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史·滌魯傳》校補

李 鵬，滕玉磊

（1.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西遼河流域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內(nèi)蒙古通遼 028043；2.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科爾沁文物與考古研究所，內(nèi)蒙古通遼 028043；3.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法學與歷史學院，內(nèi)蒙古通遼 028043）

《遼史》的粗疏及錯訛歷來為學界詬病，馮家昇先生的批評最為尖銳：“今之廿四史，以《遼史》成書最速，亦以《遼史》為最劣?！保?］治遼史者每囿于史料匱乏，《遼史》又成為遼史研究的唯一底本，對《遼史》進行校補便舉足輕重。近年來，遼代考古工作不斷深入，遼代人物墓志銘的面世，為遼史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20世紀20年代以來已經(jīng)出土多方韓知古家族成員的墓志銘，為韓知古家族研究提供了諸多寶貴材料。2001年，赤峰市巴林左旗韓氏家族墓地出土了《耶律宗福墓志銘》，經(jīng)劉鳳翥先生考釋，耶律宗福即《遼史》所見韓滌魯?！哆|史》對韓滌魯?shù)挠涊d頗為簡潔，韓滌魯和其父韓德威的事跡并附于《遼史·耶律隆運傳》?！兑勺诟Ｄ怪俱憽返拿媸?，為補齊《遼史·滌魯傳》提供了可能。筆者將《遼史》、韓知古家族成員墓志銘、前人成果、個人見解等諸多散見信息草作拙文，盡力校補《遼史·滌魯傳》，為相關研究者予以方便。

首先，本文以《耶律宗福墓志銘》為主干，輔以《遼史》對韓滌魯事跡的記載，另外采納韓知古家族其他成員的墓志銘，包括《韓匡嗣墓志銘》、《韓德威墓志銘》、《耶律遂正墓志銘》、《耶律元佐墓志銘》、契丹小字《耶律（韓）高十墓志銘》、契丹小字《耶律（韓）迪烈墓志銘》、《蕭烏盧本娘子墓志銘》等。

其次，相似文章見李桂芝先生《〈遼史·韓知古傳〉校補》［2］，齊曉光先生《耶律羽之墓志對文獻記載的勘補》［3］，本文體例兼采二者，大體據(jù)《〈遼史·韓知古傳〉校補》所作。今天的民族史和民族語言學界對契丹小字人名的書寫尚存不同意見，為行文一致，本文采納劉鳳翥先生對契丹小字考釋的成果。

一、校補：先世譜系

《遼史》記載，韓知古生子名“匡嗣；韓匡嗣五子：德源，德讓——后賜名隆運，德威，德崇，德凝”［4］1361；韓德威生子“雱金，終彰國軍節(jié)度使。二孫：謝十、滌魯”［4］1423?？梢?，我們?nèi)魞H依據(jù)《遼史》，便很難捋清韓滌魯?shù)南仁莱蓡T信息。

所幸《耶律宗福墓志銘》對韓滌魯?shù)南仁莱蓡T有較為系統(tǒng)的介紹：“高祖諱延你，仆射令公，夫人曰麼散。曾祖諱天你，秦王，夫人曰拏思。烈祖諱普你，招討侍中，夫人曰拈渾。烈考何你，惕隱相公，皇妣夫人曰北也，徒欲裨馬大王之長女也。所生三子，長曰元佐，惕隱侍中，幼曰元佑，顯州太師，王即季孟之中也。”［5］141本文以《耶律宗福墓志銘》的記載為主干，輔以韓氏家族其他成員墓志和今人研究成果，對相關人物的記載進行校補，可以最大程度地增補韓滌魯?shù)南仁莱蓡T信息。

（一）高祖諱延你，仆射令公，夫人曰麼散

（二）曾祖諱天你，秦王，夫人曰拏思

（三）烈祖諱普你，招討侍中，夫人曰拈渾

亦需提及，《遼史》記載：統(tǒng)和元年（983年）四月，賜“西南路招討使大漢劍”［4］118，《韓德威傳》記載：“乾亨初，權西南招討使。統(tǒng)和初，賜劍許便宜行事”［4］1423，《韓德威墓志》記載：“以公為西南面五押招討大將軍”［5］35?！按鬂h”和韓德威在乾享元年（979年）至統(tǒng)和元年（983年）皆任西南面招討使，并且都被“賜劍”，可見，“大漢”即韓德威。新進陳曉偉先生對契丹小字“”字音值的考證，最終得出了“大漢”即韓德威的契丹語小名，“大漢”與“德韓”發(fā)音較近，而“大漢”見于《遼史》，故韓德威的契丹名當為“普你·大漢”［9］。

