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祁是宋代杜甫接受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家藏并手抄杜集,總結杜甫詩法。通過撰寫《新唐書·杜甫傳》重塑杜甫窮困和忠義形象,推崇杜甫人格;重提“兼古今而有之”式的集大成說和“詩史”說,以正史的方式確認杜詩的成就與地位。宋祁學杜,注重詩境、詩意的相通,通過踐履杜甫遺跡,產生異時同地的共鳴。宋祁崇杜實踐是北宋中期詩文革新的反映,有歷史高度,且具開拓意義。
〔關鍵詞〕宋祁 杜甫 崇杜 文學史意義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宋代杜詩注釋范式與闡釋理念研究”(23CZW007)階段性成果。
宋祁是宋代較早尊崇杜甫的文人,被認為“是開學杜風氣的人物之一”①。天圣二年(1024)宋祁進士及第,嘉祐六年(1061)去世,其一生主要活動皆在仁宗一朝(1022—1063),該時期正是宋代文學呈現(xiàn)自家面貌的關鍵時期。期間出現(xiàn)崇韓與尊杜兩股文學潮流,宋祁兼而有之。學界對宋祁崇韓的情況多有研究②,對他崇杜少有關注。本文擬就此問題進行深入討論。
一、手抄杜詩與總結詩法
杜甫文集原有六十卷。到了宋初,散佚過半。仁宗時期,人們開始搜集整理杜集。如王洙編《杜工部集》二十卷成書于寶元二年(1039),嘉祐四年(1059)王琪刊刻。蘇舜欽景祐三年(1036)所輯《杜子美別集》收三百八十余篇,王安石在皇祐五年(1052)輯《杜工部后集》收二百篇,等等。宋祁有家藏杜集并進行手抄。周紫芝《竹坡詩話》云:
晁以道家,有宋子京手書杜少陵詩一卷,如“握節(jié)漢臣歸”乃是“禿節(jié)”,“新炊間黃粱”乃是“聞黃粱”。以道跋云:“前輩見書自多,不如晚生少年但以印本為正也。不知宋氏家藏為何本,使得盡見之,想其所補亦多矣?!雹?/p>
晁以道,即晁說之,“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堂兄,距離宋祁年代不遠,其家藏有宋祁手抄杜詩一卷?!吨衿略娫挕坊蜃饔诮B興十二年(1142)以前②。吳若在紹興三年(1133)刊刻了《杜工部集》二十卷,其《后記》云:“凡稱‘樊’者,樊晃小集也。稱‘晉’者,開運二年官書本也。稱‘荊’者,王介甫四選也。稱‘宋’者,宋景文也。稱‘陳’者,陳無己也。稱‘刊及一作’者,黃魯直、晁以道諸本也?!雹鄄杉{了宋祁的校注。周紫芝、吳若幾乎在同一時間用不同的文本載體記錄了宋祁手抄杜詩且注杜的情況。其后,郭知達淳熙八年(1181)于成都刊刻的《新刊校定集注杜詩》也采納了宋祁的杜注,其《序》云:“因緝善本,得王文公安石、宋景文公祁、豫章黃先生庭堅、王原叔洙、薛夢符□、杜時可田、鮑文虎彪、師民瞻尹、趙彥材次公,凡九家。”④嘉泰四年(1204),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序》云:“凡校讎之例:題曰‘樊’者,唐潤州外史樊冕《小集》本也;題曰‘晉’者,晉開運二年官書本也;曰‘歐’者,歐陽永叔本也;曰‘宋’者,宋子京本也?!酢撸私楦σ??!K’者,乃子瞻也。‘陳’者,乃無己也?!S’者,乃魯直也。”⑤從吳若到郭知達、蔡夢弼皆采納了宋祁的杜注。
宋祁不僅對杜甫詩集進行抄寫、校注整理,還總結其詩法。主要表現(xiàn)在“實下虛成”說與用事方面。
首先,關于“實下虛成”說,見范公偁所撰《過庭錄》,該書云:
小宋舊有一帖論詩云:“杜子美詩云云,至于實下虛成,亦何可少也。”先子未達,后問晁以道?!霸圃啤?,昔聞于先人,此蓋為《縛雞行》之類,如“小奴縛雞向市賣”,“云云”是實下也。末云云“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是虛成也。蓋堯民親聞于小宋焉。丁卯季冬初七日夜,因看杜詩,舉此,謹退而記之。①
