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偶然的事情》中的死亡本能與心理防御

[摘? 要]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1899—1977）的短篇小說《純屬偶然的事情》（A Matter of Chance） 講述了一對被迫離散的夫婦是如何在同一輛列車上多次擦肩而過的唏噓故事。本文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中的死亡與心理防御部分為理論框架，試圖解開其中的一些疑惑之處：小說中明明那么多次團聚的機會為什么全都以失敗告終？為什么盧仁的毒癮使其堅定了自殺的決心？結論是，盧仁的心理防御機制在阻止他與妻子團聚方面發(fā)揮了作用。超我對盧仁毒癮的懲罰機制使其產(chǎn)生了深深的自我厭惡和虛無感，最終將他推向了死亡。

[關鍵詞] 納博科夫? 《純屬偶然的事情》? 精神分析? 心理防御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一、引言

《純屬偶然的事情》是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1]于1924年在柏林寫的短篇小說。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fā)后，納博科夫一家被迫離開俄國，后來定居柏林?；谧约旱挠H身經(jīng)歷，納博科夫多以流亡為題材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被譽為1917年后流亡作家中的代表人物。而《純屬偶然的事情》中的主人公阿列克謝·盧仁被塑造為一名俄國流亡分子，延續(xù)了納博科夫以流亡的俄國人作為其小說主角的傳統(tǒng)。

盧仁在經(jīng)歷了五年的流浪生活后，最終在柏林到巴黎的特快列車上做了一名餐車服務員。而在流亡的無盡絕望中，他成了一名可卡因成癮者，最終他決定將自己的頭夾在兩輛相連車廂的緩沖器之間自殺。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準備實施自殺計劃的當天，他親愛的妻子列娜就和他在同一輛列車上，可憐的妻子孤身遠赴巴黎，并在列車上遇到了丈夫家族的一位朋友——老烏克托姆斯基公爵夫人。

細讀小說，發(fā)現(xiàn)作家為這對可憐的夫婦至少安排了五次重逢的機會，但無一例外，每一次即將成真的團聚總是破滅得“剛剛好”，難道正如作家為這個故事命名的那樣嗎？一切只不過是“純屬偶然的事情”？第一次是盧仁主動要求去各個車廂分發(fā)訂餐單，但是餐車領班卻以馬克斯分得快為由，扼殺了“盧仁在分發(fā)訂餐單時與妻子重逢的”機會。第二次是盧仁去各車廂告知乘客開飯時間，當他在其中一個車廂看到老公爵夫人時，極力克制由老公爵夫人引發(fā)的熟悉感，否認道：“真荒唐，讓她見鬼去吧?！庇谑窃俅问チ撕妥诶瞎舴蛉松磉叺钠拮酉嗑鄣臋C會。第三次是列娜剛進入餐車就因受到陌生男人的驚嚇而返回車廂，反而把結婚戒指弄丟了。第四次是盧仁沒能發(fā)現(xiàn)妻子遺落在餐車上的戒指，卻被他身后的同事?lián)炝似饋?，還仔細查看了戒指上刻著的主人的身份線索。第五次是當列娜返回餐車意欲尋找戒指時，卻被“無故嘆氣”的保潔阿姨告知餐車已經(jīng)脫離了車廂。整個故事中充滿了這對可憐夫婦即將團聚的線索，但在最后關頭，納博科夫卻總是無情地阻止本應發(fā)生的重逢，一次次顛覆了讀者的期望。

此外，死亡顯然是這部小說最重要的主題之一。盧仁幾次自殺念頭的出現(xiàn)都是在其吸毒之后，但令人困惑的是，一方面盧仁還沉醉和不舍于“如此令人陶醉的毒品，效力剛出來，馬上就打斷，實在可惜[2]”，另一方面這種美妙的感覺卻不斷堅定著他自殺的決心。

為了更好地理解小說中重逢機會的流失，以及盧仁的自殺欲望與毒癮之間的關系，本文旨在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中的死亡與防御部分為理論框架，深入挖掘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探討人物的行為與心理機制之間的關系。

二、盧仁的死亡行徑

在短篇小說《純屬偶然的事情》中，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著整個故事。在作者的筆下，一種勢不可擋的絕望感似乎吞沒了一切。在如此環(huán)境下，死亡作為一種有效的逃避方式，是那么具有吸引力。而這種死亡的吸引力被弗洛伊德定義為“死亡本能”（death drive），即thanatos。他認為，死亡是人類的一種生物本能，所以堅信在人類的生物構成中，一定有某種東西可以解釋這種死亡行徑（death work），這種心理的和肉體的自我毀滅的傾向[3]。

