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結合”中開辟中共黨史研究新境界

內容提要“兩個結合”是對中國共產黨百年歷史的深刻總結，蘊含著中國共產黨掌握歷史主動，堅定歷史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核心密碼。回望百年黨史，從“三個結合”的初步嘗試到“一個結合”的理論探索，再到“兩個結合”的守正創(chuàng)新，中國共產黨在回應時代之問的同時，對自身歷史敘事邏輯的認識愈加系統(tǒng)深刻。我們要立足于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根植于黨的實踐成就，面向黨的歷史使命，以大歷史觀與正確黨史觀為指引，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豐厚滋養(yǎng)，用特色話語彰顯歷史自信與歷史主動，在繼續(xù)推進“兩個結合”的過程中不斷開辟中共黨史研究的新境界，助力中共黨史黨建學一級學科全面、快速發(fā)展。

關鍵詞“兩個結合”中共黨史研究 中共黨史黨建學 守正創(chuàng)新 歷史自信

代玉啟，浙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院長、教授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建設研究”（22ZD008）的階段性成果。

經過廣大黨史工作者的長期探索和不懈努力，中共黨史學科建設取得了豐碩成果，相關研究不斷走向成熟，社會影響力持續(xù)提升，為中國共產黨堅持、發(fā)展和運用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堅實的學理支撐。在中共黨史黨建學一級學科正式建立的背景下，黨史研究的前景更加廣闊，任務更為艱巨，新時代新征程上中共黨史研究如何繼往開來取得更大成績，更好地為新時代治國理政提供歷史借鑒，“充分發(fā)揮黨的歷史以史鑒今、資政育人的作用”[1]，是一項必須直面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首次提出“兩個結合”的重大論斷?！皟蓚€結合”即“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2]，展現(xiàn)了黨“領導人民在一次次求索、一次次挫折、一次次開拓中完成中國其他各種政治力量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3]的深層原因，蘊藏著我們黨過去為什么能夠成功、未來怎樣才能繼續(xù)成功的制勝密碼，為新時代書寫和解讀中共黨史提供了寶貴線索。從“兩個結合”出發(fā)揭示黨史研究的敘事邏輯，指引黨史研究的功能方向，明確黨史研究的發(fā)展路徑，有助于引導中共黨史研究關注建構與弘揚黨的政治文化，將中共黨史研究的政治定位、學術定位和社會定位貫通起來，推動新時代中共黨史黨建學科的全面、快速發(fā)展，“加快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培養(yǎng)高素質理論人才，為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作出更大貢獻”[1]。

一、“兩個結合”揭示黨史研究的敘事邏輯

黨的百年征程為黨史研究提供了生動而寶貴的素材，蘊藏著不同敘事邏輯循序展開的可能?！皟蓚€結合”重大論斷呼喚黨史敘事的守正創(chuàng)新?；仡櫚倌挈h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探索并非一蹴而就，從“三個結合”到“一個結合”，再到“兩個結合”，中國共產黨在不斷回答時代課題的同時，對自身實踐的發(fā)生機制和歷史敘事的認識愈加深刻而全面。

1.“三個結合”的初步嘗試

如何正確認識和科學運用馬克思主義這一思想武器直接關系黨的事業(yè)的興衰成敗。1938年，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同志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馬克思主義必須和我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實現(xiàn)”[2]，這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重要命題的正式出場。1943年，毛澤東在其主持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共產國際執(zhí)委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中，以“三個結合”完善了相關表述：“中國共產黨近年來所進行的反主觀主義、反宗派主義、反黨八股的整風運動就是要使得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一革命科學更進一步地和中國革命實踐、中國歷史、中國文化深相結合起來?！盵3]“三個結合”可以視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具體理論展開，中國共產黨在“三個結合”中從幼稚走向成熟，從本本主義走向以中國為本，實現(xiàn)了對自身革命實踐認識的科學化和系統(tǒng)化?！叭齻€結合”是理解中國共產黨奮斗史的關鍵，亦是闡釋中共黨史的邏輯。作為黨史研究中“三個結合”的倡導者和踐行者，毛澤東高度熟悉、極其重視中國歷史，并善于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用明白曉暢的中國話語表達出來，將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貫穿其中?！拔覀兿騺碜x中國史，不注意階級斗爭的事實，其實四千多年的中國史，何嘗不是一部階級斗爭史呢？”[4]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指引下，黨成功開辟了中國革命新道路，創(chuàng)立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革新了革命隊伍中舊的社會文化心理，使革命面貌煥然一新，把國家和民族從危亡中拯救了出來。

