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詩文重出考辨與輯佚

[摘 要]曾幾現(xiàn)存詩文大都收錄于《全宋詩》《全宋文》之中，而《全宋詩》又據(jù)其輯本《茶山集》所錄而來，盡管多加輯補(bǔ)一卷，然仍未盡善。通過比勘多種文獻(xiàn)時發(fā)現(xiàn)：《全宋詩》在收錄輯佚曾幾詩歌時有11首詩歌誤收，將曹伯啟、劉宰、陸游等人的詩作誤收其中，《蛺蝶》《螢火》詩又在多個文獻(xiàn)中與趙蕃詩互見且凡例之中并未有所說明。此外，在查閱曾幾相關(guān)資料時，又輯佚了《深衣》《文游臺》《世尊拈華一頌》《贊心聞象》詩4首、6條詩殘句，外加其文《求歸侍》殘句一條。

[關(guān)鍵詞]曾幾 詩文 考辨 輯佚

[分類號]G256

曾幾（1084—1166），字吉甫（一作吉父），祖籍江西贛州，后徙入河南。曾寓居上饒茶山寺七年，故號“茶山居士”，今有輯本《茶山集》8卷，共561首詩歌。陸游在《曾文清公墓志銘》中記載曾幾“有文集三十卷”[1]，然時間久遠(yuǎn)，原本已佚。今存《茶山集》為四庫館臣輯錄的《永樂大典》本，大典本錄入《四庫全書》后又印為武英殿聚珍本（以下簡稱“聚珍本”）。日本文政十一年（1828），萬笈堂、種玉堂又以聚珍本為底本刊行了《茶山集》八卷（以下簡稱“和刻本”）。《全宋詩》（以下簡稱“全宋詩本”）在上述8卷外又新加一卷，新輯佚詩45首，殘句16句。大典本中即有考辨不嚴(yán)、誤收漏收的情況，今可見諸版本均以大典本為祖本。筆者所用《茶山集》以聚珍本為底本，《全宋詩》新加卷以全宋詩本為底本，參校和刻本、大典本等各本，又參以眾多別集，對曾幾詩文加以補(bǔ)正。

1 《茶山集》《全宋詩·曾幾詩》誤收詩歌辨?zhèn)?/p>

陳新等在《全宋詩訂補(bǔ)》中指出《全宋詩》中新輯佚的“新如月出初三夜，清似茶烹第一泉。[2]”應(yīng)為趙庚夫《讀曾茶山詩集》中的頸聯(lián)[3]。婁甦芳亦在《〈全宋詩·曾幾詩〉訂誤》指出《放猿》《三霄亭和韻》《把酒思閑事》（二首）、《晚春酒醒尋夢得》諸詩分別是曾庶幾、曾惇、白居易《把酒思閑事》以及白居易《晚春酒醒尋夢得》[4]。

1.1 與曹伯啟《曹文貞公詩集》重出——《相馬圖呈杜勉齋左司》

造物出萬類，貴賤伊誰分。圭璋雜瓦礫，世道同疏親。既收大宛種，一掃駑駘群。乃觀相馬圖，低首先吟呻。千金購死骨，舉國無其真。生死何太晚，鹽車負(fù)艱辛。悠悠虞阪道，赤日煎紅塵。行人亦何多，具眼惟孫君。一顧不旋踵，價越連城珍。誰為繪此像，庸示將來人。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于茲有巨公，數(shù)載居沉淪。涵養(yǎng)浩然氣，輪蹄任紛紜。素識太平相，鶚表飛青云。紫泥日邊下，八座生陽春。攄心握文柄，引年啟賢門。凝睇辨臧否，立志安斯民。他時了經(jīng)濟(jì)，丹青畫麒麟?；仡櫹囫R者，細(xì)務(wù)何足云。寥寥載千古，二道非同倫。相士今何人，少陵身后身[5]。

