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性”概念的語詞譜系

［摘要］ ?“民族性”概念有著復雜的語詞譜系，由它的母體概念“民族”的語詞支系和自身概念的語詞支系構(gòu)成。在詞源和詞形層面上，在英語中，民族性的重要語詞形式ethnicity和nationality，分別由ethnic和nation派生而來。在中文里，“民族性”既是中文民族一詞的衍生，也是ethnicity和nationality的譯詞。在詞義層面上，ethnic和nation不僅為ethnicity和nationality的意義提供了載體，也制約著民族性意義的發(fā)展方向。nationality和ethnicity都被解釋為民族特性，但前者偏重政治意義，后者偏重于文化意義，而作為譯詞的中文“民族性”長期受制于這兩種解釋。因此，民族性這一概念雖然有著固定的語詞形式，卻表達著變動的語詞含義。從歷史維度看，民族性的語詞含義大致沿著生物意義向政治意義轉(zhuǎn)換，再到文化意義的興起的軌跡發(fā)展，標志著人類在看待自己與他人的關(guān)系上，態(tài)度所發(fā)生的深刻變化。

［關(guān)鍵詞］ ?Ethnicity；Nationality；民族性；政治意義；文化意義

中圖分類號：C9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674-9391（2023）10-0137-10

作者簡介：汪雨涵（1991-）， ?男，漢族，重慶市人，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憲法學與行政法學。

自黨的十九大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黨章以來，有關(guān)民族的理論研究再次迎來井噴式發(fā)展。在民族理論研究的發(fā)展過程中，大致形成了從基于文化、政治等層面的個性表達向共性構(gòu)建擴張的發(fā)展態(tài)勢。在這一過程中，“民族性”這一概念被廣泛使用，如基于表達個性的中國音樂、舞蹈、文學、電影等的民族性研究以及基于共性構(gòu)建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民族性 研究。

在政治、經(jīng)濟、法律和文化領(lǐng)域，民族性作為一個使用頻率很高的概念，但鮮有研究從語義學上考察“民族性”，導致這一概念本身處于眾說紛紜的狀態(tài)。除了緣于這一概念本身具有模糊性，加之表達者自身價值立場、觀念上的差別外，更主要是民族性概念的母體語詞——“民族”，以及民族性語詞的多源性。任何概念都只是語詞的意義單位，它總是“系于詞語”； ?[1]78 “掌握概念至少標準地以通過應用一個對應的術(shù)語為標志?！??[2]3 所以，對民族和民族性概念的理解和把握，總是無法回避對它復雜的語詞系統(tǒng)的認真辨識。因此，本文試圖通過民族性概念復雜的語詞淵源的辨析，尋求民族性概念的把握途徑。

一、民族性的語詞淵源：ethnic、nation和中文的“民族”

在任何語言系統(tǒng)中，“民族性”這一語詞或概念都是從“民族”的語詞或概念中派生出來的，因此要探索“民族性”，必須從“民族”開始?！懊褡濉弊鳛橐粋€語言單位的符號，具有漫長的歷史，形成了復雜的語詞符號系統(tǒng)。它表現(xiàn)在：一是在不同語言體系中，民族的詞形和詞義都不是單一的；二是民族概念的使用已成隨心所欲的局面，致使“‘民族的概念到今天，已被濫用到足以混淆是非，不具任何嚴肅意義的程度。” ?[3]16 英國著名學者史密斯（Anthony D.Smith）曾把“民族”看成“最成問題和爭議最大的術(shù)語”。 ?[4]10 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似乎從語詞符號的任意性和可變性解釋了這一現(xiàn)象，他認為，詞語作為語言單位，它們都是由能指和所指這“兩項要素聯(lián)合構(gòu)成的雙重的東西”，這兩個要素即“概念和音響形象”。前者表意，后者表音和形。但語詞符號創(chuàng)造或使用沒有恒定規(guī)律，它是任意性的。也就是說，“能指和所指的聯(lián)系是任意的”。并且，語詞符號具有時間上的連續(xù)性，所以“總是處在變化的狀態(tài)中”，其“結(jié)果都會導致所指和能指關(guān)系的轉(zhuǎn)移”。 ?[5]93-95，105 這就造成了各種語言中關(guān)于民族語詞和概念的復雜性。

就英語世界而言，民族性的概念至少有兩個重要的語詞形式，一是ethnicity，二是nationality，它們分別由ethnic和nation派生而來，而中文“民族”同時包含這兩個語詞。