2.“一個結合”的理論探索

“三個結合”的提法存續(xù)時間不長，之后其被“一個結合”即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提法取代；但二者并非對立關系，因為中國革命實踐、中國歷史、中國文化實質上都可以被視為“中國具體實際”的組成部分。黨的七大、八大以及改革開放時期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都貫穿著“一個結合”的原則。1956年4月，毛澤東提出：“最重要的是要獨立思考，把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盵“5]一個結合”是中國共產黨的智慧創(chuàng)造，在“一個結合”主導下，黨史研究敘事邏輯逐漸成熟定型，先后出現(xiàn)了革命史研究、現(xiàn)代化研究等較為典型的研究方式。革命史研究方式強調革命的宏大敘事，致力于凸顯領袖人物的思想和活動，雖在宣傳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并用以指導革命實踐活動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難以系統(tǒng)揭示中共歷史的復雜面貌。20世紀80年代后，現(xiàn)代化敘事方式逐步流行，其注重對中共黨史進行整體性、多維度的物質變遷與精神變革的分析，關注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現(xiàn)代化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

在革命史研究方式和現(xiàn)代化研究方式的推動下，黨史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如《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所著的《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逄先知和金沖及主編的《毛澤東傳》（六卷本）、郭根山所著的《毛澤東與中國現(xiàn)代化道路》等，通過還原歷史事實回應社會思想問題，在充分發(fā)揮資鑒功能的同時，注重體現(xiàn)中國史學研究“經世致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同時也要看到，由于政治屬性不斷強化，黨史研究出現(xiàn)了一些窄化研究范圍、固化敘事模式的情況。黨史研究應是涉及多個領域的整體性研究，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廣大研究者專注于黨的政治實踐研究，而與黨史相關聯(lián)的經濟、文化實踐研究則相對欠缺，研究的整體性一定程度上被弱化。這種研究方式使眾多黨史著作在呈現(xiàn)方式、邏輯結構上多有相似，可讀性和學術性有待提升。

3.“兩個結合”的守正創(chuàng)新

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中的“第一個結合”沿用了黨的歷史上的相關論述，重點強調客觀實際，這是中國共產黨長期以來通過實踐探索和經驗總結得出的科學結論，體現(xiàn)了我們黨實事求是的優(yōu)良作風?！爸袊幕谥袊锩邪l(fā)揮了很大作用”[1]，“延安時期毛澤東同志提出要有計劃地研究中國的歷史文化，但沒有完成”[2]，習近平總書記講話中的“第二個結合”，是將歷史上“三個結合”中的“中國歷史”“中國文化”進一步整合并升華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重點強調歷史文化實際。在“一個結合”中，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已經內置于“中國具體實際”這個大范疇中，而“兩個結合”充分體現(xiàn)了守正創(chuàng)新的要求，在“兩個大局”的時代條件下，“兩個結合”更加凸顯中華文化的地位，標志著我們黨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

