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過整理黟縣盧村的相關(guān)書信,探討清代徽商活動對徽州村落社會的影響。從中可見,至遲從盛清時代開始,黟縣的經(jīng)濟就與跨區(qū)域之貿(mào)易活動密切相關(guān)。嶺南的廣州及長江中下游之漢口、九江和大通等,都與僻野山鄉(xiāng)的盧村發(fā)生了頗為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尤其是在茶葉經(jīng)營中,從茶葉生產(chǎn)到銷售過程的諸多環(huán)節(jié)上皆充滿了競爭,理性的商人根據(jù)漢口、廣州的茶市行情,精心策劃營銷策略、擬定購銷規(guī)模,以爭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從頻繁的茶葉貿(mào)易中獲取的利潤則源源不斷地流入皖南,促進了徽州村落社會的發(fā)展。
關(guān)鍵詞:徽商;黟縣;盧村;彩興號;漢口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24)05-0001-25
皖南古村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典型代表——徽州文化之重要載體,集中體現(xiàn)了建筑工藝精湛的徽派民居特色。2000年,以黟縣西遞和宏村為代表的“皖南古村落”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2001年,“皖南古村落”成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之一。十年之后,“皖南古村落”又被評為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與此同時,“皖南古村落”之擴展項目亦全面啟動。在此過程中,如何對傳統(tǒng)村落自然生態(tài)、建筑遺產(chǎn)以及歷史文脈加以重點保護,便成了頗為重要的一項工作。在這方面,深入發(fā)掘皖南古村落的人文內(nèi)涵,拓展其歷史縱深感,歷史學界責無旁貸。
盧村又名雉山村,位于徽州府黟縣北鄉(xiāng)羊棧嶺南側(cè),依山面水,村西下門溪與村東前街溪至村南匯合,總稱羊棧河。因處僻野山陬,除了“江南第一木雕樓”之外,以往我們對于此一村落的了解并不太多。不過,近30年來,出自黟縣盧村的文獻陸續(xù)為世人所知。管見所及,除了較為常見的《竹溪雜組》 刊本之外,還有一些文書資料先后發(fā)現(xiàn)。目前已出版的相關(guān)資料計有兩種:一是《黟縣十一都盧村(盧璽戶)盧氏文書》,二是“清嘉慶至民國初年徽州茶商彩興號銀信家書”。此外,市面上還有出自盧村的其他一些資料,如與前述“彩興號”相關(guān)的一批書信,還有盧靜齋書信、盧循良相關(guān)書信等。這些資料,皆具有較為重要的文獻價值。
本文主要聚焦于“清嘉慶至民國初年徽州茶商彩興號銀信家書”,并結(jié)合筆者手頭與之相關(guān)的一批書信,對清代(兼及民國時期)黟縣盧村徽商的活動及其對皖南村落社會的影響,作一較為具體的探討。
一、黟縣盧村茶商書信概況
(一)書信概觀
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所編的《中國民間家書集刊》第2冊中,收錄了兩種頗有價值的徽商書信,其中之一題作“清嘉慶至民國初年徽州茶商彩興號銀信家書”。根據(jù)原信收藏者陳紀龍的解題,“彩興號”是黟北盧村盧道南、盧占春兄弟二人合辦的茶號。盧道南負責彩興號在黟北收購毛茶、精制加工、托運至漢口,盧占春則負責彩興號在漢口鎮(zhèn)的賣茶以及分銷湘潭等地。這批書信從清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至民國五年(1916年),總數(shù)約160通。其中,嘉慶年間約80通,光緒年間約80通,封札皆全。整批書信品相頗佳,皆是商業(yè)書信,有不少都反映了當時商業(yè)經(jīng)營的詳細情況。
筆者認為,從這批信札中的“四百七十九號”“第七百廿九號”的字眼推測,相關(guān)書信的規(guī)模應(yīng)該相當不小,只是現(xiàn)在保留下來的頗為有限而已。除了陳氏收藏,此次已出版的部分之外,筆者多年前也收集到相關(guān)的一些書信。不過,即使二者相加恐怕亦仍非全璧。經(jīng)本人整理,“清嘉慶至民國初年徽州茶商彩興號銀信家書”標點后所得共計約48 000字。另外,筆者在皖南所收集到的相關(guān)書信原件,整理下來則約15 000字。因此,二者合計約在63 000字左右。
另外,陳紀龍還指出:該批銀信家書封面、封底都有信客戳記或信客機構(gòu)戳記,有收信編號,有“郵資酒力付訖”字樣,信箋內(nèi)寫信人一般都先交代足人信息,托寄銀兩、包裹、食品、日用品信息等等?!皬亩嗤ㄐ旁芍?,‘運得’是‘足人’,同時也是組織者,至少還有歲寶、怡寶、大道、大良等足人負責這條運輸線,至于‘運得’是否為信客機構(gòu)名稱(或民信局),尚待研究?!?820年從武漢漢口寄到安徽黟北盧村收信,須用時23天。
上述的介紹并不完全準確。例如,關(guān)于書信反映的年代下限,應(yīng)當是到1925年,而不是1916年。另外,從漢口寄到盧村所費的時間,遲速不一,有的只用了13天。
揆諸實際,在清代,信客在徽州不少地方都有頻繁的活動,從他們在一府六縣各地的人數(shù)與活動狀況,可以觀察一地商業(yè)的活躍程度,因此一向頗受關(guān)注。在這批書信中,庚辰年二月初一漢口盧占春寄黟北盧村盧道南信函提及:“十九日又付運得長班名永豐者送回第二次課一百兩”,“庚辰年”即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另一處則寫道:“本月初八日付運得長班送回收到頭幫茶貨回信料已收入,并開盤一切情形,俱已細報。今寄足人善發(fā)送回號課五十兩,足紋八六兌。”由此可見,“運得”可能是個信局或類似于信局的送信機構(gòu)之名稱,而“永豐”等則是信足的名字。不過,所收信函中另有“運得本人準在十二三動身”“運得本人在月內(nèi)動身,有些微之課再辦,付伊送回”之類的表述。某年七月廿二盧梅(占春)在寫給母親的信中提到:“月之念日,付足人運得送回銀五十四兩六錢六分,料已收入,代為交還賀叟【嫂】清白,其會票望圈涂過,付此足人帶出。”據(jù)此推斷,“運得”本人也應(yīng)是個足人(信客)。
除了與“運得”相關(guān)的信局、信客之外,當時負責溝通黟北與漢口的信客還有其他一些。如某年三月初五日第491號信,是漢口盧占春寄給盧村盧道南的,其中提到:“據(jù)昨接來示云,頭幫茶趕托高升兄護送過關(guān),務(wù)必囑伊在饒州要搭輕載之船,不宜搭裝重載之舟。此足人乃怡寶之子,名大良,初走第一回,故未分寄伊帶課?!贝颂幪岬降淖闳擞锈鶎毤捌鋬鹤哟罅?。某年五月初一盧占春寄給盧道南的信,開首寫道:“昨日付足人運九之細信一封,未知到家否。今付足人善發(fā)送回家用銀一錠查收?!贝颂幪岬降男趴陀羞\九和善發(fā)二人。在信客之外,當然還有一些信函是通過外出之人順便捎帶。
