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賢圖

羅賢慧

先妣嘗謂某曰：“……汝父為吏至廉，又于物無所嗜……在綿州三年……罷官，有絹一匹，畫為《七賢圖》六幅，曰此七君子吾所愛也。此外無蜀物?！薄繗q時設(shè)席祭祀，則張此圖于壁，先妣必指某曰：“吾家故物也?！?/p>

——歐陽修《七賢畫序》

時 間??北宋慶歷八年

地 點? 揚州

人 物? 歐陽修 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學(xué)家，景德四年（1007）生于綿州（今四川省綿陽市），時任揚州知府

夏大富 揚州大戶，丞相夏竦遠(yuǎn)房堂弟

楊攸之 揚州府通判

王舉倫 揚州府參軍

修 母 鄭氏，歐陽修之母

薛 氏 歐陽修之妻

焦 翁 歐陽修家仆，曾經(jīng)的“神偷焦三”

梁山虎 淮河水工頭領(lǐng)

梁大嫂 梁山虎之妻

宣旨官，鄉(xiāng)紳耆老、屬官、差役、百

姓若干

[開幕曲：說一段，文章太守名千古；

唱一出，薪火相傳《七賢

圖》。

分明是，醉翁非醉心所顧；

燃肝膽，只為蒼生秉天燭！

序 幕

[霹靂震天，黑云翻墨，狂風(fēng)怒號，暴雨傾盆。頃刻間，風(fēng)卷巨浪東沖西決，洪水滔天檣傾楫摧……風(fēng)雨聲、哭喊聲、呼救聲混成一片……

[畫外音：“速報揚州府，澶、魏河決，速請救災(zāi)——”

[靜場。燈光重啟。

[揚州城外接官亭。

[楊攸之率闔府官吏、僚屬及當(dāng)?shù)睾郎檀筚Z、鄉(xiāng)紳耆老迎接新任知府歐陽修進(jìn)城，幾個水工混在迎候人群中。

[夏大富帶一隊鼓樂儀仗上，燈籠彩盞，鼓樂喧天。

楊攸之 夏員外這是何意？

夏大富 新知府上任，我送點排場。（對鼓樂儀仗）先歇了！一會兒新知府歐陽修大人來了，敲的要敲響，吹的要吹昂（āng）！

[夏大富示意王舉倫，到一旁私語。

夏大富 聽說，昨日澶、魏兩河決口……

王舉倫 州府已具文上報，請旨救災(zāi)。丞相那邊，還請員外多多關(guān)照！

夏大富 放心！只要我堂兄——丞相夏竦大人在，淮河年年決口，你我年年發(fā)財！

王舉倫 只怕這新知府歐陽修……

夏大富 管他啥子修，到了揚州，這淮河大堤都要“年年修”，還得“你我修”——你看那通判楊攸之，這幾年敢不敢放個屁？

王舉倫 那是那是！

夏大富 背靠大樹好乘涼，財源滾滾達(dá)三江！跟到夏丞相，你升官，我發(fā)財！嘻嘻嘻！

[馬車聲起，眾人肅立恭候。

楊攸之 通判楊攸之率闔府屬官、鄉(xiāng)紳耆老，恭迎知府大人！

眾 人 恭迎知府大人！

[馬車上。薛氏扶修母從馬車上下來。

修 母 諸位有禮了！老婦代子傳話：澶、魏河決，災(zāi)情緊急，他已自水路去江口碼頭踏訪災(zāi)情，諸位大人還請自便。

眾 人 啊？！

楊攸之 這……既如此，諸位就且散了吧！

[眾屬官、耆老議論紛紛下。

夏大富 擺開排場他不來，還敢跟我耍大牌?。ㄒ荒_踹向鼓司）仙人板板，還敲個鏟鏟！滾！（罵罵咧咧帶樂隊下）

[水工偷偷商議。

水工甲 知府去了江口碼頭，快去告訴梁大嫂！

水工乙 對，江口碼頭，攔轎喊冤！

[眾水工下。

[薛氏從馬車拿下包裹、木匣。馬車下。

修 母 圖拿好了？

薛 氏 （拍拍木匣）婆母放心，好生收著。

修 母 記好——啥都丟得，唯有這《七賢圖》丟不得！

薛 氏 媳婦謹(jǐn)記。婆母請先行。

[二人下。

楊攸之 （沉吟）不見百官，先見百姓，這新知府倒是奇怪。

王舉倫 不如下官陪大人也去碼頭看看。

楊攸之 也好！去碼頭！

[二人下。

[切光。

第一場 巡災(zāi)

[江口碼頭。一間茶棚，門口方桌條凳，掛“茶飯”店招。

[梁大嫂在茶棚門口翹首張望。

[人煙冷寂，一群饑民沿路乞討。

[幫腔：（唱）逃不完的荒，

討不盡的口！

見人哀哀告，

逢店苦苦求——

饑民甲 老板娘，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饑民乙 給點吃的吧！

梁大嫂 （拿出幾塊燒餅分發(fā)）拿去吧！可憐，造孽哦！

眾饑民 多謝老板娘！多謝老板娘！

梁大嫂 唉！啥子老板娘哦——老板進(jìn)班房，愁死他婆娘！

[梁大嫂又到路口張望。眾饑民下。

[歐陽修與焦翁上。

歐陽修 （唱）野樹花爭發(fā)，

春江水亂流。

醉翁新辭滁州牧，

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但見澶、魏兩河決，

水漫沙岸與汀州。

淮河年年鬧水患，

為何無人察根由？

微服私訪到江口，

欲尋良方解民憂。

“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如今連年水患，竟如此凋敝冷清了。

焦 翁 這洪水滔滔，倒像當(dāng)年綿州發(fā)大水。

歐陽修 常聽母親說，先父任綿州推官時，涪江決口，先父率眾壘土為堤，筑城抗洪。

焦 翁 我那時還是“神偷焦三”，因盜竊大戶，被打入死牢。幸得恩公讓我號令江湖群雄，抗洪救人，將功折罪。不然，我早就進(jìn)了閻王殿、喝了孟婆湯咯。（見茶棚，摸摸肚皮）說起喝湯，老爺該是餓了吧？