“兩個結合”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理論學說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這一文化形態(tài)的雙向互動與相互成就，強調馬克思主義真理之樹應深深扎根于本國本民族的歷史文化沃土，續(xù)寫了毛澤東欲作而未完成的黨史研究篇章，在精神、思想、理念、理論層面開啟了與“第一個結合”內在契合又更為深入的“第二個結合”的相關研究，形成了新時代黨史研究的整體性視域?？梢灶A見，在未來的黨史敘事中，中國共產黨人實現(xiàn)“第二個結合”的背景動機、探索歷程、豐碩成果、經驗教訓及未來路向，將成為新的學術生長點。事實上如前所述，圍繞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主題，從“三個結合”“一個結合”到“兩個結合”的歷程，已經為黨的理論探索史、不懈奮斗史和自身建設史研究提供了一條頗為清晰的線索，構建起更加完整的黨史研究敘事邏輯。

二、“兩個結合”指引黨史研究的功能方向

“兩個結合”是百年大黨歷經滄桑得出的真理，映射出對黨的歷史演進的科學把握和研究進路的開拓創(chuàng)新。傳統(tǒng)黨史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對其文化屬性重視不夠?！靶聲r代中共黨史研究的社會定位，應該使黨史研究成為‘民族精神、國家精神培育的重要文化資源、文化平臺’”[3]，這就需要立足于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根植于黨的歷史成就，面向黨的歷史使命，在“兩個結合”尤其是“第二個結合”的過程中不斷發(fā)掘黨史研究的新功能，明確黨史研究的方向。

1.立足于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

創(chuàng)新源自問題，是對問題的解決，實現(xiàn)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的關鍵在于發(fā)現(xiàn)問題。有的學者寄希望于找尋一種新理論，試圖以新理論為模型解析黨史資料以實現(xiàn)創(chuàng)新；有的學者拒絕親臨生成問題的經驗現(xiàn)場而從他處挪用問題，希望在書齋中實現(xiàn)對黨史問題的解決；有的學者以實用化心態(tài)對待黨史研究，將研究目的局限于解決當下問題，而忽視對過往歷史圖景的完整展現(xiàn)。這些發(fā)現(xiàn)問題的方式會導致黨史研究盲從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而失去自主性，違背實事求是原則而失去科學性，分割歷史與現(xiàn)實而失去完整性。

如何找尋黨史研究的“真問題”？“兩個結合”給出了科學回答。從宏觀上講，馬克思主義要在中國落地生根、發(fā)揮作用，必須“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從微觀上講，廣大黨史研究者要研究真問題并得出正確結論，也應主動走入歷史的實際和當下的實際。走入歷史的實際主要是通過研讀史料獲取關于歷史的經驗知識，呈現(xiàn)歷史自身的圖景，并隨著歷史圖景的再現(xiàn)不斷發(fā)現(xiàn)和解決問題，從而推動黨史研究創(chuàng)新。如邵維正先生考證中共一大的直接動機源自其編寫書稿過程中遇到的眾多資料和邏輯悖論，“在收集和閱讀當時所能看到的大量資料過程中，我明顯感到在一大的召開日期、出席人數和會議內容等問題上存在著截然不同的說法。出于深入研究的需要，記得當時我曾對浩如煙海的史料進行梳理”[1]。邵先生從此開始了艱辛的考證之旅，訪問親歷者和知情人，查閱原始資料，對這些浩如煙海的資料進行科學分析和推理論證，“從橫向與縱向、直接與間接、順證與反證各個角度加以比較、鑒別和判斷，理清思路”[2]，最終確定了黨的一大召開的時間，使那段歷史圖景得以完整展現(xiàn)。