此外,盧氏還利用了其他的一些信局。如某年正月十六日封的信函上就有“安省黃尚志信局”和“九江萬全信局”,后者另注明:“禮拜開班,專走徽州。”還有,盧元銈(獻廷)在寫給父母的信中曾提到“前月廿八日,曾交皖足帶上安稟,諒早投交”。某年某月某日盧獻廷寄給父母的信函:“前月十九由大通寄回一信……如果有信被夫誤失,以好信去施太興追究……”“施太興”亦寫作施泰興,是當時著名的一個信棧。而用“同順書柬”從九江寄大通利和寶號,并轉(zhuǎn)寄黟北十一都盧村,就是通過某個徽州信棧,可能指的也就是施太興信棧。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陳紀龍所編卷首《清嘉慶至民國初年徽州茶商彩興號銀信家書》,以列表方式詳細列出各信函之確切日期。不過,從書中所列各信來看,除了一些具有明確紀年之外,其他的不少書信,其實并不能輕易確定年月日,故本文在引用時,為避免主觀臆斷而作謹慎處理。
(二)黟縣盧村盧氏
從彩興號的相關(guān)書信來看,最早提到外出經(jīng)商的盧村人是盧道南的父親。在這批書信中,有一份文書提到:“吾父幼失王父,長遇家貧,逐利什一,常受遠地風霜,數(shù)十余載,未曾一日稍閑逸也,夫何壽算頓減,歿于客鄉(xiāng)云亡?!痹摲菸臅m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其中提到外出經(jīng)商、歿于他鄉(xiāng)的父親,推測盧父應(yīng)在乾隆時代外出經(jīng)商。其長子盧楷(盧笏臣)、次子盧樺(盧道南)、五子盧梅(占春),皆在這批書信中頻繁出現(xiàn),他們應(yīng)主要活動于乾隆晚期、嘉慶年間。其中,盧道南及其兒子盧作霖皆有功名,在民國《黟縣四志》中都有一小傳記錄:“盧,盧村人,以孫元銈議敘六品加一級,貤贈奉直大夫;盧作霖,盧村人,以子元銈議敘六品加一級,封奉直大夫?!北R亦即盧樺(道南),而盧作霖也作盧卓霖(卓林),為附貢生,“作霖剛方,排解紛難……咸豐間,寇駐太平郭村,距盧村僅羊棧一嶺之隔,作霖、聯(lián)取倡率族人設(shè)偵探,村中得以晝不輟業(yè),夜能安枕。作霖年九十有二始卒,孫曾林立”。從現(xiàn)存的民間文獻來看,盧卓霖于同治十年(1871年)仲春以“褒忠后裔”的名義,撰文記錄了黟北褒忠廟之興衰。盧占春在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初一寫給二兄盧道南的信中曾指出:“弟虛度光陰,馬齒切增,時年四十,竟未能生光彩,抱歉之至!蒙兄言賀,猶覺赧赧耳。”可見,盧占春應(yīng)生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前后。
此外,盧笏臣的資料較少,不過,其子盧悅(步蟾)則在嘉慶年間較為活躍。某年十一月初二,盧步蟾在寫給祖母的信中提及:“祖父在生時,常以兒孫無生活計為慮,孫念此意,刻刻不忘?!笨赡苷且驗檫@種理念,盧家外出經(jīng)商者前仆后繼。從這批書信可見,盧道南的子侄輩,就有不少外出務(wù)工經(jīng)商。盧道南的孫子盧元銈(獻廷)、曾孫盧端仁(世泰)、曾外孫汪玉麟(圣瑞)等都在九江從業(yè)。一封盧占春自漢口寄給盧道南的信中寫道:“祥侄尚在行內(nèi)寄居,亦不過使其習學算盤并漢地之土俗,以候隨隨,薦覓棲身妥所。目下乃閑淡月分,看來要候下半年矣。且?guī)W生弟系初次,方始知此事之艱難耳。今只得寫信,以宛【婉】言辭之。”信中的“祥侄”也就是盧灶祥,后來被推薦到成志立藥材行,“帶賣廣、福建幫貨,每年可做十四五萬銀交易。此行在鮑家巷之上,乃舍以松兄所開,房屋寬大之極,已開有幾年,生意頗順,訂期廿二日進行”。對此,盧占春說:“但愿祥侄此行內(nèi)若學得出身,勝弟南貨行業(yè)十倍矣?!绷硗?,盧占春在寫給母親的信中也提到:“興之讀書、寫字,若仍然是照舊頑皮,不思上進,實是男之一大心事也。灶祥比伊只大一歲,目下在行習學生意,起早眠晏,各事兼心,伊之東家無有閑言,子弟如此,男亦喜之。灶興有不聽教訓(xùn)之處,以及懶學撒野,務(wù)望母親教二兄杖責,切不要聽其自然,再到明年十六歲矣。”可見,盧灶祥在漢口店中當學徒,而盧占春之子灶興則在家讀書。此外,見于書信的盧靜山(盧卓林之孫)、盧元鑒(盧鏡蓉)等,多數(shù)皆外出經(jīng)商。
除了直系親屬之外,書信中還提及盧氏的諸多姻婭之戚。如韓村汪耄齡為盧占春的姐丈,汪建元為盧占春之內(nèi)弟,而汪培衡則是盧占春的外甥。某年十月初二盧占春寄二兄盧道南的信中指出:“茲另有露封之信,望兄看過,即著人送去伊家,必來托二兄搭伴來漢。嶺下汪立庸兄、郭村汪天裕兄,該在九、十月內(nèi)動身,望兄代伊搭此二人同來,看誰先行,則搭伴先來,只以水路而來,有鄱陽、長江之險,煩兄轉(zhuǎn)囑培權(quán)一路小心謹慎,船水之上,最為緊要,非同小可。倘伊家見弟之信,尚未有定著生意,不肯來漢,則更免我一大事耳?!边@封信的內(nèi)容是說外甥汪培權(quán)外出經(jīng)商,盧占春交代他應(yīng)如何出外以及沿途需要注意的事項。
二、家書所見盧村盧氏的商業(yè)經(jīng)營
與黟縣的不少村落類似,盧村也是一個具有悠久經(jīng)商傳統(tǒng)的村落。關(guān)于這一點,方志中只有一些零星的記載。例如,民國《黟縣四志》提及太平天國前后有位鹽商盧鯤,“盧村人,附貢生,入商籍,肄業(yè)武林”——這是盧村人前往杭州從事鹽業(yè)的一個記錄。在清代,一些黟縣人前往杭州從事鹽業(yè)經(jīng)營,最為著名的便是宏村汪氏,他們由僑寓而為土著,囊豐篋盈之余,將商業(yè)資本轉(zhuǎn)化成文化資本,進而成為江南著名的文化世家。
關(guān)于盧村盧氏外出經(jīng)商從事的行當,在彩興號的這批書信中,有多方面的記錄。從書信反映的內(nèi)容可見,彩興號主要以茶業(yè)經(jīng)營為主,不過也兼營紙業(yè)。關(guān)于紙業(yè),某年四月十九日,在大通從業(yè)的盧步蟾有信寄往漢口黃陂街悅來紙行,給他的五叔父盧占春?!皭倎砑埿小币嘧鳌皭倎黼s貨紙行”。另外,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正月十一,由漢口悅來紙行盧占春寄給盧道南的信中提及:
鉛錫十六捆,每捆八十斤,每百斤,五七五尖元絲。
二炮二角,八四九五,加三,二五尖,九折,此紙目下價值便宜,是以多寄一塊。
彩興本號照
正月十一漢鎮(zhèn)占單。
所謂占單,也就是盧占春發(fā)出的賬單,其中提及紙的價格。與之相關(guān)的信函也寫道:“今發(fā)大船趙可義帶有鉛錫十六捆,二炮紙二塊,交饒州王心一行搭駁寄祁,轉(zhuǎn)交周日盛行代發(fā)到家。駁力漢地已寄,付過饒行銀三兩三錢,足紋九五兌,有無計找,饒行必有關(guān)會付日盛行,得知祁行定有信報。此貨收到之日,望即付回信來漢?!?/p>
不過,此悅來紙行有時亦作“悅來茶葉行”,或作“漢口黃陂街悅來雜貨紙行”。例如,某年清和月(即四月)吳廣川(洋源)寄漢口悅來茶葉行盧占春的信中提到:“……只是弟與劉均一合做怡茂印小伙紙,煩兄臺代弟兩下對分,弟名下約九十兩上下之譜,分來銀托交家兄收,我另有信,亦托聲和兄。”由此推測,悅來茶葉店與紙商吳廣川有生意上的往來,應(yīng)當也兼營紙張。另外,某年九月初二盧占春寄給二兄的信中指出:“舊年彩興生意,紙、茶拉扯,昨于八月底拇約,勉強不過固本,并仍存之陳貨俱算在內(nèi),作十七兩之價,未知年內(nèi)脫得清否?今年生意亦無意思。”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的一封信,是由漢口盧占春寄往黟北盧村,交由盧道南收。信封正面鈐有“彩興號”紅章,但其反面則書有“庚辰年二月初一日悅來行封發(fā)”的字樣,頗疑“彩興號”與“悅來行”實為二位一體,或至少二者關(guān)系密切?;蛟S,彩興也就是悅來,彩興號亦作“盧彩興寶號”。
