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電影教育的歷史和研究在電影史的書寫中常常被忽視。對電影教育史的“再訪”,可以看到其跨學科性在電影誕生和傳入中國伊始便已顯現(xiàn)其意義。文章聚焦民國時期電影教育史,從電影教育的概念辨析出發(fā),以跨學科研究的思維和方法,對民國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屬性進行探討,以跨學科引文、跨學科施教者和跨學科教育方式分述之,重估跨學科思維在電影教育史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和價值意義,為“重寫電影史”提供跨學科之路。
【關鍵詞】 電影教育史; 電影史; 跨學科; 民國電影教育
電影教育的歷史研究在電影史的書寫中常常被忽視。傳統(tǒng)電影史研究通常聚焦在電影的生產、產業(yè)、放映、影人風格、社會思潮、藝術文化影響等諸多方面。電影教育活動作為電影傳播、放映的獨特方式和影響電影發(fā)展與傳承的特殊途徑,應納入電影史的研究范疇。
縱觀中國電影的發(fā)展,在民國時期興起的“教育電影運動”,常常與“電影教育活動”混為一談。一方面,新中國成立前的電影教育研究多聚焦在廣義上具有教育意義的電影生產和創(chuàng)作,及其在社會層面的道德、文化、科普教育的意義,缺乏對電影教育活動的史料描繪、效果評價和對電影創(chuàng)作的反哺等;另一方面,狹義的“教育電影”研究,又是作為電影某一特殊類型,被歸為“電化教育”的種屬,不能包含全部的電影教育活動。
對電影教育史的“考古”和“再訪”,可以看到跨學科性自電影誕生和傳入中國伊始便已顯現(xiàn)意義??鐚W科指“涉及兩個或多個學科或領域間的相互聯(lián)系,包括它們的概念、方法、術語等,并強調這種聯(lián)系并非兩門或多門學科間的簡單累加,而是真正實現(xiàn)學科間的整合(integration)”[1]?!翱鐚W科研究(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IDR)”經由團隊或個人整合來自兩個或多個學科(專業(yè)知識領域)的信息、材料、技巧、工具、視角、概念和/或理論來加強對那些超越單一學科界限或學科實踐范圍的問題的基礎性理解,或是為它們尋求解決之道。[2]以跨學科思維審視電影教育史,對民國時期電影教育歷史進行考察,重估跨學科思維在電影教育史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可為“重寫電影史”提供新思路。
一、電影教育的概念界定
回顧電影教育史,民國早期電影教育研究文獻中常將“電影教育”等同于“教育電影”的放映和教育活動,對電影藝術的專門教育和人才培訓不加整合。學界認為:電影教育是以電影整體為內容的教育,電化教育是以電影技術為內容的教育,教育電影是以電影作為教育的手段。整體的電影教育又分“專業(yè)電影教育”與“電影審美素質教育”。[3]
學者李云分別從本體意義、教育意義、制度意義、文化意義及學科意義等五類語境對“電影教育”進行界定[4],討論了學科意義上的電影教育旨在梳理電影教育發(fā)展規(guī)律,構成完整的電影教育學科體系。
從復雜意義的電影教育概念,很難追溯電影教育史的起源。本文認為的電影教育史,是包含以電影作為“工具”和“技術”的教育活動史和以電影知識和技法為“教育內容”的教育活動史兩部分。電影教育史研究是在對電影教育教學活動歷史考察基礎上,梳理歸納電影教育理論思潮和電影教育體系等,集電影、教育、歷史及信息技術等多學科為一體的跨學科史論研究。
學界對中國電影教育史的普遍認知是:20世紀20年代開始草創(chuàng)初興[5],中國有記載的電影教育始于1922年[6],真正意義上的電影學科建設事業(yè)始于1950年中央電影局表演藝術研究所(1956年更名為北京電影學院)[7],1980年高校電影規(guī)?;?,電影獨立學科逐漸確立①。1924年昌明電影函授學校的“學理”式電影職業(yè)教育,其教材《電影講義》“奠定了我國專業(yè)電影教育的核心理念和課程設置的基礎”[8],教材中的《導演學》是目前可見的中國第一部電影導演理論專著,標志著中國電影導演學科的正式確立[9]。但若從電影教育概念(電影活動作為電影教育起點)來看,電影教育應起源更早,1915年金陵大學的校園電影放映活動可視為早期電影教育的代表。[10]