宋祁論杜甫詩歌所謂“實下虛成”,有兩層含義。第一層含義是實與虛的寫作手法,如《縛雞行》中前六句“小奴縛雞向市賣,雞被縛急相喧爭。家中厭雞食蟲蟻,不知雞賣還遭烹。蟲雞于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縛”,不論是敘事或議論,皆是圍繞“縛雞”這一行為展開,是實寫;最后兩句“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則離開“縛雞”行為而注目寒江,發(fā)出題外之意。第二層含義是指截斷詩意,側筆見境,這是宋祁“實下虛成”最為核心的部分。如何理解?陳長方(1108—1148)《步里客談》云:“古人作詩斷句,輒旁入他意,最為警策。如老杜云‘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是也。黃魯直作《水仙花》詩,亦用此體云:‘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②結合陳長方所言,宋祁“實下虛上”的第二層含義是,在斷句處,旁入他意,即在詩歌結尾處,收束原來敘事議論之意,而以“他意”之側筆直入詩歌,境界、旨意則由此托出,詩外之味綿宕不絕。因此,“實下虛成”說的側重點,在“虛成”層面,具體到杜甫《縛雞行》一詩便是“注目寒江倚山閣”的高遠深思之立意。宋祁之后的學人多從這一角度來論述杜甫此詩,如李公麟(1049—1106)“深得杜甫作詩體制而移于畫,如甫作《縛雞行》,不在雞蟲之得失,乃在于注目寒江倚山閣之時”③。陳師道(1053—1102)講“立格命意用字”時云:“《縛雞行》,言雞蟲得失,不如兩忘而寓于道,茲非命意之深乎?”④洪邁(1123—1202)評《縛雞行》云:“自是一段好議論,至結句之妙,非它人所能跂及也。”⑤宋祁所論“實下虛成”猶如總綱,李公麟、陳師道、洪邁等人似是在其總綱下進行具體而微的闡述。
其次,用事與立意方面。宋祁在《景文筆錄》中云:
沈隱侯曰:“古儒士為文,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事,二也;易讀誦,三也?!毙献硬旁唬骸吧蚝钗恼?,用事不使人覺,若胸臆語?!鄙钜源朔6殴げ孔髟?,類多故實,不似用事者。是皆得作者之奧。①
杜甫作詩多用典,卻不使人察覺,似未用典故一般,出于己胸。宋祁較早注意到杜詩這一特點。宋祁之后,論述杜詩用典自然天成者比比皆是,如王得臣(1036—1116)云:“古善詩者善用人語,渾然若己出,唯李、杜?!雹诓探{(1096—1162)云:“杜少陵云:作詩用事,要如禪家語‘水中著鹽,飲水乃知鹽味’。此說,詩家秘密藏也。如‘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人徒見凌轢造化之功,不知乃用事也?!雹鬯纹畈粌H認為杜甫詩歌用事如胸臆語,更進一步提出不“以事害意”,其《宋景文公筆記》記載云:蜀人謂“柂師”為“長年三老”,杜甫用之。詩人不以事害意。④杜甫詩中多處用到“長年三老”“長年”的事典,如“長年三老遙憐汝,捩舵開頭捷有神”(《撥悶》)、“瞿唐漫天虎須怒,歸州長年行最能”(《最能行》)、“長年三老長歌里,白晝攤錢高浪中”(《夔州歌十絕句》其七)?!伴L年三老”,即撐船之人,是蜀地的俗稱,杜甫首次將其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宋祁不僅最早揭示了“長年三老”一詞的來源,更指出杜甫將此寫入詩中的自然天成效果。
二、再塑杜甫形象與確認杜甫的詩史地位
宋祁通過《新唐書·杜甫傳》⑤塑造了杜甫的歷史形象并確認其詩歌的歷史地位。在宋祁之前,有三篇記載杜甫事跡的文章,即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舊唐書·杜甫傳》、王洙《杜工部集序》,這亦是宋祁撰寫《杜甫傳》最重要的參考。因此,本部分的考察建立在宋祁《杜甫傳》與三文的比較基礎之上。
(一)再塑杜甫的歷史形象
作家形象的第一塑造者是作家本人,后人在接受、闡釋作家作品時,因時代、社會、個人的不同,對作家形象往往有再塑、重塑之作用?;谒纹顐€人詩學傾向和北宋中期社會風氣,宋祁對杜甫形象的再塑著重表現(xiàn)在兩方面,即窮困與忠義之士。
首先,窮困之士的塑造。宋祁在《舊唐書·杜甫傳》《杜工部集序》的基礎上,以自己對杜甫的理解,在《新唐書·杜甫傳》中著重塑造杜甫窮困之士的形象。相關敘述文字見下表:
對比可見,宋祁書寫杜甫窮困形象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增添文字,即增加《舊唐書·杜甫傳》《杜工部集序》中所沒有的文字,如增加“少貧不自振”,凸顯杜甫窮困的時間性;二是改寫文字,如關于杜甫入蜀及其蜀中生活,《舊唐書》突出描寫杜甫狎蕩灑脫的一面,王洙僅陳述事件,宋祁將《舊唐書》描寫杜甫在成都生活的一段文字刪去,改寫為“流落劍南”,凸顯杜甫漂泊不定的人生境遇。宋祁所塑造的窮困內含兩層意義,一是物質上的匱乏,二是社會給生命所帶來的不幸。在宋祁的筆下,杜甫的窮困伴隨他一生。
