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淑奇 , 劉廣遠
(1.遼東學院 師范學院,遼寧 丹東 118000;2.東北大學 藝術(shù)學院,遼寧 沈陽 110819)
魯迅先生的現(xiàn)代小說創(chuàng)作,秉承近代啟蒙救國的“立人”思想,在民族危機背景下,把“悶在鐵屋子”的國人,濃縮為幾類形象,其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魯迅先生小說敘事層面的有兩類,一類是最應該覺醒和反抗的“被侮辱被損毀”的小人物,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們,勤勞善良,但缺乏自我,任人欺凌,比如祥林嫂,魯迅先生從精神和物質(zhì)兩個方面揭示這類小人物如何被社會所吞噬而走向毀滅。一類是善良的“幫兇”。這些人也生活在社會的底端,但擁有比前者多一些的話語權(quán),他們同樣缺乏自我,因“欺人”成為兇殘的“食人皮肉”的幫兇,比如柳媽。這兩類人物,關(guān)系錯綜復雜,構(gòu)成了魯迅所譏評的“看客”主體。
意象是創(chuàng)作者“行之于心”到“行之于手”的結(jié)晶。龐德在《回顧》中談道:“一個意象是在瞬息間呈現(xiàn)出的一個理性和感情的復合體”[1]。在《關(guān)于意象主義》中他進一步解釋道:“它是溶合在一起的一連串思想或思想的漩渦,充滿著活力。”“看客”是魯迅啟蒙思想藝術(shù)表達的結(jié)晶,它出現(xiàn)于魯迅各種敘事文本中,其哲理性、象征性和荒誕性的藝術(shù)特征尤為突出。就其哲理層面而言,看客不僅內(nèi)蘊著作者對中國封建專制文化的批判意識,同時也凝結(jié)著作者對虛妄的生存、似善而惡的人性等方面的哲學思考。就其藝術(shù)表現(xiàn)的象征性而言,“看客”更側(cè)重表現(xiàn)象征意蘊,“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現(xiàn)于感性觀照的一種現(xiàn)成的外在事物,對這種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來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種較廣泛較普通的意義來看。因此,我們在象征里應該分出兩個因素,第一是意義,其次是這意義的表現(xiàn)”[2]。“看客”以形寓意,內(nèi)蘊魯迅先生關(guān)于國民性的思考。就意象的荒誕性而言,首先“看客”形象是荒誕的,圍觀的看客們“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3]。以鴨喻人,再現(xiàn)“看客”形象的滑稽可笑?!拔铱匆娔切╅e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嘗不醉酒似的喝彩,——嗚呼,無法可想!”[4]317盡顯看客麻木無知的丑態(tài)。其次,在啟蒙敘事的語境中,看客體現(xiàn)的生活情理有悖邏輯,《藥》中革命者夏瑜的“心”成為被救贖者華小栓治病的藥,救贖者卻淪為“看客”們(被救贖者)嘲笑和譏諷的對象,兩者的救贖關(guān)系不成立。《示眾》篇中,“示眾”是在封建倫理和“律法”體系下,統(tǒng)治者為維護自身利益,罔顧人的尊嚴,對被統(tǒng)治者采取的專制手段,但卻成為被統(tǒng)治者娛身悅情的消遣。
由此,看客被內(nèi)化為一種反復出現(xiàn)的意向性符號,比如在看與被看,來與去等敘事文本中,看客或顯或隱,《示眾》篇中看熱鬧的人群,《祝?!分邢榱稚┰V說時的聽客們,《阿Q正傳》中阿Q游街時看熱鬧的圍觀者,《孔乙己》咸亨酒店中的酒客們等等,總能提醒到讀者看客無處不在,并以魯迅給予的特定意蘊縈繞于讀者的思維和心理,體現(xiàn)出意象的符號化功能。
看客意蘊豐富,飽含魯迅深沉憂郁的悲憤之情和矛盾復雜的革命思考。精神愚鈍的看客,與革命者構(gòu)成救贖和被救贖的關(guān)系,在“看與被看”的敘事中,是魯迅革命意識和文化批判的產(chǎn)物。這類看客多為魯迅文本敘事中的普通群眾,他們對被看者一無所知或者知之甚少,不辨是非善惡,揣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娛樂自己的生活世界,更可悲的是革命者為看客們爭取做人的權(quán)利,卻被看客們以看客的態(tài)度待之,成為看客無聊時的談資?!端帯方韬炔枞说拈e聊,說明看客對革命及革命者的冷漠和敵視,同時揭破看客的心理和精神本質(zhì),面對別人的苦難,不但不同情,反倒幸災樂禍,暗自得意,以阿Q精神自慰,魯迅對此悲憤地譏評到:“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在他人的頭上,他卻看著高興,拿‘殘酷’做娛樂,拿‘他人的苦’做賞玩,做慰安”[3]384?!