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夢茹
(西南政法大學 法學院,重慶 401120)
2018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簡稱《刑事訴訟法》)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寫入訴訟各個階段。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一種協(xié)商性司法,本應通過控辯平等自愿地協(xié)商達成認罪認罰的合意,但是在司法實踐中,認罪認罰反而是控方的單方開價行為:控方提出量刑意見,辯方作出是否接受的決定;從寬則是居高臨下的“恩惠”,是對被追訴人認罪認罰后人身危險性、再犯可能性降低的一種制度性回應[1]。由此觀之,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被追訴人的權利保障并未到位。主要原因在于封閉的偵查階段缺乏外部監(jiān)督;控方的信息偏在與主導認罪認罰,導致控辯之間缺乏協(xié)商的動力與空間;審判職能被虛化,審辯的消極沖突使得辯方意見失去應有的重視;以及值班律師功能異化無法承擔應然之職能。學界不斷強調(diào)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能發(fā)揮查明案情、保障司法公正的作用,這是破解被追訴人的權利保障問題的關鍵。
1979 年辯護制度重建以降,被追訴人的辯護權不斷被完善。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深入以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落實均離不開有力的辯護制度支持。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讓控辯之間由對抗轉向合作,對抗性的降低使得公安司法與被追訴人進一步忽視刑事辯護之功能。
認罪認罰案件中,值班律師是維護被追訴人權利的生力軍,其主要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咨詢、程序建議、強制措施變更等法律幫助。但是輪流坐班的工作方式使值班律師僅能了解案件的皮毛,卻要在爾后的具結書簽署程序中為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進行擔保,而且職責與收益不成比例導致他們?nèi)狈Ψe極處理案件的動力[2]。最終讓本是為保障被追訴人辯護權的值班律師異化為程序合法性的見證者。即使在階層化法律援助辯護中,值班律師所能提供的法律幫助效果不及一對一、全流程的法律援助律師的辯護效果。而法律援助辯護之效果又未能比肩委托辯護之效果。在委托辯護空間不足的認罪認罰案件中,被追訴人獲得的辯護效果堪憂。
對抗式司法中,我國刑事辯護率僅在30%左右[3],其中僅少數(shù)被追訴人獲得了律師辯護。有學者統(tǒng)計2013-2017 年刑事一審的裁判文書情況,發(fā)現(xiàn)辯護率在23%左右,而法律援助辯護率占3%,委托辯護占20%[4]。
2021 年9 月24 日,在國新辦舉行“司法行政服務保障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新聞發(fā)布會上,司法部副部長熊選國表示:“從2017 年開始,司法部與最高人民法院部署開展了刑事案件律師辯護全覆蓋的試點工作,截至目前,全國刑事案件律師辯護率達到了66%”[5]。國民經(jīng)濟收入穩(wěn)定也維系著委托辯護率的平穩(wěn)。根據(jù)《關于開展刑事案件律師辯護全覆蓋試點工作的辦法》之規(guī)定,值班律師是刑事辯護全覆蓋的關鍵一環(huán)。值班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廣泛介入,一定程度提高了辯護率,但由于客觀條件與主觀能力的不足,值班律師法律幫助在范圍及效果方面都不及辯護律師。從實際效用而言,值班律師的法律幫助之效果未能發(fā)揮應有的制度價值,認罪認罰案件中的辯護率明升實降。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影響了公檢法三機關的權力格局,重塑了控辯審三者的關系。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檢察機關主導訴訟程序,公安與法院多扮演協(xié)作者角色。雖然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功能不容小覷,但因制度結構缺少發(fā)揮空間。