（一）Ethnic內(nèi)涵及其演變

據(jù)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考證，ethnic一詞于14世紀中葉出現(xiàn)在英文中，源自古希臘詞匯ethnikos（它的名詞形式為ethnos），意指“異教徒”或異邦人。在古希臘，人們?yōu)閰^(qū)分本邦人與異邦人，即文明人與野蠻人而創(chuàng)造了該詞。19世紀，ethnic的詞義發(fā)生了改變，與種族（race）的意義發(fā)生聯(lián)系，普遍地“被具有種族（Racial）特色的意涵取代”。19世紀30-40年代ethnics（少數(shù)民族）在美國被使用，意指一種族群身份，一般用來指稱諸如猶太人、意大利人，或者以種族劃分的群體。但該語詞早期主要“局限在人類學的專門領(lǐng)域”，通常在民族志（ethnography）和“民族學”（ethnology）中流行。20世紀中葉，ethnic再度出現(xiàn)時，又具有民間風情的、民俗特色的意涵。從此，ethnic的含義范圍獲得了極大擴張，從意指族群屬性的，擴張到意指土著的、歸屬傳統(tǒng)，再擴張到指稱社會流行的時尚和民間風俗。 ?[6]201-202 因此，ethnic一詞也就包括種族的、民族的、民族特色的、異國風味的多種含義。

但是，從詞性上說，英語ethnic是形容詞，其含義涉及“種族”和“民族”，以及“共同的種族、文化、宗教或語言學特性”。 ?[7]16 盡管英語里ethnic多用作形容詞，但也有ethnic作為單數(shù)名詞，意為“少數(shù)民族的人（個體）”。因此在民族意義上表達一個群體時，往往使用ethnics（ethnic的復數(shù)形式）或ethnic group詞組。ethnics有“少數(shù)民族”的意味，而ethnic group是指“有著共同的成長環(huán)境，因而共享某種信仰、價值觀、習慣、風俗和規(guī)范”的群體。 ?[8]395 但也有民族學者斷言ethnic源于古希臘語ethnos，這一說法主要是因為古希臘語中，ethnikos源于ethnos。事實上，英語早期并沒有引入希臘語ethnos的名詞形式。在希臘語中，ethnos一詞一直存在，現(xiàn)代仍然保留了部分古代意義，同時包含了英語民族（nation）和族群（ethnic group）兩詞的含義。” ?[7]17 它們構(gòu)成了中文“民族”概念的一個意義層面。

與英語不同，其他同屬印歐語系的語族卻轉(zhuǎn)譯了希臘語ethnos，例如，法語將其轉(zhuǎn)譯為ethnie，并出現(xiàn)形容詞形式ethnique?？傊?，在日常語言中，無論ethnos還是ethnie所指稱的“族群”，通常都是描述“從文化上可以與多數(shù)人區(qū)別開來的少數(shù)群體”；在人類學中，這些被譯為“族群”的語詞，“也可以用來描述多數(shù)群體”。 ?[9]345

目前，一種較為普遍的解釋是，ethnic一詞主要是“從種族或民族的特征上得到含蓄的界定，其強調(diào)的重點在于文化的行為與信仰。”作為一個概念，它也經(jīng)常用來指稱一個民族國家內(nèi)那些共享某些文化認同的群體。 ?[10]97 ??例如，當代我中華民族內(nèi)被稱為漢民族和55個少數(shù)民族。

（二）nation內(nèi)涵及其演變

英文nation一詞源自法文nation一詞，其意為“人種、種族”。法語nation（民族）一詞來自拉丁文natio、nationis，初始含義為種類、種族、人群，并含有拉丁文genus（出生）的含義，具有“身份與歸屬的意義”。 ?[11]4 實質(zhì)上，它與古希臘語詞ethnos的意義相當接近。

拉丁語natio，不僅僅為法語也為所有的羅曼語族各語言都提供了“民族”（nation）這個詞的詞源。其原始意義為：有關(guān)擁有共同血統(tǒng)或被當作擁有共同血統(tǒng)的人民（people）的“品種”（breed）或“原種”（stock）。這樣，它與血統(tǒng)有關(guān)的意義就背離了作為動詞nasci（誕生）所帶的natio特有的本義。 ?[7]20

在英語中，nation出現(xiàn)和使用要比ethnic一詞早近一個世紀，自13世紀末期起就已經(jīng)通用。最初的一個主要的意涵與種族或文化相關(guān)，指的是一個“族群”而非“政治組織的群體”。16世紀，nation出現(xiàn)明顯的政治用法，加入了諸如領(lǐng)土、政府等含義。17世紀初期，nation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含義，“意指一個國家的全體國民”。 ?[6]362 并且在歐洲逐漸傳開。

自此，在歐洲其他國家?guī)缀醵加信cnation指稱含義相似的詞，其原意的生成和意義變遷似乎有著相同的發(fā)展脈絡。例如，在西班牙語中，19世紀80年代之前，“民族”（nación）一詞意指“聚居在一省、一國或一帝國境內(nèi)的人群”，有時也指“外國人”。它的現(xiàn)代意義之后才出現(xiàn)，意指由中央政府治下的國家，而“該國所轄的領(lǐng)土及子民，兩相結(jié)合成一整體”，這其實就是民族國家。又如，在德語中，源自拉丁語natie（民族）一詞，在中古時期已在下日耳曼文人貴族中使用，不具有現(xiàn)代涵義。 ?16世紀表示民族概念的“Volk”一詞才出現(xiàn)?！啊甐olk（人民、民族）一詞在今天都會令人聯(lián)想到與‘民族（natio）有關(guān)的意思，只不過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比等號更復雜?！痹诘乱庵荆藗儼选熬幼≡谕坏赜蚧驀业乃谐蓡T，包括各族，均統(tǒng)稱為人民（Volck）?！??[3]25，26，28，30