故事主人公盧仁的死亡行徑表現(xiàn)出一定的階段性，即從最初尋求一種精神之死，到后來“自然”演變成對終極解脫——肉體之死的向往，從而徹底實現(xiàn)自我毀滅的本能驅動。下文擬運用弗洛伊德的死亡理論以幫助理解盧仁的整個死亡行徑。

1.毒癮——追尋精神之死的路徑

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理論認為，死亡的巨大吸引力在于它能夠“將我們的思想和情感脫離了具體行動和責任構成的日常世界”[4]。泰森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中引申了死亡的兩種含義——生物死亡和情感死亡。他聲稱“即使不是生理上的死亡，情感上的死亡也很有吸引力，至少在潛意識層面上是如此”[4]。他對這一結論的進一步解釋是，如果一個人沒有任何感覺，那么他就不會受到傷害。一種強烈的自我保護的意識滋生了不去感受的欲望，從而選擇采取行為消極、情感漠然的生活方式，將自己與整個世界保持距離[4]。反觀盧仁染上毒癮的行為，不正是出于一種對情感死亡、精神死亡的渴望嗎？時局的動蕩、流亡的生活，現(xiàn)實是那么令他痛不欲生，在死亡本能的驅動下，通過吸食可卡因暫時逃離不堪現(xiàn)實，幫助盧仁開啟了自我毀滅之旅[1]。

除了可卡因能夠通過麻痹人們的意識，從而最終“幫助”人們達到“情感死亡”的理想狀態(tài)，看似危害性更小的香煙也具備類似的解憂功能。老公爵夫人即便在只有一天的短途旅行中，她首先考慮到的是所乘車廂是否可以吸煙。此外，火車行駛途中，窗外建筑物上巨大的香煙廣告真實反映了香煙在那個動蕩時代的受歡迎程度。小說故事發(fā)生在1924年，那是一個政治動蕩的時代，苦難成了人們生活的底色，香煙和毒品被苦苦掙扎的人視為“救命稻草”。在無力改變的現(xiàn)實世界，人類的心理防御機制只能通過短暫的逃避現(xiàn)實以換取茍延殘喘的勇氣。而人類爭相吸食成癮性物質的行為，只是自我毀滅的生物驅動力的外化表現(xiàn)。

至于這些“美妙的毒品”的毀滅性影響，吸食者并非不知情，相反，毀滅性越強越是迷人。這一點可以從盧仁的悲劇結局中得到很好的證實。毒品不光損害了他的身體和思維，“可卡因吸得太頻繁，思維已經(jīng)嚴重受損。鼻孔的內(nèi)壁上有兩小塊地方又腫又疼，疼痛還在往膈膜一帶發(fā)展。”但最可怕的是這種毀滅性質的行為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荒廢人生”的感覺，每吸一次，這種荒廢人生的感覺就更強烈，逐漸演變?yōu)橐环N深深的自我厭惡，最終引發(fā)極端的自殺行為。

2.超我的懲罰機制與盧仁的自殺行為

盧仁對自己吸食毒品行為的矛盾和悔恨的情緒也可以用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構學說來解釋。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是：人格由三部分構成——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大腦的完全潛意識部分，代表人類最為原始的、一種滿足本能沖動的欲望。在《純屬偶然的事情》中，主要人物的自我毀滅欲望是人的原始欲望中最突出的一種。相比本我根據(jù)快樂原則運作，自我遵循現(xiàn)實原則，以合理的方式滿足本我的要求，調節(jié)本我的原始欲望是自我的主要職責。而超我是良知或內(nèi)在的價值判斷。然而，當現(xiàn)實只剩下絕望時，正如小說中所塑造的那般，自我對原始欲望的調節(jié)和壓制功能在很大程度上失效了。因此，現(xiàn)實的絕望擊倒了盧仁的自我，而缺乏自我調節(jié)的本我則肆無忌憚地用死亡的原始欲望完全占據(jù)了盧仁的頭腦。

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管制者，以道德心的形式運作，維持個體的道德感、回避禁忌。超我最重要的作用機制是“懲罰”——一旦違背了道德準則，超我就會通過使主體產(chǎn)生一種無意識的負罪感，對其進行懲罰[5]。而最終把盧仁推向死亡深淵的不正是一種荒廢生命的負罪感嗎？如此一來，就可以理解為什么盧仁的吸毒行為成了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因為他深知自己的吸毒行為是不被社會允許的，癮君子就是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只能茍活在黑暗中。而盧仁的行為自然啟動了其人格結構中超我的懲罰機制，深知違背了社會道德規(guī)范的盧仁并非心安理得地自我墮落。正因如此，他的自我厭惡感和內(nèi)疚、悔恨等消極情緒愈發(fā)強烈，最終他不堪忍受超我對其“自我厭惡”的懲罰，選擇了自殺。