在偵查階段,律師權利的落實能夠形成對偵查的外部監(jiān)督,消解偵查機關有罪推定的“欲望”;在審查階段,律師能夠為被告人提供專業(yè)法律建議,幫助被告人作出是否認罪認罰、恰當?shù)某绦蜻x擇建議,以及爭取到較大的量刑優(yōu)惠;在審判階段,律師通過提出專業(yè)的實體以及程序性主張,幫助被告人最大限度行使實體及程序辯護權。審前階段被追訴人即可通過認罪認罰獲取從寬處理,這實際上將審判工作提前至審前階段。偵查階段我國律師的覆蓋率本就不高,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更是降低了被追訴人委托律師的動力,擴大了被追訴人虛假認罪的空間。絕對優(yōu)勢地位下檢察官提出的量刑建議虛高,被追訴人卻不自知,在審判階段被告人失去無罪辯護、量刑辯護的空間,甚至上訴權也客觀上被壓制。
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發(fā)揮著“把關者”作用,律師在認罪入口的缺位會帶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虛假認罪的風險??剞q合作司法是建立在“理性人”假設之上,承認和尊重被追訴人的主體性是合作得以展開的前提,而自愿性則為合作的基礎。理性人之假設肯定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排除替人頂罪、借此出名以及精神障礙等情形,當面對失去財產(chǎn)、自由乃至生命的重大不利時,無辜者不會虛假認罪。理性人之假設為認罪自愿性提供理論基礎,從而奠定了認罪認罰制度的正當性。
然而,“有罪之人才會認罪”已然成為導致冤假錯案的一大司法迷信[6]。每位理性人僅具有有限理性,僅能在有限的選項中作出最符合自己當前利益的選擇。在偵查階段,辦案人員僅為犯罪嫌疑人提供兩種選擇:其一,不認罪隨之而來的訊問壓力以及無法預期的刑罰;其二,認罪后可預期刑罰以及快速結案。被追訴人在訊問壓力之下,又缺乏為自己提供專業(yè)幫助之人,此時任何無辜之人都可能“理性地”選擇認罪[7]。同時,批捕權在實踐中演變成與被追訴人“協(xié)商”的砝碼。被追訴人在認罪不捕、降低訟累等各種利益權衡下,作出不實認罪。而檢察機關也出于績效、案結等考慮,“默認”虛假認罪認罰行為。律師能依靠專業(yè)技能為擴大被追訴人有利的協(xié)商信息與選擇范圍,增加被追訴人的選擇理性,防范虛假認罪,但因其缺位導致防范虛假認罪之功能受阻。
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發(fā)揮著“協(xié)助者”之作用,幫助被追訴人分清此罪彼罪、罪輕罪重,并通過輕緩的程序措施獲得較輕的量刑建議,避免輕罪重判之風險。定罪判決大致有如下幾種分類:其一,罪刑相當,罰當其罪;其二,重罪輕判,刑罰輕縱;其三,輕罪重判,量刑畸重。第一種判決是刑事司法所追求的判決,能夠充分彰顯裁判的公正性與司法公信力;第二種判決雖然一定程度上輕縱罪犯,但有利于被告人的判決也體現(xiàn)了刑罰的輕緩化,有利于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實現(xiàn),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也為刑罰的輕緩提供了制度支持。而第三種輕罪重判則侵犯被追訴人的權利,最終損害司法公正。輕罪重判又具體可分為輕罪被認定為重罪、罪名認定適當?shù)塘P過重、認定數(shù)額高于證據(jù)能支持的數(shù)額,以及部分無罪或罪輕的理由未對定罪量刑產(chǎn)生影響。
輕罪重判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精神不符。認罪認罰案件中,倘若被追訴人失去了專業(yè)律師的幫助,對自己的行為性質、刑罰尚未清楚認知時,會因為對未知刑罰的恐懼,在協(xié)商過程中容易陷入聽之信之的狀態(tài)。檢察機關利用其強勢地位和豐富資源,絕對主導量刑協(xié)商程序,使得協(xié)商過程具有明顯的職權主導特征[8]。追訴機關因為獲得被追訴人認罪的口供,忽略對量刑事實的查證。尤其是在共同犯罪中,極易出現(xiàn)張冠李戴、忽略被告人在犯罪中的作用、地位的情況,簡單地根據(jù)主觀上的判斷、根據(jù)被告人有名無實的頭銜作出定罪量刑的建議。認罪認罰案件中庭審程序相應簡化,作為被追訴人“協(xié)助者”的律師缺位,使“罪名認定不當”“量刑建議過重”等聲音在訴訟中銷聲匿跡。而在“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的規(guī)定之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順理成為裁判內(nèi)容,過重的量刑建議也無法得到糾正,庭審過濾錯案的功能也隨之減弱。