宋祁在《新唐書》列傳中對文人悲劇命運多有“氣類之感”①,對杜甫遭遇有同情之共感。其《淮海叢編集序》云:“詩為天地蘊,予常意藏混茫中,若有區(qū)所,人之才者,能往取之。取多者名無窮,少者自高一世,顧力至不至爾。然造物者吝之,其取之無限,則輒窮躓其命,而怫戾所為。予略記其近者,王摩詰顛于盜,愁苦僅脫死。杜子美客巴蜀,入沅湘,寒饑不自存。李太白踣于貶。白樂天偃蹇不得志,五十余分司。元微之為眾排迮,終身恨望。劉夢得流擯,抵老弗見容,是皆章章信驗也?!雹谒J為詩人天生命運多舛,詩名越高越不幸。在《和賈相公覽杜工部〈北征〉篇》③中表達對《北征》詩認識:乃杜詩中最情深辭切之作,讀后令人肝腸寸斷。
其次,忠義之士的塑造。宋祁通過杜甫抗疏救房琯和總結評價杜甫忠君的精神塑造杜甫忠義形象。對比宋祁與元稹、《舊唐書》、王洙對杜甫抗疏救房琯事件的敘述如下:
歲馀,以直言失官,出為華州司功。(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④
房琯布衣時與甫善,時琯為宰相,請自帥師討賊,帝許之。其年十月,琯兵敗于陳濤斜。明年春,琯罷相。甫上疏言琯有才,不宜罷免。肅宗怒,貶琯為刺史,出甫為華州司功參軍。(《舊唐書·杜甫傳》)⑤
房琯罷相,甫上疏論琯有才,不宜費免,肅宗怒,貶琯邠州刺史,出甫為華州司功。(王洙《杜工部集序》)⑥
與房琯為布衣交,琯時敗陳濤斜,又以客董廷蘭,罷宰相。甫上疏言:“罪細,不宜免大臣?!钡叟?,詔三司雜問。宰相張鎬曰:“甫若抵罪,絕言者路。”帝乃解。甫謝,且稱:“琯宰相子,少自樹立為醇儒,有大臣體,時論許琯才堪公輔,陛下果委而相之。觀其深念主憂,義形于色,然性失于簡??崾裙那伲⑻m托琯門下,貧疾昏老,依倚為非,琯愛惜人情,一至玷污。臣嘆其功名未就,志氣挫衄,覬陛下棄細錄大,所以冒死稱述,涉近訐激,違忤圣心。陛下赦臣百死,再賜骸骨,天下之幸,非臣獨蒙?!比坏圩允遣簧跏′?。(《新唐書·杜甫傳》)⑦
元稹載杜甫抗疏救房琯一筆帶過,《舊唐書·杜甫傳》寫出房琯不宜罷免的原因,王洙一文沿襲之。歐陽修代曾公亮所作《進新修〈唐書〉表》一文提到《新唐書》在敘事行文上有著“其事則增于前,其文則省于舊”①的原則。宋祁此處用大量筆墨詳載杜甫抗疏救房琯細節(jié),將杜甫的言論詳細載錄。當房琯因兵敗陳濤斜與宴款董廷蘭事被罷宰相時,杜甫上疏言其罪細不宜被免,肅宗大怒,要治杜甫罪,經(jīng)張鎬等人解救得脫。一般來說,史書記載到此基本可以結束此事件,宋祁卻又再詳錄杜甫《奉謝口敕放三司推問狀》。該奏狀的一個核心是,杜甫仍然堅持認為皇帝應該“棄細錄大”②,為房琯一事說話。有學者認為杜甫這是俠肝義膽,或者性子倔強。宋祁將此事詳細敘述,并載錄杜甫疏狀,意在凸顯杜甫“事君交友之大節(jié)”③。宋祁將杜甫一生敘述完畢后,下有評語:“數(shù)嘗寇亂,挺節(jié)無所污,為歌詩,傷時橈弱,情不忘君,人憐其忠云?!雹?/p>
宋祁評語強調杜甫心系天下的仁愛精神和忠君愛國的高尚情操。宋祁編修《新唐書》從慶歷五年(1045)至嘉祐五年(1060)完成,正是宋朝走向隆盛的時期,期間儒家道德勃興,《新唐書》的編寫便體現(xiàn)了北宋的“意識形態(tài)”,宋祁將文人氣節(jié)與淑世精神灌注于每一位傳主身上⑤。宋祁對杜甫的評論,既體現(xiàn)了宋代社會文化發(fā)展的精神需求,也凝練了杜甫的人格形象。
(二)確認杜甫的詩史地位
宋祁《杜甫傳贊》云:
唐興,詩人承陳、隋風流,浮靡相矜。至宋之問、沈佺期等,研揣聲音,浮切不差,而號“律詩”,競相襲沿。逮開元間,稍裁以雅正,然恃華者質反,好麗者壯違,人得一概,皆自名所長。至甫,渾涵汪茫,千匯萬狀,兼古今而有之,它人不足,甫乃厭馀,殘膏剩馥,沾丐后人多矣。故元稹謂:“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备τ稚脐悤r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世號“詩史”。⑥
宋祁這段贊語中,涉及宋代及以后杜詩學最核心的兩個話題,即“集大成”說與“詩史”說。二者皆非宋人的新發(fā)明,卻是在宋人的不斷批評與闡釋中,成為杜詩兩頂輝煌的寶冠。在整個宋代杜詩學中,關于杜詩的“集大成”說與“詩史”說,宋祁是首倡者。
首先,杜詩“兼古今而有之”與“沾丐后人”。宋祁提出的杜詩“渾涵汪茫,千匯萬狀,兼古今而有之”,源自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所言杜詩“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今人之所獨專矣”①。在元稹百余年后,宋祁重提此評價,其意義在于以正史的方式肯定杜詩的成就。隨著《新唐書》的廣布,這種認識再次進入宋人的視野。