至于悅來店所做的紙業(yè),其貨源來自何處?某年小春初八日盧占春寄盧道南信寫道:“漢口今年以來,各樣生意清淡不堪,各樣雜貨,諸難賺錢,連做湖南紙貨亦不能覓利,弟自學貿(mào)行業(yè)以來,竟未見有如今年之寂寞也。”據(jù)此,則彩興號之紙貨至少部分應(yīng)來自湖南。
彩興號應(yīng)以茶為主業(yè),也經(jīng)營紙張等雜貨。某年四月初九盧占春寄給二兄盧道南的信函指出:“大兄大約要到端節(jié)邊抵漢,今年桐油生意又弗能賺錢?!?大兄也就是盧楷(笏臣),可見盧家在漢口也做桐油生意。
民國以后,盧村盧氏還積極踏上時代節(jié)奏,投身于近代以來新興的產(chǎn)業(yè),最為重要的就是培本布廠之興建。關(guān)于這一點,在這批書信中也有所反映。例如,某年九月二十日,于九江經(jīng)商的胡葆真(善本)在寫給盧元銈(獻廷)的信中提及:“店中生意仍是平平,惟貨價步步見漲,號信報及八四,十都、十二都等布,各行向西人定貨,照刻市一元加二角,今歲年莊實難著手,貨價如斯,亦莫奈何!今托星甫弟帶上亦洋七十元,呢裙料一條,福素斗緞一尺,二四天青緞一尺,至祈察收。今代查三老湛、逢炳兩足,均云被風雨之誤,以至遲延,據(jù)要初十邊定可送到?!贝艘恍藕?,應(yīng)反映了黟縣十都、十二都一帶與九江的聯(lián)系。另外,某年四月初六的信封上寫著:“外廿支棉紗四十小包,捆成件,每件八包,漁亭仲芳寶行代收,轉(zhuǎn)盧村培本布廠臺收。屯溪益甡布號書柬。”由此可見,盧村建有培本布廠。關(guān)于培本布廠,在這批書信中還有兩封,一封是乙丑(1925年)二月二十九漁亭胡仲芳行知會培本公司的信函,另一封則是同年四月初六的信函,其落款也是“屯溪益甡布號書柬”,寄給培本布廠的“崇卿先生”。揆諸實際,培本布廠是黟縣盧村棉布商盧崇卿于1923年集資在本村創(chuàng)辦的培本紡織有限公司,目前留下了不少經(jīng)營賬簿及相關(guān)文書。
三、從書信所見黟縣盧村盧氏的經(jīng)商地
從這批書信來看,盧村盧氏家族成員前往不少地方經(jīng)商,以下由近及遠逐一概述。
比較近的經(jīng)商地是盧村附近的際村。盧卓林(霖)為盧樺(道南)之子,而盧卓林之子盧獻廷(元銈)則在九江從業(yè)。某年杏月(即二月)十七日,盧獻廷從九江寄往盧村,寫給父親盧卓林的信中提及:“昨日得接敬侄由大通寄來之信,從中惟其表兄牽頭,在際村六股合開糧食煙店,在股諸君,據(jù)皆稟悉,故毋庸瀆?!边@是盧氏親族合股在附近的際村開設(shè)雜貨店的例子。
除了際村之外,漁亭也是不少黟人開店經(jīng)商的場所。有一封某年六月廿五日盧步蟾寄給五叔父盧占春的信函提到:“……少微叔漁鎮(zhèn)生業(yè)甚屬不佳,其店歇住,其代買鹽交易,刻下亦無一家托辦,其控之項,俱已露明,約計四百之間,觀勢有大不妙,而伊自見不為緊要,但在總難保無患。”漁亭為新安江水運西端的重要碼頭,也是黟縣境內(nèi)食鹽轉(zhuǎn)輸?shù)闹袠?。早在乾隆時代,戶部尚書曹文埴就有《漁亭》詩:“竹筏與松舲,停泊各分隊。論貨鹽米多,問途水陸會。”稍后的俞正燮在《黟縣山水記》中也指出:“魚【漁】亭西南陸通祁門,祁門食浙鹽,自魚亭往;米鹽自江西來者,自祁門達魚亭,易舟簰東下休寧?!痹趥鹘y(tǒng)時代,祁門、太平、石臺、青陽和東流以及黟縣本地消費的食鹽都在漁亭集散,鎮(zhèn)上設(shè)有鹽公堂,并有一條鹽街專門經(jīng)銷食鹽。對此,民國年間編纂的《黟縣鄉(xiāng)土地理》曰:“邑食浙鹽,船戶從浙江運載百貨,鹽為大宗,悉艤橋下?!碑敃r,有不少黟縣人在此經(jīng)銷食鹽,前述的“少微叔”亦不例外。
黟縣境內(nèi)的際村、漁亭之外,稍遠一點的則是境外經(jīng)鄰縣祁門輾轉(zhuǎn)而來。從漢口彩興號寄出的一個信封上寫著:“要信送到祁邑三里岡,交,煩即轉(zhuǎn)寄黟北盧村,交盧道南家兄收啟?!比飳且粋€交通要沖。民國《黟縣四志》就指出:“黟赴江西運米,祁門為必經(jīng)之路”,“我邑糧食向來仰給江右,客之采買屯貯,皆在祁門三里岡,城鄉(xiāng)店鋪買自祁門……惟漁亭一路,盡是驢戶,用驢馱運”。三里岡亦即三里街,在明清時代,此處店肆作坊云集,是當?shù)氐纳虡I(yè)中心。當時,從漢口寄回的信函、物品等,有不少皆轉(zhuǎn)道祁門。某年八月初六盧占春寄盧道南的信中提到,為慶賀母親八十大壽,自己寄回大紅緞百壽圖一軸、大紅緞對聯(lián)一副,因為當時無人返鄉(xiāng),所以托舊同事方行之代帶至祁門赤橋,然后再花錢請人專門送到盧村。另外,盧占春某年九月初二寄盧道南的信,也是交由信足長清從祁門轉(zhuǎn)寄。
而從祁門開始,沿著閶江(昌江)便可到達景德鎮(zhèn)、饒州等地。某年三月初四日盧造寄給五弟盧占春的信中提到:“所云悅侄做景鎮(zhèn)茶樸生意,此事難行。至于在鎮(zhèn)茶樸,其中只有舒安如兄可做,外人再難為,悅侄只可在店,而水客生意更難著手。”關(guān)于舒安如,某年五月十七他在寫給盧道南的信中提到:“本月十四接來札,并樸六十簍收到。今歲樸價總因二三月吳缺貨,故耳放價買。刻下鎮(zhèn)店家辦貨到,問及樸價,新貨婺源管多,亦跌至四八。我黟子樸諒亦有松,而小號辦樸,隨市價不均貴賤,望攢辦寄出。今辦有獻元五十兩,寄信客坐船,約月內(nèi)準到……總望辦樸。據(jù)信,初十邊二幫諒發(fā)祁矣。昨到之樸,賣價五千四百,算來有月利余矣,卻彼黃觀益兄令郎到有十多擔,賣五吊,高則五吊二,因此不能多賣……”舒安如當時是在景德鎮(zhèn)一帶販買茶樸。不過,后來盧氏也逐漸與舒安如合作,從而得以在景德鎮(zhèn)站穩(wěn)腳跟。清代徽人筆下的“鎮(zhèn)”或“景鎮(zhèn)”,皆指景德鎮(zhèn)。某年九月廿九日景鎮(zhèn)舒安如拜托盧育廷轉(zhuǎn)交盧道南的信中提到:
敬啟者,承共辦樸六幫,計六十一擔,并結(jié)單,均已收明,實費金神,銘刻五內(nèi),開正面謝。茲欠找項本當早寄,奈難遇妥,今育廷兄之便,托帶來洋肚紋五十六兩五錢,河平,望查收。倘申色不敷,望信示知,即找上。但今歲鎮(zhèn)地樸實淡,消價故耳難搬,兼之錢價又低,而愚樸刻存亦微……倘有次樸三千文之間,托辦五擔,即寄。如貴不辦。
可見,當時盧道南為舒安如提供茶樸,在景德鎮(zhèn)出售。茶樸系腳茶之一種,為粗老的葉子,主要是內(nèi)銷的茶葉。另外,某年六月三十,舒安如從景德鎮(zhèn)寄出的信封上寫道:“內(nèi)信外元五十兩,懇煩賢弟順宅,即交發(fā)魁舍侄收領(lǐng),即送上盧道南先生手展,望即示一音?!逼鋬?nèi)信函正文曰:
忝在相愛,恕不敘浮。茲者,六月十二收到二幫樸四十四簍,其貨色甚細碎,箬皮濕,樸亦霉,店家退者多??倘毡随?、祁樸賣賤,價錢三元七、八,我號之樸,價賣四吊三四錢,溪行,其砠亦稱出一百零八斤,凈無多,后后之樸,托辦圇些,其價獻元三兩之普【譜】,如貴難通,待后后松些再辦。其銀意要寄七八十兩,無如難覓坐舟妥友,今托城中王宅,回宅不肯多承,今暫寄來獻三十兩,官平,望查收……
此信談及從黟縣運往景德鎮(zhèn)的茶樸之商品質(zhì)量、銷售行情以及利潤輸入皖南的相關(guān)情形。當時,運抵景德鎮(zhèn)的茶樸,除了來自黟縣外,還有婺源和祁門的茶樸。