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發(fā)揮著“保障者”之作用,以獨立辯護之名義延伸并落實被追訴人的辯護權。認罪認罰從寬要求被追訴人認可控方提出的罪名與刑罰。然而,實踐中協(xié)商性有限,辯護權客觀上被壓縮。首先,認可罪名則表明被追訴人放棄無罪推定原則之保護,放棄無罪辯護。在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以自愿認罪、真誠悔罪、接受刑罰為前提,缺乏任何一項因素,認罪認罰就沒有適用土壤。因而,我國不認可接受定罪量刑但主張無罪之答辯。審前階段被追人可能為了避免更長的刑罰而作出“屈從性認罪”[9]。無罪辯護權的“自愿”讓渡侵害了被追訴人的程序選擇權與辯護權,尤其是在偵查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確認錯誤”時,屈從的認罪認罰則為冤案埋下了種子。其次,認可刑罰讓被追訴人失去為自己進行量刑辯護的空間。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被追訴方并沒有多少與辦案機關討價還價的籌碼,甚至有的檢察機關承辦人提出量刑建議后,就以“如果不同意簽字,量刑建議會更重”應對被追訴人的猶疑[10]。被告人如果簽署具結書后,在庭審中就量刑問題提出異議,控方就會提出被告人認罰的自愿性缺失,不構成認罪認罰的主張,最終對被告人的量刑產(chǎn)生不利影響。再者,根據(jù)法律之規(guī)定,如果辯方不認可最終的定罪量刑,有權據(jù)此提出上訴,但是控方通常以抗訴應對上訴,認罪認罰的被追訴人的上訴權也就被架空。
《刑事訴訟法》明確辯護人應當根據(jù)事實與法律提出材料與意見。而根據(jù)“兩高三部”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簡稱《指導意見》)15 條規(guī)定“……辯護律師在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階段,應當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就是否認罪認罰進行溝通,提供法律咨詢和幫助,并就定罪量刑、訴訟程序適用等向辦案機關提出意見。”這充分肯定了律師的功能,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律師可以獨立提出辯護意見,也可以作出無罪辯護[11]。辯護律師的獨立辯護本可以彌補被追訴人因認罪認罰而失去的部分辯護權。然而,作為律師的保障功能受阻卻,使得辯護權被壓縮的境況無法修復。
即使在合意式司法模式中,控辯之間對抗的本質仍未改變,僅僅是對抗的程度有所降低。因此,認罪認罰案件不會因合作而降低對律師辯護的依賴,相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擴大了控辯雙方的實力差距,律師辯護對消解實力差距是不可或缺的。然而,因為偵控審結構、權力機關主導地位、律師功能虛化等原因,導致律師辯護空間式微。
在偵查中心下,偵查活動具有高獨立性,對起訴、審判工作發(fā)揮著一錘定音之效果。然而刑事偵查本就是通過碎片化信息回溯歷史事件的行為。由于績效考核、命案必破等一系列因素,偵查人員面臨著強大的偵破壓力,使得我國刑事訴訟打擊犯罪的色彩濃厚。我國偵查取證樣態(tài)表現(xiàn)出單方面且不公開的特征,這一封閉特征能夠有效滿足刑事治罪之需求。因自然侵蝕與人為消除,案件遺留的證據(jù)信息總是有限的,為了完成“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偵查人員不得不高度依賴犯罪嫌疑人口供,通過口供形成案件基礎事實。封閉的訊問環(huán)境有助于偵查人員快速突破口供,而且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也發(fā)揮著幫助辦案人員完成證明要求之作用?!耙怨┐僮C”的需求在實踐中異化為不擇手段獲取供述,封閉的偵查場域為非法偵查手段提供了“安全”的環(huán)境。在證明偏差下偵查人員總是更愿意相信支持自己主張的信息,因而偵查階段無法排除辦案人員內(nèi)心的“有罪推定”。
訊問是偵查突破口供的關鍵階段,律師介入必然會影響偵查效率及效果。在固定證據(jù)、懲罰犯罪的動力下,辦案人員對律師大多持排斥態(tài)度,以維持獲取證據(jù)的封閉場域。此外,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階段可以認罪認罰,這降低了犯罪嫌疑人對律師的需求。偵查階段缺乏來自律師的外部機制制約,同時犯罪嫌疑人缺乏律師的專業(yè)指引,這為虛假口供生成提供了機制空間,致使證據(jù)產(chǎn)生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受到影響[12]。