氨本┑难蛉怃伹俺S袔讉€人張著嘴看剝羊,仿佛頗愉快,人犧牲能給予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而況事后走不了幾步,他們并這一點愉快也就忘卻了”[3]170。“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3]439。諷刺和批判表明魯迅站在啟蒙立場,對國民作為看客的否定態(tài)度。但又“哀其不幸”,悲哀于他們受壓迫的處境,生存的艱辛,一如對閏土,不愿他“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豆腐西施楊二嫂子“辛苦恣雎而生活”,又“負疚”于祥林嫂的死,在犀利批判的背端,把矛頭指向封建專制主義文化和黑暗的現(xiàn)實社會,所以看客又透辟著魯迅的人道主義精神,成就其“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敘事基調(diào)??傊?,這類看客既蘊含著魯迅人道主義的悲憫情懷,也暗結(jié)著尼采“狂人”式的批判精神。
(一)看客角色的意向性。朱曉進、楊洪承在《魯迅研究教程》中,從文體層面,總結(jié)“魯迅小說敘事策略”的三個重要特征即反諷、重復、戲仿,達到修辭化敘事的效果。如果以看客為敘事角色,魯迅敘事又呈現(xiàn)出另類風貌?!霸谠捳Z層面上,角色一方面表現(xiàn)為一種稟性,亦即對扮演者的修飾,但另一方面,從語義角度講,它不過是對一個整體功能場的命名(功能場包括敘事中確實提到的或僅僅是暗示的種種行為)。由此,角色的最小語義內(nèi)容與扮演者的基本一致,但角色沒有個性化的義素:角色是一個可動的形象,一個匿名的抽象社會人;反之,扮演者則是一個能夠整合和承擔一到多個角色的個體。”
在魯迅文本整體敘事中,看客扮演者與革命者構(gòu)成齊頭并進的行動單元,突出角色的意向化特征。在《示眾》篇中,首先看客性別、年齡被有意識的覆面化,突出男女老幼的群體構(gòu)成特征,說明看客數(shù)量巨大。其次,看客身份、職業(yè)被有意識的層級化,無論“短衣幫”還是穿“長衫”的,從手抱幼童的保姆到西裝革履的公司職員,從販夫走卒到達官貴人,都是看客的主體,說明這種國民心理和文化習慣傳染性和影響性之深之廣。最后,看客角色被賦予明確的思想和情感的價值取向性(前文已述),表達魯迅先生對新文化革命的思考。先期已經(jīng)沉默很久的魯迅先生,在抄古稗的那段生活中,冷靜分析與思考過中國近代知識精英們所進行的啟蒙與救國的實踐革命,不免對當下以啟蒙為己任的新文化革命發(fā)出質(zhì)疑的聲音和深深的憂患之思。在《吶喊》序言中魯迅先生以絕望之音坦然道:“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穴,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嗎?”[3]441看客普遍存在,即使救醒幾個,也無法改變黑暗的現(xiàn)實,委婉表達出自己不甚樂觀的想法,警醒革命者們,雖然“立人”在革命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故將生存兩間,角逐列國事務,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舉;若其道術(shù),乃必尊個性而張精神?!盵3]58但踐行的路途艱難險阻。
魯迅筆下的看客,在情節(jié)的隱線中,被勾勒描摹,凸顯角色的“眾生色相”,蘊含著作者深沉復雜的啟蒙救贖意識和對當時革命的憂患之慮,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
(二)突出“看客”角色的形象特征,弱化其行動元的敘事功能。看客在魯迅敘事中,承擔“行動元”和“角色”兩種功能?!啊袆釉囊馑季褪钦f,人物是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行動要素”[4]263。即在某一敘事單元中,它主要承擔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功能?!啊巧侵妇哂猩鷦泳唧w的形象和性格特征的人物”[4]263。它突出敘事中的人物特征。所以,行動元是情節(jié)要素,角色是人物自身??v觀魯迅敘事,看客幾無故事,他以極精簡的筆墨,集中看客的形象,以點代面,以部分代整體,達到現(xiàn)象與本質(zhì)、個別與一般的統(tǒng)一,實現(xiàn)了角色的典型化特征,即“用最小的面積驚人地集中了最大量地思想”。在《阿Q正傳》中,以阿Q的視角,寥寥幾筆呈現(xiàn)看客們的群形象的正面特征:“兩旁是許多張著嘴的看客”[3]550?!