該詩見《茶山集》卷一及《全宋詩》曾幾詩[2]，然此詩又見曹伯啟著的《曹文貞公詩集》卷一中，所收內(nèi)容僅有兩字之差，《茶山集》中“生死何太晚，鹽車負(fù)艱辛”[5]，《曹文貞公集》中作“生世何太晚，鹽車負(fù)艱辛”[6]；《茶山集》中“一顧不旋踵，價越連城珍”[5]，《曹文貞公集》作“一顧不旋踵，價超連城珍”[6]，《全元詩》亦有收錄在曹伯啟詩中，題目皆為《相馬圖呈杜勉齋左司》。

按：曹伯啟（1255—1333），字士開，謚號文貞，元代人。詩集《曹文貞公詩集》又名《漢泉漫稿》，是其逝世五年后由其子以及門人編成，其子曹復(fù)亨刊，元刊本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在李經(jīng)國《錢大昕年譜長編》中記載，錢大昕曾“借讀黃丕烈藏《漢泉曹文貞公詩集》影寫元刊本，并作跋語。[7]”故元刊本《曹文貞公詩集》清代廣為流傳，四庫本的《曹文貞公詩集》亦是按照元刊本抄錄而成；而曾幾詩集原本久佚，現(xiàn)存的《茶山集》八卷為《永樂大典》輯本，從版本學(xué)的角度來看，此詩為曹伯啟所作的可能性更高。此外，通過查閱各類文獻(xiàn)及對此詩進(jìn)行考證，知題中杜勉齋左司應(yīng)為元代左司馬杜昌翁。“杜左司”出現(xiàn)于多個元代文獻(xiàn)之中，例如元代詩人黃溍有《題杜左司西巖詩卷》[8]；許有孚的一首《十二月廿又二日觀雪泠然臺城郭山川四顧清爽小兒誦東坡先生聚星堂詩甚習(xí)殊可樂也因憶馬明初云往歲德常杜左司嘗與諸公和之成巨軸然皆不及一見仆則不敢言和但對景成興謹(jǐn)用其韻爾僭越之罪觀者恕之》[9]更加佐證了杜左司確為元人。不僅如此，在《全元文》收錄的曹伯啟的詩歌中也有兩首詩提到“杜左司”，分別為《上杜左司》《苦雨用杜左司韻》。更為有力的證據(jù)為曹鑒《大元故資善大夫陜西行御史臺中丞贈體忠守憲功臣資政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左丞上護(hù)軍追封魯郡公謚文貞曹公神道碑銘》一文中提到杜左司：“一時前行杜左司昌翁等，首以異客相速，尋除冀州儒學(xué)教授。[10]”由上可判斷《相馬圖呈杜勉齋左司》中的“杜勉齋左司”就是曹鑒文中所說的杜左司昌翁，故此詩當(dāng)是曹伯啟所作，《茶山集》《全宋詩·曾幾詩》為輯錄錯誤。

1.2 與劉宰《漫塘文集》重出——《和劉圣俞顧龍山約客韻》

詩筒四句走中涓，詩句萬選如青錢。曰余借舟期七賢，共嗅梅花咀芳鮮。津頭幾度喚長年，晝眠乃若經(jīng)笥邊。舉頭急雪風(fēng)中旋，瞪視不見山之巔。八牕玲瓏?yán)C佛前，同來且結(jié)西方緣。小軒宛若壺中天，玉琴不斷雨聲傳。諾君再宿余敢愆，從君索句發(fā)春妍[5]。

該詩見《茶山集》卷三及《全宋詩》曾幾詩，然此詩又見于劉宰的《漫塘文集》卷四，題目僅一字之差，《漫塘文集》為“《和劉圣與顧龍山約客韻》”，內(nèi)容亦僅一字之差，《茶山集》中“詩筒四句走中涓”[5]，《漫塘文集》中作“詩筒四出走中涓”[11]。