控方強勢地位導致我國認罪認罰中的律師辯護面臨發(fā)展困境。檢察機關追訴權以國家權力為支撐,相對于被追訴人的私主體地位,控辯雙方天然不平等。認罪認罰制度本身就具有壓制性結構,為了矯正這種天然差距,促進控辯雙方平等武裝,賦權與限權齊頭并進是必然選擇,但效果不甚理想。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以來,官方文件一直強調(diào)平等協(xié)商,而實際上控辯雙方的地位差距愈加明顯。首先,檢察機關的強勢主導地位消解了被追訴人委托律師的動力。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客觀上限縮被追訴人的權利行使,同時又事實上擴大了控方的權力:認罪認罰后,被追訴人客觀上失去了無罪推定原則之保護,而檢察官決定著被追訴人認罪認罰后究竟能獲得多大程度的量刑優(yōu)惠。實踐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認罪認罰的量刑結果并非控辯雙方平等協(xié)商而來,而是由控方直接作出,辯方被動接受。“你若認罪認罰就能從寬處理”“倘若不認罪認罰后果更嚴重”這些直接的比較誘惑,以及羈押狀態(tài)下雙方信息偏差使得被追訴人認為有無刑事辯護不會改變最終結果,進一步忽視律師在訴訟中的作用。其次,量刑建議準司法性質擠壓了律師辯護的空間?!耙话銘敳杉{”賦予量刑建議準終局性,控方協(xié)商籌碼被過度強化,控方作出的量刑建議直接成為裁判內(nèi)容,律師的辯護很難對最終定罪量刑產(chǎn)生積極影響,這些結果進一步縮小律師辯護空間。再者,部分檢察官排斥律師的介入。如果被追訴人沒有委托律師,控方工作量會大大減輕,控辯雙方的協(xié)商程序會比較順利[13]。被追訴人表示認罪認罰后,檢察官隨即安排認罪認罰具結書簽署程序,值班律師則能滿足程序見證者之作用,在沒有辯護律師的情況下,認罪認罰程序推進得更加順利。
辯方協(xié)商能力先天羸弱、后天失去律師支持,進一步夯實了控方主導地位。缺少平等、有效的溝通,被告人的自愿性無法保證。同時,偵查機關對罪輕以及無罪證據(jù)的忽視,以及審判機關集中審理、簡化審理都形塑檢察機關主導空間、架空律師作用空間??胤綇妱莶粌H造成控辯雙方的矛盾,一定程度上侵犯了審判者的裁判權。這樣又會加劇控審矛盾,最終會因權力的傲慢導致控辯審三方矛盾。
傳統(tǒng)的控辯對抗式司法要求貫徹直接言詞原則、法官居中裁判。在這樣的訴訟格局中,辯護律師能夠通過庭審舉證質證來打破控方對證據(jù)的壟斷;貫徹直接言詞原則消解法官對卷宗的依賴;兩造具備、法官師聽五辭,防止法官偏聽偏信。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法官的審判職能卻有虛化之趨勢,人民法院審理認罪認罰案件趨于“確認式庭審”模式,對認罪認罰自愿性審查形式化[14]。事實上,法官作為公正中立的司法官,不枉不縱、正確定罪量刑是對司法公正的堅守;我國律師肩負著對法庭的真實義務,應當秉持著對法律負責、維護司法公正之態(tài)度,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就此而言,審辯之間有著共同的價值目標,本應當精誠合作,但在“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原則下,公檢法之間制約不足、協(xié)同性偏高,審辯目標逐漸分離。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深入推進,辯審之間的沖突愈加明顯,審判階段刑事辯護的空間也逐漸被抵消。
審判中心主義改革本意是破解案卷中心主義,讓事實查明在法庭,重振審判機關的裁斷權威。作為審判中心改革配套制度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也應當具備如此功效。然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進一步架空了法官職能。簡化的庭審程序降低了法官的司法審查能力,法官對認罪真實性、自愿性的審查多通過審閱已然完成“形式印證”的案卷實現(xiàn)?!耙话銘敳杉{”使得公檢法三級錯案過濾機制退化為公檢機關兩級過濾機制,審判工作成了對追訴方主張的確認[15]。
法官職能虛化無形中消解律師辯護空間。認罪認罰制度中控方的主導結構已然形成,而制度設置又讓法官被動接受控方作出的量刑建議,司法審查之義務以及審判職能愈加被虛化,辯方庭審面臨“發(fā)問難、質證難、辯論難”的困境。辯方即使希望通過庭審表示異議、扭轉量刑偏高的主張也很難被采納,在審判中也僅僅是聊勝于無。最終可能導致辯方以上訴表達對裁判不滿的情形頻發(fā)[16]。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我國司法從對抗走向合作的重大轉型標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本質上是通過被告人與國家的平等合作,以簡化程序作為代價換取從寬處罰的權利[17]。當前多數(shù)案件通過認罪認罰程序處理,值班律師參與大多數(shù)認罪案件,在客觀上擠壓了律師辯護空間。
