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評析*

劉正江，江秋麗

（1.新疆大學 新疆民漢語文翻譯研究中心，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2.新疆大學 外國語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烏茲別克語文字歷經(jīng)多次變革，1928—1929年從阿拉伯字母過渡到拉丁字母，1940年從拉丁字母轉換到西里爾字母。1993年開始烏茲別克語文字由西里爾字母向文字拉丁化過渡，但這一文字改革歷時將近三十年，至今仍未完成，目前在烏國內(nèi)出現(xiàn)烏茲別克語的兩種文字并行使用的現(xiàn)象。

一、烏茲別克語文字改革的歷程

根據(jù)1989年《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國家語言法》的規(guī)定，烏茲別克語被賦予國家語言地位。1991年，在時任土耳其總統(tǒng)倡議下，蘇聯(lián)解體后的中亞國家召集語言學家召開語言學大會，在此次大會上呼吁相關國家應使用拉丁字母的民族語言，在語言學家們的倡議下，烏茲別克斯坦決定用拉丁字母取代西里爾字母。1993年9月2日，通過了《烏茲別克語使用拉丁字母法》（《О введении узбекского алфавита, основанного на латинской графике》），在該法案序言中詳細闡述了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該法案以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憲法為依據(jù)，充分吸收了1929—1940年烏茲別克語文字從阿拉伯字母過渡到拉丁字母改革的歷史經(jīng)驗，并充分考慮了廣大民眾的意愿，希望創(chuàng)造有利于加速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全面發(fā)展及其進入世界信息話語體系的條件”[1]。

（一）出臺多個拉丁字母方案

1991年9月1日烏茲別克斯坦正式宣布獨立，1992年12月8日烏茲別克斯坦通過憲法，明確規(guī)定 “烏茲別克斯坦的國語是烏茲別克語” 。1993年烏茲別克斯坦開始字母拉丁化進程，方案如下：A a,B b,C c,D d,E e,F f,G g,H h,I i,J j,K k,L l,M m,N n,O o,P p,Q q,R r,S s,T t,U u,V v,X x,Y y,Z z,? ?,? ?,? ?,? ?,? ?,? ?,?。1995年5月6日經(jīng)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第71-I號法律修訂，新字母表總共包含26個字母和3個字母組合，該方案中不包含任何特殊字符或變音符號，包括撇號字母，如??，??，??，??，??分別由Ch ch，Sh sh，G`g`，O`o`，Ng ng代替（見表1）。該方案拉丁字母表中的字母比西里爾字母表中的字母少7個：只有26個，因此從西里爾字母過渡到拉丁字母必須通過增加其他字母來補足缺少的特殊符號，如Ч,Ш,Ц,Я,Ю,Е,甚至 Ё（用在單詞的開頭）這些字母都由 “兩個” 字母進行替換。由于這種 “改進” ，使得單詞和句子的拼寫長度增加，有些單詞甚至變?yōu)樵瓉淼膬杀堕L。據(jù)統(tǒng)計，用拉丁字母拼寫的單詞平均長度要比用西里爾字母拼寫的單詞長大約增加10-15%。例如：單詞иш (工作）變成ish，單詞шиша(瓶子)已增加為shisha，шаршара(瀑布)變 成sharshara。

表1 1995年修訂的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字母表

1993年之后烏茲別克語字母拉丁化進程被擱置，直到2018年烏茲別克斯坦司法部仍未出臺過渡到拉丁字母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文件。2018年5月，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政府重新啟動烏茲別克語字母拉丁化改革，當年底，政府出臺拉丁字母新方案。該方案與1993年方案高度吻合，部分字母被變音符號取代（見表2），同時規(guī)定拉丁字母正式改革的截止日期為2021年4月。新方案中?,?,?,?代替Ch,Sh,G?,O?，決定不再使用字母C(Ц)。該方案有30個字符，包括28個字母，一個字母組合和一個撇號（表示硬音）。同時規(guī)定，不再使用字母組合sh和ch來表示西里爾文中的ш和ч，使用字母o?和g來表示?和?，重新使用帶變音符號的字母?(ч)，?(ш)，?(?)和?(?)，不再使用n來代替нг，保留字母ng的組合。