回望歷史要聯(lián)系當下的實際，無論將歷史比作“教科書”還是“營養(yǎng)劑”“清醒劑”，都是為了教育全黨從歷史中汲取經驗和力量。走入當下的實際，是為了全面而深入地了解社會問題，而了解社會問題離不開探索歷史事實。歷史研究要用歷史事實回應社會問題并實現(xiàn)對社會發(fā)展的思想引領。這一過程可以被描述為“知新（發(fā)現(xiàn)社會新問題）—溫故（探索歷史事實）—知新（解決問題）”，體現(xiàn)出黨史研究鮮明的現(xiàn)實性、實踐性特征和“資鑒育人”功能。改革開放以來，歷史虛無主義打著解放思想、還原真相、重新評價的幌子，以細節(jié)代替整體，用臆想代替史實，試圖解構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的正當性，炮制出眾多抹黑黨的歷史人物、歪曲重要歷史事件的錯誤言論，如否定平型關大捷、否定社會主義改造、利用改革開放的成就否定毛澤東時期的社會主義建設等。黨史專家從這些問題出發(fā)回到相應的歷史情景中，在澄明歷史真相的過程中正本清源，形成諸如《淺談平型關戰(zhàn)役》[3]《關于社會主義改造問題的再評價》[4]《正確評價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歷史時期》[5]等成果，這些成果成為批判社會錯誤思潮的理論武器。要把握現(xiàn)實社會中的“真問題”，就必須開展實地調查。在實地調查中，要將宏觀審視和微觀調查、定性研究和定量分析、專題調查和綜合調查相結合，要根據具體的調研對象和實際情況采用靈活多樣的調研方法。習近平指出，要“掌握盡可能多的情況，善于從大量的個體情況中找到一般規(guī)律，從整體上把握客觀事物，從而作出正確的決策。對過去蹲點調查、‘解剖麻雀’等方法，要學習、要弘揚，同時又要不斷改進方法和手段。既要抓點、搞好典型調查，也要注重調查研究對象的廣泛性，不能以點蓋面，以偏概全，只見樹木，不見森林”[6]。

2.根植于黨的實踐成就

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經過砥礪奮斗，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奪取新民主主義革命偉大勝利，完成社會主義革命和推進社會主義建設，進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開創(chuàng)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這百年奮斗結束了中華民族任人欺凌的悲慘命運，實現(xiàn)了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階段性目標，開啟了奮力實現(xiàn)強國夢的偉大征程。

新的實踐成就和歷史方位彰顯了新的歷史風貌。新時代中華民族及其政黨具有的以自信為內核的自我意識來自何方？應當注意到，今日之實踐成就與中國近代的文化發(fā)展存在深刻聯(lián)系。從鴉片戰(zhàn)爭到洋務運動時期，中國仁人志士試圖通過物質文化的進步實現(xiàn)強國；甲午戰(zhàn)爭后，中國轉向對制度文化的學習和創(chuàng)建；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時期，從思想深處改造國民性成為時代選擇，而馬克思主義的傳入使中國人民以脫胎換骨的革命風貌投入中國革命進程；新中國成立至今，中國共產黨全方位將馬克思主義融入物質文化、制度文化和傳統(tǒng)文化建設中，取得了偉大的實踐成就，所以“中國要走上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道路，也必須伴有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現(xiàn)代化的變革”[1]。

習近平總書記深諳中華文化對實現(xiàn)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重要作用，指出“沒有中華文化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并創(chuàng)造性提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揭示了中國共產黨實踐成就背后延綿不息的文化動力，指明了黨史研究新方向，即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如何在中國革命和建設進程中相結合，以及結合后何以創(chuàng)造實踐成就，指明了黨史研究新功能，即通過“第二個結合”的深入研究，系統(tǒng)批判現(xiàn)實中存在的將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對立、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明相對立的歷史虛無主義和文化虛無主義，使全黨“看清楚過去我們?yōu)槭裁茨軌虺晒?、弄明白未來我們怎樣才能繼續(xù)成功”[3]，找準歷史方位，以只爭朝夕的拼搏精神和持之以恒的堅定意志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勝利進軍。