首先,在被追訴人的認知里,辯護律師與值班律師功能具有同質性,值班律師的法律幫助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被追訴人對辯護律師的需求。根據(jù)《刑事訴訟法》之規(guī)定,在沒有委托律師以及法律援助律師時,由值班律師向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咨詢、程序選擇建議、申請變更強制措施、對案件處理提出意見等法律幫助。然則,值班律師的法律幫助效果并不能與辯護律師之辯護效果等同,其所提供的法律幫助大多是法律咨詢類,當關乎認罪認罰案件的關鍵——平等協(xié)商與自愿認罪認罰等內(nèi)容時,值班律師之權利與能力就難當大任。
其次,值班律師的法律幫助效果無法形成有效的功能補位作用。律師制度之建立本就為保障被追訴人之辯護權。值班律師制度作為實現(xiàn)律師全覆蓋的關鍵措施,其理應在缺少辯護律師時積極承擔起為被追訴人提供有效法律幫助之職責。倘若在被追訴人沒有委托或者指定辯護律師時,值班律師承擔起相應職能談不上侵占律師辯護空間。然而,其作用背離理想——未能發(fā)揮保障被追訴人辯護權、增強被追訴人對抗能力之作用,卻在制度運作過程中異化為程序合法性背書者。主要原因在于:第一,值班律師與被追訴人之間無法形成委托代理關系,即便為被追訴人爭取到了理想的量刑結果,也無法獲得滿意的報酬以及職業(yè)榮譽,因而缺少“盡心履職”的動力。第二,缺少辯護律師職業(yè)倫理約束,值班律師可以無后顧之憂地“怠工”。值班律師與被追訴人之間沒有“委托代理協(xié)議”,法律援助指定辯護公函也無法對其產(chǎn)生約束作用,倘若值班律師明顯違反職業(yè)倫理,也很難受到有效的紀律制裁。第三,在輪班制的工作方式下,法律援助機構通?!鞍刺煊嫵辍?,值班律師的工作數(shù)量以及工作質量不會對其報酬產(chǎn)生有利影響[18]。第四,檢察官常常在被告人簽署“具結書”時才通知值班律師到場,使其充當見證人的角色,遲到的法律幫助客觀上成為程序合法性的見證者[19]。
綜合上述原因,值班律師客觀上降低了被追訴人對辯護律師的需求,但又無法承擔刑事司法對其功能的期待,最終有損于被追訴人的辯護權發(fā)揮。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展現(xiàn)了法律對口供價值的正視與認可。案件的證明難度被極大地降低是追訴方樂于以量刑優(yōu)惠換取被追訴方認罪認罰的原因。口供作為法定證據(jù)之一,具有親歷性、完整性等特征,在事實認定方面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但該優(yōu)勢是建立在有律師為口供的真實性與自愿性背書的基礎之上,如若口供是非自愿的、虛假的,那么信任口供只會與發(fā)現(xiàn)真實背道而馳?;仡櫸覈l(fā)生的冤假錯案,法庭采信虛假供述是造成錯案的主要原因。故而在高度依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的認罪認罰程序中,保證口供的真實性就成為關鍵,只有自愿的供述才和發(fā)現(xiàn)真相具有邏輯一致性。因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應當致力于提升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律師功能的強勢發(fā)揮則是良方。當然,律師作用的有效發(fā)揮必須建立在一系列制度機制轉變的基礎之上。
在偵查中心主義下,法官斷案嚴重依賴偵查卷宗,因而才有了“做飯人、端飯人、吃飯人”的戲謔之言,律師辯護空間在三個階段已被極限擠壓。刑訊逼供、冤假錯案本身就是對應然司法秩序的破壞,審判機關有義務與能力對刑訊逼供、冤假錯案等擾亂正常司法秩序的行為予以規(guī)制與糾正。但偵查中心主義下,審判機關此種能力大打折扣,審判的權威性也因此備受動搖[20]。深化“審判中心主義”改革是破解偵查中心主義、重塑審判權中立與權威的關鍵舉措,讓偵查工作成為庭審的準備工作,讓律師在審判中展開舉證、質證,這樣能夠倒逼偵查機關放棄對封閉偵查環(huán)境的倚重。值得注意的是,審判中心主義絕不意味著要絕對降低偵查工作的依賴,這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若對偵查階段缺少合理的重視,可能會因缺乏證據(jù)信息導致后續(xù)程序與事實判斷失誤。訴訟程序推進愈是深入,司法資源的投入便會愈多;資源成本愈高,涉及主體越廣,后續(xù)糾偏的阻力度則會愈大[21]。同時,在辯方調(diào)查取證權失落的情況下,即使證據(jù)出示在法庭、控辯意見發(fā)表在法庭、裁判結果形成在法庭,也無法排除掉偵查人員通過形式化印證“查明”的案件,希望依靠審判來糾正錯案,審判則是難堪其任。因而,我們強調(diào)審判中心主義、實現(xiàn)庭審實質化也絕不能忽視偵查在事實認定中的重要地位。故而,我們必須正視偵查對查明案件的作用,摒棄錯誤偵查中心主義,形塑符合司法規(guī)律的偵查重心模式,盡可能減少偵查結果錯誤[21]。