表2 2018年修訂的新版字母表

2019年5月22日，烏茲別克斯坦政府重新修訂了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的新方案，其中包含五個字母的更新：用字母s、?、?、ó和?來代替ts、sh、h、o和g。

2021年2月10日烏茲別克斯坦政府批準了烏茲別克語文字過渡到拉丁字母的路線圖，并制定了政府法令草案，旨在確保烏茲別克語字母如期轉換為拉丁字母；根據(jù)草案，官方需全面推行使用拉丁字母，如身份證、外國公民的居留證、無國籍居民證件、工作文件、各種表格、街道名稱、住所名稱、組織名稱、廣告、公告等，在媒體、互聯(lián)網(wǎng)、出版等行業(yè)也需使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書寫。

2021年3月17日由烏茲別克斯坦科學院核準的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新方案在官方網(wǎng)站上發(fā)布。該版本由28個字母和1個組合字母（ng）組成（見表3），? => ? ?；? => ō ō；Ш => ? ?；Ч => ? ?。

表3 2021年修訂的新版字母表

從1993年第一版到2021年的第五版，烏茲別克語文字的拉丁字母方案歷經(jīng)了五個版本，版本在實踐中不斷地完善和改進，經(jīng)歷了從最初的帶撇號和變音符號到刪除變音符號，從使用字母組合到重新使用變音符號的過程。最初的拉丁字母方案在書寫和計算機輸入以及閱讀和使用方面均存在缺陷和不便。不斷更改的拉丁字母方案目的在于簡化烏茲別克語文字的書寫，便于民眾掌握和使用，最大限度地減少民眾對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的爭議，以保證順利完成烏茲別克語文字 拉丁字母方案的制定。

（二）文字拉丁化改革的措施

1995年12月21日頒布新語言法《烏茲別克斯坦國語法》，2004年通過了該法律修正案，再次從法律上明確了烏茲別克語的國語地位，規(guī)定了在國家機關和行政部門以及企業(yè)和組織中要以烏茲別克語開展工作。2004年以來，烏茲別克斯坦部分官方網(wǎng)站、多數(shù)路牌使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教育領域和公文處理也已使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學校使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授課，行政機關、企業(yè)、機構名稱都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中央頻道《烏茲別克斯坦》每天19:30使用俄語播出新聞，21:00以烏茲別克語重播新聞，但多數(shù)媒體和書籍仍使用烏茲別克語西里爾字母進行出版。

2016年5月13日，為進一步推動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烏茲別克斯坦成立塔什干國立烏茲別克語語言文學大學，其主要任務是深入研究和發(fā)展烏茲別克語語言和文學①參見《Узбекистан:о проблемах развития узбекского языка》，網(wǎng)址：https://anhor.uz/vzglyad-iznutri/21871，訪問日期2018年6月9日。，開設了烏茲別克語英語翻譯系，旨在培養(yǎng)語言學家、教學專家、翻譯人員、研究人員，研究烏茲別克語言和文學教學新方法，開發(fā)學習烏茲別克語的計算機輔助手段、翻譯程序、詞典以及電子圖書。該大學設立 “國家語言文字學習基礎事務部和技能提高中心” ，開設烏茲別克語課程，開展免費的烏茲別克語培訓。2017年12月烏茲別克斯坦總統(tǒng)米爾濟約耶夫視察該大學提出： “必須向全世界廣泛傳播烏茲別克語，揭示其豐富性，尊重和熱愛烏茲別克語?！盵2]

2019年10月21日，根據(jù)總統(tǒng)令設立國家語言發(fā)展部，該國政府通過了《成立國家語言發(fā)展部條例》。該條例規(guī)定國家語言發(fā)展部的主要任務是發(fā)展國家語言、擬定規(guī)劃，監(jiān)督國家語言法規(guī)的遵守情況以及在這一領域引入社會監(jiān)督，加快制定烏茲別克語的規(guī)范和規(guī)則，確保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的最終完成。②參 見《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м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а утверждено Положение о Департаменте по развитию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языка》，網(wǎng)址：https://xabar.uz/ru/jamiyat/davlat-tilini-rivojlantirish-departamenti，訪問日期2020年12月8日。