歐陽修 是該過午了。

焦 翁 老板，整點茶飯來哦。

梁大嫂 （頭也不回）缸里沒米，堂上無客，小店今天關(guān)門歇業(yè)！

焦 翁 關(guān)不得，關(guān)不得，（趕緊進(jìn)店，大剌剌坐下）客都坐起咯！

歐陽修 行路人只求果腹充饑，勞煩大嫂了。

[梁大嫂正要回話，水工甲乙等上，梁大嫂連忙迎出。

梁大嫂 如何？見到新知府沒有？

水工甲 知府沒去接官亭，說是到江口碼頭微服巡災(zāi)來了。

梁大嫂 江口碼頭？

水工甲 對！

梁大嫂 除了討口子，這半天鬼影子都沒得一個啊?。ɑ仡^打量歐陽修）莫非是他？

水工甲 （就要沖上去）那我去……

梁大嫂 （一把拉?。┠?！待我試他一哈，你們一邊看到。

[水工甲乙等躲在一邊暗中觀察。

焦 翁 店家，再不上菜，我腸子都碰得肝花響了！

梁大嫂 來咯！客官稍等哈。

[梁大嫂入內(nèi)。

歐陽修 大嫂，城里遍地饑民，城外田地荒蕪。百姓有地不種，卻是為何？

梁大嫂 種地？淮河年年決口，洪水過處，人畜浮尸遍野，莊稼顆粒無收，哪個敢種？

歐陽修 官府不曾治河？

梁大嫂 揚州有兩怪——年年治河，越治越豁；年年剿匪，越剿越多！

歐陽修 這是為何？

梁大嫂 這些門道，我們小老百姓就不懂咯?。ǘ酥票P上，布碗）后廚只剩點青菜豆腐，最后兩個雞蛋分三個菜做了?？凸俾霉?！

焦 翁 （挖苦）兩個蛋做三個菜——硬是虧了這么大的碗哦！

梁大嫂 只有這點料，愣是七仙女也變不出花來哦。

歐陽修 大嫂好手藝，這幾道菜正應(yīng)了一首詩。

梁大嫂 詩？

[焦翁、梁大嫂湊上前來。

歐陽修 （指點碗盤）你們看——

（唱）兩個黃鸝鳴翠柳，

焦 翁 （念）蛋黃擱到蒜苗頭。

歐陽修 （唱）一行白鷺上青天，

焦 翁 （念）青菜葉溜蛋白片。

歐陽修 （唱）窗含西嶺千秋雪，

焦 翁 （念）蒜蓉顆顆拌蛋白。

梁大嫂 那這個湯是？

歐陽修 （唱）門泊東吳萬里船！

焦 翁 （念）明明是——白開水煮豆腐丸！

梁大嫂 哎呀呀！先生果然一肚子詩文，不像有些人——一肚皮壞水！

焦 翁 你說哪個哦！我家老爺是新任揚州知府、大名鼎鼎的歐陽修、歐陽大人！

梁大嫂 啥子咹？新知府？歐陽大人？（偷偷向眾水工示意，跪地高呼）知府大人，民婦有冤哪！

[眾水工上前。

水工甲 （高舉申冤狀，跪行）知府大人救救我們哪！

眾水工 救救我們哪！

[歐陽修上前接過訴狀，扶起眾人。

歐陽修 眾鄉(xiāng)親有何冤屈？為何求救??？

梁大嫂 大人——

（唱）前日官兵來“剿匪”，

三汊灣里逞兇惡。

殺了老少八十六，

可憐我老爹也沒跑脫。

我那男人梁山虎，

五花大綁遭活捉。

臨行參軍還放了話——

歐陽修 什么話？

梁大嫂 說要把三汊灣的人全部抓來——

焦 翁 抓來干啥？

梁大嫂 （唱）砍、腦、殼！

眾水工 大人，救救我們哪！

歐陽修 豈有此理！那三汊灣可有匪眾？

梁大嫂 啥子匪哦！

（唱）都是水工和漁民，

窮得無地可立腳。

交不出租稅積欠，

三汊灣里把難躲。

水工乙 我們村里有一家，交不出租稅積欠，

梁大嫂 （唱）男人白天被打死，

婦人當(dāng)晚哪——就懸了吊頸索！

歐陽修 這還了得！

梁大嫂 州府下令“剿匪”，一個人頭賞錢一百。那些黑良心的，為拿賞錢，不管啥子人，都說成土匪。

焦 翁 怪不得——年年剿匪，越剿越多！

歐陽修 原來如此！

梁大嫂 可憐我男人梁山虎，本是水工頭領(lǐng)，如今被打入死牢，好造孽哦！

焦 翁 硬是造孽哦！

眾水工 求知府大人救頭領(lǐng)，為我們申冤哪！

歐陽修 你們申冤，除了訴狀，可有物證？

水工甲 哦，有一本……

梁大嫂 （趕緊打斷）有一本辛酸賬哦！

水工甲 （不解）大嫂，明明……

梁大嫂 （又打斷）明明白白寫到狀紙上的！（眉眼示意）

歐陽修 也罷，本府定當(dāng)詳查。

[楊攸之、王舉倫率幾名差役上。

楊攸之 下官通判楊攸之，拜見知府大人！

王舉倫 見過知府大人。哼！哪來的亂民，妖言惑眾，統(tǒng)統(tǒng)拿下！

眾差役 是！

歐陽修 且慢！

[眾水工連忙護(hù)住梁大嫂，焦翁也上前相護(hù)。

王舉倫 大人？

歐陽修 他們是找本府申冤的百姓！

楊攸之 嗐！朗朗乾坤，何冤之有？

歐陽修 有冤無冤，自需查證?？珊霸o罪，何必捕人？

王舉倫 這……

歐陽修 （收好訴狀）眾鄉(xiāng)親放心，所訴之事本府自有定奪。

梁大嫂 多謝知府大人！

眾水工 多謝青天大老爺！

歐陽修 二位大人可愿與本府探牢問話。