首先,“偵查重心”強調(diào)從認識上正視偵查是決定案件實體公正的最重要階段,偵查勾勒出案件實施的基本面貌。偵查人員可以搜查、勘驗檢察以及秘密偵查等方式取及時獲取、固定證據(jù),奠定對犯罪分子定罪量刑之基礎。反之,偵查工作如果不能及時、有力展開,犯罪分子則可能獲得消滅證據(jù)的時間差,對定罪量刑起著關鍵作用的證據(jù)可能不會出現(xiàn)在審判之中。因而必須正視偵查對查明案件事實的重要作用,正視偵查重心。
其次,“偵查重心”強調(diào)辦案人員克己行權。因為偵查把握著訴訟程序的開端,決定著庭審中證據(jù)量,刑事司法必須依靠偵查權。但必須言明,司法依靠的是堅守程序規(guī)則與法律底線的偵查權。辦案人員是偵查權力的載體,權力本身不會偏離制度運行的軌道,是用權之人錯誤之行為才會導致權力脫軌。偵查重心強調(diào)偵查權積極、主動查證之職責,但必須自覺杜絕封閉環(huán)境之下濫用權力之行為,做到權力為公,權力為民。相反,倘若偵查人員不能正確行權,在此基礎上重視偵查,便會與真相發(fā)現(xiàn)背道而馳。
復次,“偵查重心”強調(diào)起訴、審判對偵查工作審查、糾正作用。重視起訴、審判對偵查的糾偏作用,其他權力機關的審查讓錯案三層過濾機制切實發(fā)揮過濾之功能。律師作為私人力量,與公權力抗衡之能力有限;而法律規(guī)定公檢法相互監(jiān)督制約,檢察機關與審判機關可以彌補私主體力量薄弱之弊端。
再者,“偵查重心”重視律師對偵查工作的監(jiān)督。基于權力傾向擴張的屬性,僅由具有一致司法目標的檢法承擔監(jiān)督之職,難免會導致合作壓倒監(jiān)督。而律師代表著被追訴人之利益,履行監(jiān)督之職責師出有名;律師作為法律專業(yè)人士能夠有效地監(jiān)督偵查權的行使;律師介入偵查程序應立足于監(jiān)督偵查人員合法行使職權、防止虛假供述,而非幫助犯罪嫌疑人與偵查人員對抗。這樣能夠實現(xiàn)在不妨礙偵查的情況下,最大限度避免偵查權濫用。
強化辯方的協(xié)商能力是扭轉控方絕對主導地位的必然路徑。即使合意司法中控辯雙方協(xié)商本質上是建立在控辯對抗的基礎之上。辯方能在法定范圍內(nèi)爭取到多大的量刑優(yōu)惠,關鍵在于辯方協(xié)商能力的強弱。協(xié)商能力越強,越能夠與控方的主導地位形成抗衡。認罪認罰制度要走得更遠,保障認罪認罰的自愿性是關鍵,只有在律師有效參與的情況下,才能最大限度保證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明知、明智以及自愿性。在現(xiàn)行法律框架之下,認罪認罰案件的嫌疑人和被告人如果自己沒有聘請辯護律師,也沒有獲得法律援助律師,就只能由值班律師為其提供一些簡要的法律幫助,但難以切實發(fā)揮幫助被追訴人的作用,因而有必要在考慮認罪認罰案件中引入強制辯護制度。
強制辯護是指在一定案件范圍內(nèi),如果被追訴人未委托辯護律師,國家應當為其指定律師辯護,否則就會產(chǎn)生相應的消極性法律后果[22]。根據(jù)《刑事訴訟法》之規(guī)定,指定辯護律師可以分為應當指定型和可以指定型,而應當指定型法律援助具有強制辯護的意味。對于被追訴人拒絕可以指定型辯護的,法院應當準許;被追訴人拒絕應當指定型法律援助的,則需要分情況處理:如果存在正當?shù)木芙^理由,且被追訴人自行委托律師,法院應當同意;如果被追拒絕后未委托律師,則應當由法院另行指定援助律師??梢钥闯?,在應當指定型辯護律師中,被追訴人要么自行委托律師,要么接受其他指定律師。這體現(xiàn)了我國法律援助存在強制性,這更表明辯護律師在特定案件中是不可或缺的。
