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智能終端的屏幕界面進行互動,已成為當代兒童和青少年學習的常態(tài)1。隨著大學課堂上自帶數(shù)字設備的普及,大學生持筆在平板上書寫筆記的現(xiàn)象日益流行,傳統(tǒng)紙筆不再是唯一的課堂筆記媒介。目前的技術支持在觸控屏幕上持電容筆自然書寫,這種書寫方式能夠最大程度地還原紙筆手寫的行為與習慣,同時保留筆記的數(shù)字特征。傳統(tǒng)紙質閱讀是人類社會重要的文化活動之一,而屏幕閱讀從出現(xiàn)之初就與傳統(tǒng)的紙質閱讀形成競爭關系[2],并延伸到屏幕書寫與紙筆手寫的競爭。媒介物質性機制(MediumMaterialityMechanism)常被用于解釋紙質閱讀和屏幕閱讀之間的潛在差異,其認為屏幕和紙張本身的媒介物質特性會對讀者理解文本產生影響,屏幕閱讀可能存在額外的認知負荷,這會減少處理文本本身的認知分配[]。屏幕書寫雖因數(shù)字賦能而提高了效率,但媒介物質特性引發(fā)的使用習慣與信息理解是否存在差異尚無定論,因此傳統(tǒng)紙筆手寫能否被屏幕書寫替代并不能輕易下結論。
一文獻綜述
在針對紙筆手寫和數(shù)字書寫的研究中,影響較為深遠的是普林斯頓大學教授Mueller聯(lián)合加利福尼亞大學教授Oppenheimer 開展的一項實驗[4],其實驗結果顯示:利用便攜式電腦做筆記的學生與做紙筆筆記的學生相比,前者傾向于逐字抄錄講課內容,而不是用自己的話處理信息并重新構建,在回答概念性問題時表現(xiàn)更糟糕,在實踐中紙筆手寫比鍵盤鍵入更為便捷。Urry等復現(xiàn)這一實驗并獲得了相似的結論,即使用便攜式電腦做筆記的學生能記錄更多逐字復述的單詞,雖然整體上比手寫的學生記錄的單詞更多,但73在測試中的表現(xiàn)并不比手寫者好。AIlen等通過對14項實驗研究的元分析,發(fā)現(xiàn)鍵盤鍵入對學生的學業(yè)成績存在負向抑制作用。朱朝霞等[7認為,傳統(tǒng)書寫能加強漢字的正字法表征并促進漢字閱讀,而電腦打字對漢字閱讀的影響尚無一致結論。這些研究成果揭示了鍵盤鍵入信息相對于傳統(tǒng)紙筆書寫在提升學業(yè)成績上存在劣勢;而手寫是動作和視覺的聯(lián)合反饋,與信息編碼有著更密切的關系和更好的回憶能力。
除了關注鍵盤鍵入和紙筆手寫帶來的學習效果差異,還有研究者探索了不同媒介環(huán)境下筆記的行為特征和信息處理模式。例如,Luo 等[8]發(fā)現(xiàn),在課堂上使用筆記本電腦記錄筆記者比紙筆手寫者記錄了更多的關鍵詞和更多的逐字講課內容,而紙筆手寫者記錄了更多的視覺信息,并傾向于更頻繁地解釋他們記錄的內容。Shibata等[9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紙張環(huán)境下的工作通常會導致更抽象的思維,而數(shù)字環(huán)境下的工作會讓人關注更具體、更詳細的信息。Askvik等[1]分析了手寫、鍵盤鍵入和手繪三種情況下完成不同難度認知任務時的腦電活動,發(fā)現(xiàn)手寫和手繪的腦電活動特征提示大腦獲得了最佳的學習條件,而鍵盤書寫的腦電活動特征與學習的關系尚不清楚。
針對數(shù)字書寫的教學應用研究顯示,數(shù)字書寫相較于紙筆手寫更具優(yōu)勢,且具有共享功能的數(shù)字書寫對學習具有正向影響,其支持圖片嵌入和快速繪圖的功能可以彌補無法手繪的缺陷。例如,Shi等[在“計算機網絡”課上面向大學生開展了為期6周的對照實驗,發(fā)現(xiàn)采用共享文檔做筆記(即協(xié)作筆記)的學生在學習成績、認知負荷方面的表現(xiàn)均優(yōu)于使用筆記本電腦和傳統(tǒng)紙筆做筆記的學生。又如,Walsh 等[12開展了一項為期6個月的實驗,在實驗過程中使用“印象筆記”(Evermote)作為科學實驗室記錄筆記的工具,發(fā)現(xiàn)手繪是科學實驗中需求最高的筆記方式,而支持導入實驗快照和快速繪圖功能的數(shù)字筆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無法手繪的缺陷,在學術研究環(huán)境中可以有效替代紙筆手寫。