米爾濟約耶夫總統(tǒng)指出 “由于科學技術飛速發(fā)展，我國國際交往的不斷擴大，烏茲別克語引入了許多新詞新語和新概念。為了確保語言的純潔性及擴大詞匯量，創(chuàng)建烏茲別克語現(xiàn)代名詞術語并保證正確使用名詞術語至關重要。但也必須承認，在這方面我們還存在很多缺陷”[3]。為保障烏茲別克語新詞術語順利通行使用，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專門成立術語委員會，以協(xié)調(diào)各類語言活動，創(chuàng)建現(xiàn)代術語并確保其規(guī)范使用。

在賦予烏茲別克語作為國家語言地位30周年之際，米爾濟約耶夫總統(tǒng)簽批了《從根本上提高烏茲別克語作為國家語言的作用和權威的措施》法令，確定10月21日為烏茲別克語日。2020年2月烏茲別克斯坦內(nèi)閣簽批法令，逐步分階段、全面過渡到烏茲別克語字母拉丁化。從2022年1月起，身份證和身份證明文件將被轉換成拉丁字母，從2022年12月起，官方網(wǎng)站、媒體、出版社和印刷廠必須改用拉丁字母，同時街道、組織、廣告和公告名稱也需使用拉丁字母進行書寫。從2023年1月1日起，國內(nèi)公務活動通用拉丁字母。

該國政府制定了《2020—2030年烏茲別克語語言發(fā)展和完善語言政策構想綱要》。③參見《Департамент по развитию госязыка создается в Кабмине》，網(wǎng)址：https://www.gazeta.uz/ru/2019/10/21/languagedept/，訪問日期2021年1月19日。其中規(guī)定在國家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包括在公共管理、現(xiàn)代創(chuàng)新技術、工業(yè)、銀行和金融系統(tǒng)、法律、外交、軍事、醫(yī)療保健和其他領域，全面正確地使用國家語言；完善國家語言教育體系并評估其掌握水平，提升國家語言作為科學語言的權威；保持官方語言的純正及其豐富性，改善民眾的言語文化；確保在信息通信技術領域，特別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中烏茲別克語的國語地位，并創(chuàng)建計算機程序；對違反國家語言規(guī)則的現(xiàn)象進行研究，并制定相應措施消除這種現(xiàn)象；為生活在烏茲別克斯坦境內(nèi)的所有民族創(chuàng)造平等的語言發(fā)展機會，為他們學習國家語言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確定國語在國際上的作用和權威，開發(fā)針對居住在國外的民眾和渴望學習烏茲別克語的外國公民的烏茲別克語教科書和電子軟件，開設講授烏茲別克語的專門課程。

2020年4月29日，為進一步推廣烏茲別克語的使用，該國政府通過了《公務員公務使用俄語的刑事懲罰法律草案》（《Законопроект о наказании госслужащих за ведение делопроизводства на русском языке》），其中第 42-2 條規(guī)定，拒絕使用烏茲別克語進行公務活動的人將被處5 000—7 000盧布的罰款。2020年9月15日，烏茲別克斯坦 “公民身份” 法修正案生效，規(guī)定必須掌握一定的烏茲別克語知識才能獲得烏茲別克斯坦公民身份。

2020年10月，烏茲別克斯坦總統(tǒng)簽署了烏茲別克語文字加速過渡到拉丁字母的法令，命令政府在三個月內(nèi)創(chuàng)建一個語言轉換工作組，制定烏茲別克語字母過渡到拉丁字母路線圖，核算過渡到拉丁字母所需的資金，以確保語言轉換工作順利完成。2021年4月1日，該國政府制定并啟用評估烏茲別克語語言水平和文學知識的國家測試系統(tǒng)，對公務人員進行水平測試。