楊攸之 大人欲問何人？

歐陽修 梁山虎！

王舉倫 ??？！

楊攸之 我等自當(dāng)同往，請！

歐陽修 請！

[歐陽修與楊攸之、王舉倫等人下。

焦 翁 （故意延后）放心！我家老爺肯定還你們公道！

眾 人 多謝老爺！

焦 翁 不謝不謝?。ɑ仡^一看）糟了！攆不上了?。ǜ纷废拢?/p>

水工甲 大嫂，明明有個賬本，為啥不說？

梁大嫂 瓜娃子！那是兄弟們保命的護(hù)身符，比大明寺的觀音菩薩還靈。山虎說了，不能隨便交出去。

水工甲 可頭領(lǐng)他……

梁大嫂 唉！他在牢里頭，怕是遭罪咯！

[切光。

第二場 查獄

[揚州府大牢。

[梁山虎披枷戴鎖囚于牢中。

[牢頭帶幾名獄卒牢外巡邏。

梁山虎 （唱）手上楓木枷，

腳下鐵鎖鏈，

入死牢一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

都說是日月如鏡朝暮懸，

鬼神勘察生死權(quán)。

卻為何生生把人活路斷，

但憑貪官劣紳一手遮天？

罷罷罷！

砍頭不過碗大的疤，

二十年后又是好漢！

黃泉路上我抬眼看，

不信這世上沒有輪回報應(yīng)，因果循環(huán)！

[內(nèi)喊：“知府大人到！”

[歐陽修率楊攸之、王舉倫等人上。

楊攸之 梁山虎何在？

牢 頭 大人，他就是。

楊攸之 知府大人問話，桌椅伺候。

牢 頭 是！

[獄卒搬來桌椅。

歐陽修 （唱）急匆匆探大牢主意已定，

水患深匪患重欲問究竟。

梁山虎 （唱）梁山虎我心下暗自沉吟，

這狗官他又有什么歹心？

楊攸之 （唱）摸不透新知府是何秉性，

探大牢他圖利還是圖名？

王舉倫 （唱）進(jìn)大牢心忐忑杯弓蛇影，

歐陽修他莫非知曉內(nèi)情？

歐陽修 （唱）災(zāi)情急民怨深泰山壓頂，

治水患救百姓一發(fā)千鈞。

梁山虎 （唱）都說那衙門里高懸明鏡，

多半是官官相護(hù)一家親。

楊攸之 （唱）楊攸之我暫且明哲保身，

左不偏右不倚沉默是金。

王舉倫 （唱）切不能讓他來拿住把柄，

不得已我只好手下無情！

[桌椅擺好。

歐陽修 二位大人請坐！

楊、王 謝座！

[三人入座。

歐陽修 堂下可是梁山虎？

梁山虎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王舉倫 大膽梁山虎！你可知罪？

梁山虎 一介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王舉倫 你在三汊灣，聚黨數(shù)千，擄掠鄉(xiāng)村，擾害良民，還不知罪？

梁山虎 被逼進(jìn)灣，算何聚黨？

王舉倫 這……

梁山虎 擄掠鄉(xiāng)村，地犯何處？

王舉倫 這……

梁山虎 擾害良民，苦主何人？

王舉倫 這……

梁山虎 要說有罪，我梁山虎就罪在斷了狗官的財路！

王舉倫 休得胡言！

梁山虎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有數(shù)！

歐陽修 梁山虎，本府聽說，你是淮河水工頭領(lǐng)？

梁山虎 是又如何？

歐陽修 那淮河大堤是不是你等修筑？

梁山虎 正是！

歐陽修 年年治河，越治越豁！枉費朝廷銀兩，治河徒勞無功，你還敢說無罪？

梁山虎 我有罪？哈哈哈！

（唱）這淮河堤年年修年年決口，

只因為治河銀被暗中截留。

黃泥巴做黏合見水就漏，

細(xì)竹竿替換了下樁木頭。

還狠心將水工口糧克扣，

三餐是爛菜葉煮成稀粥。

梁山虎縱然有絕技在手，

豆腐渣怎能筑江防、保千秋？

歐陽修 有人偷工減料，貪污治水錢糧，你可有憑據(jù)？

王舉倫 大人，刁民妄言，不可聽信！

楊攸之 梁山虎，誣陷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梁山虎 笑話！已入死牢，還怕罪加一等？

歐陽修 大宋律令，死囚臨刑叫冤者，須再勘問陳奏。就算死牢，也有活路！

梁山虎 活路？

歐陽修 你若可證治河錢糧確被貪污，再將淮河水患徹底根除，本府定向朝廷請旨，免你死罪！

梁山虎 若你能為三汊灣千余水工、漁民雪冤，我自將證物雙手奉上！至于水患，淮河安瀾本就是水工日夜所盼！

歐陽修 一言為定！

王舉倫 大人！死囚妄言，絕不可信！

歐陽修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王舉倫 （阻攔）大人難道真要為一群賤民結(jié)怨于人、自絕于天？