按：劉宰（1167—1240），字平國，謚號“文清”。據(jù)載，劉宰文集是由其好友王遂在其過世后輯遺文編成《漫塘文集》三十六卷，后又由王遂后人王皋于明嘉靖年間重新刊刻，王皋在《漫塘文集》序中有言：“宋漫塘劉文清公既沒，遺文散落，我先正實齋先生裒輯為三十六卷，并《語錄》十卷，序而藏之。[11]”故亦從版本學(xué)角度而言，此詩出自劉宰之手更為可靠。此外，在劉宰集中除此詩外還有4首與劉圣與交游的詩歌，分別是《和劉圣與顧龍山探梅》《趣劉圣與用行寓王甫桂墅》《次劉圣與游土山韻》以及《用前五字韻趣劉圣與建第》，又顧龍山在鎮(zhèn)江金壇縣，《宋史》卷四百一《劉宰傳》中又言其為金壇人，加之曾幾生卒年為元豐七年（1084）至乾道二年（1166），而劉宰于乾道二年才出生，故此詩當(dāng)為劉宰所作，歸入《漫塘文集》。

1.3 與陸游《劍南詩稿》重出之詩

（1）《雨二首》

秋冬久不雨，氣濁喜云生。麥隴崇朝潤，茅檐徹夜聲。初來斷幽徑，漸密雜疏更。賴有墻陰薺，離離已可烹[5]。（其一）

薄晩初沾灑，清晨更慘凄。魚寒拋餌去，鴉濕就檐棲。幽澗濺濺溜，長堤淺淺泥。一杯持自賀，吾事在鋤犁[5]。（其二）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七十九，題目相同，內(nèi)容亦全同。

按：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及方回《瀛奎律髓》中皆把該詩收錄于曾幾《茶山集》中，而錢仲聯(lián)在《劍南詩稿校注》（以下簡稱“《校注》”）中考此詩“嘉定元年（1208）冬作于山陰。[12]”在已考證的《秋雨排悶十韻》（見下文）中有“蛙鬧雜疏更[5]”一句，與該詩中“漸密雜疏更[5]”句相似。不僅如此，《劍南詩稿》由其長子陸子虛所編，后其次子陸子遹在寶慶二年（1226）守嚴(yán)州時刊刻二十卷，江州所刊八十五卷，后汲古閣按江州刊本所覆刊。故此詩當(dāng)為陸游所作，而非曾幾，屬誤輯。

（2）《夕雨》

屣履行莎徑，移床臥草亭。風(fēng)聲雜溪瀨，雨氣挾龍腥。燁燁空中電，昏昏云罅星。徂年又如許，吾鬢得長青[5]。

該詩見于《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十一，題目亦為《夕雨》，然在《劍南詩稿》中收錄了《夕雨二首》。內(nèi)容上也相差不多，僅是《茶山集》中的“燁燁”在《劍南詩稿》中作“奕奕”。

按：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及方回《瀛奎律髓》皆認(rèn)為此詩為曾幾所作，然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考證此詩為陸游淳熙六年（1179）六月于建安所作。在《夕雨·其二》中有“客舍愁彈劍”一句，據(jù)考證，“彈劍”為“彈鋏”，意為彈擊劍把。曾幾雖一生大都在官場度過，但未從過軍，“彈劍”與之不符，而陸游有著長年的軍旅生涯，又加之《雨二首》按語中對《劍南詩稿》的版本分析，可斷定此詩當(dāng)為陸游所作，《茶山集》《全宋詩》中當(dāng)屬輯錄錯誤。

（3）《雨夜》

一雨遂通夕，安眠失百憂。牕扉淡欲曉，枕簟冷生秋。畫燭爭棋道，金尊數(shù)酒籌。依然錦城夢，忘卻在南州[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十一，題目相同，內(nèi)容上僅有一字之差，《茶山集》中“冷”在《劍南詩稿》中作“凜”。然在《兩宋名賢小集》中收錄的曾幾詩“一雨遂通夕”作“一雨遂過夕”[13]。