宋祁還進一步提出杜詩對后世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即“殘膏剩馥,沾丐后人多矣”。元稹《墓系銘》作于公元813年,距離杜甫去世僅四十余年,此時杜詩的學習者有限,因此元稹并未揭示出杜甫對后人詩歌的影響。然而宋祁距離杜甫已近三百年,期間學習杜詩者逐漸增多,韓愈、元稹、白居易、李商隱、杜牧等皆受益于杜詩頗多,至北宋初中期,時人也已逐漸認識到杜詩對詩歌世界的開拓之處,如孫僅(969—1017)《讀杜工部詩集序》云:“公(杜甫)之詩支而為六家:孟郊得其氣焰,張籍得其簡麗,姚合得其清雅,賈島得其奇僻,杜牧、薛能得其豪健,陸龜蒙得其贍博,皆出公之奇偏爾,尚軒軒然自號一家,爀世烜俗。后人師擬不暇,矧合之乎。風騷而下,唐而上,一人而已。是知唐之言詩,公之余波及爾。”②宋祁總結提煉出杜詩“沾丐后人”的評價。
其次,杜詩“詩史”說?!霸娛贰闭f始于孟棨《本事詩》,該書云:“杜所贈(李白)二十韻,備敘其事。讀其文,盡得其故跡。杜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于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③時隔近二百年,宋祁重提“詩史”的概念。之后經(jīng)無數(shù)文人闡述,成為宋代杜詩學的核心概念之一④。相比孟棨,宋祁在“善陳時事”的共同前提下,刪去了“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的時間限制,從孟棨到宋祁,增添了“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衰”的詩體限定,使“詩史”的本來含義有所變動。
北宋建國至宋祁編纂《新唐書》百年時間,幾無人再提“詩史”概念。這固然和杜甫在北宋前三朝的接受較為薄弱有關,更為重要的原因是“詩史”概念在仁宗時期成為時代的需求⑤。五代至宋初詩風卑弱,缺乏創(chuàng)新;詩歌在內容上較為狹窄,這是時人的普遍認識。如范仲淹《唐異詩序》所言“五代以還,斯文大剝,悲哀為主,風流不歸。皇朝龍興,……有非窮途而悲,非亂世而怨,華車有寒苦之述,白社為驕奢之語。學步不至,效顰則多”①,即已深刻揭示了宋初的詩壇生態(tài)。宋祁對當時詩壇亦有清晰的認識,《座主侍郎書》云:“自唐德有蕩,人文寖微。巷委其欲,披扇成俗。執(zhí)古者過堯以入貉,徇今者襲魯而成魚。訕怒則咄咄逼人,幽憂則跕跕墮水。摘句則騖離朱開頭 詬之索,限局則均折楊皇荂之謠。衰微及國,無聞焉耳。至于幽人苾蒭,遁世長往,短章悴句,時時投曲;然皆哇咬鷇音,局趣其韻?!雹谟旨又蜗膽?zhàn)爭的爆發(fā),使得北宋社會問題浮出水面,迫使士人將視野轉向現(xiàn)實,出現(xiàn)了“人心久忘戰(zhàn),朝議近論兵”③的社會轉向。詩歌作品較多描寫、批判現(xiàn)實。如宋祁《尹學士自濠梁移倅秦州》、蘇舜欽《慶州敗》、梅堯臣《田家》《陶者》等等,皆是反映現(xiàn)實、繼承杜甫“詩史”精神的名篇。宋祁是基于北宋社會的現(xiàn)實再次提出“詩史”的概念。
三、循跡杜甫:宋祁與杜甫的同地共鳴
宋祁崇杜的直接表現(xiàn)是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學習杜甫,但是其學習路徑卻具有獨特性。宋祁在《南陽集序》一文中總結當時詩壇的情況云:“大抵近世之詩,多師祖前人,不丐奇博于少陵,蕭散于摩詰,則肖貌樂天,祖長江而摹許昌也。故陳言舊辭,未讀而先厭?!雹苤赋鰰r人學習杜甫的“奇博”,多是從語言層面去模仿。宋祁則注重與杜甫詩歌詩境、詩意的共通。這一特點,突出體現(xiàn)于他晚年入蜀為官期間。
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八月,宋祁授吏部郎中,知益州,于明年到任,至嘉祐四年(1059)年春離蜀,凡兩年有余。宋祁入蜀是循著杜甫所走過的蜀道自陜西鳳翔一路南下,歷大散關、三泉縣、利州、劍門、梓潼、綿州、漢州至成都。宋祁入蜀所作詩歌,一是紀行,如《入蜀》《次劍門》《次梓潼》等;二是以杜詩印證蜀山蜀水,如朱弁《風月堂詩話》卷上記載云:“老杜《劍閣》詩云:‘惟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巫泳┲啥歼^之,誦此詩,謂人曰:‘此四句蓋劍閣實錄也。’”⑤宋祁還擬杜吟詠二人共同經(jīng)過的歷史古跡,如其《擬杜工部九成宮》詩云:“云山郁嵯峨,宮戶莽轇輵。摧峰隱馳道,镵岫啟繡闥。游鹍邈飛斗,陽馬恣陵突。危淙注銅池,翠瀲潄崖骨。落虹拖晨軒,奔蟾守夜窟。憑高眺鴻洞,念古一超忽。咄嗟有隋后,締構窮剞劂。徒矜昔日工,乃忘后世拙。居為唐家保,功業(yè)何汩汩。牛酒望幸民,巖廊衛(wèi)守卒。殘松抱空偃,臥楊委新伐。千載遍荒愁,金鋪鎖崷崒?!雹僭娛撬纹钊胧襁^鳳翔時擬杜甫《九成宮》所作,與杜詩結構一致,前十句實寫九成宮宮制之壯麗,中間十二句闡發(fā)議論,末尾兩句表達無限感傷,言盡意遠。杜詩詩旨在“既傷荒制,復慨危端”,側重箴鑒意義。宋祁擬杜詩更多的是對歷史更迭的深沉思考。