歐陽修 王大人！

（唱）大人休道平民賤，

百姓供你吃與穿。

載舟覆舟有論斷，

民心向背定江山。

若是怕與人結(jié)怨，

枉稱青天父母官。

殊不知——

官官相護(hù)難逃官逼民反，

自絕于民才是自絕于天！

我歐陽修可以自絕于官場，但決不自絕于蒼生！

楊攸之 好一句“可以自絕于官場，決不自絕于蒼生”！楊某感佩?。@覺失言）

[幫腔：（唱）壯語豪言照肝膽，

心頭一陣熱血燃！

王舉倫 （威脅）大人三思！

歐陽修 王大人一再阻攔，莫非真有不可告人之事？

王舉倫 你……哼！

歐陽修 梁山虎，本府即刻上書朝廷，為三汊灣眾人雪冤！

梁山虎 水工脫罪，我立馬交出證物，助你治河！

修、梁 擊掌為誓！

[二人擊掌。

[切光。

第三場 計殺

[夏大富上。

夏大富 （唱）大樹底下好乘涼，

大哥吃肉我喝湯。

只說丞相是我哥，

哪管隔了好幾房。

上頭有了保護(hù)傘，

升官發(fā)財好穩(wěn)當(dāng)。

丞相要弄歐陽修，

我陰到整他沒商量！

歐陽修啊歐陽修，你得罪丞相在先，斷我財路在后。仙人板板！這回要你下不了臺！哼！

[夏大富下。

[二幕啟。參軍府書房。

[王舉倫坐立不安，如熱鍋螞蟻。

王舉倫 （唱）新官上任三把火，

歐陽修他板眼多！

又說查貪腐，

又說治淮河，

還要把“匪窟”變成良民窩。

火燒眉毛難安坐，

急找員外把計說！

[夏大富疾步上。

夏大富 大人急找我啥事？

王舉倫 員外，大事不妙！歐陽修與梁山虎在牢中擊掌為誓，他為三汊灣賤民脫罪，梁山虎助他查肅貪腐、筑壩治河！

夏大富 仙人板板！早曉得，當(dāng)日在三汊灣就該把這梁山虎砍了！

王舉倫 怪我大意，年年將治河事交給他帶的水工，誰知他竟暗中記了一本賬。

夏大富 包工頭害死人哪！

王舉倫 他賬本在手，我投鼠忌器。本想抓他回來慢慢查問，可誰知來了歐陽修！這可如何是好！

夏大富 莫慌！我家兄長早有謀劃。（拿出書信）

王舉倫 丞相來信了？

夏大富 兄長說，揚州告災(zāi)奏報收到，他已上奏，稱頌官家知人善任，歐陽修“成功化解災(zāi)情”。

王舉倫 這……淮河水患正是吃緊，幾時化解了災(zāi)情？何況丞相與歐陽修水火不容，不彈劾就罷了，夸他做甚？

夏大富 這正是兄長高明之處！

王舉倫 此話何意？

夏大富 王大人——

（唱）兄長明里是把他夸，

暗中用計是“捧殺”。

王舉倫 捧殺？

夏大富 （唱）既然災(zāi)情已化解，

朝廷就不用把災(zāi)銀發(fā)。

兩手空空想救災(zāi)，

歐陽修他除非——

王舉倫 除非啥？

夏大富 （唱）除非拿勾子給別個膼（zhua）！嘻嘻嘻！

王舉倫 哦——明白了！反正那些銀子我們得不到，就讓他也搞不成！

夏大富 兄長還有兩計，讓你我在揚州相機(jī)行事，與他里應(yīng)外合。

王舉倫 丞相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夏大富 （唱）第一條計叫“罵殺”。

王舉倫 罵殺？

夏大富 （唱）大街小巷把傳單發(fā)，

說他與外甥女瓜田李下。

王舉倫 那“盜甥案”是謠言哦。

夏大富 （唱）管它是真還是假，

口水都能淹死他！

王舉倫 把他名聲搞臭！還有呢？

夏大富 （唱）還有一計叫“誣殺”。

王舉倫 誣殺？

夏大富 （唱）那修母得了眼痛病，

要找一味藥引是朱砂。

王舉倫 他求醫(yī)問藥，干我們何事？

夏大富 （唱）歐陽修的侄兒叫通理，

任職象州正好產(chǎn)朱砂。

我假托他修書到歐陽府，

順寄特產(chǎn)到歐陽家。

只要他收下信和物——

王舉倫 如何？

夏大富 （唱）滾到他褲襠里頭，

黃泥巴也成了屎粑粑！

王舉倫 好！捧殺、罵殺、誣殺，三管齊下，

夏大富 定叫他歐陽修——

（唱）蔫皮耷臉回老家！

王舉倫 丞相真是智計無雙！

夏大富 那是！跟到我哥超，不得挨扁挑！哈哈哈！

[切光。

第四場 訓(xùn)子

[頭幕啟。

[揚州知府行署。

[修母打開木匣，整理翻檢《七賢圖》，撫圖感慨。薛氏一旁陪同整理。

修 母 （唱）展畫圖，理箱奩，

往事歷歷在眼前。

猶記得，

夫君綿州任推官，

春去秋來整三年。

兩袖清風(fēng)無所取，

唯留一匹蜀中絹。

為記綿州山水情，

命筆潑墨畫七賢。

風(fēng)雨飄零四十載，

睹物思人淚潸然。

每逢年節(jié)將圖祭，

清廉家風(fēng)永承傳。

[歐陽修奉藥碗上。

歐陽修 母親，藥熬好了。

薛 氏 （起身接碗）老爺公務(wù)繁忙，捧茶奉藥之事，還是為妻來吧。

歐陽修 夫人勤儉持家，已是操勞。（陪坐，看薛氏侍奉母親喝藥）孩兒不孝，無力購買朱砂，讓母親飽受眼疾之苦！

修 母 修兒無需自責(zé)！吾家素來清貧，為母早已安之若素。只要你安然，為母就安然！

歐陽修 母親又在看《七賢圖》？

修 母 是啊！這是你父留下的唯一遺物，從綿州至今，已整整四十年了。

歐陽修 綿州是兒降生之地，《七賢圖》是先父唯一故物，母親當(dāng)年綿州畫荻教子，兒一生為人、為官、為文，實自綿州伊始！

修 母 你記得這些就好。

[焦翁執(zhí)書信上。

焦 翁 老爺，象州書信。

歐陽修 象州？

修 母 是通理孫兒為官之處！

[歐陽修接信，閱。

歐陽修 信中說，象州特產(chǎn)上好朱砂，要寄些來。

薛 氏 太好了，婆母的眼疾有救了！

修 母 萬萬不可！

薛 氏 婆母？

歐陽修 母親，孫兒孝敬，有何不可？

修 母 兒啊——

（唱）歐陽氏屢蒙朝廷榮顯，

思報效自當(dāng)盡心向前。

你父在綿州做官三年，

飲食外未買一針一線。

今日里將兒來提點，

為官一方不貪不占，

還須謹(jǐn)記清心守廉！

若是平民百姓，有此孝心自然可嘉?？蔀楣僖环剑咸锢钕?，就須謹(jǐn)防！

歐陽修 謹(jǐn)記母親教誨！孩兒這就給十二侄兒回信，告其存心盡公，官下守廉！

修 母 如此甚好。

薛 氏 可婆母的眼疾……

修 母 人老眼花，無甚大礙。

[差役上。

差 役 稟大人，宮中內(nèi)官傳旨，已到府衙。

歐陽修 速傳闔府官吏，府衙接旨。

差 役 是！

[修母、薛氏、焦翁、差役下。

[二幕啟。揚州府衙。

[宣旨官內(nèi)喊：“圣旨到！”

