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空氣像是在滾燙的膠水煮沸過一般,黏膩得讓人絕望,這讓超市貨架上的水果顯得尤其可愛。在群芳爭艷的果堆中,我最中意的永遠是荔枝。夏日午后,當陽光如細絲般穿透樹葉的縫隙,灑下一地斑駁光影時,我總愛沉浸在那些與荔枝相關的美食幻想中,讓味蕾隨著思緒飄向一個個甜蜜而獨特的瞬間。
荔枝,紅殼如霞,瓤肉瑩白勝雪,嬌俏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輕輕咬下,一股清甜瞬間在口腔中綻放,口感嫩滑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嘆:“啊,這就是夏天的味道!”
說起荔枝,那可是咱們中國本土的驕傲,擁有兩千多年的種植歷史。它多生于嶺南、閩南的溫暖懷抱,西南之地也有少量佳麗散落。在西漢時期,才華橫溢的司馬相如就在《上林賦》中提到了“荅遝離支”,那時的“離支”,便是今日我們口中的荔枝,只不過名字里帶了個“離”字,聽起來總有些離愁別緒,于是東漢以后,人們便給它換上了更加吉祥的名字——荔枝。
古人從不吝嗇用文字表達對荔枝的喜愛,即使是被貶至嶺南,深受濕氣煙瘴困擾的蘇軾,在嘗完荔枝之后也忍不住作詩稱贊:“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詩人白居易曾在《荔枝圖序》中這樣描述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北京的夏天,空氣像是在滾燙的膠水煮沸過一般,黏膩得讓人絕望,這讓超市貨架上的水果顯得尤其可愛。在群芳爭艷的果堆中,我最中意的永遠是荔枝。夏日午后,當陽光如細絲般穿透樹葉的縫隙,灑下一地斑駁光影時,我總愛沉浸在那些與荔枝相關的美食幻想中,讓味蕾隨著思緒飄向一個個甜蜜而獨特的瞬間。
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边@話可一點都不夸張,荔枝嬌貴得很,離了枝頭就像失了魂的佳人,得趕緊寵著、護著,才能保持那份鮮甜與美好。所以,古時候想要吃到新鮮的荔枝,那可真是得費一番周折。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著名的“妃子笑”
了。相傳唐明皇為博楊貴妃一笑,不惜千里迢迢,快馬加鞭將荔枝從蜀地運至長安,“妃子笑”這一品種由此得名。這“妃子笑”
果皮青中帶紅,個大核小,肉色如白玉,脆甜爽滑,是荔枝中的極品,也是愛情的見證。杜牧在《過華清宮》里提到的“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本意是諷刺唐明皇的奢侈與荒唐,卻沒想到這詩句竟成了千古絕唱,讓后人每每提及荔枝,都忍不住遐想一番那段帝王與美人的浪漫往事。
當代作家里,荔枝寫得最好的當屬葛亮的《燕食記》,書里有一段描寫江太史一家外出吃頭茬“霧水荔枝”,葛亮從荔枝的種類、特性、吃法作了詳盡的考證和辨析,文字精妙傳神,允許我摘抄一段,與君一起“品嘗”:這一家人從廣州趕過來,是為了吃頭茬的“霧水荔枝”。這一茬荔枝,依宛舒的說法,若桂味是正旦,它便是用來壓軸的大青衣了,是一季的定海神針。畢村的名種糯米糍,用了一年,悉心種植在蘭齋荔谷。此時收獲,倒像是個見證的儀式。
可為何趕個大早?原來,糯米糍有它的嬌貴。甜而汁多,有一股濃郁清香。但一經陽光照射,果肉中糖分立時變酸,香味口感頓減。如此,竟是比一騎紅塵的“妃子笑”,還要不等人。唯有人趕著來吃它。在這荔谷,經過了一夜的霧氣氤氳,滋潤之下,水分和溫度都是將將好。這香甜鮮脆,各個都在點兒上。
書里提到的“桂味”和“糯米糍”,皆是嶺南著名的荔枝品種。十多年前,我在南方探親時吃過幾次,桂味肉脆爽滑,甜度極高,還自帶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仿佛讓人置身于秋日的桂花林中;糯米糍則肉質細膩軟糯,口感清甜,皮薄核小,食之終身難忘。
除了這兩種,荔枝的品種還有很多,人們常吃的也就三四十種,每一種都有自己獨特的風味和故事。比如三月紅,早熟而味美;掛綠,以其獨特的果形和色澤聞名;陳紫,香氣清遠,色澤鮮紫,曾是宋代的貢品,只是如今已難覓其蹤跡,只能在古籍中尋得一絲風韻。史書上曾載,宋徽宗就是超級“荔枝控”,他不只愛吃荔枝,還愛種荔枝,東京地處中原腹地,不適合荔枝生長,但他卻做到了?!缎偷钜浦怖笾Α返谝痪渚驮陟乓骸懊芤圃旎鲩}山,禁御新栽荔枝丹。”大致意思是,看看朕從閩山秘密移植的荔枝,已經成熟了!
