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傲慢與偏見》看簡·奧斯汀女性意識的覺醒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6.002【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6-0007-03

《傲慢與偏見》是英國著名女作家簡·奧斯汀所著的一部影響深遠的文學杰作，以18世紀末英國鄉(xiāng)鎮(zhèn)為背景，以詼諧、幽默的筆觸講述了幾對青年男女的愛情故事，真實反映了當時英國社會的現(xiàn)實和弊端。小說通過對女主人公伊麗莎白這一人物形象的深度塑造，凸顯了作者跨越時代的女性意識的覺醒。[1]

一、創(chuàng)作背景

《傲慢與偏見》創(chuàng)作于1796年至1797年，此時歷時一個世紀的啟蒙運動已近結(jié)束，自由、民主和平等的思想傳遍歐洲，理性之光驅(qū)散了黑暗，把人們引向了光明。雖然這場運動似乎只屬于男性，就連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盧梭也認為女人生來就是要取悅于男人，做男人的附屬品。大衛(wèi)·莫那翰更是覺得“婦女再沒有比18世紀那么不受尊重的了”[2]。在這個父權(quán)占絕對優(yōu)勢的社會中，簡·奧斯汀基于自己的性別角色，自發(fā)地將啟蒙運動的自由、平等和民主精神帶入到對女性意識的思考中，促成了其女性意識的萌芽和覺醒。

簡·奧斯汀的父親是一位學識淵博的牧師，母親也具有良好的文化素養(yǎng)，這樣的家庭氛圍使她從小就接受了廣泛的教育，培養(yǎng)了她優(yōu)秀的繪畫和書法等才能，十三四歲便展露出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天賦。她在21歲時，風華正茂，贏得了愛爾蘭青年湯姆·勒弗羅伊的青睞，但這個愛爾蘭青年卻在離開英國后迅速迎娶了一個富家女。六年后，她答應(yīng)了密友的弟弟哈里斯·比格·威瑟的求婚，但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在她意識到這是一份沒有愛情的婚姻后，次日早晨，她便懷著決絕的心情解除了婚約。這是她第一次將覺醒的女性意識用來為自己而戰(zhàn)，從此她的余生走上了女性意識覺醒的旅程，她曾在寫給侄女的信中說：一定要在兩情相悅的基礎(chǔ)上，為了愛情而結(jié)婚。

二、女性意識的覺醒

女性意識（feminism）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法國，一直以來沒有形成嚴格準確的定義，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女性意識是“一種自身受到歧視而感到憤怒、因自身不受重視而想大聲呼呼的意識”。美國文學批評家帕特里夏·邁耶·斯帕克斯說女性意識“就是女性對于自身作為與男性平等的主體存在的地位和價值的自覺意識\"[3]。

簡·奧斯汀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年代，整個社會都是以男性為中心構(gòu)建的，女性的價值是從男性的利益角度定義的，面對這種情況，奧斯汀的女性意識發(fā)出了耀眼的光輝，除了自身的抗爭外，她把這種思想更多地投入創(chuàng)作中去，伊麗莎白這一角色就是其女性意識覺醒的投射，一個追求自由、平等和獨立的理想女性，承載著作者對女性意識自我探索和對自身價值的肯定。