三、心理防御機制的再現(xiàn)

生活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越是個體的自我毀滅性行為，越是死不悔改，即便明知其危害性。而弗洛伊德就曾從人類的心理防御機制的角度，解釋了人類的這種自我毀滅趨向：因為我們害怕，如果仔細考察這些破壞性行為，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結果，于是產(chǎn)生了一種無意識愿望——努力壓抑意識的覺醒，以免了解真相后手足無措。而心理防御機制是一個相當龐大復雜的體系，形式多樣，包括選擇性感知、選擇性記憶、否認、回避、移置、投射和心理倒退[4]。下文主要以心理防御為視角，解讀盧仁在看到讓其心煩意亂的老公爵夫人之后的一系列反常行為，以及與小說整體陰沉基調格格不入的“幸福回憶”所起的作用。

1.幸?；貞?/p>

心理倒退作為一種最復雜的防御形式，化身為人物心理健康的守護者?！靶睦淼雇恕敝傅氖恰皶簳r回歸先前的心理狀態(tài)，是一個重溫往事的過程”。之所以說它是一種心理防御形式，是因為它能讓我們的思緒擺脫當前的困境[4]。而小說中與整體陰沉基調格格不入的幸?；貞洸糠謩t實現(xiàn)了這樣一種心理倒退的作用。回憶是這個故事中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可以說，這個故事的大部分內(nèi)容是由主要人物的回憶串聯(lián)起來的。例如，盧仁時常回憶自己曾經(jīng)的美好生活，透過他的回憶，我們仿佛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圣彼得堡的那所房子，“書房里擺著加了厚軟墊的家具，沿著家具的曲線邊緣綴著真皮飾扣”[2]。盧仁的這段回憶可以說非常稀疏平常，回憶得相當細節(jié)化，連書房里家具邊緣上的真皮紐扣都一遍遍地回憶著，可正是這樣，盧仁對家的思念才被表露得淋漓盡致，也體現(xiàn)了納博科夫寫作時在細節(jié)處理上的別具匠心。

另一段重要回憶則是透過老公爵夫人之口，緩緩展開了一幅俄國曾經(jīng)的鄰里和諧、家庭溫馨的日常生活畫卷，同時也正是這段回憶把小說中的主要人物關系串聯(lián)起來。小說以“純屬偶然的事情”為題的巧妙之處在這里再次體現(xiàn)：年輕女人正好在列車上遇到了丈夫家族曾經(jīng)的鄰居，本是概率渺小的事情卻這樣真實地發(fā)生了，反觀盧仁與同在一輛列車中的妻子多次擦肩而過，更能體味小說標題的深邃之處。當盧仁的妻子列娜和老公爵夫人談起過去的平凡生活時，一種輕松愉快的語調突然打破了整部小說的陰郁，作家在這部分使用的形容詞到處流露著回憶給當下帶來的快樂——“燦爛地笑了”“以一種自滿和親切的語氣”“再次笑了”“輕快而不悲傷的聲音”等[1]。

不論是盧仁對家的回憶，還是老公爵夫人對那段與盧仁一家比鄰的回憶，細微且平凡是其共同點，而這些回憶對回憶者所起的作用也是類似的。盧仁流亡經(jīng)歷中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對過去幸福生活的回憶了，而對于同樣在現(xiàn)實中苦苦掙扎的老公爵夫人和列娜來說，簡單的回憶把她們帶回到從前快樂的心理狀態(tài)，暫時遠離了痛苦的現(xiàn)實。雖然這種久違的快樂只持續(xù)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但它仍然為原本枯燥的生活注入了一絲生氣，正因還有回憶的存在，苦難中的人們才能不時地得到一絲慰藉，繼續(xù)對抗不堪的現(xiàn)實。

由此可見，對過去平凡生活的回憶其實是心理防御機制在起作用，通過心理倒退的形式，將痛苦的人們暫時從現(xiàn)實中拯救出來，重溫昔日的幸福，從而重新獲得堅持下去的一線希望。

