產(chǎn)品形式，主要包括生產(chǎn)民俗、商貿(mào)民俗等。

在《哦，香雪》中，臺兒溝村民們所賴以生存的物質生產(chǎn)方式是農(nóng)業(yè)，他們和絕大多數(shù)的農(nóng)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在收獲的季節(jié)里收獲山上種植的核桃、大棗等，主婦們在家里飼養(yǎng)著雞等家禽。小說主人公香雪的父親是村里的木匠，他盼望著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婦、聘閨女，他想多攬些活以掙回香雪的學費。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以家庭為單位的小規(guī)模飼養(yǎng)業(yè)、有一技之長的工匠行當?shù)榷际俏覈颖鞭r(nóng)村常見的物質生產(chǎn)方式。

商業(yè)貿(mào)易方面，處于貧窮、落后、封閉、沉寂的臺兒溝的人們，因為地理環(huán)境的因素，商貿(mào)活動不是很發(fā)達，趕個集市都需要到幾十里外的鎮(zhèn)上，生活用品幾乎都是自給自足。文中提到的商貿(mào)活動還處于物物交換的較為原始、初級的商業(yè)發(fā)展階段。臺兒溝的姑娘們用山里的特產(chǎn)和山外的人交換象征著現(xiàn)代文明的東西。小說中還提到香雪小的時候在河邊洗衣裳，看到換芝麻糖的老頭，也是用實物交換的。

吃、穿、住、行方面，臺兒溝村民們的日常起居風習也體現(xiàn)了中國河北地區(qū)農(nóng)民的特點。飲食上，臺兒溝人以面食為主。姑娘們把整筐整筐的雞蛋、紅棗、核桃等舉上火車的窗口，換回臺兒溝少見的掛面。服飾裝扮上，臺兒溝的姑娘們身穿花棉襖，頭上別著有機玻璃發(fā)卡，有些姑娘的辮梢還纏著美麗的夾絲橡皮筋，脖子上圍著花色繁多、色彩鮮艷的紗巾或自己編織的線圍巾，她們的胳膊上挎著竹籃子，籃子里可能是滿滿的核桃、大棗，也有可能是排列整齊、數(shù)目可觀的雞蛋……她們是典型的冬季北方少女。交通方式上，臺兒溝人面對陌生的現(xiàn)代交通工具:火車，內心是惶恐的，也是向往的，村民們日常出行多是以步當車，也很少有人出門遠行。

物質民俗是我們可以直觀感知、發(fā)現(xiàn)的存在。通過對《哦，香雪》中的物質民俗的發(fā)掘，我們可以看到鐵凝筆下的人與物是極具河北地方特色的存在。

三

社會民俗，亦稱社會組織及制度民俗，指人們在特定條件下所結成的社會關系的慣制。社會民俗主要包括社會組織民俗、社會制度民俗 （人生儀禮等）、歲時節(jié)日民俗以及民間娛樂習俗等。

《哦，香雪》中美麗的臺兒溝姑娘們每天晚上七點鐘自發(fā)集合到村口火車經(jīng)過的地方，先是觀望，后來開始做生意。這群少女的聚集是由于她們年齡相似、動機相同 （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她們在固定時間、固定地點的聚合不是嚴格的、有程序、有章法的社會組織活動，但也是一個小組織，因相同的夢想、美麗的期待而走到了一起。而聚居在深山里的臺兒溝的十幾戶鄉(xiāng)親們，卻是一個地緣組織，他們有一些約定俗成的活動內容。