叭浵佀频娜恕盵3]551?!皬娜藚怖?,便發(fā)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聲音來”[3]551??纯陀行斡幸魳O具畫面感。接著通過阿Q的“聲音”畫出這皮相后面的魂,“而這回他又看見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鈍又鋒利,不但已經(jīng)咀嚼了他的話,并且還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東西,永是不遠不近的跟他走。這些眼睛們似乎連成一氣,已經(jīng)在那里咬他的靈魂”[3]552?!抖Y記·禮運》言:“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三字經(jīng)》云:“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具。”看客們喜形于色,哪有什么悲憫之情,在“嗥”的喝彩聲和興味中,又何談愛恨之意,在人群中,東沖西撞又何談恐懼,儒家所言七情,只剩下惡和欲。阿Q感覺到被吃,意指看客之惡,看客的興奮是滿足“吃人”后,感官之“欲”的體現(xiàn)。《藥》中以華老栓為視角,從看客的“聲音”來呈現(xiàn)看客的背面特征,“老栓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后背;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靜了一會,似乎有點聲音,便又動搖起來,轟的一聲,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3]464。寥寥幾筆呈現(xiàn)看客們?nèi)硇耐度肟礋狒[中的過程,國人可笑的閑人狀貌如在眼前。無論在《示眾》《阿Q正傳》還是《藥》中,看客都在特定場景中,以官方場域中的看客形態(tài)出現(xiàn)。那么在日常生活中,看客如何?《祝?!菲?,熟悉的“陌生人”,面對他者的不幸,起初是同情和憐憫的,這是看客日常的表現(xiàn),“這故事頗有效,男人聽到這里,往往斂起笑容,沒趣地走了開去;女人們卻不獨寬恕了她似的,臉上立刻改換了鄙薄的神氣,還要陪出許多眼淚來。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也就一齊流下那停在眼角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地去了,一面還紛紛的評論著”[4]17。但隨著祥林嫂故事的反復被現(xiàn),看客的心理本質(zhì)盡顯無遺,“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jīng)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但從人們的笑影上,也仿佛覺得這又冷又尖,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4]18。原來看客起初的同情憐憫,因心理需要而生罷了,一旦滿足,只??纯偷睦淠蝗鐒W邮职愕臍埧岷秃荻?。所以,看客言行看似合理,畢竟祥林嫂的啰嗦令人生厭,其實充滿生活的悖謬,在他們眼中故事才是焦點,而非人,充分展現(xiàn)出自私冷漠缺乏共情意識的人性,人心之惡由此而生,惡而不覺羞愧,沉潛于無智無識群氓之流的淺薄里,在《狂人日記》中魯迅先生語義雙關(guān)道出其中的“奧秘”,“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xiàn)在明白,難見真的人!”[3]454“他人即地獄”,受封建仁義道德的浸淫,“我”或者任何人都是戕害別人的“劊子手”。
縱觀魯迅關(guān)于看客的敘事本文,故事本身不關(guān)乎看客,但是卻突出看客形象,即在看客文本敘事中,看客才是作者要突出塑造的人物形象,進而達于魯迅啟蒙敘事的目的。
(三)“看客”角色在不同敘事本文中構(gòu)成互文關(guān)系?!翱纯汀毙蜗笫囚斞赶壬诓煌谋緮⑹轮?,逐漸完成的。1919年4月《藥》中,主要描寫看客的背面特征。1921年12月《阿Q正傳》中呈現(xiàn)看客的正面特征。1925年3月《示眾》中具體描寫各類看客“看”時的不同形貌,這三篇敘事文本,直接以看客稱呼作為敘事角色,三篇敘事中的被看者,分別是革命者夏瑜、“要革命”卻被草菅人命的阿Q、一位犯法的無名氏,著重選取三個不同場景進行敘寫,一個行刑時,一個行刑前,一個示眾時,通過對三個不同身份被看者的描述,魯迅先生呈現(xiàn)出那個時代死刑犯人行刑的整個官方過程:示眾——游街——殺頭。而看客更深層的思想意蘊,主要通過非以看客為名稱的文本敘事“補充”完成,比如《狂人日記》《藥》《祝?!贰斗稅坜r(nóng)》篇等。所以魯迅先生的每一篇敘事文本看似獨立,其實形成了上下文的關(guān)系。