事實上,電影史上的電影媒介從雜耍奇觀的“玩意兒”,變?yōu)榻逃麄鞴ぞ?,到成為獨立藝術學科,經歷了電影技術與藝術的爭論、分野和融合的過程。電影史作為電影學和歷史學的交叉研究,學界共識的研究范式是以歷史學的研究方法,圍繞電影藝術史展開研究。②而作為工具和媒介的電影史,則常被淹沒和遮蔽在歷史洪流中,很難滿足當下電影史研究需求。近年來,隨著“重寫電影史”的研究熱潮和當前電影教育的新發(fā)展③,電影教育史這一兼具電影學、教育學及歷史學的“跨學科”議題,逐漸躍然紙上。
二、民國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屬性
以“跨學科性”思索電影教育史,其討論語境不應囿于當下,或從“學科”劃分伊始。雖然跨學科的鼓勵和倡導是國家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十二五”規(guī)劃(2011—2015年)的政策背景下,以“跨學科發(fā)文”和“跨學科引用”構建“跨學科性”概念框架。[11]但追溯和考察民國時期電影教育活動,其在教育師資、活動目的、活動方式和文獻記載學科等方面已呈現(xiàn)學科交叉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如下三方面。
(一)民國電影教育研究的跨學科發(fā)文和引文
考察民國早期電影教育研究文獻,大量關于電影教育的文獻,以“跨學科引文”的形式發(fā)表在“電化教育”“中國電教史”等教育學和現(xiàn)代教育技術學科期刊中。如民國時期金陵大學理學院院長魏學仁在《電影與播音》的試刊詞:“電影和播音是近代最有效力的教育工具……我們不應當把他們完全看作小說性的娛樂,聽戲時的消遣,而亟須把他們大規(guī)模地納入我們的教育制度?!盵12]而當代學者對電影教育的關注和發(fā)文量,亦較少見于電影史,反而教育史和教育技術史的相關研究更高。
電影學者們論述民國電影史時,作為教育學科的教育史和電化教育的相關刊物,是較常引的資源,如電影史研究學者虞吉在其博士論文《民國教育電影運動教育思想研究》一文引用了近半數(shù)比例的中國教育史、教育技術學、電化教育學等非電影學的相關文獻,再如學者劉小磊[13]著重從《民國教育部歷史檔案》中發(fā)掘彼時電影教育的相關課程設置、電影教育形態(tài)、學校課程模式等,其中有不少來自電化教育的史料援引??梢姡瑔螐碾娪笆泛碗娪跋嚓P學科文論中研究和考證電影教育史,不免視野狹隘。
另一個問題,早期的電影教育和作為教育學科的電化教育,常在分類與種屬問題上混淆。論及民國時期電影與教育的關系,以宮浩宇論著為主,從教育電影運動談電影教育問題,而宗亮東、谷劍塵等學者為代表的電影教育專家則以社會教育、學校教育、兒童教育將電影教育活動進行細分,從而界定用于教育的電影范疇,討論作為工具的電影在實際教育活動中的作用。近年來民國電影教育研究中,亦難區(qū)分電影教育史的源頭、過程。如討論民國電影教育的起源時,將電影教育起源和教育電影拍攝混談,并以教育電影的拍攝誕生作為電影教育起點[14],電影藝術教育(如關于電影表演和電影制作的培訓教育活動)被剔除在外而去論述電影教育起點的問題,顯然不合理。《民國時期電影教育的起源與發(fā)展——兼論我國早期電化教育歷史階段劃分》一文以電影教育起源來討論電化教育的歷史階段劃分問題,認為早期電化教育源于電影教育[15],文中孫健三考證的1915年南京金陵大學新建大廈——理科大樓南側專用校園電影放映場地[16],以“放映的電影不是為解決教育的‘具體’問題而使用電影手段,播放的影片也不是‘教育電影’”為由,認為其不能作為電化教育的誕生標志,但“校園電影放映”以藝術審美素養(yǎng)教育為目的,且電影放映出現(xiàn)在校園場所,則可以反證是“電影教育活動”,應作為電影教育緣起考據。
可見,民國電影教育史的研究考察,從電影藝術教育的單一視角研究電影教育,缺乏“工具”電影史參與歷史書寫的角度,且史料單?。粡慕逃娪盎螂娪白鳛椤敖逃夹g”來看待電影教育,又失之偏頗。因此,電影教育史亟須跨學科研究,將教育學的史料與研究成果納入電影史和電影教育史的研究范疇中,形成看待電影教育史的全新目光和歷史重寫。
(二)民國電影教育實施者和推動者的跨學科學歷背景