在這個物流發(fā)達的時代,我們不再需要快馬加鞭,只需動動手指,新鮮的荔枝就能從枝頭飛到你的餐桌。但,我仍然懷念那些在荔枝樹下的童年時光。
我爸是地道的廣西人,小時候我隨他回桂林探親,和堂表兄弟像猴子一樣靈活地爬上高高的荔枝樹,摘下一串串紅艷艷的果實,剝開殼,直接往嘴里送,那種新鮮與滿足,是現在任何高級水果都無法比擬的。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身上,雖然悶熱,但樹蔭下的那一絲涼風卻讓人心曠神怡。摘累了,就倚在樹上,看著遠處飄來的烏云,心中默默祈禱:“別下雨啊,我還要多吃幾顆荔枝呢!”
當然,荔枝雖好,卻不可貪多。每次回廣西趕上夏天吃荔枝的時候,貼心的家人會告誡我“一顆荔枝三把火”,吃多了容易上火,導致扁桃體發(fā)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家人教了我一個妙招:吃完荔枝后喝一杯淡鹽水,果然,喉嚨的刺痛感減輕了不少。從那以后,淡鹽水就成了我吃荔枝的必備良伴。
除了直接食用,荔枝還能入菜,變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智慧的閩南人創(chuàng)造出了清蒸荔枝釀。圓潤飽滿的荔枝,輕輕褪去它緋紅的外衣,露出如凝脂般的果肉,再填入鮮嫩的蝦滑。隨著蒸籠緩緩冒出水汽,蝦滑的鮮香與荔枝的甘甜交織纏綿,最終化作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擺在餐桌上,清雅不失韻味。
而潮汕人的創(chuàng)意,更多了幾分豪放與直接。他們將整段蝦尾嵌入去核的荔枝之中,裹上金黃的面包糠,投入滾熱的油鍋中,瞬間化作金黃色的“荔枝蝦球”。
外皮的酥脆與內里荔枝的軟糯形成鮮明對比。
說到兩廣,怎能不提令人陶醉的荔枝酒?在這片熱愛美食的土地上,釀制荔枝酒早已成為了一項傳統技藝。一層荔枝,一層黃冰糖,層層疊加,直至填滿整個酒缸,再緩緩倒入清澈的高度白酒,封壇靜候一個月。當啟封的那一刻,酒香與果香交織在一起,清冽而不失柔和,小酌一口,仿佛穿越回那個荔枝飄香的季節(jié)。家宴上,這樣的荔枝酒無疑是極佳的佐餐飲品,讓人在微醺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與愜意。
當然,夏日的夜晚怎能少了一碗冰鎮(zhèn)荔枝西米露?走進糖水鋪,點上一碗,看著雪白的西米與搗碎的荔枝果肉在碗中輕輕搖曳,清涼之感撲面而來。金黃的芒果粒更是為這碗甜品增添了幾分熱帶風情。無論是淋上蜂蜜糖水,還是加入鮮榨椰汁,都能讓這碗西米露的口感更加豐富。喝上一口,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走了一身的暑氣,只留下滿口的香甜與滿足。
荔枝果茶與荔枝蘇打水,是近年來新興的夏日特飲。將荔枝肉搗碎加入烏龍茶中冷泡,茶香與果香相互滲透,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韻味;或是將荔枝肉與蘇打水混合,再加入幾片拍醒的薄荷,清爽之意瞬間彌漫開來。
七月份的北京,暑熱難當,該嘗一顆荔枝,它會給你帶來絲絲的涼爽與愜意,以此致敬酷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