在成都期間,宋祁有“在場”的直接經(jīng)驗,他履踐杜甫遺跡,以期與杜甫神會,他游浣花草堂。杜甫曾尋訪的錦亭、摩訶池、琴臺等,宋祁均有重履,并留有詩歌《錦亭晚矚》《過摩訶池二首》《司馬相如琴臺》等。其《春日出浣花溪》詩,詩云:“側蓋天長蕩曉霏,暖風才滿使君旗。水通江渚容魚樂,草遍山梁報雉時。場雨滅塵盤馬疾,樓云礙曲進觴遲。少陵宅畔吟聲歇自注:杜子美宅在浣花溪上。柳碧梅青欲向誰?!雹诋斣娙怂纹钐ざ鸥z跡時,他與杜甫、杜詩是零距離的?!吧倭暾弦髀曅堂非嘤蛘l”,既是對杜甫的哀悼,亦是漂泊西南的詩人對杜詩所產生的共鳴。這類踐履杜甫遺跡、并吟詠杜詩者尚有《題蜀州修覺寺》,詩云:“蜀嶂紛重沓,祗園隱寂寥?;ü┓ń缬辏笠舫?。海水聞鐘下,天風引磬遙。少陵佳句后,物色付吾僚自注:杜子美詩刻今在。”③“杜子美詩刻”是指杜甫《游修覺寺》詩刻。因此,宋祁對杜甫的接受,除了杜詩文本,還有“在場”的直觀經(jīng)驗,所以更能理解杜甫及其詩歌。
宋祁學習杜詩,在蜀地表現(xiàn)最集中,其蜀中所作《答勸農李淵宗嘉州江行見寄》,“山圍杜宇國,江入夜郎天”句方回認為“有老杜及盛唐人風味”④。他在成都時作《擬杜子美峽中意》,方回評曰:“擬老杜亦頗近之?!雹荨冻怯鐣娨狻芬脖患o昀評為“妙在自然,所以不纖”。許印芳認為“骨味格律,真近老杜”⑥。方回評其《再游海云寺作》曰:“三、四(“天形欹野盡,江勢讓山回”)唐人詩所必有,宋人詩罕有,然作家亦必有之?!雹咔遒R裳也在評價宋祁《春宴北園》《十日宴江瀆亭》詩“善狀景候,兼有唐人音節(jié)”。⑧宋祁詩歌追唐人之格律,有唐風之韻。
宋祁學習杜甫,不在一詞一字的運用,而是在于詩境、詩意上,在于與杜詩產生異時同地的共鳴。宋祁的詩歌善造新語,用典繁密,較為晦澀,而他在蜀地所作詩歌較少奇險難句,更接近唐風唐韻,或許與他此時期學習杜甫蜀中詩歌相關。
杜甫之后,入蜀詩人踐履其跡也大有人在,如晚唐鄭谷等人,但第一次大范圍循跡杜甫并留下頗多詩歌者當屬宋祁。宋祁之后,南宋陸游亦曾大范圍尋覓杜甫遺跡。在北宋中期,學習杜詩者成為潮流,而宋祁卻以獨特的方式學習杜詩,并能夠在某些層面與杜甫產生共鳴。
四、開拓者:宋祁崇杜的文學史意義
準確地把握宋祁“崇杜”的歷史意義,需要從橫向與縱向兩個維度來考察。橫向維度即宋祁與同時代尊杜學杜的人進行比較,縱向維度即把宋祁放在整個宋代杜詩學的歷史脈絡中去考察。
宋祁自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進士及第至嘉祐六年(1061)卒于任上,一生的為官與文學活動皆在仁宗一朝。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除了像王禹偁這樣零星學習杜甫的人外,整個社會對于杜甫的關注不多。一方面,宋初,杜甫詩集散佚嚴重,蘇舜欽景祐三年(1036)在《題杜子美別集后》云杜詩“蓋不為近世所尚,(詩集)墜逸過半”①;另一方面,時人多不喜杜詩,楊億甚至譏杜甫為“村夫子”②。至仁宗時,尊杜學杜成為社會思潮?!恫虒挿蛟娫挕酚涊d:“景祐、慶歷后,天下知尚古文,于是李太白、韋蘇州諸人,始雜見于世。杜子美最為晚出,三十年來,學詩者非子美不道,雖武夫女子,皆知尊異之。李太白而下,殆莫與抗?!雹廴~適《徐斯遠文集序》也說:“慶歷、嘉祐以來,天下以杜甫為師,始黜唐人之學,而江西宗派章焉。”④在慶歷前后,尊杜學杜之風始盛,蘇舜欽、梅堯臣、歐陽修是學杜的代表。
蘇舜欽是杜集較早的整理者,輯有《杜子美別集》三百八十余篇,他稱揚杜詩“豪邁頓哀”,在詩風、詩法上亦模仿杜甫。歐陽修《答蘇子美離京見寄》詩云“其于詩最豪,奔放何縱橫”①。梅堯臣學杜,一方面是繼承杜甫寫實的詩歌精神,另一方面是學習杜詩的語言與句法②。歐陽修雖在創(chuàng)作中更多學習韓愈與李白,但在《堂中畫像探題得杜子美》詩高度稱贊杜詩,作為詩文革新主將,此行為推動了時人對杜詩的接受。
