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滬生,馬列主義經(jīng)典著作翻譯家。副研究員。曾任中央編譯局世界社會主義研究所處長。2002年榮獲“資深翻譯家”榮譽稱號。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著作編譯和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研究工作,曾參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編譯,參與編寫《中國大百科全書》和《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辭典》等。
1956年9月15日至27日,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在新建的政協(xié)禮堂隆重舉行。八大是黨在新中國成立后召開的首次代表大會,世界各地有61個國家的黨派代表團出席了這次會議。根據(jù)中共中央的指示,在八大籌委會統(tǒng)一領(lǐng)導下,中央編譯局承擔了組建八大翻譯處的工作。翻譯處的任務是:(一)把八大文件譯成10種語言;(二)大會期間組織9種語言的同聲傳譯工作;(三)負責派出有關(guān)領(lǐng)導同志與外賓談話的口譯人員。
翻譯處從7月開始籌備到10月底結(jié)束工作,前后歷時3個多月,其間進行了大量的組織工作。首先是成立10個語文部,然后從全國各地各部門抽調(diào)不同語種的外語干部。根據(jù)中央交代的任務,翻譯處的工作有這樣幾個顯著的特點:第一,主要是漢譯外;第二,既要譯得好,又要譯得快;第三,既要能筆譯,還要能同聲傳譯。按照這樣的要求,除了調(diào)用一般翻譯干部外,更需要抽調(diào)外文水平高、業(yè)務能力強、政治素質(zhì)高的骨干翻譯兼定稿力量。當時,調(diào)入八大翻譯處的各種語文的翻譯干部422人,直接參加筆譯和口譯的達357人,其中正、副教授和正、副研究員加在一起將近60位,如老一代的名教授錢鍾書、馮至、季羨林、羅大岡、楊承芳、許國璋、武劍西、廖馥君……工作人員中,除黨員、團員外,還包括民主黨派人士、外籍專家,甚至天主教徒。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素不相識的人團結(jié)一致,兢兢業(yè)業(yè),加班加點為八大工作。在兩個多月的翻譯過程中,以漢文原稿計算,10種語文共翻譯1000萬字以上,9種語文同聲傳譯530萬字左右。
如果說10個語文部是后方,那么自大會開幕之日起,同聲傳譯部就成了前方。翻譯處此時的中心任務是動員一切力量,保證同聲傳譯工作順利進行。同聲傳譯部是從9個語文部各抽調(diào)5—6名能勝任口譯的同志組成的,在八大翻譯處駐會場辦公室的領(lǐng)導下每天進會場擔任傳譯工作。當時,我們對同聲傳譯的工作經(jīng)驗不多,新建不久的政協(xié)禮堂沒有同聲傳譯室,最后只好在禮堂二樓兩側(cè)沿長廊設不同語種的9個傳譯箱,箱子一人多高,面積只容兩人并坐,小桌前上方有塊方玻璃可觀看主席臺。為了不混進雜音,傳譯時,厚厚的箱門必須緊閉,箱四周也不得有走動的聲音。開會期間,天氣雖已進入9月中旬,但箱內(nèi)氣溫仍相當高,穿著單衣進去,出來衣服濕如雨淋。傳譯員惱火的不是這種困難,最使他們擔驚受怕的是傳譯稿不能提前或按時送入箱內(nèi),造成主席臺上已有代表開始講話,而外賓卻聽不到各自國家的同聲傳譯的局面。大會進入代表發(fā)言和兄弟黨代表致辭階段,會議日程常有變動,有的甚至是臨時更改。這包括換了發(fā)言人或原不準備發(fā)言的兄弟黨代表要求發(fā)言等。這些看起來問題不大的變動,卻大大增加了傳譯工作的難度。這是因為傳譯與一般的口譯不完全相同,它具有自身的特點。如果有傳譯稿在手,譯員的主要力量用在控制速度上。外賓一般不喜歡傳譯太快,反映譯得快,只能辨別是何種語言,而意思連貫不起來。他們要求不但要聽清語句,而且希望能對每個報告和發(fā)言獲得完整的概念。根據(jù)這種情況,當時規(guī)定把傳譯速度控制在每小時1萬至1.2萬字的范圍,要求譯員根據(jù)這個速度,逼真悅耳地把傳譯稿的內(nèi)容傳譯出去。另外,對傳譯中的發(fā)音、口齒、情緒、氣氛、改錯、刪節(jié)……也有一定的要求。如果手中沒有傳譯稿,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時傳譯員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要十分敏捷地選用術(shù)語、句型,還要配合發(fā)言人的速度,不出差錯地迅速傳譯。加之外賓使用了遠多于大會所使用的語言以外的語言發(fā)言,而我們?nèi)狈@方面的外語干部,還得把其他外語譯成10種以內(nèi)的語言,這就難上加難了。可以想見,即使對外語和漢語水平較高的譯員來說,要做到應付自如,也是有一定困難的。當時這種日程臨時變動、無法供給傳譯稿的情況曾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但通過擔任傳譯工作的同志們的共同努力,克服重重困難,最終保證了傳譯質(zhì)量,完成了任務。