當前,大部分研究支持紙筆手寫是一種復雜且有效的學習工具,涉及多項運動和感知技能的整合,在信息加工和知識回憶方面具有優(yōu)勢。但是,研究者多對鍵盤鍵入的信息記錄方式持謹慎態(tài)度,認為鍵盤鍵入可能在信息記錄上更有效率,卻不利于信息重構,甚至會對學習具有負向抑制作用;基于專業(yè)筆記軟件的數(shù)字書寫能夠有效促進學習,但存在無法手繪的技術缺陷;持電容筆在屏幕上書寫的方式既保留了傳統(tǒng)書寫習慣又具備數(shù)字特征,同時支持手繪,而屏幕書寫尚未得到更多關注。
紙筆手寫、鍵盤鍵入分別呈現(xiàn)“具身的”(Embody)、“使能的”(Enable)兩種不同的技術參與模式[13]。屏幕書寫能達到“所寫即所得”的效果,并獲得同步、連續(xù)、并發(fā)的視感覺信息,也符合具身主義的學習行為。但是,這種合理性解釋還停留在理論設想和經驗感受階段,屏幕書寫這一新型數(shù)字書寫方式的效果如何仍有待通過更廣范圍、更多數(shù)量的實證研究去檢驗。同時,媒介物質性機制揭示的因紙張與屏幕的物質性差異所帶來的閱讀潛在影響是否會同樣出現(xiàn)在紙筆手寫和屏幕書寫上,目前的研究尚未給出答案。因此,本研究聚焦新近流行于大學課堂但未獲得足夠關注的屏幕書寫技術,試圖揭示屏幕書寫和紙筆手寫是否存在因媒介物質性帶來的筆記行為差異與學習效果差異,并通過對比實驗來檢驗紙筆手寫能否被屏幕書寫以“技術具身性”完全替代。
二研究設計
1實驗對象
本研究面向華南地區(qū)G大學,隨機招募具有3個月以上使用電容筆在平板電腦上書寫筆記的經歷且能夠隨身攜帶自己的平板電腦與電容筆的大學生作為實驗對象。經篩選,本研究共招募了69 名符合要求的大學生為實驗對象,其中女生62名、男生7名,年齡處于 22~35 歲之間,分別來自英語、語文、物理、美術、數(shù)學、思想政治教育等學科教學類專業(yè),以及學前教育、現(xiàn)代教育技術等不同專業(yè)方向。
2實驗材料
Friedman[14指出,教學形式會顯著影響學生的筆記行為。而課堂講授和講座是大學里常見的教學形式,也是大學生經常書寫筆記的兩種場景。其中,課堂講授面向固定的大學生群體,通常以課件的形式提供詳細教學內容;而講座通常面向大量不同專業(yè)的大學生群體,信息密度高,以單向傳遞為主??梢?,這兩種場景下的大學生筆記行為存在差異。據此,實驗設計包含模擬課堂講授環(huán)境的實驗一和模擬講座環(huán)境的實驗二,兩個實驗所用的實驗材料主要如下:
① 實驗視頻。視頻選取有趣且具有通識性的知識類課程,其中實驗一播放的視頻一選自中國大學MOOC 國家精品課程“地震勘探原理”的其中一節(jié)“石油是如何成型與聚集的”,而實驗二播放的視頻二選自 TED 演講“別對我撒謊”。
② 視頻相關測試題。測試題的內容源自上述兩個視頻,包含事實性知識、概念性知識和程序性知識三種類型試題,涉及單選、判斷、簡答、論述四種題型,測試題得分將被作為學習成績。視頻一的測試題由一名自然地理學博士審核,視頻二的測試題由一名心理學博士審核。兩份測試題的總分均為 56 分,其中客觀題20分、主觀題36分,主觀題的評分按照答對的知識點給分。
③ 調查問卷。本研究采用自行編制的“屏幕書寫習慣與態(tài)度調查問卷”,主要采集實驗對象的基本信息并調查其屏幕書寫習慣,涉及填空和單選兩種題型。問卷參考Erixon[15提出的“紙筆-鍵盤書寫比較框架”,以開放性問題的形式調查實驗對象對屏幕書寫認知加工效能、物質屬性、使用感受、促進學習四個方面的主觀感受。
④ 筆記手稿。實驗結束后,屏幕書寫組通過截圖或拍照的方式將書寫筆記內容保存并發(fā)送給實驗人員;而紙筆手寫組在統(tǒng)一發(fā)放的B5軟抄本中完成筆記,實驗結束后統(tǒng)一提交軟抄本。
3實驗過程
① 實驗準備階段,實驗對象被隨機分為屏幕書寫組(35人)和紙筆手寫組(34人)。 ② 實驗開始前,工作人員將實驗流程和注意事項告知實驗對象,然后發(fā)放調查問卷,問卷填答時間約為5分鐘。 ③ 開始實驗一,工作人員播放視頻一,屏幕書寫組、紙筆手寫組同時學習視頻一,分別完成屏幕書寫筆記、紙筆手寫筆記。視頻一播放結束后,兩組都需要完成一項記憶分心任務,再完成視頻相關測試題,答題時可以參考自己的筆記內容。答題結束后,工作人員收回試題答卷、軟抄本、筆記截圖和筆記拍照。 ④ 開始實驗二,工作人員播放視頻二,之后的實驗流程與實驗一相同。 ⑤ 工作人員與實驗對象確認此前是否觀看或學習過視頻相關的內容,實驗對象均表示此前未接觸過與兩個實驗視頻內容相關的知識。