宋祁論杜學杜則更具學理意義。宋祁強調杜甫固窮守節(jié)與忠君愛國,在詩學史上再次確認“集大成”說與“詩史”說,他所凝練的杜甫形象以及確認的杜詩歷史地位,是整個宋代在杜甫接受過程中的核心問題。首先,杜甫“忠君”形象,宋祁之后,無數(shù)人皆對此有深刻闡釋,如王安石《杜甫畫像》云:“惜哉命之窮,顛倒不見收。青衫老更斥,餓走半九州。瘦妻僵前子仆后,攘攘盜賊森戈矛。吟哦當此時,不廢朝廷憂。嘗愿天子圣,大臣各伊周。寧令吾廬獨破受凍死,不忍四海赤子寒颼飗?!雹厶K軾《王定國詩集后敘》云:“古今詩人眾矣,而杜子美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雹芩纹钪?,杜甫“忠義”品格成為宋代杜甫接受的核心觀念之一。其次,宋祁在元稹的基礎上進一步明確了杜詩“集大成”的價值。之后秦觀在《韓愈論》中言“杜子美之于詩,始積眾家之長……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⑤,正式提出杜甫乃詩之集大成者的說法。蘇軾亦云:“子美之詩,退之之文,魯公之書,皆集大成者也?!雹拗帘彼沃型砥?,杜詩“集大成”說已經(jīng)成為時代的共識。再者,宋祁再次拈出“詩史”說的概念,在宋代乃至整個杜詩接受史上影響巨大,“詩史”說成為解杜詩、注杜詩的一個重要原則。
宋祁是宋代崇杜、學杜的重要倡導者和實踐者,他對杜甫及其詩歌的提煉和總結全面且具有開拓之功,確定了杜詩學最基本、最核心的討論范疇,為宋代杜詩學的發(fā)展指明了方向和路徑。
責任編輯劉曉鳳
Song Qi’s Practice of Venerating Du Fu and Its Significance
Liu Yuefei
Abstract:Song Qi was a pivotal figure in the history of Du Fu’s reception during the Song Dynasty. He not only collected but also personally transcribed Du Fu’s anthologies,distilling the essence of Du Fu’s poetic techniques. Through authoring the“Biography of Du Fu”in the New Book of Tang,he reshaped Du Fu’s image as a figure of poverty and loyalty,elevating his moral character. Song Qi revisited the comprehensive synthesis theory of“encompassing both ancient and modern”and the concept of“poetic history”,affirming the achievements and status of Du Fu’s poetry through official historiography. In his study of Du Fu,Song Qi emphasized the interconnectedness of poetic realms and artistic intentions. By retracing Du Fu’s historical sites,he experienced a resonance across different times in the same places. Song Qi’s practice of venerating Du Fu reflects the literary innovation of the mid-Northern Song period,possessing significant historical depth and pioneering meaning.
Key words:Song Qi;Du Fu;veneration of Du Fu;significance in literary history
①馬東瑤:《論北宋慶歷詩人對杜詩的發(fā)現(xiàn)與繼承》,《杜甫研究學刊》2001年第1期,第63頁。
②宋祁學習韓愈的論說有:郭紹虞將宋祁學習韓愈與歐陽修學習韓愈區(qū)別開來(《中國文學批評史》,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謝佩芬《宋祁對韓愈之接受——以重新、探源、校改為中心之討論》(《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文學新論》,臺灣學生書局2013年版)、劉成國《書寫“澀體”:宋祁與古文運動》(《文學評論》2023年第1期)、劉月飛《宋祁文學研究》(四川大學2023年博士學位論文)皆對宋祁崇韓實踐有相應討論,可參看。