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制定從2022年起將所有科學著作、論文、教科書和媒體轉寫為拉丁字母方案。2025年和2030年前，學前機構烏茲別克語覆蓋率分別達到72%和80%。到2030年，中學教授烏茲別克語時間每周從84小時增加到110小時，在電視和廣播上將推出烏茲別克語言文化及文學培訓課程，以此提升國民烏茲別克語水平，持續(xù)增加使用烏茲別克語拉丁字母撰寫 “烏茲別克斯坦百科全書” 的發(fā)行量，研發(fā)紙質版語言學詞典、行業(yè)術語詞典和詳解詞典及其電子詞典，以此推動烏茲別克語語言文字改革。

進入新世紀烏茲別克語加快向拉丁字母過渡的步伐，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開辦了塔什干國立烏茲別克語語言文學大學，設立了國家語言發(fā)展部，確定了烏茲別克語日，成立了術語委員會，通過了烏茲別克語語言發(fā)展綱要，簽署了相關法令，規(guī)劃了過渡到拉丁字母的路線圖，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并取得了一定成效。

二、影響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的因素

烏茲別克斯坦文字拉丁化改革導致兩種文字體系在日常生活和教育中共存。烏茲別克斯坦30歲以上的民眾基本不能正確使用拉丁字母進行書寫和閱讀，青年可以熟練掌握兩種字母，主要由于青年同時學習英語和俄語兩種語言。語言是一種生命有機體，任何國家都不能在缺乏充分的科學論證、資金不足、民眾不支持的情況下順利地進行文字改革。時間不足、財政缺乏和錯誤的語言戰(zhàn)略都會導致文字改革失敗和社會沖突。

（一）字母拉丁化改革缺乏語言規(guī)劃

烏茲別克斯坦憲法規(guī)定 “公眾和國家生活中最重要的問題由人民提出，并進行全民投票”[4]。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并沒有經(jīng)過全民投票，只是進行了象征性地討論。討論的結果自然是贊同字母拉丁化。烏茲別克語語言學專家阿齊茲·朱拉耶夫(Азиз Джураев)指出， “科學家、知識分子和教師不同意字母拉丁化，社會人士、商人、農(nóng)民對字母拉丁化漠不關心，政府、國家機構工作人員認為應該字母拉丁化”[5]。實際上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一直飽受批評，因為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后無論在書寫，還是在計算機上輸入，亦或是在閱讀和使用方面均存在缺陷和不便。

烏茲別克語字母拉丁化一直存在爭議，部分專家和學者認為，烏茲別克語從西里爾字母過渡到拉丁字母將花費國家大量資金；過去幾十年的文化成果將被破壞，民眾文化水平將明顯下降；老年人將再次成為文盲；將國家的文化文學遺產(chǎn)翻譯成拉丁字母書寫的工作將持續(xù)數(shù)十年；非本地居民學習烏茲別克語的困難將變得更為復雜，生活在國外的250萬左右烏茲別克民眾將不再熟悉新文字，中亞地區(qū)的一體化進程將延宕。

根據(jù)《烏茲別克語使用拉丁字母法》，烏茲別克斯坦政府最初計劃于2000年完成烏茲別克語文字向拉丁字母的轉換，由于各種原因，完成向拉丁字母過渡的日期被數(shù)次推遲，從2000年拖延到2005年，然后又推遲到2010年，隨后延遲到2015年，再然后又延后，宣布到2018年完成，2020年宣布將于2023年完成向拉丁字母的過渡。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進程一拖再拖，主要是由于烏茲別克斯坦沒有制定全面、詳細的文字改革規(guī)劃，文字拉丁化沒有通過充分的論證，沒有論證其可行性和可能遇到的困難及障礙，沒有論證其改革的具體步驟、所需經(jīng)費及改革影響，沒有充分考慮到外部環(huán)境對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的影響，烏茲別克斯坦與其他國家，尤其是與俄羅斯的關系也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文字拉丁化的進程。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改革要具備充分的科學依據(jù)和科學論證，正如其國家語言發(fā)展部負責人阿卜杜加法爾·柯爾吉斯博耶夫（Абдугаффор Киргизбоев）所言， “語言問題是一個非常微妙和復雜的問題，不是需要三思而后行，而是需要三十思而后行”[6]。