（四）烈考何你，惕隱相公，皇妣夫人曰北也，徒欲裨馬大王之長女也

（五）長曰元佐，惕隱侍中，幼曰元佑，顯州太師，王即季孟之中也。

綜上所述，其一，《遼史》對韓滌魯先世記載甚簡，故對韓滌魯先世的增補基本依據(jù)墓志材料和劉鳳翥先生對契丹小字的考釋成果。

其二，筆者以《耶律宗福墓志銘》為主干，未補充韓匡嗣兄弟、韓德威兄弟、耶律遂正兄弟的信息，因為韓知古家族其他成員的相關信息在李桂芝先生《〈遼史·韓知古傳〉校補》一文中早有系統(tǒng)論證，故不作過多贅述。

其三，本文雖然對韓滌魯先世盡力校補，但是囿于史料，對部分先世成員的契丹全名存在留白，只能寄希望于更多新史料的發(fā)掘。

其四，韓滌魯先世成員的契丹名皆印證了劉浦江先生認為的契丹語名諱中蘊含的“父子聯(lián)名制”的現(xiàn)象［11］。

二、校補：生平事跡

《遼史》對韓滌魯?shù)纳绞论E有較為詳細的闡述，但是疏漏和錯訛同樣嚴重。另外，今人新作《大遼韓知古家族》［12］一書錄入的韓滌魯生平事跡與《遼史》大同小異。本文僅列舉《遼史》相關記載，其文曰：

滌魯，字遵寧。幼養(yǎng)宮中，授小將軍。

重熙初，歷北院宣徽使、右林牙、副點檢，拜惕穩(wěn)，改西北路招討使，封漆水郡王，請減軍籍三千二百八十人。后以私取回鶻使者獺毛裘，及私取阻卜貢物，事覺，決大杖，削爵免官。俄起為北院宣徽使。十九年，改烏古敵烈部都詳隱，尋為東北路詳穩(wěn)，封混同郡王。清寧初，徙王鄧，擢拜南府宰相。以年老乞骸骨，更王漢。大康中薨，年八十。

滌魯神情秀徹，圣宗子視之，興宗待以兄禮，雖貴愈謙。初為都點檢，扈從獵黑嶺，獲熊。上因樂飲，謂滌魯曰：“汝有求乎？”對曰：“臣富貴逾分，不敢他望。惟臣叔先朝優(yōu)遇，身歿之后，不肖子坐罪籍沒，四時之薦享，諸孫中得赦一人以主祭，臣愿畢矣。”詔免籍，復其產(chǎn)。

子燕五，官至南京步軍都指揮使［4］1424。

可見，《遼史》對韓滌魯生平事跡的記載多有錯亂，時間線索亦不明晰。本文盡力增訂和校補其中的粗疏和錯訛，最大程度還原韓滌魯?shù)纳绞论E。

（一）滌魯，字遵寧。幼養(yǎng)宮中，授小將軍。滌魯神情秀徹，圣宗子視之，興宗待以兄禮，雖貴愈謙

補其一，韓滌魯即耶律宗福，契丹全名應為“遜寧·迪里姑”。劉鳳翥對《耶律（韓）迪烈墓志銘》的考釋得出韓滌魯?shù)钠醯っ麨椤白駥帯祠敶笸酢保?］28；另據(jù)《蕭烏盧本娘子墓志》記載：“大漠招討男方金惕隱侍中次子遜寧迪里姑南宰相韓王”［5］205，“遜寧迪里姑”即“遵寧·滌魯”，兩者僅音譯有些許差異，故韓滌魯?shù)钠醯っ麨椤斑d寧·迪里姑”或者“遵寧·滌魯”皆可。

（二）初為都點檢

（三）重熙初，歷北院宣徽使、右林牙、副點檢，拜惕穩(wěn)，改西北路招討使，封漆水郡王

《遼史》對韓滌魯此階段所吏官職，歷任時間有疏漏和簡記?！兑勺诟Ｄ怪俱憽酚涊d，太平八年（1028年），“賊魁渤海大延林不臣，肆志據(jù)我東都，右斷河關，左截塞門。仍結援于女直，為禍非細懷憂者眾”［5］141。

（四）俄起為北院宣徽使。十九年，改烏古敵烈部都詳隱，尋為東北路詳穩(wěn)，封混同郡王

（五）大康中薨，年八十

（六）耶律宗福安國軍節(jié)度使

另需提及，韓滌魯子承訓官至“安國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尉”［5］142，有可能是史官錯將韓承訓職位系于韓滌魯名下，囿于史料，暫且存疑。