可見，在17世紀前，nation與ethnics在意義上有很大的重疊性。17世紀，“nation”的含義發(fā)生了變化，人們開始用它來指稱一個國家的居民，而不去區(qū)分他們在種族或文化上是否相同，這種含義一直保留至今。18世紀是該詞發(fā)生重要變化的一個時期，“nation”突破種族的界限，與國家或國民的含義相同，遍及整個歐洲。引起“nation”含義的這一變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難以一一考證，但有一個重要跡象表明，“nation”意涵的變遷及其影響往往與某些重大的歷史事件相關(guān)。

首先，“nation”在國家意義上使用在歐洲流行，始于18世紀后期波蘭被俄國、普魯士和奧地利瓜分之后，人們?yōu)榈挚惯@種人為分割，就把它與國家（country）一詞等同起來，并用“Nationality”（民族）一詞表達對國族的情感。 ?[12]3-4 因為瓜分這一“放縱暴力的行為，不僅是對大眾情感的公然挑戰(zhàn)，也是對公法的公開挑戰(zhàn)”。 ?在歐洲，它“喚起了民族性理論，處于沉睡中的權(quán)利變?yōu)橐环N熱望，一種情緒變成一種政治要求?！??[13]399

其次，“nation”一詞影響與法國大革命有關(guān)。大革命前，nation（民族）這一概念就存在于法國的政治討論之中，典型的應用就是“國王和議會都求助于它證明自己的權(quán)威”。如1766年路易十五曾抗議等級議會時稱，除了君主外沒有任何一個全國性的最高法院實體能夠成為“民族機構(gòu)”，即民族自由、權(quán)利和利益的保護者。 ?[14]29-30 法國大革命期間，當?shù)谌燃壸晕倚紴椤皣褡h會”，并以愛國主義作為自己特有的意識形態(tài)時，民族統(tǒng)一的最初構(gòu)想隨之形成。那就是國家不再是王朝統(tǒng)治，國王不再是國家象征；而民族成了新型國民關(guān)系的象征，成為不受君主統(tǒng)治的公民彼此聯(lián)結(jié)的紐帶，并成為主權(quán)的淵源。隨后，法蘭西民族不斷依隨標準化和中央集權(quán)化而統(tǒng)一起來。 ?[15]527 大革命的浪潮不僅把民族這一概念的使用推向普遍，而且衍生出新的含義，最為典型的是“nation”也具有國家、國民、人民等詞義。如1789年《人權(quán)宣言》第三條規(guī)定“一切主權(quán)在本質(zhì)上均源于國民（nation）”。又如西耶斯（Emmanuel Joseph Sieyès）在1789年出版的小冊子《第三等級是什么？》中，“nation”一詞有時指“國家”，但在大多數(shù)場合都指稱“國民”“全民”或“人民”。 ?[16]8 難怪法國思想家歐內(nèi)斯特·勒南（Ernest Renan）說：“法國通過大革命而獲得榮譽，宣告一個民族的誕生?！??[17]164

但20世紀以來，nation（民族）的含義卻變得沒有以前那樣單純，人們在使用中改造了這一語詞或概念的含義。從西方的民族概念的定義可以看出，nation的含義已經(jīng)整合了ethnic或ethnie、ethnicity（族裔民族）和早期nation的含義。例如認為，“民族可以被定義為一個被命名的人口總體，它的成員共享一塊歷史性的領(lǐng)土，擁有共同的神話、歷史記憶和大眾性公共文化，共存于同一個經(jīng)濟體系，共享一套對所有成員都適用的一般性法律權(quán)利與義務?！??[18]21 可以肯定的是，在當代，用“nation”來指稱民族的時候，它具有兩種含義。一是民族指“很多（很少是全部）共性的一群人：歷史、語言、族裔起源、宗教、政治信仰、對共同敵人的擔憂、想要生活在自己的政治體制之下的愿望。在這種意義上，不能假定民族必須有國家，也不能假定民族總想建立國家?！倍敲褡迨侵敢粋€“政治體，即指已存在的國家，或僅僅指其所有居民?！??[19]105① 正是因為nation（民族）意義的復雜性，人們把它稱為“難以捉摸的概念”，現(xiàn)代已有的定義只是“權(quán)宜的、臨時的定義”。 ?[20]9