[歐陽修率眾屬官跪迎圣旨。

眾 人 臣接旨！

宣旨官 朕聞?chuàng)P州剿匪，毀彼巢穴，挫賊之鋒，勇略可嘉。今因小勝，正是天與招服之機(jī)。著令揚州府三汊灣余人盡皆寬赦，以示天朝恩威。欽此！

[歐陽修大喜，欲叩首謝恩。

宣旨官 大人莫急，還有一道。

歐陽修 還有一道？

宣旨官 朕聞河北、隴右、劍南諸道均報災(zāi)情，唯揚州江河安瀾，無需撥付治水款銀。歐陽卿善治，朕心甚慰，特詔嘉獎，以示旌異。欽此！

歐陽修 揚州江河安瀾？這從何說起呀？

[燈光暗。時間停滯，其余眾人定身不動。

[兩束追光分別打向歐陽修、王舉倫。

[幫腔：（唱）接圣旨如墜進(jìn)冰火兩重天！

王舉倫 （唱）一時喜一時懼，

歐陽修 （唱）一時喜一時憂，

[幫腔：（唱）滋味萬般！

歐陽修 （唱）喜的是眾水工脫罪雪冤，

王舉倫 （唱）喜的是他治河再無銀錢。

歐陽修 （唱）憂的是我兩手空空如何治水患？

王舉倫 （唱）怕的是一群賤民從此有了靠山。

歐陽修 （唱）恨只恨背后小人太陰險，

明為捧實為殺讓我有口難言！

王舉倫 （唱）恨只恨歐陽修把人財路斷，

貪腐賬落他手只怕再難轉(zhuǎn)圜！

[二人跪地呼告。

歐陽修 蒼天哪！

王舉倫 老天爺！

[幫腔：（唱）如何渡過這一關(guān)？

[燈光亮，眾人還呆跪于地。

宣旨官 歐陽大人！

[歐陽修仍陷沉思。

宣旨官 歐陽大人！快快領(lǐng)旨謝恩！

[歐陽修驚醒。

歐陽修 臣領(lǐng)旨！謝恩！

眾屬官 臣等領(lǐng)旨！謝恩！

[切光。

第五場 陷困

[幕啟。

[夜色中，夏大富賊頭巴腦，抱一摞紙箋上。

夏大富 （唱）好你一個歐陽修，

故作矜持裝清流。

哪個當(dāng)官不貪腐，

哪有魚兒不咬鉤。

朱砂送到他家門口，

好說歹說不肯收。

假巴意思還寫封信，

訓(xùn)得我狗血淋頭！

哼！我看你裝！

（接唱）趁到夜色少人走，

上街去把飛飛兒丟。

既然你要和老子斗，

老子就讓你丟大丑！

[夏大富爬上高處，邊扔紙箋，邊假著嗓子喊。

夏大富 都來看！都來看！知府私通外甥女，歐陽修不知羞！

[忽然遠(yuǎn)處一聲狗叫，夏大富驚慌失措，從高處滾下，爬起，驚慌中腳上鞋子嚇掉一只。

夏大富 仙人板板！哪個屋頭的狗？膽敢咬你夏（驚覺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身份）……下——一回再碰到，老子不打死你！

[夏大富狼狽不堪下。

[二幕啟。男女老少、商賈耆老，各色人等雜然而上，人聲紛亂喧嘩。

眾人甲 淮河水漲，大堤滲漏……

眾人乙 私通外甥女，歐陽修不知羞……

眾人丙 朝廷未撥治河款，淮河決口咋個辦……

眾人丁 快看這個紙篇篇，知府事犯盜甥案……

[眾人雜聲，過場。

[揚州府衙。山雨欲來。

[歐陽修讀賬本，義憤填膺。楊攸之一旁陪坐。

歐陽修 （唱）一本貪腐賬，

看得怒火燃！

貪官惡紳好大的膽，

仗勢橫行只手遮天！

上瞞朝廷年年索要治河款，

下欺百姓昧了多少人命錢。

強(qiáng)占土地引血案，

逼民為匪罪滔天！

一樁樁，一件件，

人證物證鐵如山。

歐陽修我誓將奸邪鏟——

[歐陽修揮毫疾書。

歐陽修 （接唱）提羊毫、寫奏章，

快馬加鞭到圣前！

來人！

[焦翁上。

楊攸之 大人且慢！

[焦翁聽聞楊攸之阻攔，悄悄退立一旁。

楊攸之 大人可是要上報朝廷？

歐陽修 八百里加急，請官家懲貪除惡，撥銀治河。

楊攸之 可夏大富、王舉倫與丞相多有勾結(jié)，大人奏報，官家未必肯信。實不相瞞，早年下官也屢有奏報，可都是泥牛入海！

歐陽修 大人之意，丞相夏竦會從中作梗？

楊攸之 不然，圣旨為何說淮河安瀾，不撥救災(zāi)銀糧？

歐陽修 這……

楊攸之 下官聽聞，夏大富家中有一密室，若能入內(nèi)，取得丞相親筆書信為證，官家不得不信！

歐陽修 可夏府密室必定機(jī)關(guān)重重，如何盜得丞相書信？

焦 翁 （背）這點小事，還能難倒我“神偷焦三”？（暗下）

[差役甲急匆匆上。

差役甲 報——大人！巡河司來報，淮河水漲，大堤滲漏！

歐陽修 速召水工！筑堤護(hù)河！

差役甲 （遲疑）這……

楊攸之 大人，砂石梢草頗需耗費，可朝廷未撥治河銀款……

歐陽修 無妨！我已立下字據(jù)，以三年俸祿抵押，向大戶鄉(xiāng)紳借款救急。

[差役乙奔上。

差役乙 報——大人！沿岸災(zāi)民紛涌進(jìn)城，討要賑濟(jì)，已近府衙！

[內(nèi)眾聲喧嘩：“救救我們吧！我們要吃飯！”