民國時期的電影教育者和他們的跨學科學業(yè)背景,為電影教育的實施奠定了重要基礎。如孫明經作為民國非劇情電影的集大成者和電影教育推行的重要教育家,畢業(yè)于金陵大學,先后主修過化學系、物理系,同時輔修過機電系以及國文、音樂、戲劇等學科,畢業(yè)后他在中學教過四年理化,隨著電影教育事業(yè)的迅速發(fā)展,他成為金陵大學理學院教育電影部的研究員,并在中國教育電影協(xié)會任攝影師,在隨后成立的金陵大學電化教育??拼碇鞒止ぷ?。他的理學背景,為其從事電影創(chuàng)作和電影教育奠定了有利基礎,曾拍攝有《民國二十五年之日全食》(1936)、《防毒》(1936)、《防空》(1937)、《農具》(1937)、《機械工業(yè)》(1942)等諸多科學教育電影。影片由金陵大學在每學期各學校機關放映,一學期大小影片概200余場,平均每場觀片人數(shù)470余人。[17]
彼時,與南京金陵大學相呼應的上海電影教育事業(yè)發(fā)展,亦有上海大夏大學任教的徐公美——“我國早期電化教育的先驅,也是民國時期電影教育的積極倡導者,對早期電影教育理論與實踐發(fā)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18]。他曾官費留學日本攻讀數(shù)理化[19],著有《電影教育》(1933年版)、《電影場》(1936年版)、《非常時期的電影教育》(1937年版)、《電影發(fā)達史》(1938年版)、《電影概論》(1938年版)等電影教育專著。跨學科背景使他在著書電影教育和引入外國電影教育時,使用了大量統(tǒng)計數(shù)表,為民國時期國內外電影教育研究填充了詳實的史料數(shù)據。
另一民國時期重要的電影教育人物郭有守,被蔡元培稱為“中國電影第一人”[20],曾著《我國之教育電影運動》(1934年版)、《電影事業(yè)之出路》(1933年版)等作品。作為電影檢查法的起草者,他曾指導孫明經創(chuàng)建“中國電影高等教育”等相關人才培養(yǎng)和學術活動。郭有守1918年在北京大學法科讀書,后留學法國巴黎大學攻讀經濟學博士,歸國后于1929年出任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二科科長,兼任教育部電影檢查委員會主任。留法期間,他以博士生身份學習和研究電影,為當時中國電影教育做出了巨大貢獻。他的跨學科背景,為中國電影審查制度和電影教育內容甄選,奠定了重要基礎。
當然,中國早期重要的電影教育推行者蔡元培、陳裕光、魏學仁、陳友松等人,皆是教育學領域重要人物,為電影教育在中國的發(fā)展實施起到了關鍵作用。他們的國際視野、跨學科背景,翻譯了諸多國外電影教育論文,并著書闡明中國電影教育如何推進,直接促成了電影史上知名的“教育電影運動”和“左翼電影運動”。一部分早期來自醫(yī)學、物理、美術、化學、生物等各科學歷背景的從事電化教育的教育工作者,在新中國成立后,陸續(xù)成為北京電影學院的專職電影教師,或國外藝術史教師[21],可見跨學科背景在電影教育師資培養(yǎng)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三)民國電影教育活動的跨學科教育功效
電影教育活動是電影教育的重要方面,中國早期的電影教育活動已具備跨學科教育模式,呈現(xiàn)出與科學、歷史、教育、宗教、哲學等學科交叉活動的交織。以民國時期為例,當時的電影教育活動主要有三種形式,一是城市專門場所的電影教育;二是遍及區(qū)縣鄉(xiāng)村的電影巡回施教;三是電影演藝及電影技術等職業(yè)培訓。
第一類專門場所進行電影教育,主要集中在城市和中心地區(qū),又分為校園電影教育和社會電影教育。校園電影教育多在學校校園設置電影放映場地,社會電影教育則在工廠及民教館進行電影放映。如1933年中國教育電影協(xié)會成立后,在上海、濟南、杭州等地設置分會,旨在推行教育電影,實施電影教育,設置“上海教育電影實驗區(qū)”[22],并制定七項放映教育影片、組織電影巡回隊和成立兒童教育電影館的工作計劃[23]。彼時,學校工廠的影片放映是主要的電影教育方式和場所。