為更好地解釋實驗結果,實驗結束后研究人員以方便取樣的方式,圍繞“如何看待屏幕書寫筆記”“屏幕書寫筆記的優(yōu)勢與缺點”“改進意見與建議\"等話題,對其中8名實驗對象進行了一對一半結構化訪談。
三實驗分析
筆記篇幅表征了信息儲存的效率,而筆記標注在一定意義上表征了知識理解和深層加工,兩者都可以提高對學習材料的記憶水平,深化對學習內容的理解,有助于取得更好的考試成績[16]?;诖?,本研究采集了屏幕書寫組和紙筆手寫組在實驗過程中產生的筆記、測試題答卷、調查問卷、訪談文本等數(shù)據,通過對比兩組的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測試成績等,來檢驗基于不同書寫媒介完成的筆記形式與學習成績是否存在差異。為更好地發(fā)掘數(shù)據背后的筆記行為表現(xiàn)和書寫文化,本研究還將結合問卷調查結果和訪談文本來解釋實驗數(shù)據。其中,筆記篇幅是指筆記包含的字數(shù),標點符號不計數(shù),一個英文單詞記為1個字;筆記標注是指出現(xiàn)在筆記中的各種圖形符號,包括箭頭、圈注、圖示、劃線、符號、高亮等,出現(xiàn)在一個組塊的同類標注記作數(shù)量1;測試成績由3名研究人員根據參考答案分別評分,取平均分作為最終成績。
1問卷調查分析
問卷調查的數(shù)據統(tǒng)計結果顯示,有 42.9% 的調查對象表示在課堂上“經常會”使用屏幕書寫輔助課堂聽講, 62.9% 的調查對象在復習備考時“經常會”使用該技術,說明屏幕書寫已經成為大學生的主要筆記方式。在使用主觀感受上, 31.4% 的調查對象表示使用傳統(tǒng)的紙筆手寫更有利于學習, 28.6% 的調查對象表示屏幕書寫更有利于學習, 37.1% 的調查對象則表示在輔助學習上兩者效果一樣。在判斷“屏幕書寫是否可以替代紙筆手寫”這一問題時, 80% 的調查對象選擇了“不可以”。可見,大學生群體對數(shù)字時代的數(shù)字媒介有著天然的主動數(shù)字參與文化,在感知屏幕書寫工具價值的同時也保持著足夠的理性。
開放性問題的反饋信息顯示: ① 在認知加工效能方面,調查對象認為屏幕書寫的“可以手繪”“適合頭腦風暴”“快速完成思維導圖”等技術特征有利于信息整合和記憶強化。 ② 在物質屬性方面,屏幕書寫的功能(如云存儲保障筆記的安全和多設備同步,支持筆記多樣化標注和再修改,筆觸的顏色、粗細、筆型等可隨意切換,可插入各種多媒體,紙張篇幅和大小可自定義等)贏得了調查對象的肯定。但與此同時,屏幕書寫也存在忘記充電就無法使用、電容筆觸控不良情況時有發(fā)生、筆記樣式多樣化帶來功能過剩等問題。 ③ 在使用感受方面,調查對象認為平板配合電容筆“攜帶方便”,是一種“環(huán)?!薄爸悄堋钡膶W習形式。但是,“不夠仿真”“很滑”“寫出來的字沒有紙上好看”等不足也被多次提及。此外,平板和電容筆都屬于比較貴重的物品,此設備存放的安全問題無形中增加了使用負擔。 ④ 在促進學習方面,調查對象提及進行屏幕書寫時“學習資料更容易整合到一起”“復習筆記更方便”“頁面整潔有利于復習”,但也會受到屏幕突然彈出的通知、廣告或其他軟件吸引,是數(shù)字設備使用過程中普遍存在的數(shù)字分心問題。
2實驗一分析
本研究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對實驗一中屏幕書寫組和紙筆手寫組的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進行差異分析,結果顯示:兩組的筆記篇幅不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上的差異,但筆記標注數(shù)量存在顯著差異 (plt;0.05) ,且屏幕書寫組的筆記標注數(shù)量( .M=8.47±4.17 )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 Δ.M=5.62±4.01 )。同時,本研究將筆記篇幅除以筆記標注數(shù)量記作標注比率,并對標注比率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兩組的標注比率存在顯著差異 (plt;0.05) ,且屏幕書寫組的標注比率 (M=0.08±0.04) 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 ?M=0.05±0.03? 。之后,本研究同樣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將實驗一中實驗對象的書寫媒介(即屏幕和紙筆)作為分組變量,將測試總成績、三種類型試題各自的成績作為檢驗變量,對屏幕書寫組和紙筆手寫組的測試成績進行差異分析,結果顯示:兩組實驗對象在測試總成績( ?p=0.282 )以及在事實性知識、概念性知識、程序性知識三種類型試題各自成績( p 值均大于0.05)的表現(xiàn)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