（三）“民族”的內(nèi)涵及其演變

據(jù)現(xiàn)存文獻記載，中文在現(xiàn)代意義上最早使用“民族”概念當在19世紀30年代， ②其后零星出現(xiàn)于中文文獻，在19世紀末期才逐漸擴散。該詞與西方某些詞匯的意義相關(guān)，或者說是從西文詞匯迻譯而成，例如，英語的“nation”、德語的“Volk”。

19世紀后期，“nation”被收入中國的早期辭書，但并未直接對譯為“民族”。如羅存德于1869年編撰完成《英華字典》中，nation譯為“民”“國”“邦”“邦國”， ?1882年鄒其照編撰《英華字典集成》中，nation譯為“民”“國”“邦”。 ?[21]12 ??在20世紀初年，Ethnic、Ethnical、Nation三詞都收入中國的英漢詞典，Ethnic、Ethnical被其解釋為“拜邪神的，異邦的”；Nation被解釋為“族，國，國家，國民，多數(shù)”。 ?[22]182、340 20年代以后，各種辭典都分別收錄了“民族”或“Nation”詞條，才明確地把二者的意義關(guān)聯(lián)起來。如有辭典將“民族”與“Nation”意義對應，解釋說：“‘民族（nation），從語源學之立點來研究，是一個倫理的名辭，德國人運用‘民族這個名辭，就是這樣用法。是表示一語言相同，習慣相同，文明相同之人民，不管他們是否屬于同一政治團體。但英國人之用法，就不相同，以為‘民族這個名辭是表示在同一政府下的人民。我們運用‘民族這個名辭，大都是照德國人之用法?！??[23]287 另據(jù)華語或漢語外語辭典的解釋，漢語“民族”對譯的外文詞匯中，英文為“nation”，德語為“die Nation”，法語“nation”。 ?[24]54

在20世紀80年代后，伴隨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大量與民族相關(guān)的詞匯如ethnic group、ethnics、ethnos、ethnie、ethnicity傳入中國，人們在特定的語境下也將這些西方詞匯譯作“民族”，從而打破了中文“民族”對譯“nation”的單一性。這樣，中文中一個“民族”的語詞符號就不是對應某個特定表達民族概念的一個語詞，而是匯集了多個表達民族概念的語詞。德國學者托馬斯·海貝勒（Thomas Heberer）也看到了這一點，他說：中文從未對peoples、nation、nationality和ethnos做出區(qū)分，“所有的這些單詞混合為一個單一的術(shù)語：‘民族?！??[25]18③ 這也就是索緒爾所說的一個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原則所形成單一能指對應多重所指的情形。它的優(yōu)點在于能指的簡約性，而缺陷在于它的明晰性。如“民族”一詞儲存多種意義，就造成“民族”概念的含混和模糊，其所指的不能通過能指就能分辨出來，而必須依靠語境的協(xié)助才能把不同的語詞所指澄清，這樣“對人們理解民族概念以及進行學術(shù)交流溝通略有影響?！??[26] 其實，現(xiàn)代語言中僅有“民族”一個“能指”，而對應其多重“所指”的情況不僅在中文存在，在其他語種同樣存在。例如，在日語，民族一詞也只有一個能指符合，但它時常作為含有英語中的ethnic community（ethnie）、ethnicity、nation的概念使用。在一般使用時，日語“‘民族是包含有族群性社群（ethnic commanity）、民族（nation）甚至‘人種等意味的廣義概念?！??[27]20

鑒于中文“民族”一詞包含了外國語言里nation，nationality，ethnic group，ethnicity以及peoplehood等諸多單詞的意義，而這每一單個英語詞匯都無法準確表達中文“民族”的意義，20世紀以來，我國人類學、民族學和社會學的學者試圖在中文語詞上作出對應性的細致區(qū)分，這就在國內(nèi)出現(xiàn)了大量的對應性譯詞。有學者把ethnie譯為“族群”，把ethnic譯為“族裔”，把“ethnos”譯為“族裔”或“族別”或“族體”等，而把nation譯為“國家”或“民族”；也有學者把“nation”譯為“國族”或“國民”，而把ethnics或ethnos譯為“族群”或“民族”。

但總的說來，國內(nèi)學術(shù)界對“nation”一詞的翻譯爭議最大，有的學將其翻譯為“國族”，有的則將其翻譯為“國民”，也有學者認為英語“nation”所指的就是中華民族層次的人的共同體（human community），認為繼續(xù)保持傳統(tǒng)漢譯為“民族”比較合適。 ?[4]1 有學者針對nation在現(xiàn)代的詞義擴張，認為它既可以用來指稱由相同的語言、文化和歷史并構(gòu)成國家某一部分的人群（ethnic group），也用來指稱指一國的國民整體，因此將前指意義的nation譯為“民族”，后指意義的nation被譯為“國族”。也有學者為了表明nation概念具有與國家密切聯(lián)系的意義，將nation譯成“國家民族”或“國族”，如20世紀40年代，國人就認為現(xiàn)代“民族（nation）”即“國族” ?[28] 。還有當代學者認為，為了區(qū)分出nation豐富的現(xiàn)代涵義，應在不同的語境里分別譯為“民族、國家和國民”三個不同的概念。 ?[29]