3.面向黨的歷史使命

“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就把實現(xiàn)共產主義作為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義無反顧肩負起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團結帶領人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譜寫了氣吞山河的壯麗史詩。”[4]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是復古，中國古代的輝煌所根植的土壤已發(fā)生根本性改變，封建社會的文明已無法滿足中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需要；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能全盤復制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發(fā)展模式，因為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具有內在的對抗性，造成了嚴重且無法解決的社會問題、全球問題。縱觀歷史、環(huán)顧世界、審視自身，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必須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開創(chuàng)中國式現(xiàn)代化道路，創(chuàng)造不同于中國古代，不同于以往社會主義國家，也不同于資本主義國家的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

新的時代環(huán)境、新的歷史使命、新的發(fā)展方式呼喚中國共產黨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領域進行思想大解放，探索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新時代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深度結合，此次結合突出表現(xiàn)為文化領域的“第二個結合”，“‘結合’打開了創(chuàng)新空間，讓我們掌握了思想和文化主動，并有力地作用于道路、理論和制度。更重要的是，‘第二個結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讓我們能夠在更廣闊的文化空間中，充分運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寶貴資源，探索面向未來的理論和制度創(chuàng)新”[5]。中國共產黨實踐方式的新變化決定了新時代黨史研究要彰顯思想解放的新功能，即結合現(xiàn)實需要，“擺脫思想禁錮，從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誤解和遲疑中解放出來”[6]，用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使其轉變?yōu)橹袊厣鐣髁x的理念，轉變?yōu)橹腥A民族實現(xiàn)中國夢的精神動力和理想信念。

從“一個結合”到“兩個結合”，凸顯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在堅持“第二個結合”的原則下，黨史研究要主動將中國式現(xiàn)代化根植于中華文明，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根脈與養(yǎng)料；要以現(xiàn)代中國的國家治理為出發(fā)點，打通國家治理的歷史血脈，讓古人的治理智慧充分滋養(yǎng)新時代國家治理實踐；要以馬克思主義為魂，實現(xiàn)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這個根脈的價值引領，“我們決不能拋棄馬克思主義這個魂脈，決不能拋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這個根脈。堅守好這個魂和根，是理論創(chuàng)新的基礎和前提”[1]。

三、“兩個結合”明確黨史研究新發(fā)展路徑

中共黨史不僅是還原歷史真相、見證崢嶸歲月的政治史，而且是人類文明和中華文明發(fā)展變化背景下的文化史。從文化的視角進行解讀和把握，是黨史研究在賡續(xù)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背景下的合理歸位。拓展文化視域、筆端常懷感情，讓有意義的黨史變得有意思，讓有正氣的黨史變得有生氣，撰著無愧于前人、取信于當代、啟迪后世的“信史”“良史”，是未來黨史研究的新發(fā)展路向。

1.以大歷史觀與正確黨史觀為黨史研究的根本指引

樹立大歷史觀，運用“古今中外法”研究中共黨史。大歷史觀具有廣遠的歷史縱深和寬廣的國際視野。習近平總書記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指出：“樹立大歷史觀，從歷史長河、時代大潮、全球風云中分析演變機理、探究歷史規(guī)律，提出因應的戰(zhàn)略策略，增強工作的系統(tǒng)性、預見性、創(chuàng)造性?！盵2]這與毛澤東在《如何研究中共黨史》一文中提出的“古今中外法”一脈相承，“所謂‘古今’就是歷史的發(fā)展，所謂‘中外’就是中國和外國，就是己方和彼方”[3]。首先，以時間為縱軸，從縱貫古今的歷史長河中審視中共黨史的來龍去脈。將中共黨史置于中華民族5000多年文明史中研究，闡釋清楚中華文明對于中國共產黨選擇馬克思主義、誕生和壯大所產生的深刻影響，揭示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實踐創(chuàng)新、制度創(chuàng)新對中華文明傳承弘揚所產生的深遠意義；將中共黨史置于近現(xiàn)代的變遷史中研究，撥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的迷霧，明晰中國共產黨對于國家和人民的偉大貢獻。其次，以中國為原點，于時代大潮中錨定中共黨史的現(xiàn)實坐標。將眼光放在黨帶領人民譜寫的輝煌歷史上，全面洞察中共黨史目前已經開展了哪些研究、采用了什么理論與方法、取得了哪些成效和存在哪些不足，將新時代作為黨史研究的新方位，更好地把脈現(xiàn)在、構筑未來。最后，以空間為橫軸，在橫亙東西的全球風云中把握中共黨史的非凡魅力?！包h和人民事業(yè)是人類進步事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深刻改變了世界發(fā)展的趨勢和格局”[4]。將中共黨史置于世界社會主義的歷史中審視，明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xiàn)了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與中國社會發(fā)展歷史邏輯的深度統(tǒng)一，中國化時代化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之光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的輝煌實踐昭示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光明前景；將中共黨史置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審視，明確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是推進現(xiàn)代文明變革的偉大創(chuàng)造，實現(xiàn)了當代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的理論創(chuàng)新，打破了資本主義文明形態(tài)是“歷史終結”的迷思，為創(chuàng)建世界文明新格局貢獻了中國智慧。