按：該詩亦被《兩宋名賢小集》以及《瀛奎律髓》認(rèn)作曾幾詩收錄進(jìn)去，然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考此詩為陸游淳熙六年五月于建安所作。詩中又言“錦城夢”“南州”，此二地皆為四川，在其《劍南詩稿》中又多有“錦城”39條，“南州”8條。又據(jù)錢大昕所編《陸放翁先生年譜》記載陸游乾道九年（1173）間“是春，權(quán)通判蜀州事。有初到蜀州寄成都諸友詩。[14]”淳熙元年（1174）時“離嘉州，還蜀州任。”而在曾幾的資料記載以及詩歌考證中并未發(fā)現(xiàn)其四川的履跡，故此詩當(dāng)為陸游懷念其四川從軍之時所作，當(dāng)為《茶山集》《全宋詩》輯錄錯誤。

（4）《晚雨》

蕭瑟度橫塘，霏微映繚墻。壓低塵不動，灑急土生香。聲入楸梧碎，清分枕簟涼?；仡^忽陳跡，檐角掛斜陽[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然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四。題目相同，內(nèi)容亦全同。

按：《兩宋名賢小集》及《瀛奎律髓》皆有收錄認(rèn)為此詩為曾幾所作，然在張豫章《宋金元明四朝詩》、張玉書《詠物詩選》及吳留良《宋詩抄初集》等大量詩集選中都將此詩認(rèn)作為陸游所作。又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亦考此詩乃陸游乾道九年八月作于嘉州，再加之《雨二首》按語中版本分析，可判定此詩當(dāng)為陸游之作，《茶山集》《全宋詩》當(dāng)屬誤收。

（5）《苦雨》

盡道迎梅雨，能無一日晴。窗昏愁細(xì)字，檐暗亂疏更。未怪蛙爭席，真憂水冒城。何由收積潦，簫鼓賽西成[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五十一，題目相同，然陸游集中有《苦雨二首》，《茶山集》僅一首，內(nèi)容上僅一字之差，“檐暗亂疏更”[5]在《劍南詩稿》中作“檐滴亂疏更”[12]。

按：該詩又見于《兩宋名賢小集》與《瀛奎律髓》之中，二書皆認(rèn)為此詩出自曾幾之手。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考該詩為陸游嘉泰二年（1202）夏日于山陰所作。此外，在《劍南詩稿》卷五十一《苦雨·其二》中有：“一窗閑隱幾，四月澹如秋。箔冷蠶遲績，泥深麥未收。[12]”句與其詩下一首《五月初作》中的“鄰舍舂新麥，家人拾晚蠶?！毕嗷ズ魬?yīng)，應(yīng)為前后之作，又加之《雨二首》按語中的版本陳述，故判定此詩當(dāng)為陸游之作，《茶山集》《全宋詩》誤收。

（6）《秋雨排悶十韻》

今夏久無雨，從秋卻少晴?？彰擅赃h(yuǎn)望，蕭瑟送寒聲。衣潤香偏著，書蒸蠧欲生。壞檐聞瓦墮，漲水見堤平。溝溢池魚出，天低塞雁征。螢飛明暗廡，蛙鬧雜疎更。藥醭時須焙，舟閑任自橫。未憂荒楚菊，直恐?jǐn)嵌p。夜永燈相守，愁深酒細(xì)傾。浮云會消散，鼓笛賽西成[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然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十五，題目相同，內(nèi)容相同。

按：《兩宋名賢小集》及《瀛奎律髓》中都將此詩認(rèn)作曾幾所作，然紀(jì)昀在《瀛奎律髓匯評》卷十七《秋雨排悶十韻》評：“此詩全載放翁集中，作茶山恐誤。[15]”許印芳亦評：“作曾茶山詩，誤。[15]”又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考此詩為陸游淳熙十年（1183）八月于山陰所作，錢大昕在《陸放翁先生年譜》淳熙十年癸卯條云：“秋雨病瘧，作排悶詩，有‘今夏久無雨，從秋卻少晴’之句。[14]”且詩中“雜疏更”“賽西成”句與《苦雨》中詩句有相似，又加之《雨二首》按語所言，可斷定此詩定為陸游之作，而非曾幾，屬誤收。