從景德鎮(zhèn)再西南行,便到了江西的饒州府。在這批盧村書信中,有一信封上書:“內(nèi)函藉交/盧道南岳父/饒州汪政平拜托。”信封正反面分別鈐有“汪記政平”和“世興油行”的朱方印章。其內(nèi)的信紙原件作:
接來岳丈華札,所委代賣松蘿茶三擔,共計十二簍,照數(shù)均已收明奉讀,隨市脫售大。饒地一時不能叫現(xiàn),似乎發(fā)賬俱多,后首看勢,隨市代為售脫,自當鼎力,決不賴【懶】怠。候賣出之錢,即行換銀寄上。胡殿英老今于本月念八日到饒,余(?)言再稟,特字奉覆,并請金安順綏,不戩……子婿汪必銳頓首百拜,四月廿八沖。
結(jié)合信封來看,汪必銳應(yīng)即汪政平,為盧道南的女婿。而從信封反面來看,此信作于“戊寅”,即嘉慶二十三年(1818年)。與該信相關(guān)的,還見有隨后的一張“船契”,內(nèi)容是祁門縣三四都船戶陳子玉等的一只駁船,通過埠頭周世德、馬永義,承攬到彩興號客人一位,以及黟縣樸茶半擔、箱茶三擔半、細茶十二擔正,載送至饒州河下交卸。此一船契反映出,在十九世紀前期松蘿茶等不同檔次的茶葉從黟縣盧村運出前往饒州銷售。
由饒州而下,一路是經(jīng)鄱陽湖、贛江到廣東,一路則沿著長江順流而下九江、漢口等地。
首先來看黟縣盧村與廣東的貿(mào)易。從這批書信來看,早在嘉慶年間,盧村盧氏就有前往廣東經(jīng)商者。有一封某年臘月二十六從黟北盧培德堂寄給盧占春的信指出:“今(?)年廣東生意未有確信,明年寄回茶課(?)上面如九三兌元絲合算得來,則寄元絲亦可。于茶賬,開正即行寄出?!绷硪环庹鲁跛娜毡R道南寄給五弟盧占春的信指出:
今寄出二十三年茶總一本,望查收,內(nèi)晉順【頤?】信一封,望收。今年茶課,便則早寄,余則寬寄數(shù)百。倘廣東生意好,則家中或販賣毛凈俱可;如漢口可通,則裝漢口。
此處提及“二十三年茶總一本”,則此信當作于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其中提及,黟縣盧村一帶生產(chǎn)的茶葉,或運往廣東,或運往漢口,這主要取決于兩地市場的行情。
關(guān)于廣州貿(mào)易,民國《黟縣四志》記載,漳溪人林道宏“幼習賈,販茶粵省多次,皆稱職”,從傳記所載可見,他前往廣東販茶的時間,是在咸同兵燹之前。另一位奇墅人韓文治,“咸豐中游滬,遇粵人相友契,以鉅資俾治茶業(yè)于徽”。某年二月十八日盧培德堂盧造寄給盧占春的信中提到:“廣東聞信后手頗好,陳貨一應(yīng),如漢口不大行消。今年茶行多,悅侄在家意,或多做些廣莊賣貨亦可,此宗生意亦還穩(wěn)妥。”此信是對比廣東與漢口的茶市,認為廣莊生意比較穩(wěn)妥。稍后的二月廿八日,黟北盧培德堂又寄盧占春信中提及:“如今廣東雨前生意屢年頗好,為舊年又好,此貨家中現(xiàn)賣不臨十七八兩,則如有買,漢口亦難通……”此處也提及廣東雨前生意多年來行情頗好。某年五月初一盧占春寄二兄:“據(jù)伊述及廣東舊(?)年茶貨生意,只有細貨得價。今年廣莊各家必出高價,搶買花母、雨前。我號之細貨,若家里有好價,售之可耳。漢地今年新花母亦料無甚好價,弟擬家里毛茶,后首必還要迭【跌】價,望相機而行。縱有婺客來買,亦未必如舊年之搶法,候其去后,無有不大迭【跌】之理。漢地今年以少為是,則底子便宜,辦者仍然必多,是以我號早有不宜貪辦之信寄回耳。廣莊皮茶,今年必不敢多辦。好茶尖望多辦幾擔付上,總要趕上半年來漢。惟尖簍務(wù)囑其結(jié)實,免沿途受傷破損,不好出手。若圖掌之尖裝簍不下,則少裝幾斤亦無妨,免得簍受破壞耳?!睆脑撔徘懊嫠?,當時萬村韓煥抵達漢口。萬村與奇墅毗鄰,皆在黟縣十都,也與十一都的盧村相近。韓煥此前應(yīng)前往廣東,所以帶來廣州茶市的消息,盧占春藉此得以與漢口比照而觀。
綜上所述,當時黟縣茶葉之“細貨”(比較高檔的茶葉),主要的銷售地點有兩個:一是運往漢口,一是運往廣東。僑寓異地的盧氏與黟北盧村故里的家人互通訊息,根據(jù)兩地市場茶市行情的高低,決定將茶葉運往何處銷售。
除了運往廣州之外,黟縣茶葉還運銷長江沿線,其中,大通就是一個重要的市鎮(zhèn)。
(一)大通
20多年前,筆者在徽州收集到一份佚名路程抄件,其中有大通至盧村的路程:由大通經(jīng)青陽縣、陵陽鎮(zhèn)、扁擔鋪、楓樹下(羊棧嶺腳)、羊棧嶺頂至盧村。由此一路程書可見,地近羊棧嶺的盧村位處交通要沖。從羊棧嶺北上,一路可通往大通。
在清代,不少黟縣人前往池州府銅陵縣西南40里長江中的荷葉洲,此處隸屬于大通鎮(zhèn)。大通鎮(zhèn)“乃沿江之鄉(xiāng)鎮(zhèn),無大貿(mào)遷也,夾江一鹽舶停焉。江之西岸,一洲突出如荷葉之橫渡,再西即滾滾之長江也”。在《長江大觀圖》中,荷葉洲宛如一片荷葉,繪制得極為形象。咸豐年間,荷葉洲“商賈輳集,遂成巨鎮(zhèn),督銷鹽局、貨厘坐賈局皆設(shè)于此”。光緒年間,荷葉洲被改名為和悅洲,時人常以“大通”指代和悅洲,在晚清時期,“徽州鹽商為和悅洲客民八幫之一”。
盧悅(步蟾)為盧楷(笏臣)之子,他在大通開了元興店。關(guān)于這一點,在彩興號的這批書信中有諸多討論。
某年五月十三日漢口盧占春寄給盧道南的信中提及:“大通店內(nèi)所要添之資本,已辦齊一五之數(shù),候大兄到日,寄伊帶下。”從該信可見,開設(shè)大通店業(yè)的資金,應(yīng)當是由漢口茶業(yè)籌措。另外,還有一些是盧步蟾本人所寫的信函,以其親身經(jīng)歷具體講述了開店的過程。如某年正月廿三盧步蟾從大通寄往漢口給盧占春的書信:
侄于廿日抵通,只望遇有合式店基,共相【襄】美舉。不期無有,但有者門面狹小不合,詢及諸相好者,俱云不勸。據(jù)述,刻時通地糧食生業(yè)甚無意思,皆因歲熟,所在店買成擔米者俱少,侄想如此,恐難討好。侄約廿四五日仍然回里,但侄所存號之項,今意欲提出自為另貿(mào)。
此信提到盧步蟾一開始在大通尋找合式店面以及相關(guān)的商機,但都不湊巧。不過,稍后的信函陸續(xù)提到店業(yè)的開張。某年盛夏盧步蟾寄給五叔父盧占春的信函寫道:
啟者,三月廿邊承一友寄信,邀往頂一漕坊米店,侄于廿五日往通,而此店之漕坊傢伙不肯另為變易,又兼非是市頭,故益舒公亦不善勸。后間有一錢店門面,房東佘姓素行渾厚,且是有余之家,其店入深前通街,后通河,昔日與侄契好,今意喜租于侄貿(mào)易。其人與益舒公力勸,原做錢行本業(yè),甚為穩(wěn)妥,但此店先前租開錢店,每年租金四十七兩,今伊云侄肯做錢業(yè),情愿租金格外少取,言過租金卅兩,押租二十兩,因系相愛多年,且今年只取租金一季,亦不必另為裝收,每年拇約應(yīng)用一百二卅兩可敷。侄想此業(yè)可望無礙,故特專信奉達,幸望星速寄課回里,以妥此業(yè)。若照原議,每股多湊五十金更好,如或多湊不尷,則照原議,以小為而成大亦可,佇望!佇望!
此信分析了大通一帶的商景市況,信末提及此店的資金來自茶葉帶來的利潤,同時,店業(yè)為合股經(jīng)營。關(guān)于這一點,某年四月十九日盧步蟾由大通寄往漢口黃陂街交悅來紙行內(nèi)五叔盧占春的信中指出:當月初十日已頂成一店,十三日過手,十六日已開門貿(mào)易。其房東是本鎮(zhèn)一位陳姓之人,押租是五十兩白銀,房租每年五十兩。門面三間,“卻是市頭之處”,其上首是黟縣三都人汪姓,“其人轉(zhuǎn)攔一間門面,與裁縫貿(mào)易,計得押租大錢七千,每年房租大錢十二千八百,約計每年交房租銀卅八兩,計去傢伙大錢卅五千,賬目不受貨物,計去九九錢九十一千五百,又去銀十九兩一錢三分四”。盧步蟾說,他與二叔盧道南商量,將店號取名“元興”。店中有孫姓和程姓各一人,是沿用此前店鋪的伙計,另有一名葉姓學生。關(guān)于元興店號的資本,盧步蟾表示,自己從家中僅帶出鋪平色銀三百兩,“以作叔父一半資本,侄一半資本”。他希望叔父“仍照前年所議,邀玉輝老湊添一股,原作三股合做,緣文連姆在里,卻亦談及搭做一股之意,若是愿湊,以便生意成大”。此信談及在大通開店的過程,描述了店面的情形以及所用的伙友,并詳細談到元興店的股份構(gòu)成,從中可見,此店主要是由盧步蟾與盧占春合股經(jīng)營。