社會電影教育則以民眾團體和民教館的電影放映和電影教育活動為主,如民國早期的電影放映和電影教育多以基督教青年會的演講集會和智育活動形式開展,以幻燈、電影等電化手段,宣傳介紹幻覺奇觀和西方科學知識。如天津青年會在演講中使用電影放映,介紹中外歷史、宗教學、倫理學及哲學,對聲光化電、天文、地理和工業(yè)制造亦有傳播。1933年5月始,南京省里民眾教育館放映教育影片活動,較早的《國難》《還我河山》以政治宣傳教育為主,第二年館內設置教育電影場,進行較大規(guī)模的“教育影片放映”活動,隨后一月內換兩部影片,放映《棉花的生長》《血液的循環(huán)》等多部自然地理、生理、農業(yè)、工業(yè)等題材教育電影,并在1936年舉辦“國防教育展覽”,針對市民放映四天“國防教育電影”,并于次周接待小學生前往參觀。[24]
電影專業(yè)教育范疇的教育活動亦有出現(xiàn)。如我國早期建立的電教系科和開設的電影課程即訓練班,1935年的上海大廈大學社會教育系的教育電影課,1936年南京金陵大學理學院舉辦的全國電化教育訓練班和兩年后的電化教育專修科,1936年無錫江蘇教育學院開辦電影電播專修科等。[25]這些電化教育培訓大部分是為了進行電影拍攝和放映技術培訓,為我國教育電影的生產和放映儲備人才,是民國時期重要的學校電影教育活動?!睹駡蟆吩?937年就彼時教育電影的推進情況進行整合和效果評價,其不僅呼吁全國對電影教育的關注,更提出電影教育推行的七條策略,如增設電影教育專修班、建立電影教育研究等[26],旨在推廣電影教育,取得當年合作電影放映10余處,每月觀眾達15萬人次的成效。
除上海、南京等電影教育發(fā)達地區(qū)以外,各地均有電化教育人員的考選和送部培訓,以期籌備組織巡回講映隊,實施電影教育。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全國各地借由各省教育廳推廣電影巡回放映和電影教育工作,如河南省教育廳社會教育推廣部1930年自上海購來美制16毫米攝影機、16毫米放映機、35毫米放映機、發(fā)動發(fā)電機各一部,隨后拍攝《豫省女子師范學校武術表演實況》《省政府人員早操實況》《舞劍》等短片,并在滎陽、新鄭、許昌等地學校、民眾教育館放映電影。[27]
第二類是電影巡回施教,主要在農村地區(qū)開展。1939年《電聲》報道教育部積極推進各省市電影教育一文(見圖1),認為自1936年教育部開始推行電影教育,出臺《各省市實施電影教育辦法》以來,各省均成立電影教育巡回施教區(qū),收效甚宏,文中表明教育部將采購發(fā)電機、幻燈機24架分發(fā)各省,計劃在年底增設134個電影教育施教區(qū),并購置教育影片分發(fā)各省,進行戰(zhàn)時電影教育。[28]此電影教育形式旨在提高民眾文化,宣傳提升抗戰(zhàn)積極性。但與學校教育和城市的民眾教育相比,由于鄉(xiāng)下務農、耕種等時間不固定,比較難集中和實施教育,場地也較為有限。
區(qū)縣地方政府介入和配合的教育電影推廣和電影教育工作也廣泛實施。以浙江省電影教育巡回施教為例,1936年浙江全省各縣劃為11個教育電影巡回區(qū),各區(qū)中心縣的民眾教育館負責辦理教育電影巡回隊,隨后1939年放映隊改為施教隊,1941年開始,省教育廳又在全省范圍內重新劃定8個電影教育巡回施教區(qū),各區(qū)設置電影教育巡回施教隊1支,每支施教隊講映時間每年不少于240天。[29]
抗戰(zhàn)特殊時期的電影巡回放映和電影教育宣傳工作,還存在意識形態(tài)斗爭和文化控制功能。如河南二區(qū)(商丘專區(qū))教育電影巡回區(qū)放映隊自1938年2月成立,隨后到商丘、睢縣、寧陵、民權、蘭封等縣進行教育影片巡回放映,而同年6月日本在新鄉(xiāng)興建興亞影院,次年首映日片《欲焰》,隨后1941年日偽新民會河南總會映畫班,也開始到河南各區(qū)縣進行巡回電影教育,主要目的是宣揚大東亞戰(zhàn)爭,甚至在省立女中舉行為期三天的“東亞戰(zhàn)爭影展”。[30]電影巡回施教顯然以民眾教育的初衷開啟“電影大眾教育”,但卻在動蕩年代淪為抗戰(zhàn)話語爭奪的“電影文化戰(zhàn)場”。