打破中文“民族”一詞的單一性，用眾多的語詞區(qū)分“民族”概念的不同含義，這僅僅是某些學術(shù)圈子內(nèi)的策略， ④并未完全被政府接納，也不被其他學科特別是社會公眾所接受。在我看來，學術(shù)上的精細區(qū)分無可厚非，但它也可能夸大了中文采用一個“民族”的語詞符號代替眾多符號帶來的困境，更為嚴重后果是導致表達民族意義的詞匯泛濫。

二、民族性語詞的形與義

（一）與ethnicity相關(guān)聯(lián)的“民族性”內(nèi)涵

ethnicity是一個名詞，它由形容詞ethnic加上詞尾“ity”形成，主要限于英語世界使用。與ethnic相比，ethnicity是一個新詞，1953年才首次使用。ethnicity（族群性）作為一個名詞，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已在社會人類學中逐漸傳播開來，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社會領(lǐng)域的變化，而另一個原因涉及到社會人類學領(lǐng)域中主體思想方式的變化?！??[30]8 1972年，ethnicity已載入《牛津英語詞典》，1973年出版的《美國傳統(tǒng)英語辭典》將其解釋為兩層含義：一是指“某一特定的民族集團的狀況”，二是指“民族自尊心”。 ?[31]29 在當今，它卻“在社會學想象（sociological imagination）以及政策和政治論題中扮演著重要 角色 ?！??[7]1

ethnicity是一個多義詞，形成多個概念，不僅指民族性，也指國籍、民族意識等，民族性只是ethnicity表達的一個概念。ethnicity作為一個新術(shù)語，在民族性上的含義為“民族集團的性質(zhì)或特點”。 ?[31]29 作為一個概念，它的“含義是指一個族群可以與其他族群區(qū)分開的特性，一般特指少數(shù)民族：如特定的人種和文化特性、歷史演變背景以及族群內(nèi)部成員間的連帶關(guān)系（affiliation）?！??[25]20

在民族性意義上，ethnicity最初與種族聯(lián)系十分緊密，更多是從種族差異來尋求同一族群的相似性和不同族群的差異性。后來它的涵義發(fā)生了收縮，僅限于歷史文化這一層面。因此，在當代，ethnicity一詞具有正面的意味，可用于文化群體的歸屬感上，在很多方面取代了種族（race）等具有負面意味的詞匯。 ?[32] 但從該概念的使用來看，它是一個民族具有的屬性，在這一點上并不存在分歧。而分歧點在它是指一個民族的共性，還是指與其他民族區(qū)分開來的差異性？因此，有的把民族具有的同一性，稱為民族性或族群性；有的則把民族與其他民族的差異性稱為民族性或族群性。如有學者認為，ethnicity這一概念“涉及不同群體之間的關(guān)系，而且這些群體的成員之間會認為彼此的文化區(qū)別是明顯不同的。” ?[9]345-346 在日常的語言中，ethnicity一詞聽起來總是關(guān)于“少數(shù)民族問題”和“種族關(guān)系”，“但在社會人類學中它是表示自我認為是或別人認為是存在文化差異的那些群體間相互關(guān)系的方面。” ?[30]4 也有學者卻認為前兩種意義都應包括在ethnicity的意義之中，例如美國當代人類學家科塔克（Conrad Phillip Kottak）解釋說：“ethnicity的基礎(chǔ)是社會或國家內(nèi)部的文化相似性和差異性。相似性是對族群內(nèi)部成員而言；差異性則存在于某一族群與其他族群 之間。 ” ?[8]395

（二）與nationality相關(guān)聯(lián)的“民族性”內(nèi)涵

表達民族性含義的另一個語言符號nationality，由nation加后綴ality而成，表示性質(zhì)或狀態(tài)。它是一個多義詞，包含民族、民族性和國籍多種含義。

nationality一詞的出現(xiàn)要早于ethnicity。在19世紀，中部歐洲的人已經(jīng)開始區(qū)分“民族”（nation）和“民族性”（nationality）兩個概念，但認為前者是比后者“更寬泛、更高層次的范疇”。 ?[33]5 nationality一詞有兩種重要的用法，一種是具體的所指，一種是抽象的所指。當用它具體地指稱事物的時候，即是指民族——由某種共同的屬性結(jié)合在一起的群體；當用它抽象地指稱的時候，不是指某種群體性屬性，就是指民族總體的觀念。因此，有些論者就用nationality抽象地表示一個“民族的性質(zhì)”。 ?[12]5 也有認為nationality有一層含義，“即作為一個中性和抽象的詞語，意指一個民族的屬性?！??[33]6