（7）《蟹》

舊交髯簿久相忘，公子相從獨(dú)味長。醉死糟丘終不悔，看來端的是無腸[2]。

該詩為《全宋詩》根據(jù)宋高似孫《蟹略》卷一所輯補(bǔ)而來，見于《全宋詩》曾幾詩，然又見于陸游《劍南詩稿》卷三十一，題目為《糟蟹》，內(nèi)容全然相同。

按：錢仲聯(lián)在《校注》中已考此詩乃陸游紹熙五年（1194）冬日于山陰所作。在《劍南詩稿》中也可看到陸游眾多關(guān)于蟹的詩句，僅是“蟹”字就有66條之多。此外，高似孫《蟹略》除整理本外亦有清抄本，在王群栗點(diǎn)校本《蟹略》中記載此詩為曾幾所作，而經(jīng)查閱《蟹略》清抄本后發(fā)現(xiàn)點(diǎn)校本有刪減，抄本原文：“曾文清詩：‘麹生有味深留我，公子無腸極可人?！懛盼绦吩姡号f交髯簿久相忘，公子相從獨(dú)味長。醉死糟丘終不悔，看來端的是無腸。[16]”故可斷定此詩屬《全宋詩》誤收，當(dāng)為陸游所作。

1.4 與王貞白詩重出——《太湖石》

誰憐孤峭質(zhì)，移在太湖心。出得風(fēng)波外，任他池館深。不同花逞艷，多愧竹垂陰。一片至堅操，那憂歲月侵[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然又見于南宋趙孟奎《分門纂類唐歌詩》天地山川類卷第三十二及《全唐詩》卷八百八十五王貞白補(bǔ)遺詩，題目均為《太湖石》，內(nèi)容全同。

按：王貞白（875—958），字有道，號靈溪，唐末五代十國著名詩人，著有《靈溪集》七卷，原本久佚，僅流傳一卷，《全唐詩》補(bǔ)遺之作據(jù)推測應(yīng)是從趙孟奎《分門纂類唐歌詩》輯錄而來，與《茶山集》相似，皆非原著刊刻而來，故僅從版本來看無法斷定。據(jù)王貞白留世的詩作分析，其詩歌內(nèi)容多為邊塞從軍詩或題詠詩，并未有關(guān)于詠石詩，將此詩看作王貞白詩過于牽強(qiáng)。然據(jù)《茶山集》卷二《何德器贈太湖石》中“愛山已成癡，愛石又成癖。[5]”可以推測曾幾有愛石之癖好，在《太湖石》下一首《怪石》中也有對太湖石的描寫：“飛來太湖石，坐我洞庭山。[5]”除此之外，在曾幾詩中有多首關(guān)于石頭的詩句，可知其確有愛石之癖。故此詩應(yīng)為曾幾所作，《分門纂類唐歌詩》及《全唐詩》為誤收。

1.5 與《景定建康志》中曾肇詩重出——《鳳凰臺》

簫聲無復(fù)到層臺，畫棟空余燕雀來。我是鳳凰池上客，等閑汀鷺莫相猜[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然在《景定建康志》卷二十二《城闕志三》中記載為曾肇所作：“曾文昭公：簫聲無復(fù)到層臺，畫棟空余燕雀來。我是鳳凰池上客，等閑汀鷺莫相猜。[17]”無題，內(nèi)容相同。

按：曾肇原集久佚，僅存清康熙年間曾儼掇拾遺文《曲阜集》四卷，其《曲阜集》并未收錄此詩。經(jīng)考證，鳳凰臺位于南京（北宋江寧府）。根據(jù)現(xiàn)有的史料以及曾幾現(xiàn)存的詩文來看，曾幾從未到過江寧府；而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八十一記載：“（元祐八年二月）甲戌，知徐州曾肇知江寧府。[18]”又據(jù)文章引言可知曾幾《茶山集》是據(jù)大典本刊刻而成，而《永樂大典》在“曾文清公集”下錄有兩篇文章，一篇為《謝史成受朝奉郎表》，另一篇為《范純禮復(fù)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旨制》，然此兩篇文章皆為曾肇所作；另有一處直接作“曾肇文清公集”，所誤頗甚?！毒岸ń抵尽窞槟纤尉岸觊g所編撰，與曾肇、曾幾生活的年代相去未遠(yuǎn)，便未加考證就輯錄于曾幾名下。而較之大典本《茶山集》所錄曾幾詩，《景定建康志》所錄曾肇詩更為可信。故該詩為曾肇所作，《茶山集》《全宋詩》當(dāng)屬誤收。