外賓對我們的筆譯和同聲傳譯工作基本滿意。法共代表團團長杜克洛認為我們的法文翻譯很好,臨走時取走了全部大會材料的法文譯稿。英共代表團專門由波立特、加拉赫和卡博恩三位同志親筆簽名致函英語部的同志,感謝中國同志“所做的良好的翻譯工作”,幫助他們了解了大會的內(nèi)容和進行的情況。蘇共代表團團長米高揚稱贊歐陽菲的俄語發(fā)音優(yōu)美,傳譯悅耳動聽,和蘇聯(lián)人講話沒有什么兩樣,十分驚訝中國有這樣好的俄語人才。
中央領(lǐng)導同志對我們的工作十分關(guān)懷,給了巨大的支持。周總理對干部的關(guān)心無微不至,開會的第一天就親臨會場翻譯處詢問情況和慰問,以后各天中央的其他同志、將軍和元帥也來翻譯處慰問,并把他們聽到的各種情況反映轉(zhuǎn)告我們。大會快閉幕時,毛主席在政協(xié)禮堂二樓大廳接見了會場翻譯處的全體工作人員,使同志們深受感動。
毛主席曾對師哲同志說過:翻譯工作不僅要精通兩國語文,也還要熟悉它們的文學、藝術(shù)、歷史、風俗、生活習慣、人情世故,而且要不斷學習,汲取新東西,以充實自己,否則就難以應付局面。毛主席的話表明他對翻譯工作的理解和重視。大會期間,他在百忙中抽空來看會場翻譯處的工作人員,不能不使同志們十分振奮。
八大翻譯處的組建工作主要由編譯局負責牽頭。局里有30多位同志參加該處的固定工作。如果加上因隨時需要而進進出出的同志,編譯局參加工作的人數(shù)就更多了,組建翻譯處的繁重任務是在編譯局三位老局長的領(lǐng)導下逐步開展起來的。當時,我們的局長師哲任翻譯處處長,主持全面工作,副局長陳昌浩任常務副處長,副局長姜椿芳任副處長兼俄文部主任。另外兩位副處長是外文出版社的吳文燾同志和俄文《中蘇友好報》的盧競?cè)缤?。我們的三位老局長師哲、陳昌浩、姜椿芳是翻譯界的專家和老前輩。我以為,八大翻譯處之所以云集了全國各地的杰出專家和優(yōu)秀翻譯人才,除了其他因素,與他們?nèi)怀鋈晤I(lǐng)導和奮力工作不無關(guān)系。
師哲局長政治理論水平高,業(yè)務能力強,給我的印象是善抓大事,又能放手大膽使用干部。八大期間,他除了領(lǐng)導翻譯處的工作外,還擔負了大會的其他重要任務。因此,他來不及關(guān)照的事,均由陳、姜兩位副局長協(xié)助處理。
陳昌浩副局長是翻譯處常務副處長,除全面照顧業(yè)務工作外,還具體抓后勤安排和人事調(diào)動。他是處里了解全面情況、接觸方方面面人員最多的一位領(lǐng)導。無論工作多么細小繁雜,他都能極為耐心地加以解決。八大閉幕后,他還負責翻譯處的掃尾工作。其間,他多次和參加翻譯處工作的部分教授和翻譯界同仁座談,總結(jié)外語教學和外語干部培養(yǎng)工作中的經(jīng)驗教訓,傾聽他們的意見,并在此基礎(chǔ)上寫成《從外語教授的子女不愿學外語談起》一文,投發(fā)《人民日報》。他在文章中就外語教學、外語干部的培養(yǎng)使用以及他們的地位和待遇等問題提出了值得關(guān)注的意見。
姜椿芳副局長不僅參與翻譯處的領(lǐng)導,還主持俄文部的工作。俄文部是翻譯處的重要語文部之一,又是一個大部,人員最多時達90人,其中包括蘇聯(lián)專家和從蘇共中央請來的俄文打字員。當時中譯外的整個形勢是任務重、時間緊,有時剛譯完和定好外語稿,中文稿又有修改甚至改動很大,只得反復譯反復審。俄文部當時的翻譯和審稿速度都比較快,這不僅是工作本身的需要,還因為有的語文部需要參照俄文稿進行自己的工作,所以俄文部的負擔就更重了。姜椿芳副局長作為俄文部的主任,自始至終擔負了俄文稿的審定工作,晚上睡得很少,有時通宵達旦苦干。除審稿外,他還要處理翻譯處和俄文部的有關(guān)行政事務。他為人謙和,考慮問題細致周到,善于團結(jié)同志,同志們遇到難辦的事愿意找他,他都盡力幫助解決。
概而言之,在三位老局長和其他處長的直接領(lǐng)導下,通過翻譯處全體工作人員的努力實踐,八大翻譯工作圓滿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