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fēng)掠過教學(xué)樓走廊時,我正握著“華韻之聲”朗讀大會的報名表疇躇著。作為語文老師,我始終相信,朗讀是一把打開孩子心靈的鑰匙一一那些在文字里打滾的孩子,眼神總會多幾分明亮。
“咱們班的朗讀水平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站在講臺上揚起課本,陽光透過窗桐在黑板上投下菱形光斑。四十五雙眼晴里,只有六七朵小手怯生生舉起,像幾株在風(fēng)里搖晃的小蒲公英。小吳的指尖剛抬到桌面就迅速縮回去,小曉低頭盯著鉛筆在課桌上畫圈,粉筆灰落在我肩頭時,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原以為平日早讀時此起彼伏的瑯瑯書聲,早已在孩子們心里種下勇氣的種子??僧斦嬲奈枧_近在眼前,那些藏在課本背后的臉龐,卻突然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紗。課后批改作業(yè)時,小藝的作業(yè)本里掉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老師,爸爸說背景音樂要花錢買,是不是不參加也行?”小吳的練習(xí)冊上,《神州謠》的拼音旁畫著歪歪扭扭的哭臉—一這個總在聽寫時把“州”字多寫三點水的男孩,原來把我的每句表揚都悄悄記在了心里。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小景的視頻里。當無人機鏡頭掠過沾益人工湖的波光,小景的聲音如清泉般淌進教室:“千錘萬鑿出深山”她站在鏡頭前的姿態(tài),像株沐浴陽光的向日葵,手勢揚起時,窗外的香樟葉正沙沙作響?!斑@就是老師說的‘上臺’?!蔽以诤诎迳现刂貙懴聝蓚€字,粉筆灰撲簌簌落在指尖,“不是只有站在舞臺上才算展示,敢在課堂上舉手,敢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都是了不起的‘上臺’?!?/p>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哇”聲。小景的耳朵泛起紅暈,前排的小榮突然舉手:“我上周在您辦公室介紹‘祖國’,算不算上臺?”我抓住這個契機,帶著孩子們回溯班訓(xùn)“自立、自主、自信、自強”?!白孕挪皇翘焐模蔽曳_課本,讓《掌聲》一課的段落映在投影上,“就像小英練習(xí)講故事,每一次開口都是在給自己攢光亮?!?/p>
那天的微班會開成了“發(fā)光故事會”。小揚說自已敢獨立來上學(xué)了,小惠展示了她寫的童話—一《勇氣》。當我拿出小吳練習(xí)朗讀的錄音時,教室里靜得能聽見掛鐘的滴答聲—那個總被嘲笑“錯別字大王”的男孩,把“黃河奔,長江涌”讀得像春雷滾過麥田。
第二天早讀課,小曉站在教室門口猶豫了三分鐘。她的校服第二顆紐扣松了,隨著呼吸輕輕晃動。“老師,我想試試朗誦《彩色的夢》”她的聲音比平日高了兩個分貝,卻像突然投進湖面的石子,驚起一圈圈發(fā)亮的漣漪。
彩排時,小曉的手指把朗誦稿邊緣捏出褶皺。“大片的天空,藍了,藍—得——透—一明?!彼穆曇粼凇暗谩弊稚洗蛄藗€顫,卻在看到我比出的“加油”手勢后,突然挺直了脊背。陽光從她發(fā)間漏下來,在稿紙上織出金色的網(wǎng),當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時,全班自發(fā)響起的掌聲里,我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水光。
復(fù)賽名單公布那天,小曉的名字排在第七個。她抿著嘴聽完,忽然伸手描了描黑板上的“上臺”二字,指尖在“臺”字的豎畫上停留許久。后來的語文課上,她的課本永遠攤開在最新那頁,鉛筆在課本上密密麻麻地勾畫。當她第一次主動站起來回答問題時,陽光正斜斜切過她的側(cè)臉,把耳后的絨毛照得透亮一一那是自信在生長的模樣。
如今走過教室后門,總能看見孩子們圍著黑板討論朗誦篇目。小吳把《神州謠》抄在鉛筆盒內(nèi)側(cè),做操時還在小聲念叨“臺灣島,隔海峽”;小曉報名競選小組長,她的膽量突然順著她高舉的小手長高了一大截。那些曾經(jīng)躲在角落的孩子,像被春風(fēng)拂過的幼苗,正一點點朝著光亮的方向舒展枝葉。
我忽然想起師范院校的老教授說過:“教育不是注滿一桶水,而是點燃一把火?!碑斘覀冊敢飧┫律?,看見每個孩子心里的火種,再輕輕遞上一支火柴,那些看似沉默的靈魂,終會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芒。就像小曉現(xiàn)在的眼神,不再是躲躲閃閃的星子,而是敢與陽光對視的小太陽。
下課后,小藝舉著沒加背景音樂的朗誦視頻來找我。畫面里,她站在書桌前,身后的小熊玩偶歪著頭“聽”得認真?!袄蠋?,這樣算不算‘上臺'?”她鼻尖沾著汗珠,眼睛卻亮得像落了星星。我突然明白,真正的教育之光,從來不在聚光燈下的舞臺,而在每個孩子敢說“我可以”的瞬間一一那是生命最本真的光芒,值得我們用整個春天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