2 曾幾詩文殘句輯補(bǔ)

《全宋詩訂補(bǔ)》曾幾詩中據(jù)《至元嘉禾志》卷三十補(bǔ)遺《湖光亭》一首[19]；婁甦芳亦在《〈全宋詩·曾幾詩〉訂誤》中新輯佚殘句兩句[4]。此外，通過查閱相關(guān)文獻(xiàn)，在上述基礎(chǔ)之上，筆者又輯補(bǔ)詩4首，殘句7句。

2.1 詩

（1）《深衣》

皇天分四時，寸晷不少留。斂取著邊幅，危坐歲一周[21]。

該詩見于陳櫟的《陳定宇集》卷六《深衣說》，陳櫟在言“制十有二幅，以應(yīng)十有二月。[21]”“下裳之法象[21]”時引用了曾幾此詩云：“曾文清公《深衣》詩曰：‘皇天分四時，寸晷不少留。斂取著邊幅，危坐歲一周。’得此義矣。[21]”

（2）《文游臺》

憶昔坡仙此地游，一時人物盡風(fēng)流。香莼紫蟹供杯酌，彩筆銀鉤人唱酬[22]。

該詩見于《嘉慶重修揚(yáng)州府志》（以下簡稱“《揚(yáng)州府志》”）卷三十三《古跡志》以及《乾隆高郵州志》（以下簡稱“《高郵州志》”）卷十一《藝文志》中?！稉P(yáng)州府志》中在介紹文游臺時引用了曾幾詩歌：“宋曾幾詩‘憶昔坡仙此地游，一時人物盡風(fēng)流。香莼紫蟹供杯酌，彩筆銀鉤人唱酬’[22]”。此外，該詩亦在徐培均撰寫的《秦少游年譜長編》卷三《元豐七年甲子·三十六歲》條中在記載秦觀與蘇軾等人共游文游臺時引用了曾幾此詩：“宋曾幾文游臺詩‘憶昔坡仙此地游，一時人物盡風(fēng)流。香莼紫蟹供杯酌，彩筆銀鉤入唱酬?！痆23]”在內(nèi)容上三者僅一字之差，《揚(yáng)州府志》中“人唱酬”在《高郵州志》及《秦少游年譜長編》中作“入唱酬”。

按：該詩作于高郵（今隸屬揚(yáng)州），曾幾《茶山集》卷四有《高郵無梅花求之于揚(yáng)帥鄧直閣》《鄧帥寄梅并山堂酒》[5]二詩。經(jīng)考證，揚(yáng)帥鄧直閣為鄧根，字深伯。據(jù)周必大《周文忠集》卷一《送鄧漕根移帥揚(yáng)州二首》自注曰：戊寅（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五日[24]?！督ㄑ滓詠硐的暌洝肪硪话侔耸州d：“（紹興二十九年六月）甲辰，詔直秘閣知揚(yáng)州鄧根無所建明，可與宮觀。[25]”《高郵無梅花求之于揚(yáng)帥鄧直閣》中有“送臘臘垂盡，迎春春欲回。[5]”一句又點(diǎn)明二人之交為初春之際，故曾幾于紹興二十九年春定在高郵。詩中“香莼”亦是春季之物，三月中旬左右成熟食用，故將該詩系于紹興二十九年（1159）春。

（3）《世尊拈華一頌》

華枝拈起大家看，迦葉無端卻破顏，從此春光都漏泄，桃紅李白滿人間[26]。

該詩見于釋道融所撰《叢林盛事》卷下《曾文清公》：“曾文清公，贛州人，乃寶文侍郎天游之弟；于宗門甚進(jìn)步，與心聞賁禪師為方外友。嘗有世尊拈華一頌，江湖多賞之，頌曰：‘華枝拈起大家看，迦葉無端卻破顏，從此春光都漏泄，桃紅李白滿人間?！痆26]”