歲時節(jié)日民俗在《哦，香雪》中并不是很明顯，只是隱約地提了一下:過年時要穿新衣、新鞋、新帽等，要辭舊迎新，這是較為普遍的春節(jié)習俗。而人生儀禮的內容也不是鐵凝在本篇小說中描述的重點，而我們卻可以在她的字里行間覓得一二。香雪的父親是村里的木匠，他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婦、聘閨女，那時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兒，他才能光著紅銅似的脊梁，不分晝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櫥、板箱……從這幾句話我們可以看出在以臺兒溝為代表的北方鄉(xiāng)村娶媳婦、聘閨女，木質家具的定做是必不可少的，娶媳婦的婆家要為新夫婦準備好新房內的家具，而嫁閨女的娘家也要為女兒準備家具當嫁妝，以隨新娘到新郎家日后使用。在此期間，新娘的親戚朋友也幫助辦嫁妝，送“添箱”禮。這些定制的家具一般在迎娶前一天請親友送往男方家，這些都是婚姻禮儀的程式要求。

四

精神民俗，是指有關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民俗，主要包括民間信仰、民間哲學倫理觀念等。

美麗、單純的香雪在夜里從西山口步行回臺兒溝，在穿隧道時，因為恐懼，她彎腰從地上拔了一根枯草，將草莖插在小辮里。她娘告訴她，這樣做可以壯膽，可以辟邪?！氨傩啊边@屬于民間信仰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巫術。香雪聽娘的話所使用的辟邪巫術，就是利用一定物件防止鬼神來犯，這也是民間比較流行的巫術。實施辟邪巫術，一般是利用辟邪物，民間信仰認為辟邪物有一種神秘的威力，可以與鬼神對峙，令鬼神望而生畏。香雪所使用的辟邪物是一根枯草，但卻給了她無限的勇氣，使她徹底克服了恐懼，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香雪用四十個雞蛋換回的鉛筆盒，在給她帶來喜悅與滿足的同時，也給她帶來難題:怎么跟娘解釋呢？一大籃子雞蛋換了這么個小盒子。在仔細思考之后，她決定要告訴娘:“這是一個寶盒子，誰用上它，就能一切順心如意，就能上大學，坐上火車到處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這其中提到的“寶盒子”也是一種民間信仰、民間崇拜，寶貝、寶物在民間信仰里是具有超能力的吉祥物，是可以給人們帶來好運，帶來光明未來，保佑人們順利平安的。

民間哲學倫理觀念，在《哦，香雪》中也有體現(xiàn)，具體表現(xiàn)為以下幾種:1.守成?！杜?，香雪》中的故事發(fā)生地臺兒溝是一個貧窮、偏遠、封閉的山村，但“它和它的十幾戶鄉(xiāng)親，一心一意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皺褶里，從春到夏，從秋到冬，默默地接受著大山任意給予的溫存和粗暴”。沒有人想過要離開，也很少有人出遠門。這種堅守便是絕大多數(shù)中國民眾都具有的守成心理的體現(xiàn)。2.進取。以香雪為代表的臺兒溝年輕一代被火車停留的一分鐘攪亂了心緒，她們開始向往山外的世界，并相當樂意地接受了山外的現(xiàn)代文明，從吃穿到精神風貌，她們都在積極地改變，尤其是香雪，作為臺兒溝唯一一個考上初中的人，不僅向往現(xiàn)代文明、現(xiàn)代科學知識，也有走出臺兒溝，改變臺兒溝的宏大理想。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表達的就是人們不斷進取、積極向上的民眾心理。3.愛面子?！懊孀印笨梢哉f是中國人普遍都青睞的東西。說白了，“面子”更多的就是自尊心、虛榮心。香雪為了那個能自動開關的鉛筆盒，果斷地踏上了只停一分鐘的火車，并且勇敢地在夜間獨自步行了三十里回家，她對鉛筆盒的渴望，不是源于對知識的渴望，而是她的虛榮心、自尊心在作怪，她不想被同學們恥笑、看不起。

鐵凝以自己的樸實和真摯展示了河北這塊沃土的潔凈和純美。河北民俗滋養(yǎng)了鐵凝，鐵凝又通過自己的作品宣傳、弘揚了河北民俗，鐵凝使河北民俗走向全國，走向世界。

[1]鐵凝.哦，香雪[J].青年文學，1982， （05）.

[2]陳思和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

[3]王志華.喜劇因素與悲劇因素的互滲——鐵凝小說的風格特征之一 [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 （05）.

[4]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