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課桌會說話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5）21-0079-02

某次開始上課時，沒等我在講臺上站穩(wěn)，就聽見下面一片嘈雜聲，學生們紛紛告狀：剛剛季陽（化名）把張彥（化名）打了。我心猛地一緊，趕緊朝張彥那邊看去。只見張彥埋頭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起一伏，正在抽抽搭搭地哭泣，不過看上去身體并無大礙。

這個“意外”對我來說其實并不意外。張彥和李陽簡直就是班里的兩個“惹事精”，一個情緒急躁，一惹就炸；一個說話刻薄，口無遮攔，明明“不對付”，卻偏偏還就喜歡在一起玩，就像是一對冤家，整天打打鬧鬧。小沖突不斷，大沖突偶發(fā)，沒少給老師和家長惹麻煩。前幾天，我剛剛把他們的座位調(diào)開，彼此隔得遠遠的，但看樣子并沒有取得什么效果。

我加重語氣說：“李陽，你站起來！”我本來想著先通過罰站以示懲戒，先把這件事暫時擱置，等下課后我再處理。沒想到李陽情緒激動，“啪”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要冒出火星。他用手指著遠處的張彥說：“他先罵我，我才動的手?！蔽艺f：“他就是真的罵你了，你動手打人也不對呀！”聽到我的指責，李陽更加激動了，原地轉了幾圈，突然伸出手，一把掀翻了自己的課桌?！芭椤钡匾痪揄懓汛蠹叶紘樍艘惶瓦B張彥也被驚得停下了哭泣，一下子抬起了頭，教室里的氛圍一下子凝固了。學生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更大暴風雨的到來。

教學是沒法正常進行了，眼前的事迫在眉睫，我必須集中精力應對。以前我處理過季陽大發(fā)脾氣的事件，我知道他的過激行為只是內(nèi)心情緒的宣泄和表達，并不是對老師權威的挑釁和對我個人人格的否定，所以我大可不必橫眉冷對。況且，如果此時我針鋒相對，無異于火上澆油，非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造成局面的失控。我緩緩地做了一個深呼吸，默默告訴自己：要接納學生，要內(nèi)心平靜。只要我能穩(wěn)定在那里，像一汪靜靜的湖水，讓李陽感到一份安定的力量，并且照見自己的情緒，他的情緒就能慢慢平復，他也可以學會處理沖突的正確方式。于是，我緩緩走下講臺，盡量與季陽保持在同一個高度，靜靜地看著他，一臉溫和，但一言不發(fā)。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一番激烈的操作換來的竟然是出奇的平靜，李陽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站在原處，兩只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慢慢垂了下來，眼神游移不定，偶爾偷偷瞅我一眼。十幾秒的時間過去了，我終于開口說話了：“李陽，你覺得張彥罵了你，有錯在先，而老師沒有批評他，而只是批評了你，所以感到很委屈，是嗎？”感覺到被理解和接納的李陽嘴唇顫抖了幾下，看了我一眼說：“老師，他罵的實在太難聽了！”語帶怒氣，不過他肯開口說話本身就是一個積極信號，說明他已經(jīng)放下對抗，情緒也開始緩和。

我覺得處理問題的時機到了。畢竟理解和接納并不等同于忽視和放縱。作為老師，我們必須讓學生知道規(guī)則和秩序。但是我沒有直接針對李陽的錯誤，因為我擔心這樣做有可能會再次激起季陽的防御和對抗。我采取了迂回策略：“李陽，你認為自己很委屈，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個朋友此時此刻比你還委屈。他默默地陪伴了你幾年的時間，天天與你朝夕相處。你困了，他讓你依靠；你累了，他讓你放松。你用手打他，用筆劃他，他也不離不棄，默默不語，依然甘心情愿地為你提供幫助?！甭牭轿业拿枋?，學生們一臉錯愕，都不知道這個“他”到底是誰。我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他就是被你掀翻在地的課桌。”話音未落，教室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李陽繃著的臉也瞬間松弛下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如果課桌會說話，這個受傷的好朋友會對季陽說些什么呢？”我決定改變教學計劃，變本來的數(shù)學課為心理班會課，化危機為契機，讓所有學生都參與到這個突發(fā)的情景中來，用心思考，深度體驗，學會管理情緒，處理沖突。為了避免學生們的言辭過于激烈，我給大家的發(fā)言限定了一個開頭：“作為一個老朋友，我想對你說”（以下為學生們的發(fā)言）

“你要是把我弄壞了，我可就沒法幫你學習了?！?/p>

“一旦動起手來，我會受傷，你的同學也可能會受傷。\"

“我覺得你下次再生氣的時候，你可以想想我們的老師是怎么做的?！?/p>

一節(jié)心理班會課就這樣在大家的熱烈交流中開始了。小組討論、角色扮演、情景再現(xiàn)、案例分析各個環(huán)節(jié)水到渠成，自然鋪展開來。大家各抒己見，氣氛非常熱烈。一開始，李陽和張彥還只是旁觀者和傾聽者，后來也參與到活動中。在大家的幫助下，這一對“冤家”也最終冰釋前嫌。

當學生做了一些錯誤的，甚至冒犯師長的事情，老師恨鐵不成鋼，不自覺地會失望，會生氣。一旦這些消極的情緒替代理智，引領了我們的行為，接納和理解就被拋在腦后，指責和壓制就成了我們慣常的反應。有的老師甚至采取了一些過激的行為，辱罵和體罰學生，升級了沖突，把自己也推上了風口浪尖。接納和理解學生是一種教育理念，也是一種能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需要我們在工作實踐中不斷地內(nèi)化和鍛煉。犯錯是學生成長道路上的必然，也是成長的重要資源。學生犯錯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我們的引領，需要一份溫和而堅定的力量真誠地告訴他：你做錯了，但老師依然愛你！正是有了愛的加持，我們的批評才有了強大的力量，我們的教育才能閃爍智慧的光芒。

教育是一場修行。作為教育者，我們要有寬宏大量的胸懷和處變不驚的從容，更要有普度眾“生”的慈悲。

編輯/黃偲聰 終校/石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