（4）《贊心聞像》

是心聞叟，寂然無聲。非心聞叟，儼然其形。視之非無，聽之非有。能如是觀，非心聞叟[26]。

該詩亦見于釋道融所撰《叢林盛事》卷下《曾文清公》，其曰：“曾文清公，贛州人……又《贊心聞像》曰：‘是心聞叟，寂然無聲。非心聞叟，儼然其形。視之非無，聽之非有。能如是觀，非心聞叟?！痆26]”

2.2 殘句

（1）傷心昨夜杯中物，不對王郞對影斟[27]

該句見于李孟傳刻《方言后序》，言：“孟傳頃聞之曾文清公嘗以三詩答呂治先，有云‘傷心昨夜杯中物，不對王郞對影斟?！痆27]”序中亦言“紫微呂居仁次韻云：‘書來肯附銅魚使，記我今年病不斟?！痆27]”。據(jù)考，呂本中《東萊詩集》卷十七中此句確為次韻曾幾的詩句，題為《次韻曾吉父蘭溪三絕·其三》，該詩如下：

久覺藏身不厭深，舊游風(fēng)物要追尋。書來肯附銅魚使，記我今年病不斟[28]。

（2）敗鼓無聲強(qiáng)自撾，不堪持過阿香家[29]

該句見趙與時《賓退錄》卷第四，其中云：“‘毋持布鼓過雷門’漢王尊語……曾文清詩‘?dāng)」臒o聲強(qiáng)自撾，不堪持過阿香家?！朴猛跽Z點(diǎn)化，而誤以雷門為雷霆之雷。[29]”

（3）求歸侍

朝則倚門，暮則倚閭，?？质桓冈秽底?，母曰嗟季，曷敢弭忘[30]。

該句見于王應(yīng)麟《困學(xué)紀(jì)聞》卷十九《評文》：“曾文清求歸侍云‘朝則倚門，暮則倚閭，?？质?；父曰嗟子，母曰嗟季，曷敢弭忘？’[30]”

按：此句放入《評文》卷中，且此卷引用點(diǎn)評的皆是出自其他文人文章中的句子，故該殘句應(yīng)為曾幾文章殘句，亦放入殘句輯補(bǔ)條。

（4）談夸水鄉(xiāng)勝，謂不滅吳松[31]

該句見于《嘉泰會稽志》卷第十一《會稽縣》中對魯墟橋的介紹之中：“曾文清詩云‘談夸水鄉(xiāng)勝，謂不滅吳松。’即此是也。[31]”在錢仲聯(lián)、馬亞中校注的《陸游全集校注》卷二十三《陳氏老傳》中注釋“魯墟”時亦引用了此句，只不過引用之句與《嘉泰會稽志》中有兩字之差，在《陸游全集校注》中“談”作“淡”，“滅”作“減”。

（5）麹生有味深留我，公子無腸極可人[16]

該句見于高似孫《蟹略》清抄本卷一，在言蟹無腸時引用了此句：“曾文清詩：‘麹生有味深留我，公子無腸極可人。’陸放翁蟹詩‘舊交髯簿久相忘，公子相從獨(dú)味長。醉死糟丘終不悔，看來端的是無腸?！痆16]”而在王群栗點(diǎn)校本《蟹略》中該句被刪掉，將陸放翁詩改成了曾文清詩，故不僅在輯錄上出現(xiàn)失誤，在輯補(bǔ)中亦有所疏漏。

（6）潛郎有語須參取，孤鶩悠悠伴落霞[32]

該詩見于林之奇《拙齋文集》卷一，在言呂紫薇詩“‘長江渺渺看秋注，孤鶩悠悠伴碧霞?！w以詩比孤鶩、落霞，而視中江秋注為不足耳。曾亦領(lǐng)略此語。[32]”后引用了此句。