稍后于此的四月廿六日,盧步蟾又從大通寄銀信給二叔盧道南。此信也談到大通開店一事,內(nèi)容與前引者大同小異,不過,其中提到“做米”,可見元興店主要是從事糧食貿(mào)易。
根據(jù)此后的信件,盧步蟾后來在大通終于站穩(wěn)了腳跟。某年冬月(十一月)廿四盧步蟾從大通寄給盧道南的銀信中提到:
店內(nèi)生意總不能敷于使用,但今歲通地之店皆然,頭次安化茶再寄上,此行事已壞,緊追再三,從轉(zhuǎn)他店期票,除收,仍該七兩零,約臘月初十日清結(jié),料該無妨。二次茶未得售出。灶興弟之事,叔父若意決來年囑往學貿(mào),或開正交信足,同伊來店可也。俗云:“無親人不開店?!?/p>
灶興應(yīng)是盧占春之子,當時,盧灶興先在家讀書,到了一定的年紀,也前往大通務(wù)工。此外,盧道南之子盧卓林也在和悅洲,可能是在銀爐從業(yè)。
從大通溯長江而上,便可抵達九江。另外,若結(jié)合清道光休寧渠口商用《長江路程圖》中的《休寧縣至祁門趕路、祁門至饒州府水路、饒州府至漢口鎮(zhèn)水路程》和《清同治休寧渠口商用〈江湖繪圖路程〉》等,可見從徽州至九江的路程。此一路程從徽州府出發(fā),經(jīng)休寧縣,過漁亭到祁門縣,沿昌江而下至浮梁縣、景德鎮(zhèn)、饒州府、都昌縣、南康府、湖口縣可到九江府。據(jù)清同治休寧渠口商用《江湖繪圖路程》載:由大姑塘、女兒港二處亦有陸路至九江府,而不必往湖口入長江。具體說來,南康府大姑塘往北有女兒港,“二處皆有旱路,四十里至九江府”。
(二)九江
在清代,九江為“通商巨埠”。光緒年間進士舒斯笏撰有《黟山采茶竹枝詞》十首,其中之一為:“儂家夫婿估潯陽,信報頭茶已放洋,急急忙忙緣底事,山園又有子茶香?!薄皟z家”猶奴家,為女子之自稱。這是以女性的口吻,說自己的丈夫在九江經(jīng)商,他寫信回來說運載頭茶的船只已離開港口,于是她急急忙忙地加緊采茶,但見山上茶園里的子茶飄香。
關(guān)于徽商在九江的活動,《九江新安篤誼堂征信錄》記載:“我新安六邑田少山多,經(jīng)商者十居七八,而潯陽一隅,熙來攘往,服賈者數(shù)約百千?!备鶕?jù)該書中的《新安闔郡勸抽茶箱捐及一文愿啟》 所列“勸捐條款”“我徽茶商酌議每箱捐曹平二四銀五厘”。從書中記載可見,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在九江的徽人倡建善堂時設(shè)有勸捐首士,該年首士中有黟縣籍14人,婺源、休寧籍各4人,祁門、歙縣和績溪籍各1人,總共25名首士。這些首士在篤誼堂草創(chuàng)之時,曾以新安書院敦誼堂的名義購買土地,并代表善堂與官府交涉。而在旅潯徽商中,以黟縣籍所占的比例最高,其中又以茶商最占主要。在這14位中,首列者即為盧村的盧獻廷。另據(jù)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黟縣江慶楷所撰的序文提及:“盧君獻廷、王君慶云、胡君聚泉、程君繼賓皆能見義勇為,贊成善舉?!贝撕?,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七月十八日、十月二十一日的“賞戴花翎、升用知府、特授鄱陽縣、調(diào)署德化縣江為給示勒石垂禁事”等中也提到了“監(jiān)生盧元銈”。
盧元銈亦即盧卓林之子盧獻廷。關(guān)于盧獻廷,他曾以“同順書柬”通過九江的萬全信局,寄給家鄉(xiāng)的父母雙親一封信,其中這樣寫道:“男在潯托庇平善,請釋錦懷。男刻有店事匆忙,故囑麟甥代寫。”信中的“麟甥”也就是盧獻廷之外甥汪圣麟(汪圣瑞),當時他與盧獻廷同在九江。另外,某年四月廿八日,汪玉麟從九江寄往黟北十都盧村,給其外祖父盧卓林的信函中也提到:“潯地今年市面大為欠佳,總緣茶業(yè)不好,以致各行均皆減色,刻下市面清淡之極,長江直下,處處皆然。近日店中門市須【雖】稍稍發(fā)動,然較之往年,總覺大相懸殊矣?!贝诵磐瑯逾j有“九江同順書柬”的字樣,其中除了提及“孫在潯”外,還談到“舅父大人、表弟等均幸平善,請釋錦懷”,可見在九江的還有他的舅父和表弟等。汪圣瑞的舅父即盧獻廷,后者也常用“九江同順書柬”。另外,還見有“九江宏順書柬”。至于汪圣瑞的表弟,亦即盧世泰(盧瑞仁),應(yīng)是盧獻廷之子。
在筆者收集到的盧村書信中,有一些盧獻廷與黟縣至親的來往信函。其中有信提及他曾受店鋪差遣前往吳城收賬。某年正月元宵,盧獻廷在寫給父母雙親的信中提到:“男之店事已定,各物更章,而幫伙辛俸雖然照舊,內(nèi)中小伙并貼加五,盡行裁減,通盤打算,不過六折之譜。年計出息,今只卅金,細思一年使用,約需洋蚨七十余番,以此算之,尚缺其半。二月向當寄十洋回里,后后家給,再為斟酌。男初意棄此他往,再作計較。今年雖蒙錄用,男亦不過暫且就之耳,明春自當回里一行?!边@是他向父母抱怨收入有限,解釋寄回家中洋錢較少的原因。而另一封盧獻廷寄給父母的信中也同樣提到:“今年家給非男不寄,皆因出息又少,兼之同事分手者甚多。東君等又眾,各送下程約洋五元,及友告借亦有五、六元,代辦各件并寄回,共有十三元。以上數(shù)款,總計洋廿三、四元,通年所進不過四十元。仍有七月歸還一、二十元,并中秋年節(jié)等又要八、九元。如此論之,尚欠十元無處設(shè)法,奈何!奈何!”從中可見,其人進賬每月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元,顯然是一般的店員,收入極為有限。但即便是這樣,仍朝不保夕。不過,某年某月某日盧獻廷在寄給岳母的信函中提到:
啟者,宏順店事向稱討好,胡其成大事久不了,至被連累,昔年初七定事,今年嘀以元宵及期,各東未到,執(zhí)事者面領(lǐng)廣東東君之命,將同事盡行回卻,并未留有一人,末言有好事者請就,無好事者在此耽擱一二月,亦屬無妨。以婿觀之,定難轉(zhuǎn)機,在此等候,于事無濟。飯食須【雖】不算錢,一年家給從何措置?夫如是,必須另作他圖矣。無奈潯江向只宏順、運昌二家,今宏順如此,而運昌又系休寧東家,同事多于戚友,且不用儂,縱要加儂,非真正大力不可。婿又無真正大力之友,何由得入渠門?此肚腸門之一關(guān)也。再,本地東家之店,每年進氣,多則不過二三十千,縱可謀之,于事無益。婿亦知“到得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之說,今非不肯低頭,無如事之不能下去,此肚腸門之二關(guān)也。有此二關(guān),繼又思出三變。成家時一變,中年一變,老年一變。婿卅有外,將及中年,恐符古人之言,一家上十口,何以為生?是故未敢輕易妄動。今恰有二三知己,皆婿之十余年同事,刮肝之交,非一等人也,意在本處另設(shè)一業(yè),亦屬洋貨、布匹,只賣整匹,不賣零頭,須以本銀五千兩,分作四股,每股以足銀一千二伯【百】五十兩,人地都宜,可望長久計也。婿須【雖】有此心而無其力,為【唯】望岳母大人以及太岳母老大人、叔岳大人都能明鑒苦衷,成全美事,乞假一股之費,則感抱于無既。抑或不然,則半股六百二十五金斷不可少。此事出于無奈,非故意而生此舉,不日汪必好兄回家,一切托其面陳,此事切不可過口,至要!至緊!