歐陽修 救人要緊，速傳府庫，開倉放糧！

差役乙 （遲疑）這……

楊攸之 大人有所不知，王舉倫管轄府庫，只有一本虛賬，早就銀糧兩空！

歐陽修 銀糧兩空？！

[差役丙奔上。

差役丙 報——大人……

歐陽修 又有何事？

差役丙 外面到處傳言，還有人撿到……

歐陽修 撿到何物？

差役丙 撿到……

楊攸之 到底何物？

[梁大嫂抱著一只鞋和一摞紙箋，與梁山虎上。

梁大嫂 歐陽大人！我在狗窩里撿到這個?。ń怀鲂图埞{）

[歐陽修接看。

楊攸之 這鞋鑲珠綴玉，下官認(rèn)得是夏大富之物。

歐陽修 （看紙箋）盜甥案？這、這、這……

差役丙 （掏出一把揉皺的紙箋）街上到處都是！

梁大嫂 怪不得昨晚狗叫得兇，肯定是夏大富趁夜發(fā)的！

[差役丁上。

差役丁 大人?。ù诡^喪氣交出借據(jù)）

歐陽修 怎么？

差役丁 小的問遍大戶鄉(xiāng)紳，都不肯借銀。

歐陽修 我立了字據(jù)，只是暫借，且以三年俸祿作保啊！

楊攸之 他們?yōu)楹尾豢希?/p>

差役丁 他們說……

歐陽修 說甚？

差役丁 說大人犯下“盜甥案”，人品有虧。

歐陽修 人品有虧？?。鈽O反笑）哈哈哈！

淮河決口?。ó嬐庖簦汉樗簽E聲）

災(zāi)民呼救?。ó嬐庖簦簽?zāi)民求告聲）

府庫虛空?。ó嬐庖簦恒y糧兩空……）

污水淋頭！（畫外音：“私通外甥女”“歐陽修不知羞”）

[歐陽修悲憤欲倒，噴血。

[幫腔：（唱）氣急聲堵，

一口熱血噴涌出！

歐陽修 （唱）歐陽修我空有文章滿腹，

陷困境入重圍計策全無。

氣昂昂懲貪惡屠龍搏虎，

冷颼颼遭暗箭積毀銷骨。

手空空想治河難行寸步，

昏慘慘轉(zhuǎn)眼間末路窮途。

可笑我歐陽修揚州知府，

枉自稱頂天立地大丈夫，

[幫腔：（唱）苦也——

到頭來，束手無策一腐儒！

[歐陽修氣急交加，昏倒在地。

眾 人 歐陽大人！

[切光。

第六場 祭圖

[更鼓三聲。夏府密室。

[焦翁一身夜行衣，翻身而上。入室，關(guān)門，點燃蠟燭，置于頭頂，側(cè)滾，前滾，匍匐而行，仰身而退，小心閃避機(jī)關(guān)，鉆過警鈴繩索，終于取得密信。得意之下，捂嘴偷笑，蠟油滴落，燙到后頸，吃痛驚叫，蠟燭熄滅，碰到繩索，警鈴大作！

[內(nèi)喊：“有賊！”