（二）文字拉丁化改革經(jīng)費匱乏

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綱要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來推進文字拉丁化，但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主要原因是國家財政預算中沒有多余的資金用來推進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改革，政府意識文字拉丁化的成本不是數(shù)百萬美元，而是數(shù)億美元。據(jù)預算，全國每年約有10萬人需要接受語言培訓，培訓中需要印刷書籍和手冊、租賃教室、教師薪酬等。培訓費用并不包括學生自己支付的學費和自行學習材料的費用，學習者需要購買一部智能手機或者一臺電腦，如果國家再承擔部分學習費用，那么過渡到拉丁字母的總費用將增加20%至22%。①參見《Узбекистан:о проблемах развития узбекского языка》，網(wǎng)址：https://anhor.uz/vzglyad-iznutri/21871，訪問日期2020年3月4日。

除此之外，烏茲別克斯坦還需要花費巨額資金將現(xiàn)有的文學作品翻譯成烏茲別克文，國家承擔不了如此巨大的費用，政府決定只資助古典文學作品轉換為拉丁字母的重印，當代作家作品轉換為拉丁字母的重印需自費出版。即便如此需要重印作品的數(shù)量也是龐大的，費用也是很大，因為只有古典文學作品保留了下來，現(xiàn)當代優(yōu)秀文學作品將逐漸被人們所遺忘，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將使國家喪失部分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正如該國專家所言： “如果不能決定給子孫后代保留什么文化遺產(chǎn)……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將與文明隔絕，將遠離自己的歷史，并且使后代繼續(xù)遠離當下及周圍各國人民創(chuàng)造的精神財富”[3]。

（三）文字拉丁化改革缺乏群眾基礎

約瑟夫·布羅茨基(Иосиф Бродский)認為： “一個民族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是該民族的語言?！盵7]在過去28年里，烏茲別克語也沒有成為專用的語言。近年來，雖然用拉丁字母書寫的文件數(shù)量有所增加，國家也呼吁將所有檔案翻譯成拉丁字母的烏茲別克語，但是俄語在國家機構中仍具有權威，在中央行政機構開會和共和國議會時仍使用俄語記錄，烏茲別克斯坦大部分精英接受的是俄語教育。由此可見，烏茲別克語沒有在法律和政治領域被廣泛使用。俄語在烏茲別克斯坦使用廣泛，人們更喜歡熟悉的西里爾字母。正如俄羅斯著名語言改革專家阿爾帕托夫(В.М.Алпатов)所言： “烏茲別克語的兩種書面形式經(jīng)常相互重疊，有時完全混亂……然而，總體上有一個規(guī)律：相互理解的需求越大，西里爾字母使用就越多?！盵7]盡管在過去的30年里，烏茲別克斯坦講俄語的人口不斷減少，用俄語授課的學校也大幅度減少，但是俄語仍然是跨國交流工具，其使用基礎仍然很牢固，對俄語的需求也很大，每年數(shù)以百萬計的烏茲別克斯坦人去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烏克蘭和俄羅斯工作，這些務工人員都需要用俄語進行溝通。根據(jù)各種統(tǒng)計，在俄羅斯所有外國勞工中，烏茲別克斯坦可能占據(jù)第一位，或與塔吉克斯坦不分上下。②參見《俄羅斯與烏茲別克斯坦雙邊關系發(fā)展前景樂觀》，網(wǎng)址：https://www.sohu.com/a/355477811_162522，訪問日期2020年10月17日。未來幾年俄語的使用量不僅不會減少，反而會增加。烏茲別克斯坦出現(xiàn) “兩條船” 并行使用的現(xiàn)象，政府部門牌子、廣告用拉丁字母和西里爾字母書寫，出現(xiàn)兩種版本的書籍、報紙、雜志。