在民族性意義上，“nationality是一種區(qū)分的標志”，它具有兩個層面的意義：一是作為國家構(gòu)成部分的民族的民族性。凡是一個文明的國度的國民所構(gòu)成的各種族群，猶如構(gòu)成整體的各分子的各族群所具有某些共同的屬性，如種族、種族的淵源、歷史因襲、宗教或語言具有共同之處。每個族群有其獨具的特征，有別于其他族群。二是作為各部分民族構(gòu)成一個整體的國家民族（國族）的民族性。國家民族作為國民的集合體，它具有自身的共同性如共同的歷史、語言和祖國等，也具有與其他國家民族不同的特征。 ?[12]5-6

在民族性意義上使用時，nationality不是一個具有確定邊界能夠產(chǎn)生完整描述的概念。因為nationality與nation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 ①所以它在更大的范圍即主權(quán)國家意義上使用時，也包含了ethnicity的某些涵義。也就是說，它所說的民族性不是一個國家內(nèi)各個民族之間的不同特性，而是各個民族構(gòu)成的國家民族所具有的共同特性。它既是文化的，也是政治的。因為“現(xiàn)代民族既是‘法律一政治共同體，也是歷史文化共同體”。作為一個共同體，它是“表達共享價值形式以及共同體傳統(tǒng)的民族愿望的匯集?！??[34]63 克利福德·格爾茨也認為，新興民族國家都是“整合的社會”，但它無力消除那些民族原生性依附的紐帶。每一個族群都具有原生性的屬性，它是自然形成的，意味著一個人植根于特定的社會存在，如“密切的直接關(guān)系和親屬關(guān)聯(lián)”?！斑@些血緣、語言、習俗及諸如此類的一致性，被視為對于他們之中及他們自身的內(nèi)聚性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有時是壓倒性的力量。ipso facto（根據(jù)該事實），每個人與他的親屬、鄰居、教友聯(lián)系在一起；而且不僅是個人感情、實際需要、共同利益或面臨的義務，而且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保持這種紐帶本身的某種不可估量的絕對重要性的結(jié)果。” ?[35]308

這些表明，在語義上nationality并不是與ethnicity截然分立，而是一定程度的整合，這還因為民族國家是建立在民族認同的基石之上，屬于阿克頓所說的“不同的民族結(jié)合在一個國家是文明的生活條件之必需，也是人結(jié)合于社會之必需?！??[13]411

（三）“民族性”的內(nèi)涵

在中文里，“民族性一詞是伴隨“民族”（nation）一詞，一同從西方傳入而來。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中文“民族性”一詞主要是英文nationality的譯詞。認為“民族”與“民族性”是不能分開的，在英文里，“民族”是指“nation”，民族性是指“nationality”。 ?[36] 此時，中國“民族性”也對譯法語的“Nationalité”和德語的“Volkstum”。 ?[37]422

從辭書詞條的收錄和解釋來看，20世紀里，Nationality被普遍收入中國的詞典，作為一個名詞，最初被解釋為“國風，民情，人民，邦國”。 ?[22]340 后來，人們將其作為一個多義詞，更加精細區(qū)分它的含義。例如，認為Nationality一詞有三種含義，一是指“國風，國粹，國體，愛國心”；二是指“國籍”；三是指“國民”。 ?[38]546 也有詞典把Nationality的含義解釋為四種，一是“國風，國體，民情，民性，國之特性”；二是指“國籍，籍”；三是指“國民，人民，百姓”；四是指“愛國心”。 ?[39]659 還有將nationality一詞解釋為兩種含義，一是指“國籍、國體、國性、獨立國”；二是指“國家之地位?！??[40]633 這些解釋大同小異，都沒有直接指出“民族性”的含義。

在20世紀30年代，“民族性”一詞的使用較為普遍，一些辭書開始收入詞條，并開始區(qū)分“民族性”在社會和政治兩層意義上使用的含義差別。作為社會學意義上的概念，“民族性”是指National Characteristic，即“民族所共有的特性，叫做‘民族性。如英國人富于保守，日本人好向海外發(fā)展，中國人的刻苦耐勞等都是民族性的表現(xiàn)?！??[41]216 在政治意義上，中文“民族性”與“國民性”是相同的概念，是因為國人常常把“國民”與“民族”等同。例如，一些辭書也用“國民”對譯英文和法文的“Nation”，以及德文的“Volk”，并解釋為兩種含義，一是“一國的人民”，二是“與民族同義”。同時，也用“國民性”對譯英文的“Nationality”和法文的“Nationalité”， ?并將其解釋為“每個國家的國民都有其特殊的精神，不容與別國國民相混，謂之國民性?！??[37]419、422 ??因此，在中文里，民族性的表達時常轉(zhuǎn)換為國民性。有論者總結(jié)說：“中文‘民族性三字的原文為Nationality，又有人譯作國民性，或國性，這是因為Nation一詞，有時作‘國家解，有時又譯為‘民族，而沒有明確的界說，于是中國譯者便憑著個人的理解，把它譯成幾個不同的術(shù)語了。其實，盡管說民族性也好，國民性或國性也罷，都無關(guān)于宏旨，也就是說，它的意義還是始終不變的?！??[42]