最后,本研究將測試總成績作為因變量,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和標注比率作為自變量,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rdinaryLeast Square,OLS)的回歸系數(shù)估計,進行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顯示:進入回歸方程的顯著變量是筆記篇幅,復相關系數(shù)R值為0.373,聯(lián)合解釋變異量為0.152(調整后的 R2=0.12 ),說明實驗對象書寫的筆記內容越多,其測試總成績越好。為進一步檢驗基于不同媒介的筆記書寫方式在筆記篇幅和測試成績之間是否起到一定的調節(jié)作用,即檢驗屏幕書寫和紙張手寫是否受媒介物質特性的影響、屏幕是加強還是削弱了實驗對象的答題表現(xiàn),本研究應用 StataSE16對三個模型分別進行檢驗。其中,模型一引入筆記篇幅和書寫媒介兩個自變量,模型二在模型一的基礎上引入筆記篇幅與書寫媒介的交互項;為避免多重共線性的存在,模型三在模型一的基礎上引入對筆記篇幅進行中心化處理后與書寫媒介的交互項。書寫媒介對筆記篇幅與成績預測主效應的調節(jié)回歸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可以看出:模型一中原本不顯著的書寫媒介在加入筆記篇幅和書寫媒介的交互項后變得顯著了;模型三中書寫媒介對主效應的調節(jié)效應顯著,調節(jié)方向與預測相反( β=-0.03 , p=0.04 ,調整后的 R2=0.17 ),方差膨脹因子VIF值為1.20。這說明屏幕書寫削弱了筆記篇幅對測試總成績的主效應,即在屏幕書寫的情況下書寫的筆記內容越多、測試總成績越好的現(xiàn)象變得不那么明顯了。
3實驗二分析
本研究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對實驗二中屏幕書寫組和紙筆手寫組的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標注比率進行差異分析,結果顯示屏幕書寫組的筆記篇幅 (M=108.83±45.20) 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 (M=75.91± 54.39), plt;0.05 ;同時,屏幕書寫組的筆記標記數(shù)量 (M=5.12±3.77) 也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 (M=3.15±2.71) ,plt;0.05 。之后,本研究同樣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對兩組的測試成績進行差異分析,獲得與實驗一相同的結果,即兩組實驗對象在測試總成績( ?p=0.180, )以及在事實性知識、概念性知識、程序性知識三種類型試題各自成績( 值均大于0.05)的表現(xiàn)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