此信透露出幾點:一是宏順的東家來自廣東;二是九江有宏順、運昌兩家,運昌為休寧東家所開;三是盧獻廷與二三知己想另設(shè)一業(yè),販賣洋貨、布匹,出資5 000兩,分為四股,每股1 250兩。他向岳母、太岳母、叔岳求助,希望他們能借1 250兩或625兩,這至少說明盧獻廷妻家的家境較為優(yōu)裕。
另外,九江還是從黟縣運往漢口茶葉的轉(zhuǎn)運地。某年二月十一日由黟北盧培德堂盧造寄給“彩興字號”盧占春的信函提到:“如今年生意,自必照信而行,頭幫定作高升兄送過姑塘,以免耽誤。”由九江再溯長江而上,則可到漢口。
(三)漢口
有關(guān)盧村盧氏在漢口的相關(guān)書信最多,內(nèi)容也最為詳細。其中,有不少是從黟縣寄給漢口盧占春的信函。例如,某年五月初八黟北盧培德堂盧造寄五弟盧占春的信函,首先提及茶葉在黟縣當?shù)貎r格:
但家中春茶價,初出時,二都茶九千二百開盤,及至賣到九千六百,又再加使用,要合十千有零到家。販子所囤二都之茶,后□賣與婺客,撰有二分錢上下。
從此信來看,當時有些販子囤集二都之茶,賣與婺源的茶商。根據(jù)嘉慶《黟縣志》的記載:“黟之茶,以城南周家園、二都秀里、四都燕窩、八都大原、十一都朏曙下、十二都奕村。又有南園熙春出北原,云霧茶出羊棧嶺頭……”另,舒斯笏《黟山采茶竹枝詞十首》之一:“云霧原來最有名,自由自在自生成,天工縱比人工省,尋覓艱難講不清。”據(jù)此,則盧村茶商可能近水樓臺,應(yīng)能采摘或收購到一些云霧茶。朏曙下即榧樹下,與盧村同屬十一都,也應(yīng)是盧氏彩興號茶葉的來源地。
上述那封信接著提到:“家中子茶將出,比春茶貴一千文,一擔打頭,比頭茶定要多打七八斤,總算若辦子茶下咼【鍋】,比頭、二幫坐貴一分五六厘。”當時賣往漢口的茶葉稱為“漢莊”,信中提及黟縣境內(nèi)的茶號、價格,以及輸往漢口的茶葉產(chǎn)量:
傅敬源頭、二兩幫,茶30擔
江天老頭幫15-16擔,二幫□下咼【鍋】
我號(彩興號)頭、二兩幫之數(shù)。
八都日盛、鼎順二號頭、二兩幫,50-60擔
信函接著總結(jié)說:“共來漢者,不過一百余擔?!?由于抵達漢口的茶葉不多,對此,盧造分析說:
再,若子茶,其價必貴,添辦者有限,據(jù)我□□今年后手無礙,不似往年形勢,不必作急為花母,更不要賤售。家中如我號之貨,可賣十九兩O,而且無貨可買,次雨前都售十七兩零,要收拾仝我號貨一樣,不過勉強八折,想買花母來漢,如本號一樣,斷斷難通,除非候婺七八月間收莊不辦,再做道禮【理】。漢口松蘿開盤,看勢趲信付知,以便家中行止……再,松蘿茶據(jù)我拇擬,家中如此消頭,漢口定無多貨,后手有漲無跌。
根據(jù)盧造的看法,黟縣當?shù)夭枞~的生產(chǎn)和收購,主要要看漢口松蘿開盤的情況而定。從黟縣陸續(xù)運往漢口的茶葉,最多的是先后有四幫。
在黟縣與漢口的通信中,時刻都注意著銷售的行情。因此,在這批書信中,有不少都涉及漢口的茶葉經(jīng)營狀況。例如,某年九月初二盧占春寄二兄的信中提到:
前月廿三日,收大道回信,知伊武彝茶移失,候本人到漢,再要伊賠。廿六日收運得回信,廿九日收孫益懷兄來信,彩興松蘿又脫去兩壇,價二三五,茶尖未售,行市在十四、十三幾,□□□行之際,目下只有□小瓶花母稀少,丑者卻有,我號仍存新松茶八擔半,茶尖十擔。接前信,家里仍有毛茶一千斤,宜家里脫之,不要打算來漢。傅家松蘿多時,只售□。汪老天□第二幫松蘿,聞得竟未賣動。昨日伊家又到有十多擔,再下去月分,乃茶貨下市之時耳。我號之貨,原亦想松價出脫,恨竟無要三二擔之間,零碎出賣,又不好叫得松價。茶尖休邑貨多,價售不一,十三幾至十五幾止,并不行消……
此處提及,因漢口市面行情不好,盧占春囑咐家中的一千斤毛茶不要再運往漢口,就在黟縣當?shù)劁N售。某年四月初九、六月初八日盧占春寄給二兄盧道南的信函,也都提到當時漢口銷售茶葉的情形。由于漢口茶葉行情欠佳,頭幫茶尚未銷完,二幫茶也還沒有到漢口,盧占春叮囑,后面的茶葉不要再運往漢口。并再次強調(diào),在茶葉運出之前,應(yīng)當根據(jù)來自漢口的信息確定行止。
(四)樊城、老河口、湘潭、常德和洪江等
從漢口,來自盧村的茶葉還進一步北銷至樊城、老河口一帶。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十一日,盧占春由漢口彩興號寄往黟縣盧道南的信中提到:“近年漢莊所消一派,零市出路極狹。樊城、老河口一帶消茶之處,概系太平做茶者自往彼地,兼之大約在八九月間回里?!贝颂幪岬接刑饺饲巴?、老河口一帶售茶。另外,某年九月初二盧占春寄給盧道南的另一封信中指出:“樊城目下行市,松蘿售十三、十四,舊年做樊城莊者,有賺錢亦有虧本,今年做者,概不討好?;覆杓依镆嗔蠠o好貨,若有頂好者,隨辦幾箱可售。月瓶貨有不行銷。”據(jù)此推測,盧村茶葉也曾運銷樊城一帶。
當時,運往漢口的茶葉,還進一步南銷至湘潭、常德等地。如某年十二月十一盧造寄給五弟盧占春的信:“至于常德、湘潭我號托賣之茶,如不能賣,則托兌貨寄漢亦可?!蹦衬昃旁鲁醵R占春寄二兄:“我號陳松蘿,常德存八月寄上四擔,漢地仍有九擔,王明老初十邊上湘潭,再托伊帶五擔上去,總共仍存陳松茶十三擔?!碧貏e是在常德,早在嘉慶時期,盧氏就在當?shù)劁N售松蘿茶。例如,某年十月初一寄往漢口給侄子盧占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是“常德玉堂寄”,并有“玉堂盧記”的方形印章,這說明自稱“愚再叔”的盧煇應(yīng)常駐常德。信中提及:
所委彩興松蘿,前廿四瓶代為售清,列單奉呈,其原行票待收齊銀兩再寄,早寄抑恐兌銀錯訛,所收過之銀,曾達明文璉兄處對會五十兩,其余候此月底催齊,自然寄漢,斷不致移此易彼。后來十六瓶,常地絕跡不行,屢斗難得受主,兼之整月陰雨,更加呆滯。待生意動旺,留心趕脫,決不致任意負托也。奈價目啟泰、萃芳新貨鮮色高莊,只售十三兩,尚不行動,悵莫如何!此宗生意舊擱至今,亦一耗事,代為悶悶!
此信后附有“售茶單”,其內(nèi)容是“前來松蘿二十四壇賣清錄呈”,以下列表呈現(xiàn):
最后總結(jié)說:“共售常例銀一百一十二兩七錢,內(nèi)除厘金元一錢八分,除厘金,凈售廣例銀一百一十二兩五錢二分,外代上力、爻力未算,再除。其原行票候收齊銀兩,再一并呈電核照可也。據(jù)漢兌付廣例銀五十兩,其余待月底收來寄找,不得延滯。十月初一,玉堂單具?!?/p>
另一份賬單,是“代售松羅八壇清錄”:
最后總結(jié)說:“共售元卅四兩六錢零七厘,除舊代上力、爻力錢二百又計元一錢六分,今去銀信力元一角三分,凈寄來常廣平色元卅四兩三錢一分半,祈查收示復(fù)”。其末有“上彩興寶號照電,已六月初一日,玉手具”,并鈐有“盧玉堂記”印章。
此外,一封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正月初三盧步蟾從大通寄給五叔父盧占春的信函,請求后者由漢口將信加封轉(zhuǎn)寄洪江。某年臘月望日盧楷(笏臣)曾在漢口寄給母親的信中,提到自己已抵漢口,準備會同他人一同前往洪江。由此可見,前信應(yīng)是盧步蟾寄給父親的信函。盧步蟾之父盧楷當時曾在洪江一帶活動,主要從事桐油的收購業(yè)務(wù)。
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初一,盧占春從漢口寄往盧村寫給盧道南的信中說道:“汪樹善兄,弟仝江友蘭兄代伊薦在沙湖豐懋店內(nèi),以執(zhí)在漢口辦貨之缺,系與培權(quán)外甥同店?!蓖襞鄼?quán)為盧道南的外甥,他與汪樹善皆在沙湖豐懋店從業(yè)。這里的“沙湖”,應(yīng)指今湖北仙桃市沙湖鎮(zhèn),在清代為沔陽州的三大鎮(zhèn)之一。從民間文獻的記載來看,明清時代有不少徽商在這一帶活動。例如,以歙縣岑山渡為起點編纂而成的商編路程《摽船規(guī)戒》刊本中,就有“儀真縣上湖廣荊州水程圖”,其中記載曰:“沌口 通沙湖,出魚,經(jīng)紀汪廷秀銀十兩用錢半?!笨梢?,漁業(yè)是該鎮(zhèn)的主要產(chǎn)業(yè)。
光緒以后,盧村盧氏在湖南的茶葉貿(mào)易仍在持續(xù)進行,而且還有可能有進一步的拓展。
四、余論