（7）詩來含風(fēng)刺，有味如猗那。悠悠誚孤鶩，渺渺看秋河[32]

該句亦見于林之奇《拙齋文集》卷一，與上述殘句為先后順序[32]。

3 聚珍本與全宋詩本中互見存疑之詩

婁甦芳在《〈全宋詩·曾幾詩〉訂誤》中指出《相馬圖呈杜勉齋左司》《清樾軒》《海棠》分別與曹伯啟、曾逮、曾原一與詩歌互見。除此外，與趙蕃《淳熙稿》互見仍有兩首尚無法確定真正的作者。

（1）《蛺蝶》

不逐春風(fēng)去，仍當(dāng)夏日長。一雙還一只，能白或能黃。戀戀不能已，翩翩空自狂。計功歸實用，終自愧蜂房[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見于趙蕃《淳熙稿》卷七，題目相同，內(nèi)容僅“春風(fēng)”“不能已”“空自狂”幾字在《淳熙稿》中作“東風(fēng)”“不自已”“空復(fù)狂”[33]。

按：方回《瀛奎律髓》中將此詩認(rèn)作曾幾所作并評此詩“自然輕快，近楊誠齋。[15]”，而陳思《兩宋名賢小集》、曹學(xué)佺《石倉十二代詩選》卷五十四及單宇《菊坡叢話》卷五《鳥獸類》[34]將此詩歸于趙蕃。據(jù)載，趙蕃詩集原本不僅與《茶山集》一樣皆久佚，且都是四庫館臣輯錄而來，從版本學(xué)上來看，此詩作者無法給出定論。此外二人詩風(fēng)相似，都被歸入江西詩派，《宋史》卷四百五十四《趙蕃傳》中提到其曾“受知于楊萬里”[35]，錢鐘書在《宋詩選注》中又言曾幾“已經(jīng)做了楊萬里的先聲”[36]，故此詩當(dāng)屬存疑詩。

（2）《螢火》

渾忘生朽質(zhì)，直擬慕光輝。解燭書帷靜，能添列宿稀。當(dāng)風(fēng)方自表，帶雨忽成微。變滅多無理，榮枯會一歸[5]。

該詩見《茶山集》卷四及《全宋詩》曾幾詩，又于趙蕃《淳熙稿》卷七中見，二者題目相同，內(nèi)容僅為《茶山集》中“生朽質(zhì)”“多無理”在《淳熙稿》中作“生朽腐”“無多理”兩處不同[33]。

按：在方回《瀛奎律髓》中認(rèn)為此詩為曾幾之作，而在陳思《兩宋名賢小集》中將此詩同時歸入《茶山集》《淳熙稿》之中，曹學(xué)佺《石倉十二代詩選》將此詩歸入趙蕃名下。據(jù)《蛺蝶》按語分析，此詩亦當(dāng)屬存疑。

4 結(jié)語

從考辨過程中，可以感受到古人在浩瀚的文獻(xiàn)中整理詩集是一項難之又難的浩大工程，加之《茶山集》善本久佚，在輯錄過程中出現(xiàn)誤收、漏收、重收等現(xiàn)象也在所難免。筆者借鑒前人研究成果，以及檢索工具的日益更新，才勉強(qiáng)對《相馬圖呈杜勉齋左司》《和劉圣俞顧龍山約客韻》《雨二首》《夕雨》《雨夜》《晚雨》《苦雨》《秋雨排悶十韻》《蟹》《太湖石》《鳳凰臺》諸詩進(jìn)行簡單考辨，新輯補(bǔ)《深衣》《文游臺》《世尊拈華一頌》《贊心聞象》詩4首、《求歸侍》文殘句和其他6條殘句。望日后在其他學(xué)者的努力之下，曾幾詩歌文集可以更加完善，對曾幾的研究亦有所推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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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予晗 女，1999年生。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

（收稿日期：2023-03-07；責(zé)編：婁明輝。）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重點(diǎn)項目“曾鞏全集校注”（項目編號：22FZWA001）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