①〔宋〕周紫芝:《竹坡詩話》,〔清〕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349頁。
②參見郭紹虞著,蔣凡編:《宋詩話考》,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4頁。
③〔唐〕杜甫撰,〔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2717頁。
④轉引自《杜詩詳注》,第2721頁。
⑤〔唐〕杜甫著,〔宋〕魯訔編次,〔宋〕蔡夢弼會箋,曾祥波新定斠證:《新定杜工部草堂詩箋斠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1924頁。
①〔宋〕范公偁撰,孔凡禮點校:《過庭錄》,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329頁。
②〔宋〕陳長方撰:《步里客談》,程毅中主編,王秀梅等編錄:《宋人詩話外編》,中華書局2017年版,第662頁。
③王群栗點校:《宣和畫譜》,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年版,第75頁。
④〔宋〕張表臣撰:《珊瑚鉤詩話》,《歷代詩話》,第464頁。
⑤〔宋〕洪邁撰,孔凡禮點校:《容齋隨筆》,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486頁。
①〔宋〕周煇撰,劉永翔校注:《清波雜志校注》,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428頁。按,《景文筆錄》,即今《宋景文公筆記》?!毒拔墓P錄》此條乃《清波雜志》所轉載,不見今《宋景文公筆記》。
②〔宋〕王得臣撰,黃純燕整理:《麈史》,朱易安、傅璇琮等主編:《全宋筆記》第一編,大象出版社2003年版,第10冊,第44頁。
③〔宋〕魏慶之撰,王仲聞點校:《詩人玉屑》,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04頁。
④〔宋〕宋祁撰:《宋景文公筆記》,《全宋筆記》第一編,第5冊,第61頁。
⑤《新唐書》雖為官修史書,但是列傳部分乃宋祁所撰寫,這已是學界的共識。
①引用書目分別是中華書局1975年版《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舊唐書》,中華書局2015年版《杜詩詳注》附編之《杜工部集序》。
①〔清〕趙翼撰,曹光甫校點:《陔余叢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86頁。
②〔宋〕宋祁著:《景文宋公集》卷八十五,《域外漢集珍本文庫·集部》第一輯,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冊,第504頁。
③〔宋〕宋祁撰:《景文集》,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商務印務館1936年版,第82頁。
④〔唐〕元稹撰,冀勤點校:《元稹集》,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692頁。
⑤〔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054頁。
⑥《杜詩詳注》,第2708—2709頁。
⑦〔宋〕歐陽修、宋祁撰:《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737頁。
①〔宋〕歐陽修著,李之亮箋注:《歐陽修集編年箋注》,巴蜀書社2007年版,第5冊,第381頁。
②《杜詩詳注》,第2660頁。
③〔唐〕杜甫著,〔清〕錢謙益箋注:《錢注杜詩》,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67頁。
④《新唐書》,第5738頁。
⑤參見劉月飛《宋祁文學研究》(四川大學2023年博士學位論文)下編第一章第一節(jié)《書寫歷史:〈新唐書〉的古文崇尚與文法》,第157—160頁。
⑥《新唐書》,第5738頁。