樹立正確黨史觀，運用“矛盾分析法”研究中共黨史。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正確黨史觀彰顯了其對馬克思主義史學理論和中國古代史學優(yōu)良傳統(tǒng)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包h的百年奮斗歷程波瀾壯闊，時間跨度長，涉及范圍廣，需要研究的問題多”[1]，應運用矛盾分析法展開研究。首先，研究黨史應切中主要矛盾，“準確把握黨的歷史發(fā)展的主題主線、主流本質”[2]。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團結帶領人民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進行的不懈奮斗，是中共黨史的主題主線；圍繞此主題主線形成的黨的不懈奮斗史、理論探索史和自身建設史，是中共黨史的主流。對主題主線、主流本質的大書特書，理應以黨關于歷史問題的幾個決議和黨中央有關精神為依據，在占有充分的歷史材料、真實的歷史故事、科學的歷史論斷的基礎上，進行扣人心弦的生動敘事、入木三分的細節(jié)描寫和精辟獨到的分析評價。其次，研究中共黨史應尊重實際，“正確認識和科學評價黨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會議、重要人物”[3]。百年黨史充滿了輝煌成就，也不乏迂曲挫折，黨史研究要重視凱歌奮進的歷史主流，也要勇于正視挫折并反省挫折產生的原因，實事求是地分析失誤，說明黨怎樣從失敗中奮起、于危機中育新機。最后，研究黨史應堅持斗爭，“旗幟鮮明反對歷史虛無主義”[4]。歷史虛無主義罔顧史實，蓄意將中共黨史污名化、碎片化，從否定黨的歷史延伸到否定革命正當性甚至否定5000多年中華文明，妄圖從根本上摧毀黨史的育人功能。黨史研究應理直氣壯地與歷史虛無主義作斗爭。

2.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黨史研究的豐厚養(yǎng)分

在中外史學研究中，文化在歷史進程中的獨特價值常被論及又常被忽略。常被論及，例如：胡繩在紀念抗戰(zhàn)三周年時，將文化置于生死存亡的高度，強調“文化是生，戰(zhàn)爭是死”[5]；林·亨特一針見血地指出，法國大革命的發(fā)生主要“不是新生產方式或經濟現(xiàn)代化的出現(xiàn)，而是革命政治文化的出現(xiàn)”[6]。常被忽略，是因為學者們雖然認識到文化對推動歷史進步的重大貢獻，但往往未沿著這一方向持續(xù)探究，導致相關研究成果不成體系。

事實上，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之日起，就既是政治革命者，也是文化傳承者。中國共產黨的實踐行為不僅呈現(xiàn)為通常意義上的政黨政治行為，而且呈現(xiàn)為一種傳承、建構與創(chuàng)新交相輝映的文化行為。因此，黨史研究應跳出單一的政治史視角，從文化史視域重構中共黨史的詮釋體系。以文化史為基礎，對黨史中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重點議題等，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繼承和創(chuàng)新、中外文化對比與借鑒的視角進行分析，找出隱藏在復雜歷史現(xiàn)象背后的多重原因，探討其產生的社會文化影響。