最后,本研究將測試總成績作為因變量,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和標注比率作為自變量,同樣采用OLS 的回歸系數(shù)估計進行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顯示:進入回歸方程的顯著變量是筆記標注數(shù)量,復相關系數(shù)R值為0.384,聯(lián)合解釋變異量為0.134(調整后的 R2=0.15 ),說明實驗對象做的筆記標注數(shù)量越多,其測試總成績越好。為進一步檢驗基于不同媒介的筆記書寫方式在筆記標注數(shù)量和測試總成績之間是否起到一定的調節(jié)作用,即檢驗屏幕書寫是否存在加強或削弱實驗對象答題表現(xiàn)的情況,本研究應用StataSE16對三個模型分別進行檢驗。其中,模型一引入筆記標注數(shù)量和書寫媒介兩個自變量,模型二是在模型一的基礎上引入筆記標注數(shù)量與書寫媒介的交互項;為避免多重共線性的存在,模型三在模型一的基礎上引入對筆記標注數(shù)量進行中心化處理后的交互項。書寫媒介對筆記標注數(shù)量與成績預測主效應的調節(jié)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與實驗一的結果相似,模型一中原本不顯著的書寫媒介在加入筆記標注數(shù)量和書寫媒介的交互項后變得顯著了;模型三中筆記標注數(shù)量對主效應的調節(jié)效應顯著,調節(jié)方向與預測相反( β=-0.26 , p=0.045 ,調整后的 R2=0.11 ),方差膨脹因子VIF值為1.12。這說明屏幕書寫削弱了筆記標注數(shù)量對測試總成績的主效應,即在屏幕書寫的情況下做的筆記標注數(shù)量越多、測試總成績越好的現(xiàn)象變得不那么明顯了。
四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對69名G大學的大學生開展了兩組隨機對照實驗,通過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逐步多元回歸和調節(jié)效應分析,對屏幕書寫組和紙筆手寫組的筆記行為、學習效果差異進行了檢驗;同時,本研究通過問卷調查和事后訪談,調查了實驗對象的屏幕書寫行為習慣和主觀態(tài)度,并分析了實驗過程中采集的筆記手稿、調查問卷、訪談文本等,以提升對實驗數(shù)據的解釋力,所得結論主要如下:
① 屏幕書寫的效率高于紙筆手寫且傾向于做更多的筆記和標注,形塑了新的信息存儲與書寫表達文化。實驗一、實驗二對筆記篇幅和筆記標注數(shù)量等變量的t檢驗結果顯示:在模擬講座情境下,屏幕書寫組的筆記篇幅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無論是在模擬講座情境下還是在課堂講授情境下,屏幕書寫組的筆記標注數(shù)量均顯著高于紙筆手寫組。結合筆記手稿,可以發(fā)現(xiàn)屏幕書寫滿足了數(shù)字時代對更高效信息存儲和更多元書寫表達的需求,實驗對象在屏幕書寫環(huán)境下會釋放更多的自我表達欲,如多顏色和多字體批注、插入實拍圖片的標注、包含貼紙元素的筆記、嵌入思維導圖模板的結構化筆記等。同時,實驗對象的筆記生成文化也在發(fā)生改變,如筆記創(chuàng)作者不再“忠實”于個人書寫,因為數(shù)字筆記提供的手寫體美化、手寫體智能轉寫、筆記模板等功能,使屏幕書寫具有了“美顏”的技術特性。
② 屏幕書寫和紙筆手寫在學習效果上的表現(xiàn)相當,但屏幕書寫的價值還體現(xiàn)在技術體驗本身。實驗一、實驗二中對兩組測試成績的t檢驗結果顯示,兩組實驗對象在測試總成績以及在事實性知識、概念性知識、程序性知識三種類型試題各自成績的表現(xiàn)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說明屏幕書寫在某種程度上與紙筆手寫具有相同的學習效果。這一研究結果也印證了Askvik 等[17]借助腦電技術獲得的研究結論,即在觸控屏上的書寫活動與記憶和新信息的編碼高度相關,與紙筆手寫在表征知識和幫助理解方面也具有相同的特性。媒介技術和物質形態(tài)塑造了信息傳播新的路徑,但又不完全決定傳播的內容和效果[i8],媒介自身的物質屬性與技術特點在一定程度上獨立于傳播內容和傳播者而存在。在訪談中,有受訪者談及使用屏幕書寫這一技術的初衷是“享受科技的樂趣”。對大學生群體而言,屏幕書寫的價值不單表現(xiàn)為學習成績的提升,還體現(xiàn)在技術體驗本身,是超越功利主義技術價值觀的技術合理性選擇。