迄今為止，烏茲別克斯坦沒有能夠完成向拉丁字母的過渡，沒有出版統(tǒng)一使用的烏茲別克語教科書。據(jù)統(tǒng)計，80%—85%的書籍用西里爾字母出版，政府文件、商務信函使用西里爾字母。國家、部長內(nèi)閣、司法調(diào)查機構的文件，教學材料、法規(guī)、研究著作、科學著作、統(tǒng)計表格、財務會計表格、價目表、價簽文件都使用西里爾文字母?；诶∽帜傅臑跗潉e克語文字使用范圍仍然非常狹窄，物理學家、化學家、數(shù)學家、生物學家均抵制向拉丁字母的轉換，堅持繼續(xù)使用西里爾字母進行課堂教學。烏茲別克語語言學專家阿齊茲·朱拉耶夫認為， “俄語使用范圍有所縮小，但是它并沒有失去其信息價值。政府文件仍然是用俄語書寫，然后翻譯成烏茲別克語”[5]。舒哈拉特·里扎耶夫（Шухрат Ризаев）也指出： “由于上世紀文字的更替，許多印刷出版物變成了不必要的垃圾。在亡羊補牢之前，建議將西里爾字母作為主要字母，將拉丁字母作為第二字母?！盵8]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過程不是語言自然發(fā)展的過程，而是一個政治行為過程。伴隨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改革的同時，還出現(xiàn)了確定文字拉丁化的必要條件、引入新字母的財務、西里爾字母文化遺產(chǎn)、國內(nèi)書籍出版的可能性和民眾接受度等相關問題。

三、烏茲別克語文字改革的目的

在烏茲別克斯坦，雖然大多數(shù)人仍使用西里爾字母書寫，但官方倡導用拉丁字母書寫，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勢在必行。正如前任總統(tǒng)卡里莫夫指出： “我們充滿信心地沿著我們選擇的道路前進（文字拉丁化），我們不僅要考慮今天，還必須考慮未來，甚至考慮我們后代光明和幸福的未來，然后在此基礎上再制定計劃。當然，我們也應當讓其在與國際社會各個領域的合作中都發(fā)揮重要作用?！盵9]當今全世界30%的人口使用拉丁字母，根據(jù)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官方信息，目前80%的科學技術文獻以拉丁字母出版。①參見《Энциклопедия Республики Узбекистан》,Т.:Комуслар бош тахририяти,1997.С.512.著名科學家謝爾蓋·阿魯秋諾夫（Сергей Арутюнов）指出： “我相信，我們生活的全球化和信息化最終將導致一個事實，即在本世紀，俄語字母也將轉換為拉丁字母，斯拉夫語已經(jīng)是過時了的語言?！盵10]

烏茲別克斯坦政府認為，文字拉丁化能夠打破烏茲別克斯坦與西方國家之間的隔閡，更加利于烏茲別克斯坦與西方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建立友好和睦關系，能夠幫助烏茲別克斯坦擺脫落后，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政府決定建立 “自己的” 拉丁字母。自獨立之初，烏茲別克斯坦開始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積極發(fā)展與各國之間的關系，希望擺脫俄羅斯對其的 “控制”②1996—2003年烏茲別克斯坦與俄羅斯關系惡化，2004—2008年烏美關系惡化，俄烏結為戰(zhàn)略伙伴。2008—2012年，烏美關系出現(xiàn)回暖，俄烏關系惡化。2012年至今，俄烏全面加強合作。，與美國進行反恐合作，加強國家總體安全的管控；與歐盟國家加強經(jīng)濟合作，積極吸引外資，振興本國企業(yè)與經(jīng)濟。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本身摻雜了強烈的政治因素及政治目的，文字拉丁化是去俄化的表現(xiàn)，是要徹底清除俄羅斯的影響，清除一切與俄羅斯相關的印記，大力推行和弘揚自身的文化傳承與思維方式，是遠離俄羅斯的體現(xiàn)，是為了實現(xiàn)真正地獨立，在國際事務中充分體現(xiàn)自身應有的價值與導向。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是 “自上而下” 強加給民眾的政治化及 “現(xiàn)代化” ，即西方化。③參見《Узбекистан:почему узбекский не стал языком политики и науки?》，網(wǎng)址：https://cabar.asia/ru/uzbekistan-pochemu-uzbekskij-ne-stal-yazykom-politiki-i-nauki，訪問日期2020年2月25日。字母拉丁化反映了精英的需求，以此來加強他們在國家的權力和影響，國家想通過文字改革使烏茲別克語成為真正現(xiàn)代的、民族的和國家的語言，以此來勾畫更清晰的民族身份輪廓，加強人們對國家的認同。同時希望通過文字改革促使烏茲別克斯坦向西方世界開放，加強與西方伙伴的經(jīng)濟、政治及文化聯(lián)系，加速烏茲別克斯坦參與世界 “現(xiàn)代化” 進程。