綜上所述，依據(jù)《耶律宗福墓志銘》對韓滌魯生平事跡的校補，囿于史料匱乏，存在三點問題。

其一，韓滌魯所任部分官職的時間無法確定。

其二，筆者猜測，《耶律宗福墓志銘》忽略了韓滌魯所任部分官職。

其三，《遼史》對韓滌魯所任安國軍節(jié)度使的記載是否有錯訛，因無第三方史料印證，故無法做出正確校補，只能寄希望于新史料的發(fā)掘。

三、校補：家庭成員及后世

（一）韓滌魯?shù)姆蛉?/h3>

（二）韓滌魯?shù)膬鹤?/h3>

《遼史》記載，韓滌魯只有一子：“燕五，官至南京步軍都指揮使”［4］1424；《耶律宗福墓志銘》記載，韓滌魯有三子：“長曰承訓，次曰承規(guī)，次曰承導”［5］143，可見《遼史》記載不詳，本文依《耶律宗福墓志銘》改。

1.長子韓承訓家室

韓承訓有三子、二女，文曰：“長曰斡里缽，娶得大國舅帳擺太師之女吊里為婦。有重孫二人：鋪素里、也魯琳里。次曰主里者，娶得大國舅帳達古只太尉之女道刺為婦?！酢鯙酢?，娶得烏欲踵古里北宰相之孫女阻古只為□?！酢酢酢跞Ｍ雌?。有女二人：長曰都椀，適大國舅帳郭哥駙馬男楊吳八。次曰特末，見處閨室?！保?］143

2.仲子韓承規(guī)家室

按《蕭烏盧本娘子墓志銘》和劉鳳翥對《耶律（韓）迪烈墓志銘》的考釋可知，韓承規(guī)即耶律迪烈，也就是韓滌魯?shù)亩鹤?；又?jù)《耶律（韓）迪烈墓志銘》的考釋，得知韓承規(guī)契丹名為“空寧·迪烈”［7］26?！兑勺诟Ｄ怪俱憽酚涊d，韓承規(guī)妻“曰斡里本，亦國舅帳胡都姑太師之女”［5］143，故蕭烏盧本娘子即為斡里本。

韓承規(guī)有三子、三女，文曰：“長曰盧不姑，不幸先歿。次男烏魯姑，侍得烏煨帳雙古里宰相男撒八將軍女烏特賴。所生兒三：長子楊九，中者破得小男乳奴。女一：畢家女。小男渾不魯，侍得大國舅帳烏骨你宰相男阿古衙內(nèi)女安哥。女三人：長女烏獨賴，適于大國舅擺太師男撒八郎君；中女內(nèi)賴；小女擺撒，未適?！保?］205

3.三子韓承導家室

《耶律宗福墓志銘》記載，韓滌魯?shù)谌用n承導，又據(jù)劉鳳翥對《耶律（韓）迪烈墓志銘》的考釋可知，韓滌魯?shù)谌悠醯っ麨椤氨R不袞·孔古里”［7］32。按照上述契丹名字蘊含的父子聯(lián)名制，第三子的契丹名當含有“寧”或者“你”的音值，筆者推測第三子的契丹名應為“盧不寧·孔古里”。另據(jù)《耶律宗福墓志銘》記載，韓承導妻曰“蒙哥里，前國舅胡都渾相公之女”［5］143。

《耶律宗福墓志銘》記載，韓承導有“子一人高七。女二人：長曰阿思里，次曰特旦波，年皆幼稚而未嫁娶”［5］143。

（三）滌韓魯?shù)呐畠?/h3>

《耶律宗福墓志銘》記載，韓滌魯有三女，“長曰當哥，適于大國舅雙古里裨馬郡王，公主之男胡都太□，封漆水郡夫人，其余二女，未嫁而終”［5］143。

綜上所述，對韓滌魯妻子及后世增補于此，仍然缺乏相關史料，顯得有些簡陋，只能期望更多的關于韓知古家族成員的史料面世，再作增補。有一點可以確定，韓滌魯妻及子三人妻室皆為國舅帳蕭氏之女。

另附《遼史·滌魯傳》新編于下文。

四、《遼史·滌魯傳》新編

韓滌魯，漢名耶律宗福，字遵寧，契丹名遜寧·迪里姑，其先薊州玉田人。

高祖韓知古，契丹名延你·迪里古魯，夫人曰歐妮·麼散。曾祖韓匡嗣，字世昌，契丹名天你·堯治，夫人曰歐妮·拏思。烈祖韓德威，字可畏，契丹名普你·大漢，以兄德讓（耶律隆運）位極人臣，上賜國姓，兼連御署，故與天子同姓耶律。兄弟及后世皆列國姓，亦名耶律德威，夫人曰拈母渾。烈考耶律遂正，契丹名何你·方金，夫人曰北也。兄曰耶律元佐，字安世，契丹名延寧·謝十，弟曰耶律元享，契丹名宮寧·高王留，次弟早亡。姐妹八人：長適奚太師，次適大國舅，次二人在室未嫁，次適蘭陵王第二子，余皆早亡。