[一群家院圍上。焦翁且戰(zhàn)且退。

夏大富 快！放箭！不許讓他跑了！

[亂箭齊發(fā)。焦翁奔下。

夏大富 追！

[眾人追下。

[二幕啟。知府行署，薛氏燈下縫補(bǔ)。歐陽修手執(zhí)酒壺，醉醺醺上。

歐陽修 可笑揚州知府，堪悲潦倒酒徒！醉翁之意不在酒，嘿嘿，不在酒……（仰頭，酒壺空空）夫人，拿酒來！

[薛氏趕緊起身，扶歐陽修榻上坐下。

薛 氏 老爺心中有苦，可喝酒傷身??！老爺歇著，為妻去端醒酒湯。

[歐陽修一把拉住薛氏。

歐陽修 不喝酒？那我還能做甚？水患迫急，災(zāi)民嗷嗷，可我要錢無錢，要糧無糧！兩手空空，只剩一身污名！

薛 氏 誰說老爺兩手空空？老爺還有揚州百姓！

歐陽修 揚州百姓？

薛 氏 為妻曾聽婆母說，當(dāng)年公公任職綿州，涪江決口，洪水滔天。公公親率百姓，筑壩護(hù)城，靠的正是十萬民心！

歐陽修 十萬民心？

薛 氏 老爺筑堤護(hù)河，護(hù)的是民心；公公筑壩守城，守的也是民心。只要民心在，錢糧自然來。

歐陽修 只要民心在，錢糧自然來？

薛 氏 老爺先歇歇，為妻去端醒酒湯。

[薛氏下。歐陽修醉倒昏睡。

[燈光暗，煙霧起。

[換景。綿州求生堂。

[歐陽觀背身面向書案。

[歐陽修魂魄悠悠醒轉(zhuǎn)。

歐陽修 （恍惚不知身在何處，指堂上匾額辨認(rèn)）求生堂——我這是，在綿州？

歐陽觀 （回身）修兒！

歐陽修 （驚喜）父親！

歐陽觀 你來——

[歐陽觀招手，讓歐陽修來至案前。

歐陽修 《七賢圖》？

歐陽觀 修兒可知，為父為何要畫這綿州七賢？

歐陽修 恭聽父親教誨。

歐陽觀 （唱）大禹黃河治水患，

嫘祖娘娘教桑蠶，

蔣琬安邦興蜀漢，

揚雄直諫賦甘泉，

詩仙李白花甲請纓討逆叛，

圣醫(yī)涪翁妙手回春巧針砭，

千載難遇忠孝一生蘇易簡，

《七賢圖》留與兒孫世代傳。

七賢也曾遭磨難，

越是苦痛志越堅。

望兒砥礪多自勉，

心系蒼生效先賢！

記住，心系蒼生效先賢，心系蒼生效先賢……

[歐陽觀漸行漸遠(yuǎn)下。

[燈光亮，煙霧散。

[修母執(zhí)書信、薛氏端醒酒湯上。

歐陽修 （迷糊言語）父親！父親！

修 母 修兒！——快，醒酒湯！

[薛氏喂湯。歐陽修悠悠醒轉(zhuǎn)。

修 母 （遞信）范仲淹大人書信。

歐陽修 （接信，拆看）范大人升任陜西節(jié)度使，欲召我赴任書記官——知我者，范公也！

修 母 你想去陜西？

歐陽修 范大人于我亦師亦友，能追隨他左右，實乃多年夙愿。

修 母 當(dāng)日范公受貶，你朝堂相助，是仗義執(zhí)言。如今人家身在高位，你去攀龍附鳳，卻大可不必！

歐陽修 范大人既有盛情，孩兒已是滁州醉翁，何妨再做陜西酒徒。

修 母 當(dāng)年涪江決口，汝父率眾筑壩守城，救護(hù)綿州百姓。如今淮河決堤，你豈能棄揚州百姓于不顧？

歐陽修 我……

修 母 來呀，取圖！

薛 氏 婆母！

歐陽修 母親！

[薛氏捧出木匣，取出《七賢圖》。

修 母 跪下！

[歐陽修、薛氏雙雙下跪。

修 母 祭圖！

[雷電交加，風(fēng)云突變。

[巨幅《七賢圖》從天幕向下徐徐展開。

[幫腔：（唱）七賢畫圖展，

風(fēng)云顏色變！

列缺霹靂，

電光火閃！

[修母燃香，祭拜。

修 母 （唱）展畫圖，祭七賢，

未亡人訓(xùn)子在畫前

汝父綿州為推官，

生前唯留此畫卷。

望兒砥礪多自勉，

心系蒼生效先賢！

揚州百姓遭涂炭，

汝為知府責(zé)如山。

本當(dāng)一身英雄膽，

誓與貪惡相周旋。

如今稍稍遇坷坎，

就學(xué)陶潛欲掛冠。

舍棄蒼生不照管，

汝父泉下怎心安！

歐陽修 我……

[幫腔：（唱）一席話驚出一身冷汗！

歐陽修 （唱）思先父，拜七賢，

千頭萬緒上心間。

先父教導(dǎo)在耳畔，

心系蒼生效先賢。

母親支撐多勞倦，

畫荻教子度貧寒。

兒不該英雄氣短，

遇挫折輕言掛冠。

對七賢許下誓愿，

定心志懲惡除貪，

?；春忧Ю锇矠?，

護(hù)揚州萬民康安！

[幫腔：（唱）心系蒼生，效法七賢！

[歐陽修、薛氏跪拜。

[焦翁奔上。

焦 翁 老爺?。◤膽阎刑统雒苄牛?/p>

歐陽修 這是？

焦 翁 丞相密函。

修 母 密函？

歐陽修 你孤身一人，夜闖夏府？

焦 翁 嘿嘿，神偷焦三，名不虛傳。

薛 氏 哎呀，血！

[焦翁轉(zhuǎn)過身來，背后插著一枝長箭。

焦 翁 哦豁，手藝回潮了?。ň従彽瓜拢?/p>

歐陽修 （趕緊扶?。┙刮?！

焦 翁 老夫人在祭圖？

修 母 正是。

焦 翁 正好！看到《七賢圖》……就像看到恩公……就像……回到……綿……州……了……（溘然長逝）

眾 人 焦翁！

歐陽修 來人！速將此奏章、密函，上報朝廷！

[切光。

第七場 破局

[楊攸之上。

楊攸之 （唱）歐陽公他果然是丹心一片，

為百姓瀝心血名不虛傳。

立字據(jù)、抵俸祿，借銀治水患，

請圣旨為水工脫罪雪冤。

只可惜貪官惡紳太陰險，

莫須有盜甥案編造謠言。

楊攸之約耆老茶館見面，

說真相講實情共渡難關(guān)！

前面就是茶館，我得快快去也！

[楊攸之下。

[二幕啟。江口碼頭。修母拄杖、歐陽修攙扶、薛氏抱《七賢圖》上。

[幫腔：（唱）剪不斷，理還亂，

風(fēng)掀淮河起波瀾。

歐陽修 （唱）任憑它驚濤惡浪掀波瀾，

效七賢越是艱險越向前。

嘆只嘆兩手空空無糧款，

歐陽修空有壯志奈何天！

薛 氏 老爺不必憂心，奏報八百里加急，官家定會降旨，懲貪除惡，撥付治水銀款。

歐陽修 銀款何時能到？水患將至，時不我待?。?/p>

[楊攸之與幾位鄉(xiāng)紳耆老上，不忍上前打擾。

修 母 可嘆我歐陽氏一門，世代清廉，內(nèi)無積蓄，外無田產(chǎn)。也罷！今日老身就撕下這張老臉，帶上《七賢圖》，遍訪揚州鄉(xiāng)紳大戶，以汝父英名為證、你十年俸祿作保，借銀救災(zāi)！

歐陽修 （跪）孩兒無能，累及父母！不孝啊?。I崩）

[楊攸之等人大為感動。

眾 人 老夫人！使不得！歐陽大人！使不得呀！

歐陽修 楊大人，諸位耆老？

耆老甲 歐陽大人，淮河決口，我等愿效犬馬之勞！

耆老乙 治河砂石梢草所需，我們幾家分?jǐn)偅?/p>

楊攸之 下官已向諸位鄉(xiāng)紳耆老說清實情。

歐陽修 多謝楊大人！多謝諸位耆老?。ㄋ合乱陆螅┠尺@就立下字據(jù)！

楊攸之 楊某追隨大人，也以十年俸祿抵押（也欲撕下衣襟）！

[眾耆老趕緊勸阻。

鄉(xiāng)紳甲 （一把奪過衣襟）二位大人是要折煞我們哪！

耆老甲 歐陽大人傾家為我們治水救災(zāi)，我們理當(dāng)捐助銀款！

耆老乙 正是，如若不夠，老朽愿再典賣田產(chǎn)！

歐陽修 多謝諸位耆老！可就算有砂石梢草，筑壩護(hù)堤還需水工……

[內(nèi)喊：“水工來了！”