（一）獨立而聰慧的女性形象

在當時的英國社會，女性角色的定位被嚴格限制，她們的社會地位不取決于個人的才智、能力和追求，而是依賴于家族的聲望和財富。4在世俗的眼中，女性生來就是愚蠢的，但伊麗莎白堅信聰慧的頭腦并非男性所獨有，女子也能才情過人，甚至在智力上超越男性。小說從不同角度刻畫伊麗莎白的眼睛，“在一眨眼的工夫里，他就發(fā)現(xiàn)她那雙烏黑的眸子既美麗又傳神”“她的眼神的確不容易捕捉，不過那雙眼睛的顏色和形狀，還有她的睫毛，都美得令人傾倒”正是這雙散發(fā)著智慧光芒的眼睛贏得了達西的愛慕，通過達西被伊麗莎白的聰慧而非美貌所吸引的描寫，成功表達了作者女性的內(nèi)在品質(zhì)比表面的美貌更加重要的觀點。伊麗莎白的聰慧體現(xiàn)在她的機智和口才上，她熱愛學習，善于思考，寬廣的視野和理性的表達使她能超越當時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總是能夠用恰如其分的言辭回應(yīng)挑釁和嘲笑，能夠以機智而冷靜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見解，應(yīng)對各種尷尬和棘手的情況。作為上層貴族代表的達西，在她的機智和口才面前，也居于下風。這有力地嘲諷了當時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女性是男性的附庸，“最好的女人比最壞的男人在智力上還差”5的觀點。伊麗莎白的獨立體現(xiàn)在她的判斷力和決策能力上，這在她果斷拒絕柯林斯先生的求婚時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你的求婚使我深感榮幸，可惜我除了拒絕之外，別無選擇”。柯林斯是一個遷腐、勢利和極盡阿諛奉承的負面人物，雖然他有一個穩(wěn)定的牧師職業(yè)，可以繼承貝內(nèi)特家族的財產(chǎn)，且與高貴的德布爾家族攀上了關(guān)系，而伊麗莎白的財產(chǎn)少得可憐，嫁給他則能保證后半生衣食無憂。但伊麗莎白不會為了物質(zhì)而犧牲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為了更好體現(xiàn)女性獨立的重要性，簡·奧斯汀還塑造了姐姐簡這一形象，簡雖然容貌出眾，溫柔、善良，完全符合當時世俗標準的大家閨秀形象，但她懦弱、不自信，壓抑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這種軟弱和逆來順受差點兒錯失了美滿的婚姻，葬送她一生的幸福。這和主人公伊麗莎白直面權(quán)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作者通過對伊麗莎白的超群智力的刻畫，有力地鞭笞了男權(quán)高高在上的傲慢，表達了女性也可以與男性具有同等的智慧，有權(quán)做出獨立的思考，做自己命運的主人。

（二）追求男女平等的愛情

男女平等是簡·奧斯汀女性意識的重要體現(xiàn)，伊麗莎白以獨立、聰慧、有主見的特點而深入人心，她是一個具有獨立思考能力和情感需求的個體，她拒絕了社會對女性的傳統(tǒng)期望，追求自己的興趣愛好，熱愛讀書、旅行和社交，對周圍的人和事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對婚姻和家庭也有著獨特的判斷。她不為財富和地位所左右，而是注重基于平等和尊重的愛情。

伊麗莎白和達西本是性格迥異的兩個人，高傲使得達西無法愛上伊麗莎白，而偏見又使得伊麗莎白無法愛上達西。但隨著不斷相處，伊麗莎白的坦率真實、聰慧幽默吸引著達西的目光，當達西突然向伊麗莎白求婚時，他十分“真誠”地表明自己對伊麗莎白用情至深，可以忽視兩人的懸殊門第，原諒她家人的無知淺薄，這種誠實而粗魯?shù)那蠡槭顾淖宰鹗艿酱驌?，因此她斷然拒絕并回擊了達西：“我最初認識你時—或者說，第一次和你相遇時一—我就從你的言談舉止中看出你是個高傲自大、自私自利、不管別人死活的人我認識你還不足一個月，就已經(jīng)覺得，哪怕一輩子找不到男人，也絕不嫁給你?！盵6伊麗莎白的拒絕忠于其內(nèi)心真實的自我，一個尊嚴不能被任何傲慢踐踏的自我。