第三類電影演藝和電影技術培訓班。電影演藝培訓以20世紀20年代的上海為聚集地,如程樹仁《中國電影年鑒》中所述的各類“影戲學?!?。如貝蘭女士1924年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美亞電影傳習所是外國人較早在華開辦的電影學校。早期昌明電影函授學校等中國人辦的電影學校,使用函授教學方式,以在職學習(半脫產)的方式進行電影教學活動,開設訓練科目如編劇學、導演學、化妝學、攝影學及表演學等五門,還編寫了中國第一部電影教材《昌明電影函授學校講義》[31],教材以影戲概論、導演學、編劇學、攝影學等四大板塊進行電影專業(yè)知識講解。同期學校還有中西影戲學校,開設音樂、舞蹈唱歌、化妝及演藝布置等科目。[32]還有一類演員訓練所,多以電影公司為依托。如鄭正秋時任校長的明星影戲學校,除了開設表演術、化裝術、實地練習、分幕練習等課程外,另有演劇理論與攝影術,并聘請留美戲劇專家洪深先生等擔任教師。[33]上述這些電影學校以工作導向和業(yè)界互動為宣傳策略,多以培養(yǎng)明星和電影制作人員為目的的短期培訓。
1930年之后的電影教育偏向電影技術教育。成立于1936年南京金陵大學理學院的教育電影部,既是教育電影運動的興起標志,又是全國范圍內專業(yè)電影教育開展的源頭。此后,各地電影專修科紛紛創(chuàng)辦。電影和電化人才在抗戰(zhàn)前和抗戰(zhàn)期間進行了自上而下的各類電影專業(yè)培訓,教育部還制定了《各省市電化教育人員訓練辦法大綱》[34]及《教育部電影藝術人員訓練班計劃綱要》[35]等。后者招生旨在培養(yǎng)繪制教育電影卡通人才和美術工作人員,所授科目包括教育概論、教育心理、電化教育和教育電影等教育科目,基本訓練、鉛筆畫、鋼筆畫,木炭畫,水彩畫,人體畫及素描等技術科目,以及色彩學、透視法、攝影學、營造法、庭園設計、布景學、化妝學及生物形態(tài)等研究科目??芍敃r電影學科以外的跨學科內容也是教育內容。
從民國電影教育的歷史語境,可發(fā)現(xiàn)跨學科性作為研究基礎的必要性。歷史中的電影作為教育工具和科學技術的“象征”,經歷了從科技到藝術的轉化過程,從而在電影作為教育工具使用和電影需要藝術審美之間,形成文理分野,踏上與藝術教育不同的另一條“技術路線”,為后來電影的藝術學科分野提供契機。當人們從歷史語境走出,比照和反觀當下電影教育的“技術”路徑時,卻發(fā)現(xiàn)跨學科的融合之勢——當下人工智能電影的技術滲入藝術,并形成新的藝術教育范式轉向。如何面對和推進今天的電影教育?或許跨學科研究可作為一條診斷當下和瞻視未來之路。
三、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價值
民國電影教育史作為近年來備受關注的研究領域,本身就涉及電影藝術和技術的交織發(fā)展,還包括了教育學、歷史學、文化研究、社會學及心理學等多個學科理論和方法,具有多重跨學科研究價值。
(一)雙向的史學價值
電影史的發(fā)展長河中,電影教育史是不可忽視的一脈支流,為何它會被遮蔽、被忽視?電影教育史既是電影教育本身的遺漏,更是電影多數(shù)關注商業(yè)藝術成就,較少提及與教育引領作用有關。中心城市的影院電影,其被認為是電影藝術的“正統(tǒng)”,而作為“教育電影”這些后來發(fā)展為科教電影和紀錄片的電影分支,未能冠以“藝術”之名,因而在電影史的研究中被邊緣化。同時,意識形態(tài)濃厚的民國電影宣傳教育活動,也因科學大于藝術,教育大于審美,而易被電影藝術教育區(qū)別看待。因此,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價值在于文化與教育雙向的史學價值。
從文化史的角度,電影自誕生以來,即以現(xiàn)代社會變遷和文化發(fā)展的重要標志。電影教育史應是電影史的一部分,能夠反映特定歷史時期和地域空間的文化觀念、價值取向以及社會意識形態(tài)。通過跨學科研究電影教育史,可以深入了解不同時代電影文化理念、目標以及實踐的演變,從而更好地理解電影文化的發(fā)展和變遷。同時,電影是跨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有助于理解不同文化如何通過電影及其他學科進行相互影響和交流,對相應歷史時期電影觀眾的審美培養(yǎng)及民智啟蒙起到重要作用。