③ 屏幕書寫削弱了筆記篇幅和筆記標注數(shù)量對學習效果的預測效應,并在一定程度上受筆記系統(tǒng)“功能過?!钡母蓴_。實驗一、實驗二的逐步多元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實驗對象書寫的筆記內容越多、做的筆記標注數(shù)量越多,其測試成績越好。此外,實驗一、實驗二的調節(jié)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屏幕書寫削弱了筆記篇幅、筆記標注數(shù)量對測試成績的主效應。Stacy 等[19]指出,雖然數(shù)字設備的普及應用可以提高學生記筆記的效率,但同時也可能以未知的方式阻礙學習。結合訪談文本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作為多用途設備的平板電腦和筆記系統(tǒng)所產生的數(shù)字干擾可能會是其中的一個阻礙因素。在訪談中,有受訪者反饋屏幕書寫時“總關注自己的筆記是否好看”“我不想要太多花里胡哨的功能”“能一鍵開啟免打擾模式就好了”,這說明筆記系統(tǒng)過于豐富的筆刷、模板和彈窗消息等在使用過程中成為了數(shù)字分心的主要來源。屏幕書寫要想替代紙筆書寫,有效管理數(shù)字分心、實現(xiàn)技術工具與認知習慣的適應性協(xié)調是其前提條件。
④ 大學生對于屏幕書寫的技術接受是樂觀的,對于“替代紙筆”的判斷則保持理性。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屏幕書寫已成為大學生的重要學習輔助工具,超過一半的調查對象在課堂上和備考、自學的過程中高頻使用屏幕書寫。屏幕書寫的核心吸引力在于功能的集成性和操作的便捷性,契合大學生對信息高效管理的需求。但與此同時,有 80% 的大學生明確反對“屏幕書寫替代紙筆手寫”。由此可見,對技術工具的價值認可并不等同于對傳統(tǒng)媒介的否定。屏幕書寫支持手繪思維導圖、草圖等,云存儲可以分擔記憶與存儲負荷,但技術優(yōu)勢伴隨功能過剩干擾、數(shù)字分心不可控等隱性問題。當技術承諾遭遇認知真相,“替代”就成了偽命題,“共生”才是正解,紙與屏的邊界實則是人腦生物學極限與技術可能性持續(xù)對話的交鋒。
綜上,屏幕書寫存在技術賦能與負荷過載的“二元悖論”,屏幕書寫與紙筆手寫應當在功能互補中持續(xù)共生。后續(xù)研究將對屏幕書寫行為進行縱向跟蹤,納入時間變量考察屏幕書寫的行為機制與社會文化。此外,書寫與閱讀是密不可分的兩種學習方式,后續(xù)研究還需將數(shù)字書寫與數(shù)字閱讀結合起來探討數(shù)字時代的讀寫行為協(xié)同機制、媒介物質特性、技術賦能學習行為模式、學習文化特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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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Penand PaperBe Replaced?
-A Comparative Experimental Analysis Based on Screen Writing and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ZHANG Xiao-Mei1 XIANG Yi-Fan2 QIU Bei3 TIAN Xue-Song4 ZHONG Zhi-Xian5[Corresponding Author] (1.SchoolofEducationalScience,GuangdongPolytechnic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China665; 2. Dongguan Qishi Dongshan Primary School, Dongguan, Guangdong, China 523511; 3.Hunan Vocational Institute ofSafety Technology,Changsha,Hunan,China 410151; 4. Guangzhou Yundie Technology Co., Ltd., Guangzhou, Guangdong, China 510300;
5.Advanced InsituteofeacherEducation,JangxiNormal Unversityanchang,Jiangxi,hina0022)