達西的告白被伊麗莎白拒絕后，他開始放下傲慢，懂得反省，以謙虛、平等的姿態(tài)講述事實，達西充滿激情的信，解釋了他的所作所為，解除了誤會。并在后來伊麗莎白造訪彭伯里莊園時對其舅舅舅母表現(xiàn)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在莉迪亞與威克姆私奔后，默默地出錢出力幫助貝內(nèi)特家族解除丑聞危機，用行動證明自己學會了尊重，伊麗莎白也了解到達西最深層的品性，看到了他的真誠、正直和善良，感受到達西對她的執(zhí)著守護和關(guān)愛，兩個相愛的人才真正走到了一起。這表現(xiàn)了奧斯汀美滿的婚姻應(yīng)該建立在相互尊重、人格平等的基礎(chǔ)上的觀點。而反觀其好友夏洛特·盧卡斯的婚姻，她和柯林斯的結(jié)合完全建立在金錢的基礎(chǔ)上，夏洛特在婚姻的考量中，絲毫沒有考慮過雙方是否有感情基礎(chǔ)，只看重財富和地位，將婚姻作為達成個人利益和經(jīng)濟保障的手段，當然最終也不可能在婚姻中獲得愛情。這兩對截然相反婚姻的對比，進一步彰顯了基于平等、尊重的純粹的愛情的可貴，也鮮明地表達了奧斯汀否定當時金錢至上，無視男女雙方心靈契合，精神層面是否平等的婚姻觀。

簡·奧斯汀的女性意識還觸及男女繼承權(quán)不平等的層面，她借貝內(nèi)特太太之口進行了控訴。貝內(nèi)特太太有五個女兒，卻沒有人有資格繼承家族的財產(chǎn)，自己丈夫辛苦掙來的家產(chǎn)只能被作為遠親的外人繼承，“這可是天底下再殘酷不過的事情”。但她只能抱怨，沒有洞悉到這種不公平背后的根源，更無法改變這個不公平的制度。簡·奧斯汀由于時代的局限，也沒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根本途徑，但對此表達了內(nèi)心的憤懣與悲傷，可以看出其對男女平等的理解有了更深的層次。

（三）強烈的反叛精神

伊麗莎白的反叛精神貫穿整部小說的始終，從她斷然拒絕遠房表兄柯林斯的求婚，到她回擊達西第一次傲慢的求婚，無不展現(xiàn)其追求自由、平等的強烈意識，而最能體現(xiàn)她的反叛精神的，是她對階級觀念和等級制度的蔑視。

《傲慢與偏見》成書時期的英國社會，階級觀念和等級制度依然根深蒂固，貴族階級鄉(xiāng)紳地主具有高高在上的特權(quán)和優(yōu)越性，新興中產(chǎn)階級和商人在他們眼中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伊麗莎白獨自步行三英里，不顧襯裙上糊滿泥漿去探望生病的姐姐，在貴族小姐們看來是有失體統(tǒng)的，她們說她“看起來真像個野人”“狂妄自大，顯露出鄉(xiāng)下人沒有教養(yǎng)的野性”。伊麗莎白做律師的姨父和在倫敦經(jīng)商的舅舅都成了她們嘲諷的對象，郝斯特太太說“親戚們又如此俗不可耐，她恐怕難以嫁到如意的人家”，就連當時的達西也認為“這卻可以妨礙她們嫁給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男人”。這一切都說明當時的等級制度滲透在大多數(shù)人的骨髓里，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伊麗莎白的反叛精神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他們到凱瑟琳夫人家做客時，進過王宮的威廉爵士“于驚恐之中，他深深行了個大禮”“他的女兒差點沒把魂嚇掉”“伊麗莎白卻安之若素”，當凱瑟琳夫人指責“哪能五個姐妹一塊搞交際呢”，伊麗莎白當即爭辯“如果姐姐嫁不出去，或者不愿意出嫁，做妹妹的就不能交際，不能娛樂，我想這就太委屈她們了。小妹和大姐都同樣有權(quán)享受青春的樂趣…”從來沒有人，特別是像伊麗莎白這樣一個出身普通、無權(quán)無勢的女性敢于當面反駁這樣一位出身尊貴的貴族夫人，這充分體現(xiàn)了簡·奧斯汀蔑視權(quán)貴，沖破森嚴的等級制度牢籠的反抗意識。在小說結(jié)尾，凱瑟琳夫人為了自己的女兒，來到貝內(nèi)特家企圖威脅和阻止伊麗莎白與達西的婚姻時，伊麗莎白強硬駁斥了她，指出她無權(quán)決定別人的事情，“我只不過自有主張，覺得我所干的事情能使我幸福就行了，才不管您或任何其他局外之人會怎么說呢”。這些場景的描寫把伊麗莎白追求自由、極富反叛精神的女性形象栩栩如生地表現(xiàn)出來，她敢于對抗權(quán)貴，不因自己的出身和地位而妥協(xié)，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蔑視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證明了啟蒙運動不只屬于男性，女性也窺見了它的理性之光。