滌魯神情秀徹，于統(tǒng)和十七年生，特蒙圣宗皇帝升于子息之曹，令與興宗皇帝參于昆弟之列，貴處宸禁，遂賜名宗福。圣宗皇帝愛之，年十三，養(yǎng)于宮中，特授小將軍。圣宗以為養(yǎng)子，興宗待以兄禮。并以滌魯承祧叔祖父三寧相公之族系。漸長，圣宗皇帝以環(huán)衛(wèi)之列，必須雄干，授滌魯南北面都護衛(wèi)太保，不期，改授都副宮使，后升大內(nèi)都點檢。后歷右林牙、惕隱等職。所歷攸司，遍有政績。

太平八年，滌魯時任寧遠軍節(jié)度使，逢渤海大延琳叛亂，因率部兵，奮力抗擊，亂黨隨敗。是年十一月，以功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景福元年，圣宗皇帝晏駕，興宗皇帝授滌魯大內(nèi)惕隱，加漆水郡王，請減軍籍三千二百八十人。時西北路叛亂四起，小邦達打無禮，遂拜滌魯為西北路招討使，兵未血刃，一舉而克，以功尋拜北面宣徽使。后因私取回鶻使者獺毛裘，及私取阻卜貢物，事覺，決大杖，削爵免官。

俄起為北院宣徽使。重熙十六年，除知烏古里太師，累除開頭都詳穩(wěn)。佚滿，先授知東京留守，次授東北路撻領詳穩(wěn)。再滿茲任，超獲殊封，進加混同郡王。翌歲，改授應州彰德軍節(jié)度使。清寧初，封鄧王。清寧八年，移授十乘之戎司，來劃萬樞之公務，拜南府宰相。以年老致仕，后封韓王。

咸雍紀禩之七載，行帳至于瓜堝之右，俄嬰癌疾，雖藥勿喜。是歲十月十八日午時，善若眠寢而薨于裊潭之私第，享年七十有四。上以滌魯身死，輟朝數(shù)日，詔延僧減膳。定于八年四月十日乙時附葬于祖秦王之塋。

初為都點檢，扈從獵黑嶺，獲熊。上因樂飲，謂滌魯曰：“汝有求乎？”對曰：“臣富貴逾分，不敢他望。惟臣叔先朝優(yōu)遇，身歿之后，不肖子坐罪籍沒，四時之薦享，諸孫中得赦一人以主祭，臣愿畢矣?！痹t免籍，復其產(chǎn)。

妻曰拔里·哈姆哥，乃大國舅帳安統(tǒng)軍普你太師女也，累封魯國夫人。

生三男三女：男三人：長曰承訓，契丹名乙辛寧·燕五，少傅、安國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尉。婦曰兜哥，大國舅陳王之女，受封蘭陵郡夫人。生三男二女：長曰斡里缽，娶大國舅帳太師之女吊里為婦。有重孫二人：鋪素里、也魯琳里。次曰主里者，娶大國舅帳達古只太尉之女道刺為婦。次曰烏□，娶烏欲踵古里北宰相之孫女阻古只為妻。有女二人：長曰都椀，適大國舅帳郭哥駙馬男楊吳八。次曰特末，年幼在室。

次曰承規(guī)，亦名耶律迪烈，契丹名空寧·迪烈，禮賓副使、左散騎常侍、太保。婦曰斡里本，國舅帳胡都姑太師之女。生三男三女：長曰盧不姑，早亡。次男烏魯姑，娶烏煨帳雙古里宰相男撒八將軍女烏特賴。所生兒三：長子楊九，中者破得小男乳奴。女一：畢家女。小男渾不魯，侍得大國舅帳烏骨你宰相男阿古衙內(nèi)女安哥。女三人：長女烏獨賴，適于大國舅擺太師男撒八郎君；中女內(nèi)賴；小女擺撒，未適。

次曰承導，契丹名盧不寧·孔古里，太師、都宮使、大內(nèi)都點檢、隰州、瀋州兩州節(jié)度使，婦曰蒙哥里，前國舅胡都渾相公之女。有子一人高七。女二人：長曰阿思里，次曰特旦波，年皆幼稚而未嫁娶。

女三人：長曰當哥，適大國舅雙古里裨馬郡王，封漆水郡夫人。其余二女，未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