Abstract: Inrecent years,thepracticeofuniversitystudents takingnotes withpens ontabletshasbecome increasinglypopular. However, itremains undetermined whether this means thatscreen writing canreplace traditional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To solve this problem,the paper took 69 university students as research objects,designed Experiment One simulating the classroom teaching environment and Experiment Two simulating the lecture environment, and carriedout comparative experiments between screen writing and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in these two experiments.Through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ofrelevantexperimentaldatacombinedwiththeresultsofquestionnairesurveyandtheanalysisof interviewtexts,it was found that the eficiencyofscreen writing was higher than that of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and tended to make more notes andannotations,shapinganew culture of information storage and writing expresson.Screen writing and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performed equally wellin termsof learning outcomes,but thevalueof screen writing also lay inthetechnical experience itself.Screen writing weakenedthe predictiveefects ofnotelengthand thenumberofnote annotations onlearning outcomes,and toacertain extent,was disturbedbythe“excesive functions”of thenote-takingsystem.Universitystudents were optimistic about thetechnicalacceptance ofsreen writing,buttheyremainedrationalin theirjudgmentof“replacingpen and paper\".Based on the above conclusions,the paper pointedoutthatthere existed a“binary paradox”of technological empowermentand load overloading inscreen writing.Screen writing and pen-and-paper handwritingshould continue to coexist in a complementary functional way.
Keywords: pen-and-paper handwriting; screen writing; characteristic of medium substance; experimental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