三、《傲慢與偏見》中女性意識所存在的局限性

（一）簡·奧斯汀的女性意識具有一定的妥協(xié)性

簡·奧斯汀生活在18世紀以男性為中心的等級社會，女性毫無地位可言，想要生存，過上安逸、舒適的生活，結(jié)婚是唯一的途徑。因此，簡·奧斯汀雖然想為女性追求平等和自由，但囿于時代的局限，她發(fā)現(xiàn)并揭露了社會對女性的不公，但沒能為女性找到一條徹底沖破束縛的道路，只能一方面呼喚著女性的解放，另一方面又將女性置于婚姻家庭之中。伊麗莎白雖然有著聰慧的頭腦，獨立的意識，但最終還是屈從于世俗，她的聰慧和獨立只能用于對婚姻的選擇上，灰姑娘式的結(jié)局是奧斯汀能想到的最好解決方案。

（二）男性的經(jīng)濟能力仍然被視作女性脫困的唯一依靠

莉迪亞與威克姆的私奔，使得本就被人們視作缺乏教養(yǎng)的貝內(nèi)特一家雪上加霜，這一丑聞讓伊麗莎白十分震驚和沮喪，她認為達西知道此事后，會愈發(fā)看不起她和她的家人。完全出乎她的所料，達西非但沒有看輕她們，反而多次奔走操勞，與他唯恐避之不及、甚至連名字都不愿提起的威克姆反復交涉，替他還掉賭債，又給他捐了官職，才迫使威克姆同意與莉迪亞結(jié)婚，可能使貝內(nèi)特家族蒙羞的丑事才得以妥善解決。這一情節(jié)的安排雖然可以體現(xiàn)達西對伊麗莎白的愛之深切，可以顯示達西徹底放下了傲慢，但也暴露出奧斯汀女性意識的局限。因為問題的解決最終還是靠達西的經(jīng)濟實力，沒有達西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莉迪亞和威克姆私奔的事情就很難善后，伊麗莎白與達西之間的誤解也沒有更好的契機來解除，二人也無法最終走進婚姻的殿堂。在奧斯汀的眼中，男性的地位和實力仍然是女性脫困的唯一途徑。

四、結(jié)語

簡·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中成功塑造了伊麗莎白這樣一位理想女性，把自己對女性美好的全部認知都具象化在伊麗莎白身上，通過這一形象，她贊揚女性的智慧和能力，支持女性思想自由以及倡導男女地位平等，敢于打破等級觀念，追求女性自身的幸福，充分體現(xiàn)了奧斯汀對女性自身價值、社會地位和人格尊嚴等方面的思考，這在當時展現(xiàn)出超越時代的進步意義。今天看來，簡·奧斯汀的女性意識雖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她在男權(quán)意識的巨幕上撬開了一條裂痕，為后世女性意識的崛起提供了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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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雅，女，漢族，江蘇贛榆人，外交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