2.防止認出老公爵夫人

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盧仁在看到讓其心煩意亂的“老公爵夫人”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行為是反常的。而以心理防御機制為視角，重新審視這些反常行為，一切就顯得很明了，即盧仁的潛意識在看到老公爵夫人的一瞬間開啟了防御機制，為了“保護”主體，先后采取了“選擇性感知”“回避”和“否認”等策略阻止盧仁想起老公爵夫人的身份。

心理防御的核心是努力將我們潛意識的內(nèi)容保留在潛意識中，從而起到保護主體的作用?；诖?，我們可以做一個假設，如果盧仁成功地記起了老公爵夫人是誰，緊接著會發(fā)生什么呢？認出了老公爵夫人，就相當于和妻子重逢，這次就不再是“偶然”發(fā)生的概率了，而是百分之百會發(fā)生的。如此一來，和妻子的重逢意味著他生命中僅存的唯一美好重新出現(xiàn)，他的自殺計劃將會動搖，就無法平靜地實現(xiàn)自我毀滅的最后一步。然而從盧仁對自己染上毒癮的強烈自我厭惡，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他沒有勇氣想象妻子得知現(xiàn)在的他是一個癮君子的反應，她會多么失望和痛苦啊。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與妻子的重逢會給盧仁帶來更多的痛苦，因為妻子的出現(xiàn)意味著他作為一個丈夫的身份重新回歸，相應的照顧家庭的責任也就回歸了，然后他會痛苦地在自己自我毀滅的欲望和責任中掙扎。于是，盧仁的潛意識明顯察覺到一旦認出老公爵夫人后會有更大的心理痛苦，防御機制開啟，阻止盧仁意識的回歸。

因此，盧仁的心理防御機制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看到老公爵夫人的一瞬間，明明被這無意中的一瞥擾亂得心神不寧，盧仁卻“匆匆返回來”，而不是去靠近看一看，或者直接走近詢問對方是否認識自己。首先，盧仁的防御機制采取了“選擇性感知”策略，有選擇地把眼前閃過的老公爵夫人當作一個陌生人。

其次，盧仁反復地極力“否認”自己可能認識老公爵夫人的可能性。雖然當盧仁看到老公爵夫人的臉時，一種陌生的熟悉感立刻涌上心頭，并且在返回餐車車廂的一路上一直在想老公爵夫人的身份，但他卻有意識地努力驅散自己的困惑——“讓她見鬼去吧，真荒唐”[2]。通過反復否認，他拒絕與老公爵夫人接觸。

第三，“回避”是指遠離那些激發(fā)某些無意識——例如被壓抑的體驗或情感——使我們心生焦慮的人和事[4]。盧仁對擾亂他的老公爵夫人的“回避”是相當明顯的。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短暫地”落在老公爵夫人的臉上[1]。然后，盡管“他被那張臉非常熟悉的東西打動了，但他匆忙穿過車廂”，而不是仔細看一眼，或是采取任何其他常規(guī)做法以查明心中對老公爵夫人身份的疑惑。尤其是，盧仁下意識的動作——“匆忙返回”，更是生動地表現(xiàn)了盧仁潛意識里的恐慌和他想盡快逃離的愿望。

通過對盧仁看到老公爵夫人之后的心理防御機制的解讀，可以發(fā)現(xiàn)盧仁的潛意識認為記起老公爵夫人是危險的，于是通過“選擇性感知”“否認”和“回避”一系列策略，繼續(xù)壓抑潛意識中被壓抑的部分，以自我保護。

四、結語

納博科夫看似在其短篇小說《純屬偶然的事情》中講述了一個“純屬偶然”的故事——盧仁夫婦一次次的擦肩而過只是一個概率問題罷了，但同時作家似乎又故意露出一些細微的牽強之處，引導讀者深度思考。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視角下重新審視故事邏輯，可以發(fā)現(xiàn)所謂“偶然”實則為“必然”，個人的悲劇實則是一個動蕩社會的必然產(chǎn)物，納博科夫運用巧妙的語言，對彼時的黑暗社會對人們精神的荼毒發(fā)出了痛切的吶喊。

參考文獻

[1]? ?Nabokov V.The Stories of Vladimir Nabokov[M].New York：Vintage Books，1997.

[2]? ? 納博科夫.納博科夫短篇小說全集[M].逢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

[3]? ? 泰森.當代批評理論實用指南：第2版[M].趙國新等，譯.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4.

[4]? ?Tyson L.Critical Theory Today：A User-Friendly Guide[M].New York：Taylor&Francis Group，2006.

[5]? ? Bressler E C.Literary Criticism：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M].New York：Pearson Education，2011.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謝雅慧，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