出于扭轉控方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絕對優(yōu)勢地位、保障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自愿性之目的,應當設計認罪認罰案件強制辯護制度。具體的制度設計有兩條進路:其一,將值班律師作為強制辯護制度的核心,讓被追訴人與值班律師形成一對一的法律關系,消除值班律師轉為辯護律師的制度壁壘;其二,及時為認罪認罰被追訴人指定值班律師以外的法律援助律師,指定辯護律師到任前仍由值班律師提供前期法律幫助。前者可以保障律師快速到位、節(jié)約訴訟資源,但需要進一步提升律師辯護能力;后者雖會擴大對訴訟資源投入,但在辯護質量上卻更勝一籌。無論選擇何種進路,都需要法律進一步明確配套的程序規(guī)則以及法律后果,才能發(fā)揮強制辯護的制度目的?!蛾P于展開刑事案件律師辯護全覆蓋試點工作的辦法》(簡稱《試點辦法》)第11 條規(guī)定了,二審法院發(fā)現(xiàn)一審人民法院未履行通知辯護職責,導致被告人無法在審判期間獲得律師辯護,應認定為“剝奪或者限制了當事人的法定訴訟權利,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并應當依法裁定撤銷原判,發(fā)回原審人民法院重新審判。第12 條規(guī)定了法院及法律援助機構未依法通知、指定辯護時的法律責任?!对圏c辦法》中關于強制指定辯護失職法律后果的規(guī)定是值得肯定的,可以通過看得見的后果敦促辦案人員認真對待強制辯護制度,這應當涵蓋在強制辯護制度設計之中。
作為司法官,法官要認識到公正才是司法改革正當性的錨點,實體公正是維系司法公信力的最重要砝碼[23]。從確保刑事審判的公正性、裁判接受性而言,辯護律師是法庭值得依靠的力量,是法官正確斷案的協(xié)助者。在認罪認罰案件中,保障認罪的自愿性與真實性是審辯雙方共同的責任。基于相同的目標與責任,只有審辯理性協(xié)作、互動才能實現(xiàn)共贏,更有利于認罪案件的高效審理。從法官面向而言,首先,法官應當認真對待審查義務,要充分審查認罪認罰自愿性、具結書內(nèi)容真實性,根據(jù)證據(jù)與法律作出恰如其分的裁決。其次,法官應當鼓勵、督促辯護律師正確、積極地履行辯護職責。復次,法官應當對辯護人提出的程序與實體異議盡可能給予理解與包容,不能因為異議會拖延訴訟進程就加以忽視。再次,法官應當對辯方的看法、疑慮及時釋明,禁止因認罪認罰就忽視辯方的正當需求,否則認罪認罰只會成為侵犯被追訴人辯護權的工具。再者,法官應當尊重辯護律師的辯護意見,無論適用何種程序,如果法官不采納辯護律師意見,法官都應當就此問題作出說理。此外,法官應當積極履行闡明義務,法官作為法庭的指揮者,應當為辯護律師就審查起訴事實及證據(jù)、提出量刑意見、程序選擇等事項進行合理的指導與釋明;當發(fā)現(xiàn)辯護律師偏離辯護重點時及時指出。法官的適度釋明與訴訟關照有助于弱化控辯雙方實力差距,也有利于控辯雙方交流[24]。
從律師辯護面向而言,律師應當尊重法官的庭審指揮權,積極表達己方主張的同時尊重法官在庭審中作出的決定。同時,辯護律師不能在知曉控方指控事實正確、量刑建議得當、證據(jù)具備證明力及證據(jù)能力的前提下仍與控方對抗,進行表演式辯護。這種辯護只會造成控辯雙方的無謂對抗、干擾法官工作,非但無益于偵查查明,還增加訴訟成本、降低訴訟效率。此外,律師應當承擔一定的對法庭的真實義務,形塑公正審判。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如果律師盲目為被追訴人服務,不向法庭履行真實義務,那么辯護律師參與訴訟不但無助于案件事實真相的查明,而且還會遮擋法官視線,阻礙事實真相發(fā)現(xiàn),造成審辯沖突。
對于認罪認罰案件律師是否可以做無罪辯護,理論與實務界存在較大爭議。不少人認為,被追訴人都認罪后就無罪辯護就失去存在空間。檢察官也認為,既然被告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即表明了其承認犯罪事實的存在,如果辯護人仍然作出“騎墻式辯護”[25],相當于單方面撕毀“承諾”。但這種觀點具有較厚重的功利主義色彩。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與律師無罪辯護并存是才能最大限度保護被追訴人權利、保障認罪認罰真實性。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55 條規(guī)定的“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可見發(fā)現(xiàn)客觀真實是一切法律行為的底線。律師辯護也應當秉持如此之標準。律師根據(jù)證據(jù)與法律選擇作出無罪辯護也是發(fā)現(xiàn)真相的應然之舉。同時,刑事法律僅將被追訴人自愿的認罪作為認罪認罰制度得以實施的必要條件,律師態(tài)度不影響該制度的運行[26]。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陳國慶認為:“若被告人系自愿認罪認罰并簽署具結書,即使律師提出無罪或者罪輕辯護意見,法庭經(jīng)過審理認為檢察機關指控罪名正確的,仍然應當依法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边@足以表明律師無罪辯護與被追訴人認罪認罰在規(guī)范層面并行不悖。