①《元稹集》,第691頁。
②《杜詩詳注》,第2707頁。
③〔唐〕孟棨撰,李學穎標點:《本事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8頁。
④宋人對于“詩史”的闡釋,可詳參張暉《中國“詩史”傳統(tǒng)》第二章(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魏景波《宋代杜詩學史》第一章(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鄒進先《宋代杜詩學述論》中篇第四章(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
⑤郝潤華《宋代史學意識與“詩史”觀念的產生》(《西北師大學報》2000年第2期)一文認為強烈的史學意識是構成宋代“詩史”觀念的重要根源之一。日本學者淺見洋二《文學的歷史學——論宋代的詩人年譜、編年詩文集及“詩史”說》(收入其著,金程宇翻譯《距離與想象:中國詩學的唐宋轉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一文認為宋代詩人年譜、編年詩文集的興盛與“詩史”說的盛行有密切關系。以上二人的論述為考察“詩史”在宋代盛行的原因提供了重要的考察視角,然而皆是歷史文化層面的考察,未能切入宋朝的時代需求。
①〔清〕范能濬編集,薛正興校點:《范仲淹全集》,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60—161頁。
②《景文集》,第646頁。
③〔宋〕宋祁:《感事寄子明中丞》,《景文集》,第260頁。
④《景文集》,第567頁。
⑤〔宋〕朱弁撰,陳新點校:《風月堂詩話》,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04頁。
①《景文集》,第68頁。
②《景文集》,第221頁。
③《景文集》,第91頁。
④〔元〕方回選評,李慶甲集評校點:《瀛奎律髓匯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395頁。
⑤《瀛奎律髓匯評》,第264頁。
⑥《瀛奎律髓匯評》,第546頁。
⑦《瀛奎律髓匯評》,第1699頁。
⑧〔清〕賀裳撰:《載酒園詩話》,郭紹虞編選,富壽蓀校點:《清詩話續(xù)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408頁。
①〔宋〕蘇舜欽著,沈文倬校點:《蘇舜欽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71頁。
②〔宋〕劉攽撰:《中山詩話》,《歷代詩話》,第288頁。
③〔宋〕胡仔纂集,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145頁。
④〔宋〕葉適著,劉公純、王孝魚、李哲夫點校:《葉適集》,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14頁。
①〔宋〕歐陽修著,洪本健校箋:《歐陽修詩文集校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339頁?!昂馈笔钱敃r人們對杜甫詩歌的普遍認識之一,如田錫《貽宋小著書》云“李白、杜甫之豪健”,歐陽修《堂中畫像探題得杜子美》云“杜君詩之豪”,張方平《讀杜工部詩》云“詩家老杜豪”等等。
②左漢林:《梅堯臣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其與杜詩的關系》,《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第84頁。
③〔宋〕王安石撰,〔宋〕李壁箋注,高克勤點校:《王荊文公詩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15—316頁。
④〔宋〕蘇軾撰,〔明〕茅維編,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18頁。
⑤〔宋〕秦觀撰,徐培均箋注:《淮海集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751—752頁。
⑥〔宋〕陳師道撰:《后山詩話》,《歷代詩話》,第3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