20世紀50年代以后，世界民族理論的最大進步是對“民族”—詞的表述有了新的發(fā)展，過去常用的“nation”和“nationality”少見了，而代之而起的是“ethnicity”“ethnic group”等詞。 ?[43]56⑥ 這種現(xiàn)象大約在20世紀末期波及到中國，改變著中文“民族性”語詞的表達。于是中文里與“民族”一詞相似，“民族性”一詞作為一個譯詞也匯集了諸如英語ethnicity、nationality所指的民族性，并不在意去區(qū)分外文中與之相對應的語詞意義。

在當代，為了在語詞形式上區(qū)分nationality和ethnicity所表達的民族性，中國人類學和民族學學者多在nationality意指的民族性時，用“民族性”稱之；而ethnicity表達民族性意義時，用“族群性”或“族性”稱之。這種區(qū)分并非只是形式，而沒有現(xiàn)實意義。 ⑥但是，依照中國語言習慣，不少學科領(lǐng)域，并未區(qū)分什么“族群性”與“民族性”，把ethnicity也譯稱為“民族性”。例如，有認為：“‘民族性的英文是ethnicity， ?本義指某一個體所確定個人身份的方式以及某一具有共同起源的人群所形成的社會階層類型?！??[44]316

三、結(jié)論

從民族和民族性的語詞譜系的梳理中，我們獲得一些可信的結(jié)論。首先，在不同的語言體系中，民族性的意涵都是在民族語詞的意義上延伸開來的。在英語和漢語世界，民族性的語言符號的形與義都建立在民族的形與義的基礎(chǔ)之上，民族是民族性的母體，它不僅為民族性的意義提供了載體，也制約著民族性意義的發(fā)展方向。在英語中，根據(jù)不同的詞源，民族性有兩種表達。其一是基于“nation”形成的“nationality”，由于nation本身既具有民族還具有國家的含義，因此nationality作為民族性被使用時，更加偏重政治意義；其二是基于“ethnic”形成的“ethnicity”，更加偏重于文化、族群方面的含義。在中文中，盡管民族與民族性的語詞形式都長期處于單一的狀態(tài)，但仍然存在政治上和文化上兩種涵義的差別。

但這一區(qū)分形式不是問題解決的終點，因為在民族性意義上，人們獲得“nationality”、“ethnicity”和中文的“民族性”所表現(xiàn)出來差別（即政治的和文化的）只是問題的開端，關(guān)鍵的問題是如何去區(qū)分政治民族性與文化民族性？一般定義式的解釋大多是抽象、隱晦的，甚至模棱兩可，使我們觸摸不到具體的東西。其實，蓋爾納（Ernest Gellner）在歸納兩種民族意義（盡管他本人并不贊同）時，為我們提供了對政治與文化民族性的區(qū)分方式。他總結(jié)說，民族有兩種含義，一是政治上的，即“如果某一類別的人（比如某個特定領(lǐng)土上的居民，操某種特定語言的人），根據(jù)共同的成員資格而堅定地承認相互之間的權(quán)利和義務的時候，他們便成為一個民族。”而另一種是文化上的，即一個族群“共享同一種文化，而文化又意味著一種思想、符號、聯(lián)系體系以及行為和交流方式，則他們同屬一個民族。” ?[20]9 根據(jù)蓋爾納對民族意義的區(qū)分，政治與文化意義上的民族性差別就自然顯露出來：前者是指主權(quán)范圍內(nèi)，民族整體共同擁有的認同、追求、信仰等因素，后者是指更大范圍，源自同一族群所共享的文化特征；前者是主觀的，后者是客觀的。

其次，無論是“nationality”“ethnicity”還是中文的“民族性”的語詞或概念都呈現(xiàn)出了一種歷時性的維度。從表面看，民族性的詞形在翻新，而背后是意義在變動，由意義主導了詞形的變化；并且，即使詞形在固定的時候，意義仍有變化。最初，民族性的含義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當它被賦予的“種族”意義就是如此，它以血緣和外貌特征區(qū)分“我們”與“他人”，凸顯了種族差別。它時常帶有錯誤的價值判斷，在民族性之間片面地形成優(yōu)劣之分，因而逐漸被世人拋棄。其后，代之而起的政治學意義上的民族性概念，把一個國家民族的共同的精神、價值和追求作為內(nèi)涵，消除了種族性的色彩，獲得了普遍的認同。但它卻遮蔽了一個民族的文化特質(zhì)，所以，在當代一個彌補性的民族性概念開始崛起，它被稱為文化民族性概念，并且有特定的語言符號——“ethnicity”。這一變化，其實并不標志政治民族性概念（nationality）的式微，只意味著人們關(guān)注點的變化，即對民族性的關(guān)注不僅從國家層面，而且也從社會層面。前述的這些變化，也表征著民族性語詞或概念的語義域變動，要么是它的語義域的收縮，要么是它的語義域擴張，要么是語義域的轉(zhuǎn)移或轉(zhuǎn)化。