那么，黨史研究應如何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獲取深厚滋養(yǎng)呢？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可以從中華民族修史、治史、用史的文化傳統(tǒng)談起。中華民族歷史上的史學典藏往往以文化富礦的形式流傳于世，彰顯以史育人、以文塑人之效。例如被譽為“史學雙璧”的《史記》和《資治通鑒》，既是不朽的史學巨著，也是出色的文學經典。作為“二十四史”之首的《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將帝王將相、公卿貴族、士農工商、醫(yī)卜游俠以及市井小民等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描繪出來，細致生動地刻畫了人物的性格特點和精神風貌，使人物和歷史躍然紙上?！顿Y治通鑒》開宗明義、敘事有法，使歷代興衰治亂本末畢具。在描寫史實時，其雖以時間為綱并以事件為目，但往往采用追敘和終言手法，澄明史實的前因后果，將史實講得詳略得當、重點突出，讓人讀得有滋有味，讀后獲益良多。《史記》和《資治通鑒》之所以成為世代傳承不衰的史學經典，不僅是因為其完備的體例和翔實的史料，而且是因為其體大思精的呈現(xiàn)形式、精彩絕倫的敘事體系和精辟到位的人物點評。由此，歷史的資政育人作用才能潤物無聲地發(fā)揮出來。

進入新時代，黨史研究更應參考兼具史學和文學價值的名篇巨著的寫法，集中力量編寫一批精品力作，將史事寫得深入淺出，將場景說得繪聲繪色，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引發(fā)讀者的共鳴和共情，使讀者從歷史中汲取奮進力量，從而彰顯黨史書寫的現(xiàn)實意義。為此，黨史研究應著重闡釋清楚中國共產黨是如何提煉出中華文明“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1]的精神特質，并在長期的歷史淬煉中生成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黨史研究應闡釋清楚中國共產黨是如何在實現(xiàn)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過程中，堅持不懈地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大放異彩，高揚文化自信的精神旗幟；黨史研究還應闡釋清楚中國共產黨是如何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有機結合，催生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文化形態(tài)，引領人類文明發(fā)展新方向。

3.用黨史研究的特色話語彰顯歷史自信與歷史主動

作為研究對象，黨的歷史進程及其執(zhí)政規(guī)律是有待發(fā)掘的客觀存在，相關的史料不會自我發(fā)聲。因此，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呈現(xiàn)有賴研究者的闡發(fā)，而研究者以什么方式闡發(fā)黨史顯得尤為重要。只有在反思中超越、革新已有的黨史話語，提煉一批契合時代發(fā)展和人民需要的新概念新術語，才能彰顯高度的歷史自信，煥發(fā)強烈的歷史主動精神，推動新時代黨史研究展現(xiàn)新氣象。

長期以來，學術界和理論界對于中共黨史話語體系的耕耘大都從概念史的視角進行，這無可厚非，畢竟概念和術語是話語體系中最直觀的表征形式。恩格斯曾說：“一門科學提出的每一種新見解都包含這門科學的術語的革命。”[2]但概念和術語并不能代表黨史話語的全部內容，黨史話語的研究者還應考慮到敘事理路和文風文氣，黨史研究應開創(chuàng)有歷史味、生活色、感召力的特色話語。