此外,司法審查對認罪自愿性的強調(diào)也為律師無罪辯護提供了依據(jù)。在認罪認罰案件中,不乏被追訴人名義上認罪認罰,實際上并非出于本意的例子,替人受過、受騙認罪、威脅認罪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律師面臨此種情況作出無罪辯護是律師使命所在[27]。此種情況下,如果辯護人僅根據(jù)認罪認罰就選擇作罪輕辯護,這實質上不利于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背離了對被追訴人的忠誠義務,也違背辯護律師對法庭的真實義務[28]。另外,辯護律師之獨立地位也為無罪辯護提供正當依據(jù)。被追訴人非法律專業(yè)人士,可能其選擇于自己有利的認罪認罰,實際有礙于自身利益。法律肯定辯護律師之獨立地位是國家對弱勢被追訴人的關照,體現(xiàn)了國家家長主義之理念。律師獨立于被追訴人意見的無罪辯護可以過濾檢察官對輕微案件“一訴了之”的懈怠行為;也有利于在出現(xiàn)新證據(jù)時能夠攻擊控方證據(jù)體系,運用“存疑有利于被告人”的定理作出無罪辯護,動搖控方的有罪指控,為被告人獲取最大利益[29]。
應當明確,允許認罪認罰與無罪辯護并存之目的在于保障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維護司法公正。倘若辯護律師采取此種辯護策略是投機行為,僅是為了模糊庭審焦點,此時,應當限制這種辯護形式。
值班律師法律幫助的快速性、及時性是委托律師與法律援助律師無法比擬的。值班律師制度之所以飽受詬病,主要是因為值班律師成為權力的“背書者”而非權利的“保障者”,以及值班律師法律幫助效果不彰。不少學者主張賦予值班律師辯護人地位,這樣實踐中的許多棘手問題都能迎刃而解[30]。從應然的角度講,確認值班律師辯護人地位能夠回應許多非議[31],但具體制度設計還要綜合制度價值、訴訟資源等多方面因素后從長計議。從實踐層面來看,要讓值班律師發(fā)揮應有作用,需從程序、規(guī)則著等細微處著手。首先,破除值班律師對地方機關的依附,其中關鍵則在補貼獨立于地方機關。應當將值班律師納入省級人財物統(tǒng)一管理,杜絕由當?shù)貦z察院墊付甚至支付值班律師補貼的行為。這樣值班律師才有“中立”之基礎。其次,大幅提高值班律師補貼是應有之義,如此才能激發(fā)值班律師充分展開法律幫助的動力。復次,形成固定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模式。值班律師輪流坐班導致提供的法律幫助具有流動性與臨時性,這不僅阻礙值班律師工作積極性,同時也會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產(chǎn)生困擾:無法保證不同值班律師提供相同的咨詢意見,這會加劇被追訴人的認識困境。再者,保障值班律師雙向約見權?!缎淌略V訟法》第36 條第2 款規(guī)定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約見值班律師的權利,但這一規(guī)定是單向的,是否約見由被追訴人決定。在被追訴人不清楚權利內(nèi)容與權利行使方式情況下,約見權實際上處于被動放棄狀態(tài)。從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利角度出發(fā),給予值班律師主動約見的權利是應有之義,讓值班律師從被追訴人處了解案件情況,才能有效釋放值班律師制度價值。同時,落實值班律師閱卷權。值班律師有效法律幫助應當是建立在對案情有充分的認知之基礎上,充分的閱卷才能多方面了解案情,鼓勵推廣電子化閱卷,這樣才有助于發(fā)揮值班律師的實質效力。綜合落實上述措施,值班律師才有有效參與認罪認罰程序的動力支持。
人權保障程度已然成為衡量一國法治發(fā)展水平的重要指標。刑事訴訟法實施四十年來,我國刑事訴訟越來越重視對人權尤其是對被追訴人人權的保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后,提高了速裁、簡易程序的適用比例,被追訴人以認罪供述換取程序從簡、量刑從寬,而以實質化庭審處理案件的比重便順勢降低。在被追訴人各項權利都克簡的情況下,更應當切實發(fā)揮辯護律師之作用,做到簡程序而不減權利。律師作為被追訴人利益之維護者,應當在偵控審各個階段切實發(fā)揮把關者、協(xié)作者以及保障者之作用。同時,律師應充分運用法庭辯論策略,將證據(jù)辯護、法律辯護與情理辯護充分結合,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扛起保障被追訴人權利、保障司法公正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