再次，在民族性的語詞譜系的梳理中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以來的民族性語詞或概念的解釋主要存在兩種有爭議的形式，一種是生物學上的；一是邏輯上的。馮友蘭先生曾對這兩種解釋進行過細致的區(qū)分，認為生物學上的民族性“其義接近‘本性”“自然生長的”、與民族“與生俱來”，“不學而能”“自始至終存在”的涵義。邏輯上的民族性是民族之所以為民族的特性，“與生物學上民族性不同，邏輯上的民族性，可以先無而后有，或原有而后無?！??[45]320-321 在筆者看來，生物學上與邏輯學的民族性解釋的主要分歧在于，民族性是否可以后天形成，也就是說民族性是固有的還是可以學成的，其實質(zhì)就是民族性的變化問題。所以筆者認為，民族性是有階段性的，在不同的時代，民族性有所不同，它可能發(fā)生變化，因為民族性是受民族所處的條件影響，根本不可能一直保存著永恒的不變性。

最后，需要強調(diào)的是，在人文社會科學領(lǐng)域內(nèi)，人們想要揭開人類不同族群的生活和精神之謎，都免不了對民族、民族性的語詞或概念譜系的梳理。正如著名的史學家霍布斯鮑姆所說的那樣：“若想一窺近兩世紀以降的地球歷史，則非從‘民族（nation）以及衍生自民族的種種概念入手不可?！??[3]3

注釋：

①與此大致相同的論斷，如菲利克斯·格羅斯（Feliks Gross）認為“Nation”一詞有兩種含義，一種是國家（state）的意思，“指一種政治聯(lián)合”；另一種含義，現(xiàn)在被稱作民族（ethnicity），“與文化相一致”。我們曾分別將它們稱作國家民族（nation-state）和文化民族（nation-culture）。（參見[美]菲利克斯·格羅斯.公民與國家——民族、部族和族屬身份[M]，王建娥，魏強，譯，新華出版社，2003.83-84.）在西方世界，這種判斷已經(jīng)成為共識。

②據(jù)方維規(guī)考證，“民族”在現(xiàn)代意義的使用最早出現(xiàn)在傳教士郭實獵（Karl Gützlaff）主編的《東西洋考每月統(tǒng)記傳》上的文章中，即1834年刊行的《救世主耶穌基督行論之要略傳》、1837年刊載《約書亞降迦南國》篇皆有漢語“民族”一詞。（參見方維規(guī).近代思想史上的“民族”及相關(guān)核心概念通考——兼釋“中國”與民族主義論爭，孫江，陳力衛(wèi)主編.亞洲概念史研究（第2輯）[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6.）

③在德國，同樣存在兩個“民族”概念，即“Volk”與“Nation”。Volk是一種自然的聯(lián)合體，也是一種文化的聯(lián)合體；而Nation則是一種出于愿望而結(jié)成的政治組織。二者分別代表“文化民族與國家民族的意義”。（參見[德]梅尼克.世界主義與民族國家[M]，孟鐘捷，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7：15）

④即使在同一個學科領(lǐng)域內(nèi)，這種以對譯西方不同語詞或概念的區(qū)分也存在爭議。例如，認為漢語“民族”概念的含混和模糊，“對人們理解民族概念以及進行學術(shù)交流溝通略有影響?！钡案吹竭@一概念豐富的內(nèi)涵和寬泛的外延所帶來的包容性、靈活性對于我們的民族研究有著正面的、積極的促進作用?！保ê问鍧?漢語“民族”概念的特點與中國民族研究的話語權(quán)[J]，民族研究，2009（2）：13.）

⑤據(jù)西方學者的解釋，至于“族群性”（ethnicity）、“族群的”（ethnic）和“族群”（ethnic group）這些名詞自1960年中后期已逐漸傳播開來，可能有兩個重要的原因，“一是社會領(lǐng)域的變化，而另一個原因涉及到社會人類學領(lǐng)域中主體思想方式的變化?！保╗挪]T.H.埃里克森.族群性與民族主義：人類學透視[M]，王亞文，譯，敦煌文藝出版社，2002：8.）

⑥歷史學家米勒就指出：“一旦我們了解了族群性和民族性的區(qū)別，我們就能夠避免民族自決原則要求每個文化群體都有自己的國家這一想法的錯誤?！保╗英]戴維·米勒.論民族性[M]，劉曙輝，譯，譯林出版社，20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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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4-27 ???責任編輯：丁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