特色話語要關注時代轉型。特定時期的話語凝結著特定時期人們的集體記憶，隨著時代主題的轉換和人民需求的變化，黨史研究的話語也發(fā)生了變化。以時間順序觀之，從“革命話語”到“建設話語”再到“改革話語”的重心更替，體現(xiàn)了黨在各個時期的中心任務、奮斗目標和實踐路徑的變化。以三個歷史決議為樣本，前兩個歷史決議將重點放在解決歷史問題上，鑄就了“問題話語”和“教訓話語”，而第三個歷史決議將重心放在總結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上，淬煉出“成就話語”和“經驗話語”，展現(xiàn)了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歷經艱難取得的光輝成就。黨史研究特色話語的打磨，也應從時代轉型所需中找尋靈感，可以沿用已有話語并結合當前時代特點對其賦義、擴展和重組，還可以運用話語表達下沉、符號系統(tǒng)凝練等方法，塑造新時代人民的集體記憶。

特色話語要拓展國際視野。中國共產黨作為世界第一大執(zhí)政黨，其發(fā)展路徑具有世界意義。我們應在開放包容、與世界對話中借鑒并萃取新的標識性概念術語，塑造獨樹一幟的話語風格，這不失為解決“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3]問題的有效途徑，也是推動黨史研究的興盛繁榮的現(xiàn)實需要。中國共產黨提出攜手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并圍繞此搭建起全球發(fā)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和人類文明倡議三大柱石，表明中國是一個致力于維護和平、促進發(fā)展的負責任大國，揭示了中國共產黨對自身歷史的高度自信、對我國綜合實力的高度自信、對中華民族現(xiàn)代文明的高度自信，彰顯了中國共產黨為人類謀進步和為世界謀大同的歷史擔當和歷史主動。特色話語的開創(chuàng)既要立足于我國實際，也要拓展國際視野，要在“把屁股坐在中國身上”[4]和視野面向國際的相互促進中開創(chuàng)黨史研究話語新格局。

[1]習近平：《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的講話》，《求是》2021年第7期。

[2]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3頁。

[3]習近平：《更好把握和運用黨的百年奮斗歷史經驗》，《求是》2022年第13期。

[1]《扎根中國大地賡續(xù)中華文脈厚植學術根基為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作出更大貢獻》，《人民日報》2024年11月30日。

[2]《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頁。

[3]《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20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318—319頁。

[4]《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4—35頁。

[5]《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57頁。

[1][2]《胡喬木談中共黨史》（修訂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30頁，第231頁。

[3]程美東：《論新時代中共黨史研究與黨史教育》，《黨史研究與教學》2021年第5期。

[1][2]邵維正：《板凳需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對中共一大考證的回憶》，《中共黨史研究》2000年第4期。

[3]王敬力：《淺談平型關戰(zhàn)役》，《佛山師專學報》1984年第1期。

[4]沙健孫：《關于社會主義改造問題的再評價》，《當代中國史研究》2005年第1期。

[5]李慎明：《正確評價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歷史時期》，《紅旗文稿》2013年第9期。

[6]習近平：《之江新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66頁。

[1]肖前：《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708頁。

[2]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求是》2024年第20期。

[3]《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32—33頁。

[4]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3頁。

[5]《擔負起新的文化使命努力建設中華民族現(xiàn)代文明》，《人民日報》2023年6月3日。

[6]陶文昭：《深刻理解“第二個結合”是又一次思想解放》，《國家治理》2023年第13期。

[1]《不斷深化對黨的理論創(chuàng)新的規(guī)律性認識在新時代新征程上取得更為豐碩的理論創(chuàng)新成果》，《人民日報》2023年7月2日。

[2]習近平：《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的講話》，《求是》2021年第7期。

[3]《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73頁。

[4]《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人民日報》2021年11月17日。

[1]《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4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版，第19頁。

[2][3][4]習近平：《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的講話》，《求是》2021年第7期。

[5]《胡繩全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2頁。

[6]林·亨特：《法國大革命中的政治、文化和階級》，汪珍珠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52頁。

[1]《把中國文明歷史研究引向深入推動增強歷史自覺堅定文化自信》，《人民日報》2022年5月29日。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頁。

[3]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4頁。

[4]《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7頁。

〔責任編輯：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