[梁山虎率眾水工、災(zāi)民上。

歐陽修 眾位鄉(xiāng)親？

梁山虎 大人，草民已招齊淮河水工，只待一聲令下，就上堤筑壩！

歐陽修 多謝鄉(xiāng)親們！可眼下……某無法兌現(xiàn)工錢。

梁山虎 歐陽大人為我們脫罪雪冤，恩重如山。愿出義工，不要工錢！

眾水工 （齊吼）愿出義工，不要工錢！

災(zāi)民甲 我們不是水工，但也可以出力，抬石挑土，都得行！

歐陽修 好！太好了！可常言道，兵馬未至，糧草先行……

梁大嫂 我們自帶口糧，我還帶了一群老娘兒！

眾 人 （不解）老娘兒？來干啥？

梁大嫂 燒水送飯！沒得糧食，挖草根、摘樹葉，也要送到工地上！

鄉(xiāng)紳甲 我們這就回去搭建粥棚，就算把柜子掃干刮盡，也不能讓大家餓飯！

眾 人 好！

歐陽修 （深揖）多謝諸位耆老！多謝鄉(xiāng)親們！

（唱）本以為山窮水盡，

卻原來柳暗花明。

歐陽修何德何能，

破危局全仗蒼生！

諸位耆老、鄉(xiāng)親們，請受某一拜！（揮淚跪拜）

眾 人 歐陽大人?。ɑ匕荩?/p>

楊攸之 大人，下令吧！

歐陽修 好！眾人聽令！

眾 人 在！

歐陽修 上堤，筑壩！

[筑壩歌舞：

嘿咗！嘿咗！嘿咗嘿！

淮河水呀浪打浪，

水工號子吼得響。

一個好漢三個幫，

先下樁呀再打夯。

號子喊得山河壯，

筑好河堤保家鄉(xiāng)。

嘿咗！嘿咗！嘿咗嘿！

[舞臺上一座大壩緩緩升起。

[音樂停。內(nèi)喊：“圣旨到！”

宣旨官 揚州參軍王舉倫勾結(jié)大戶，貪污款銀，矯旨欺君，枉殺良民。敕令將王舉倫、夏大富押赴開封府，一應(yīng)牽涉人員嚴(yán)懲不貸！欽此！

[幾名差役押解王舉倫、夏大富過場。

眾 人 （跪拜山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切光。

尾 聲

[淮河岸邊。春水融融，柳綠花紅。

[歐陽修扶修母，薛氏抱木匣上。

歐陽修 （唱）信步上田壟，

游目望晴空，

山色只在有無中。

河畔依依垂柳，

道旁樹樹桃紅，

又是一年春色濃。

披襟暢胸懷，

一腔浩然氣，

千里快哉風(fēng)！

[梁山虎等一群男女老少帶著各式農(nóng)具興高采烈上。

梁山虎 看，歐陽大人！

眾農(nóng)人 （七嘴八舌、熱情地）歐陽大人！

歐陽修 鄉(xiāng)親們這是去春耕？

梁山虎 “過了驚蟄節(jié)，春耕不能歇”。大堤修好了，正好趁時節(jié)下種！

歐陽修 好哇！農(nóng)者，天下之本也，本固則邦寧。我這個勸農(nóng)官多謝鄉(xiāng)親們了！

農(nóng)人甲 該我們多謝知府大人才是！

梁山虎 要不是大人扳倒了王舉倫、夏大富這些貪官惡霸，我們哪敢安心種地？

農(nóng)人乙 還要感謝大人上書朝廷，免了我們的賦稅積欠。

眾農(nóng)人 就是就是！多謝知府大人！

[眾人春耕歌舞：

笑語歡聲淮河岸，

耕夫喜逢勸農(nóng)官。

鴉鳴日出林光動，

野闊風(fēng)搖麥浪寒。

漸暖綠楊才弄色，

得晴丹杏不勝繁。

牛羊雞犬田家樂，

春歌直上九重天。

[歌舞中，歐陽修等三人悄然退去。

[梁大嫂與幾名婦女帶著提籃上。

梁大嫂 大家快過來打幺臺！

眾婦女 打幺臺咯！

農(nóng)人甲 梁大嫂，這回不得兩個蛋炒三個菜了哇？

梁大嫂 那是我家的招牌菜，專為知府大人，你想吃還吃不到呢！

梁山虎 哎，知府大人呢？

梁大嫂 對啊，知府大人呢？

[楊攸之內(nèi)喊“歐陽公！歐陽公！”上。

梁山虎 楊大人！

楊攸之 可曾見過歐陽大人？

梁大嫂 知府大人剛剛和夫人、老夫人過去了，腳板印都還是熱的。

楊攸之 哎！不講迎來送往，不搞虛禮排場，來時尋訪災(zāi)情，去時察看農(nóng)桑，歐陽公真乃我輩楷模！

梁山虎 去？歐陽大人到哪里去哦？

楊攸之 昨日接吏部官牒，楊某接任揚州知府，歐陽公移知潁州，今日遵旨啟程。

梁大嫂 啊？那我們快趕上去，送歐陽大人一程哪！

農(nóng)人甲 （指）快看！歐陽大人！

[一束追光打向觀眾席，歐陽修與修母、薛氏出現(xiàn)在過道盡頭。

眾 人 （揮手高呼）歐陽大人！歐陽大人！

[歐陽修與修母、薛氏向臺上眾人和觀眾揮手致意。

[伴唱：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

滿眼風(fēng)光看不足。

醉翁揮手自茲去，

佳話永傳《七賢圖》！

[巨幅《七賢圖》在背景中緩緩展開，浮現(xiàn)于天地山川之間。

[歐陽修等三人一邊揮手，一邊走向舞臺謝幕。

[劇終。

（作者單位：四川省遂寧市紀(jì)委）

責(zé)任編輯 王彩君 劉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