清末宣統(tǒng)二年(1910年),江寧勸業(yè)道李哲濬在《呈度支部、農(nóng)工商部整頓出洋華茶條議》中,列舉了當時的“茶之產(chǎn)地及運路”,其中,在安徽省的徽州府屬之下,只提及祁門縣和婺源縣,黟縣根本就榜上無名。清末《安徽省志》也認為:“黟縣在徽州茶中為最下,產(chǎn)額亦不多。”另外,1927年,歙縣人畢卓君在《徽茶》一文中指出:“徽州府舊屬六縣,曰績溪,曰歙縣,曰祁門,曰婺源,曰休寧,曰黟縣,六縣均產(chǎn)茶,但績溪所產(chǎn)較少,而黟縣所產(chǎn)者,又劣于婺、歙、祁、休之茶?!笨梢?,在徽州的一府六縣中,無論就其產(chǎn)量還是質(zhì)量,黟縣的茶葉生產(chǎn)并不占有什么地位。不過,即便如此,茶業(yè)經(jīng)濟對于黟縣社會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
1.從前述的描述可見,根據(jù)盧村的這批書信原件,黟縣盧氏家族涉及的行當不止一類,但以茶業(yè)最為重要。
清代黟縣的茶業(yè)狀況,在一些詩歌中多所描述。如清人余良弼有《石墨嶺竹枝詞》:“黟山山僻產(chǎn)茶多,此地茶佳話匪訛,若學盧仝啜七碗,定夸味美勝松蘿?!薄班ㄆ咄搿钡涑鎏迫吮R仝《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根據(jù)嘉慶《黟縣志》的記載,黟縣茶葉銷售到外地的,統(tǒng)稱為“松蘿”。而從盧氏書信來看,運往漢口等地的茶葉,的確都是打著“松蘿茶”的旗號。
從竹枝詞、方志及調(diào)查報告來看,諸多描述皆未提及盧村,可能當?shù)氐牟枞~產(chǎn)量并不太高。不過,根據(jù)嘉慶《黟縣志》的記載:“云霧茶出羊棧嶺頭?!惫烙嫳R村所收得的茶葉,應(yīng)有一些是來自附近的云霧茶。另外,與盧村距離不遠的際村街則是黟縣茶葉的一處集散地。而從徽州文書資料來看,盧村附近也有一些茶葉的生產(chǎn)。例如,《清乾隆二十四年十月戴佛光等立賣茶柯赤契》就記載:
立賣契人戴佛光仝弟季光,今為錢糧無措,自情愿將茶租一處,土名湯家前山,系經(jīng)理伏字" "號,計山稅三分正,計茶租二斤八兩正,東至" ",西至" ,南至" ,北至" ,四至內(nèi)立契,賣于盧" " 名下為業(yè),三面議定時值價九七色銀一兩正。其銀當日收足,其茶柯即聽收租管業(yè),如有來歷不明及重迭交易、內(nèi)外人聲說等情,盡身支當,不干買人之事。今欲有憑,立此賣契存照……
此契于銀兩及日期兩處蓋有“黟縣之印”,以示鄭重。一般說來,契中的“湯家前山”應(yīng)當就在盧村附近,其上明確說明是種植茶柯。另一份《清乾隆二十六年二月主盟母金阿吳立賣茶山赤契》也指出:
立賣契主盟母金阿吳,今因無銀還賬,自情愿將承祖并續(xù)置茶山一處,土名后山,系經(jīng)理平字柒伯十五號,計山稅二分陸厘整,其茶山新立四至,東至高塝,西至宗連叔、德鵬侄茶山業(yè)界,南至路,北至宗德叔茶山業(yè)為界。今將前項四至之內(nèi),憑中盡行出賣與侄德享名下管業(yè),三面議定,時值價銀九五肆兩整,其銀當日收足,其茶山聽受主管業(yè)無阻,其稅即聽本戶扒納輸糧。如有來歷不明,盡身之當,不干受人之事。今欲有憑,立此賣契永遠存照。
此一茶山賣契也是盧璽戶文書之一,可能也在盧村附近。從其中提及的四至可見,后山一帶茶山連片,或許可以反映1861年前后盧村附近的山地景觀——也就是茶葉較為普遍的種植。
由這批書信來看,從清代開始,茶葉市場上充滿了競爭。除了在黟縣當?shù)氐牟枞~收購中與婺源茶商競爭之外,在異地銷場,黟縣茶商還要面臨著本府其他縣份以及各地商人的爭長競短。因此,在盧村茶商的這批書信中,有不少信函都在討論茶葉經(jīng)營方面的策略。
在茶葉的生產(chǎn)階段,在黟縣當?shù)氐氖袌錾?,本地茶商就面臨著來自婺源的商人之競爭。在清代,婺源人在黟縣頗為活躍,如木業(yè)、茶業(yè)中都有不少婺源商人活躍其間。關(guān)于這方面的情況,有好幾封信都曾提及。如某年十二月十一盧造寄給盧占春的信:
前信所報小溪,未聞有包莊松蘿轉(zhuǎn)漢,今仿【訪?】得有松茶八十擔,不肯賒與婺客,于十月間已轉(zhuǎn)裝漢口是實。來信漢地存貨如此之多,兼之甚不行消,來正定然不佳。
這封信是說從盧村運往漢口松蘿茶80擔,但從漢口傳來的消息說是當?shù)夭枞~滯銷。言外之意似乎是,還不如將這些茶就地賣給“婺客”。信中的“婺客”,也就是婺源商人。此外,還有幾封信也提到在黟縣從事茶葉經(jīng)營的“婺客”。例如,某年四月廿七日盧道南寄盧占春的信中也提到:“家下春茶,俱系婺客買盡,子茶定然不賤,上面酌量而稅可也?!薄按翰琛币嗉搭^茶,是指三月中旬開始采摘的鮮葉。而“子茶”則應(yīng)當是春茶采摘結(jié)束十天左右開采,開采的時間一般是在六月初,這與此信的農(nóng)歷四月廿七吻合。這封信是說盧村附近的春茶都被“婺客”買走,子茶的價格也會高企不下。另一封盧占春從漢口彩興號(悅來行)寄往黟縣的信中,他囑咐二兄盧道南說:“新茶上市之時,若價錢合式,望盡行先買。一則茶色必好看,二則婺客未到,其價該不高昂。”此信作于嘉慶二十五年二月十一日,也就是1820年3月24日,此時正是三月中旬春茶開始采摘的季節(jié),因此時晝夜溫差大,水分充足,茶葉品質(zhì)優(yōu)越,所經(jīng)信中說“茶色必好看”,有鑒于此,應(yīng)當趁著“婺客”尚未到時,搶先收買新出產(chǎn)的茶葉。
在另一方面,漢口來信中提到的行情,也決定了當?shù)厣倘伺c婺客之間的交易。某年五月初一盧占春寄二兄:“漢地今年新花母亦料無甚好價,弟擬家里毛茶后首必還要迭【跌】價,望相機而行,縱有婺客來買,亦未必如舊年之搶法,候其去后,無有不大迭【跌】之理?!泵枋怯甚r葉初制后的產(chǎn)品,因鮮葉來源、采摘季節(jié)、采摘標準、初制設(shè)備及技術(shù)等的不同,毛茶形態(tài)各異,需要經(jīng)過精制后方能形成成品茶。由于“婺客”收購毛茶也是加工之后運往漢口,所以漢口茶市行情欠佳,“婺客”同樣也是趨利避害,這自然亦會影響到黟縣毛茶的價格。某年六月十八日盧道南寄漢口悅來雜貨行盧占春信曰:“再者,悉知漢地茶業(yè)生意,新舊之貨甚屬不行,可謂冷淡之極!細閱來信,畏茶如虎。接信后二日,即將排林茶并存下三朝頭好茶,共賣去一千七百余斤,系趙賢叔行婺客,買價八元二角,九七平,□元,兩宗一扯,急急夠本而已?!边@是說因漢口茶市冷淡,盧道南趕緊將手頭先前囤集的茶葉1 700多斤賣給“婺客”,總算沒有虧本。
除了在黟縣當?shù)厣倘烁鶕?jù)漢口等地的市場行情,決定是否將毛茶賣與婺源縣人之外,盧村茶商在輸出茶葉時,也在廣東和漢口市場之間作出理性的選擇。如某年二月廿八黟北盧培德堂盧造寄漢口盧占春的信:
聞傅間又裝有松蘿三四十擔,大約三月廿邊可以到漢……再云花母趕頭幫多辦些寄上,此件舟難。如今廣東雨前生意屢年頗好,為舊年又好。此貨家中現(xiàn)賣不臨十七八兩,則如有買,漢口亦難通,不過本莊所出花母,隨寄可耳,如付定,亦無人肯包,而且大出總總,三幫只可仰花棹布后寄。
這段文字頗有費解之處,但大致意思還是比較清楚的——其中分別提到了廣東和漢口茶市的行情。盧村盧氏根據(jù)市場的情況,選擇將茶葉運往何處,是選擇廣州還是漢口。而運往廣東的春茶,也還面臨著太平茶葉的競爭。
另外,運往漢口的茶葉,在這批書信中有著更為細致的描述。例如,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初一盧占春寄給盧道南的信中提到:
近日漢地松蘿存貨不過卅擔上下,價目須【雖】然搬售二七、二七幾,卻未見其暢銷,花母亦未見其悄【俏】景。我號之箱脫出兩只,價一兩三錢。我號今年辦貨,第一次信上已曾細稟,務(wù)望早日打算,必要照信而行,新茶頭幫必要趕先辦,搶先到漢,二幫即接連下窩,趕上今年漢莊。若想覓利,定要頭、二幫功夫,除寄過二幫之外,若毛茶有利,則家里做賣毛茶生意亦可,只要獲利,卻不論家里、外頭,新貨上市之日,望兄相時而行。漢口今年不要貪多辦上,一者近年以來銷路甚小,二者弟約九月回家,汪玉輝兄脫賣茶貨,尚未熟透,是以今又復(fù)稟,望兄牢記。
此處提及做茶的策略:一是頭、二兩幫應(yīng)搶先到達漢口,誠如舒斯笏《黟山采茶竹枝詞》所描述的:“子茶不及頭茶好,晚價仍如早價多,采罷回家忙制賣,要防市面起風波?!彼詫τ邝鹂h當?shù)氐牟枭潭?,“珍重頭綱要趁新”。此外,盧占春還叮囑,若兜售毛茶可以獲利,茶葉可在黟縣當?shù)靥幚?,就不一定非要運往漢口不可,這當然是與漢口茶市的旺滯行情密切相關(guān)。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十一日,漢口彩興號(悅來行)盧占春寄往黟縣盧道南的信函中,再次提到:
頭幫務(wù)要搶先而來,二幫接連下窩,作速發(fā)行。今年漢莊要望厚利者,只在頭、二幫,必須要先到漢。弟今連信奉達,便兄早為劃算,以免落人之后。行李早日寬寄,亦便兄作用。我號辦行頭、二幫之外,余多之毛茶,再家里有漲,則家里出售,只要可以賺錢,不必拘于家里、外頭。至于第三幫貨,候漢地收到頭幫回信,轉(zhuǎn)身再行,空著亦可。漢莊舊年茶貨生意,俱有本分利息,向辦之號,今年俱必踴躍多做。舊、前兩年未辦之號,今年又必起戲復(fù)做。近年漢莊所消一派,零市出路極狹……玉輝兄須【雖】然在漢脫茶,生意尚未熟透,是以連信知會兄,今年仍不要多辦者,有此數(shù)宗情節(jié),望照弟信而行……花母又脫去二箱,價照前。月瓶近年以來竟不大消行,新茶宜少辦些,此似細貨,頭幫內(nèi)故【固】然稀少,二幫里宜則齊寄。我號仍存之花母茶,覓得若有買手自必趕售,搬之無益……號內(nèi)茶貨,務(wù)望揀買好毛茶,精細制作,切勿大意潦草,此乃至要之事。
這也同樣涉及茶葉銷售的策略,分析了其他茶號的動向,指出:在黟縣做茶,應(yīng)挑選好的毛茶精心加工,以保證質(zhì)量。
外銷的茶葉,頭、二兩幫最為重要,為頭、二幫趕制的茶葉之外,剩余的毛茶如果在黟縣本地價格對頭,就在家里出售,只要能賺到錢就好。
在漢口,黟縣茶葉還面臨其他各方的競爭。某年六月念八日盧占春寄盧道南:“今年漢莊,黟邑字號頭、二幫來貨,不為過多,而休寧各字號之茶,多有舊年兩倍,市上不銷,則行亂迭【跌】。青陽有一新做茶貨者,到有卅多擔,內(nèi)中花母一半,此人路上還有二三十擔,今年花母竟不大行銷,月瓶更覺疲滯之極,是以我號前售之十箱,相時而脫矣?!笨梢?,其時抵達漢口者,除了黟縣茶葉之外,還有休寧、青陽之茶。類似的信函,亦見于某年四月初六盧占春寄盧道南的信件,其中提及:“漢地松蘿陳茶數(shù),本邑、休寧、太平三處共計存有兩百多擔,目下全不行銷,新貨已將到漢,開盤之市,前信已經(jīng)擬報,務(wù)照前信,不可多辦寄漢?!贝诵盘峒斑\至漢口的松蘿陳茶數(shù),黟縣、休寧、太平三處共計存有兩百多擔,全不行銷。所以早在此前的一信,盧占春就告知,不要再辦茶葉前來漢口。
從銷售方面來看,黟縣的茶葉或在本地銷售,或賣與婺源茶商,或運往廣州,或運往九江轉(zhuǎn)道漢口,或運往大通,再由大通調(diào)撥運往漢口。
2.晚清以后,隨著鹽業(yè)等傳統(tǒng)行當?shù)氖轿?,茶業(yè)在徽州經(jīng)濟和民眾日常生活中的地位逐漸上升。光緒十一年(1885年),休寧汪昺吉指出:“徽地山多田少,十室九商,兵燹之后,僅賴茶業(yè)一線生機?!蓖辏硪晃恍輰幦藚峭⒎以凇锻钅喜瓒愓埫飧睦逶稣n全案錄》也提到:“徽屬處萬山中,地磽確,鮮恒產(chǎn),而其土宜茶,居民多植之。西洋通商中國,首重絲茶,徽人遂得獲茶之利,每當春夏之交,采之、揀之、焙之、捆之,工傭婦子,賴生活者以十數(shù)萬計,不獨業(yè)茶商家征逐什一也?!?927年,歙縣人畢卓君在《徽茶》一文中指出:“徽州人民生計,什九藉茶葉之所得而為挹注,故徽茶實為徽州出產(chǎn)之王,茶業(yè)之衰盛,與民生關(guān)系至為密切?!倍枉鹂h而言,孫茂寬的《采茶曲》四首,以竹枝詞的形式反映了當?shù)夭柁r(nóng)的生活,其中之一曰:“乍晴乍雨采茶天,載到西洋要滿船,只為年來茶價好,人家生產(chǎn)薄桑田?!边@首竹枝詞,狀摹了當?shù)孛癖娨驊?yīng)市場行情,對糧食生產(chǎn)與茶業(yè)經(jīng)濟所作的理性選擇。舒斯笏《黟山采茶竹枝詞》亦曰:“去歲茶商得利豐,今年山價定然昂,阿儂欲制釵頭鳳,都在春風一葉中?!贝嗽妱t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茶業(yè)經(jīng)濟對于黟縣民眾日常生活的影響。
在徽州的一府六縣中,黟縣商業(yè)的發(fā)展較晚,及至明末清初,黟縣的商業(yè)才逐漸有了發(fā)展。根據(jù)嘉慶《黟縣志》對黟縣都圖的記載,有不少都圖村落是在康乾嘉三朝新增的。如盧村所在的十一都:
盧村、郭村,以上嘉靖四十五年定;
謝村街(今名際村街)、榧樹下(一名胐曙鋪、嶺下),以上康熙二十二年定;
嶺頭、葉村、羊棧嶺、考溪、羅、韓家坑、石鼓寺,以上乾隆三十一年增;
邕溪、牛泉坑、官鋪街,以上嘉慶十六年增。
類似的情形,在黟縣境內(nèi)各都圖普遍存在?!敖裨斄衅浯鍨槟衬晁觯献阋砸妵倚蒺B(yǎng)滋生之盛,下亦足為邑人考證村莊族姓之益……順治時,四都增第五圖,后遞增二都至六圖,倍于明。其二都第六圖,則嘉慶十三年合晰戶呈增者,村居散于各都,惟戶籍屬二都耳”。此處提出的“晰戶”,問題頗為復(fù)雜,黃忠鑫對此曾做過較為細致的研究。但不論如何,這些村落之增加,明顯與清代商業(yè)的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
從盧氏書信來看,從漢口茶葉貿(mào)易中所得的利潤,源源不斷地輸回到黟縣:
上述的記錄,除了舒安如寄給盧道南的銀兩是由景德鎮(zhèn)寄出外,其他的皆由漢口寄回盧村,這些,也都是販賣茶葉所得的利潤。當時,長江中下游一帶的匯兌事業(yè)已頗為發(fā)達,雖然在這批書信中也提及匯票,不過,可能是因為盧村僻處皖南山鄉(xiāng),沒有與外埠對等的商業(yè)機構(gòu),故而盧氏在漢口茶葉貿(mào)易中所得的利潤,仍然是以現(xiàn)銀的方式由信客帶回黟縣盧村。
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盧占春從漢口寄給盧道南的信中寫道:
是月初一日付汪立堂兄帶回銀信一封,料已收入。并前寄各足之課,亦料俱已到家。今又寄運得本人送回號課二百五十兩,廣方八六兌計,二總封一單封,又□內(nèi)票印板一塊,角上另捆有票上圖書二個,到日望照信查收明白,給付回音。新茶課銀連此次共計寄有七百五十兩。再,家里舊存總計將上千金,后首有妥足回里,再辦一二百寄回。新茶上市之時,若價錢合式,望盡行李先買……
此類由漢口寄回的銀兩,稱為“課銀”,頗有相當?shù)囊?guī)模。這些源源不斷輸回的課銀,應(yīng)當主要用于茶葉之生產(chǎn)、收購,以及在外(如前述的盧步蟾在大通)開設(shè)店鋪等諸多方面的支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是旅外商人寄回的家用銀。例如,某年二月廿一,盧步蟾寄給叔叔盧占春的信函交代:“今來之銀一兩二錢二分,付室中收用。”有的信函還提到“家用銀□交母收”。某年正月初四,盧道南寄給盧占春的信函指出:
培德二十三年支用廿七兩,(內(nèi)五兩照信送母利,仍邊糧約七兩,幹公利四兩,腌蹄并豬首約三兩,束金三兩五錢)仍零用。再,舊冬代弟印契,去銀一兩八錢。再者,愚舊買丫頭,用去銀九十兩,系自二女禮銀四十兩,又承弟銀十兩。再,天開叔花錢二十元,母囑愚收用,系自墊,仍透用號銀十三兩,今年可以填補。
“培德”是指盧村盧氏的培德堂,“二十三年”系指嘉慶二十三年(1818年)。信中提及的各項開支,比較大的一項是“買丫頭”。關(guān)于這一點,另一封某年六月十八盧道南寄往漢口盧占春的信函指出:“愚買丫頭一事已定妥,準七月過門,身價銀九十兩,二伯與母大人嘀相此事,過門即行上頭,又何必開年?母云爾年將五十,倘有閑言,爾說是我之命可耳?!蹦衬昶咴仑ザR占春在寄給母親的信中也提到,他托信客寄回銀十兩,“特賀二兄納偏房之喜”??梢?,盧道南當時是納妾。
除此之外,建造住宅當然也是一個重要的開支。僅據(jù)目前零星的文書資料可見,早在十七世紀晚期,盧村一地的營造事件并非罕見。而如今尚存的精美的木雕樓,更是一個明顯的例證。只是有關(guān)木雕樓的相關(guān)資料,我們并沒有看到,只能從類似于彩興號這樣的書信中,從一些側(cè)面窺探一二。
事實上,類似于盧村這樣的情形,在清代的皖南并非特例。例如,社會學家吳景超為歙縣岔口村人,他曾對家鄉(xiāng)做過調(diào)查,其中也提到當?shù)氐牟枞~貿(mào)易。吳景超指出:“茶之出類,頗為不少。村中有洋莊茶號六家,每年收集村中及他鄉(xiāng)之茶葉,制為洋莊,運往滬上,銷與外人?!庇纱丝梢?,岔口雖然地處偏陬一隅,但它卻與長江三角洲乃至整個國際貿(mào)易聯(lián)系在一起。類似的情況,也見于黟縣盧村。當時,黟縣盧氏的商業(yè)已與嶺南、長江中下游乃至國際市場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責任編輯:吳才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