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希望通過文字拉丁化來確立烏茲別克語的國語地位和提高其實用性水平從而強化國家主權，向拉丁字母過渡并不意味著選擇了更簡潔、更方便的語言文字，而是為了不再使用俄語，擺脫俄羅斯的影響，向西方國家靠攏，以此來改善國家經(jīng)濟和文化狀況，發(fā)展國家科學、文化及藝術。實際上烏茲別克語文字改革導致了老一輩與年輕一輩之間的隔閡和分裂，老一輩無法閱讀拉丁字母書寫的書籍……反之亦然，字母拉丁化會使國家失去無價的手稿、書籍和西里爾字母所承載的 “文化遺產(chǎn)” ，掌握拉丁字母的年輕人不能流利地閱讀西里爾字母書寫的書籍，年輕人將無法了解國家豐富的文學文化作品，不能夠傳承國家優(yōu)秀的文化財富。同時由于拉丁字母書寫的出版物匱乏，反而從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年輕人的視野及思維方式。

四、結 語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改革成為獨立后烏茲別克斯坦最重要的改革之一，是 “自上而下” 強加給民眾的政治化，是所謂的 “現(xiàn)代化” ，即西方化。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嘗試通過文字拉丁化尋找其 “自我” 以恢復國家和民族的價值。烏茲別克斯坦以使用拉丁字母的方式來切斷與蘇聯(lián)的聯(lián)系，彰顯其真正地獨立，努力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加快融入國際社會的步伐，同時政府打算用 “文字和語言的鐵幕”[11]圍堵俄語的信息和文化空間，以削弱俄語及操俄語的人們的地位和權力。

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任重而道遠，婭卡烏列夫（Н.Ф.Яковлев）指出： “制定拉丁字母的難易程度與國家書寫體系的發(fā)展成反比，也就是說，在引入拉丁字母之前，識字的人越多，繪制拉丁字母的難度就越大?！盵12]迄今為止，烏茲別克斯坦很多人無法掌握拉丁字母，繼續(xù)使用西里爾字母，俄語課程和俄語學校在不斷增加，大學里也用俄語授課。拉丁字母處于 “邊緣” 狀態(tài)。烏茲別克斯坦70%的文學作品以西里爾字母書寫，30%的文學作品用拉丁字母。烏茲別克人認為文字拉丁化增加了閱讀、書寫和計算機輸入的難度，文字拉丁化不會提高烏茲別克語的地位，不會激發(fā)烏茲別克語文學創(chuàng)作，不會促進書籍的出版，不會提高英語的教育和知識水平，不會引入新術語、技術等。

即便面臨重重困難，烏茲別克語文字拉丁化仍將不可逆轉，因為它被視為是增強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的重要方式。烏茲別克斯坦50%以上是年輕人，這也是過渡到拉丁字母的重要基礎。正如國家語言發(fā)展部負責人阿卜杜加法爾·柯爾吉斯博耶夫（Абдугаффор Киргизбоев）所言 ： “從2022年起，我們將所有科學著作和論文翻譯成拉丁文。被提名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員將接受官方語言知識水平的測試，截止日期是2023年1月1日。”[6]烏茲別克語要順利地過渡到拉丁字母文字，除了國家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制定行之有效的措施和步驟，鼓勵民眾學習拉丁字母外，還需要組織優(yōu)秀的語言學家、歷史學家、科學家、文獻學家參與到字母拉丁化改革過程，同時必須建立強大和有吸引力的媒體對文字拉丁化改革進行宣傳，以此來增強民眾的參與度，讓民眾真正了解和接受文字拉丁化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