從教育史的角度而言,電影作為一種教育工具,在教育實踐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電影作為教育媒介,作為“歷史的回望”和“銀幕的象征”,在不同教育階段和環(huán)境中有著不同作用,對其進行跨學科研究有助于理解電影作為媒介如何影響學習和認知,及其在教育傳播、教學方法和學習理論中的應用歷史。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電影在教育中的應用形式和效果也不斷演變,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有助于總結和借鑒歷史經驗,推動電影教育實踐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二)豐富的社會價值
人類社會每一次的跨越式發(fā)展,背后都是技術的大革命和教育的新變革。教育學者看來,教育的本質有三:人類層面,教育是文化和價值觀念傳承與發(fā)展的途徑;國家層面,教育是提高國民素質,為國家建設提供人力資源保障,增強國家競爭力;個人層面,接受教育是為了追求人生幸福,獲得精神和物質的福祉。[36]跨學科的電影史研究,為人們理解電影的教育本質打開了思路。電影教育不僅培養(yǎng)電影“人才”,而且開拓民眾“人生”。
心理學和醫(yī)學層面,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可探討電影在教育過程中對學習者認知和情感發(fā)展的影響機制,揭示視覺敘事和符號如何激發(fā)個體的情感反應、認知過程和行為模式,從而為醫(yī)學、心理學和教育心理學提供新的研究范式。
電影教育史提供了一個了解社會結構、社會組織和社會關系變遷的窗口。通過探討技術變革如何對電影藝術和教育的雙重影響,回應當下在面臨同樣的技術變革時期,電影教育該如何迎接時代、發(fā)揮作用。
(三)獨特的創(chuàng)新價值
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較為重要的價值在于“創(chuàng)新”,依賴跨學科手段和方法,主要途徑為:一軟化學科界限,整合學科見解;二拓寬教育視野,完善育人目標;三拓展研究領域,形成創(chuàng)新決策。在新文科理念下,國家對高層次應用型人才的需求和培養(yǎng)導向,使得電影人才的跨學科實踐愈發(fā)被重視。跨學科的電影研究,也將促進“新質生產力”的發(fā)展,成為電影教育史當下書寫的根本意義。
總之,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價值在于它能夠整合不同學科的理論和方法,為理解電影在全球范圍內的教育、文化和社會作用提供獨特視角和深刻見解。通過跨學科探索,人們能更全面地理解電影在歷史長河中的角色和影響,以及它如何塑造和推進今天的教育發(fā)展與社會變革。
結語
電影教育史是電影史不容忽視的一部分,再訪中國電影史“舊址”,可以發(fā)現(xiàn),民國時期電影教育為中國電影教育的跨學科性基礎提供了早期依據,當下電影教育的研究熱潮也以跨學科方法為顯著特征。
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意義重估,不僅有助于深入理解電影文化、教育和傳播的發(fā)展演變,還為教育實踐、教育技術和數(shù)字媒體設計等領域提供了新的理論支持和實踐借鑒。電影教育史不僅反映了電影技術進步對藝術表現(xiàn)和教育傳播的影響,也從側面勾勒了電影是如何形塑教育內容與方法的。立足時代,重勘舊址,電影教育史的跨學科研究路徑為中國電影“新史學”的研究長河匯聚了一道具有啟示意義的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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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昕婕,女,河南三門峽人,北京師范大學戲劇與影視學博士生,安陽師范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影視理論與批評、影視教育研究。
【基金項目】" "本文系河南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一般項目“新時期以來中原文學影視劇改編研究”(編號:2023-ZZJH-346)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