看客形象在互文敘事中的引義。魯迅敘事惜墨如金,極為“簡要”,卻能抓住細節(jié),極盡空間藝術(shù)的以形措意,有“春秋筆法”的藝術(shù)功效,在互文本敘事中,創(chuàng)造屬于魯迅獨特魅力的藝術(shù)世界。看客常以群體的形貌再現(xiàn),但魯迅先生卻以驚鴻之筆,極盡看客形象,揭破看客本質(zhì)。在《藥》中,老栓揣著錢幣,看誰都像強盜,“老栓又吃一驚,睜眼看時,幾個人從他面前過去了。一個還回頭看他,樣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餓的人見了食物一般,眼里閃著一種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燈籠,已經(jīng)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還在。仰起頭兩面一望,只見許多古怪的人,三三兩兩,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一看,卻也看不出什么別的奇怪”[3]464。魯迅先生向讀者呈現(xiàn)一個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縮頭縮腦,膽小怕事,生活窘迫、老實巴交的茶館小老板形象。但魯迅敘事不會局限于“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美學追求,“為人生而藝術(shù)”的作文敘事,總會有“弦外之意”,下文揭破“那三三兩兩的人”,原來是看客,與老栓形成人物間的互文關(guān)系,使讀者清晰地感知到,作為“合格”的看客,只要不關(guān)乎切身利益,別人的喜怒哀樂,生死存亡都可以成為觀賞的“戲劇”,而一旦與自己發(fā)生利害關(guān)系,一如老栓般,因為那衣袋中的“硬硬”的存在,把“他人”變成強盜,利益關(guān)系切割得清清楚楚。所以說看客冷面冷心,只要不涉及切身利益,可以任意賤肆別人,阿Q臨刑前感知看客如狼般的“狠毒”,祥林嫂在遭遇精神的圍虐后,最終導致肉體的消亡,《狂人日記》借狂人之口揭破看客“傷人的利器”就是封建專制主義文化。四個文本互為上下文,《阿Q正傳》說明看客有“害”,《祝?!犯嬖V讀者看客如何具體“害”人,《藥》暗示看客“害人”的主體因素,《狂人日記》一針見血指出看客“吃人”的客觀原因。使看客本質(zhì)無所遁隱,一覽無余。
看客在魯迅的互文敘事中,幾無故事,但卻能激發(fā)讀者豐富故事想象空間。阿Q在螞蟻似的人叢中“看見了一個吳媽”,“很久違,伊原來在城里做工了?!眳菋尡臼勤w太爺家的女傭,是阿Q想“困覺”的對象,因為他的“戀愛”鬧劇,受到刺激,認為貞潔受到玷污,想自尋短見,阿Q因此受罰,在未莊失去立足之根本,此事件也人盡皆知。然后作者沒再交代她的故事,阿Q游街時她的再現(xiàn),令人聯(lián)想到她為什么會離開未莊?只有走投無路,才會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背井離鄉(xiāng),也就是說經(jīng)歷阿Q戀愛事件和自殺鬧劇以證清白后,吳媽也許經(jīng)歷了流言蜚語,被趙家嫌棄,又受到族人欺凌,村人的白眼與嘲笑,不得不進城尋生機,盡管作者未著一筆,但是從《祝?!分邢榱稚┑慕?jīng)歷,影影綽綽隱喻了吳媽的遭遇。這是敘事中關(guān)于故事的想象。除此,魯迅先生是否留給讀者更多的認知空間?吳媽謹遵封建社會三從四德貞潔烈女的道德訓誡,因為阿Q的出言“不遜”,便要死要活,但是在擁擠的看客群里,不可避免的被肌膚相接,卻能淡漠地從容地關(guān)注“兵們背上的槍炮”?!妒颈姟菲芯唧w描寫一個老媽子夾在人群中的情形,補了吳媽在人群中的這一斑,“抱著小孩的老媽子因為在騷擾時四顧,沒有留意,頭上梳著的喜鵲尾巴似的‘蘇州俏’便碰了站在旁邊的車夫的鼻梁。......老媽子先也略略一踉蹌,但便即站定,旋轉(zhuǎn)孩子來使他正對白背心”[4]73-74。按照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男女授受不親,老媽子在推搡中,與他人(包括男人)不可避免有身體的接觸,吳媽和她一樣,沒因此哭鬧怨恨,而阿Q卻因為語言沖撞,從此失去在未莊生存下去的權(quán)利,被迫做了盜賊。可見,所謂貞潔披著虛偽的面紗,不堪一擊,“男盜女娼”的縮小版印證在阿Q和吳媽身上充滿了諷刺意味。
魯迅以看客為角色的敘事,精要而語義豐富,各個文本互為上下文,馭繁于簡,突出形象,直擊主題,發(fā)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