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楊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當今中國在對外文化交流中正處于“入超”環(huán)境之下,外來文化在中國的輸入及影響大于中國文化對世界的輸出及影響。以文學理論的交流為例,中國古代文論的對外輸出,尤其是對西方世界的輸出,遠不及西方文論對中國的輸出。即便中國文論經(jīng)典著作傳入西方,能夠進入其學術研究中心的也是屈指可數(shù),就連代表中國文學批評最高成就的《文心雕龍》也難以逃脫此命運。這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外文字之隔閡。要想了解中國古代文論,更多的人必須借助于譯本而非直接閱讀原文。于是,原著的翻譯問題就顯得尤為重要,它不僅是海外學者研究中國文論的必要條件,也是中國古代文論海外傳播的重要基礎?!段男牡颀垺肥侵袊谝徊矿w大慮周的文學理論著作,全面系統(tǒng)地考察世界范圍內(nèi)的《文心雕龍》翻譯現(xiàn)狀,梳理并分析其代表性的翻譯成果,不僅能從中發(fā)現(xiàn)不同地區(qū)《文心雕龍》的傳播與研究狀態(tài),同時也可以為將來的譯者提供參考與借鑒。
首開《文心雕龍》英文翻譯先河的是英國漢學家修中誠(Ernest Richard Hughes)。修中誠曾在中國傳教二十余年,1933年回到牛津大學教授中國哲學。1948年至1952年任教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期間,他完成了專著《文的藝術:陸機〈文賦〉翻譯與比較研究》(TheArtofLetters:LuChi’s“WenFu”,A.D.302,ATranslationandComparativeStudy)。[1]修中誠在附錄中翻譯了《文心雕龍》第一篇《原道》。
第一個將《文心雕龍》全書譯成英文的則是華盛頓大學東亞系的施友忠(Vincent Y.C.Shih)。1959年,他的《文心雕龍》英文全譯本(TheLiteraryMindandtheCarvingofDragons)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2]該譯本除譯文與注釋外,還有數(shù)十頁的導言。這也是《文心雕龍》的第一個外文全譯本,它激發(fā)了西方學者對中國古代文論的濃厚興趣,堪稱海外“龍學”史上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譯著。1970年,臺北中華書局出版了該譯本的中英對照本。1983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了中英對照增訂本。誠然,施譯本也有不足之處,如個別地方譯文過分冗長,增添了不少不必要的內(nèi)容,以及個別的誤譯與漏譯等。[3]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施譯本至今仍是最有影響力的一個英文全譯本。
1962年,楊憲益、戴乃迭夫婦合譯了《文心雕龍》中的《神思》《風骨》《情采》《夸飾》以及《知音》等5篇,發(fā)表于英文版《中國文學》(ChineseLiterature)第8期。[4]較之于施譯本,楊戴譯本更忠實于原著,向西方讀者提供了一種更真實更完整的譯本。作為中國大陸出版的第一個《文心雕龍》英譯本,楊戴譯本具有不可忽略的重要意義。
1971年,匈牙利漢學家杜克義(Ferenc T?kei)在布達佩斯出版《中國三至六世紀的文類理論:劉勰的詩歌類型論》一書(英文版)(GenreTheoryinChinainthe3rd-6thCenturies:LiuHsieh’sTheoryonPoeticGenres)。[5]該書主要評價了劉勰的文學理論,其中收錄了《通變》與《時序》篇的英譯,并翻譯了《文心雕龍》中“文體論”的幾個段落。1975年,時任斯坦福大學亞洲語言學系主任的劉若愚(James J.Y.Liu)出版了《中國的文學理論》(ChineseTheoriesofLiterature)一書。[6]他將這本書中所有漢語文獻的引文都譯成了英文,其中包括《文心雕龍》中《原道》《神思》《體性》《情采》以及《序志》等篇的部分內(nèi)容。他的譯文首先力求“信”“達”,其次求“雅”。1989年,王佐良先生出版專著《翻譯:思考與試筆》。[7]在該書第二部分“試筆”的“中譯外篇章”中,他翻譯了《文心雕龍》的《明詩》與《才略》2篇。
中國讀者最為熟悉的《文心雕龍》英譯來自哈佛大學的宇文所安(Stephen Owen)。1992年,宇文所安歷經(jīng)12年打磨,出版專著《中國文學思想讀本》(ReadingsinChineseLiteraryThought)。[8]該書翻譯了《文心雕龍》中的18篇,其中完整翻譯的有14篇,包括《原道》《宗經(jīng)》《神思》《體性》《風骨》《通變》《情采》《熔裁》《比興》《附會》《總術》《物色》《知音》以及《序志》,另外還有4篇被部分譯成了英文,分別是《定勢》《章句》《麗辭》以及《隱秀》。該書是宇文所安為美國大學文科研究生講授中國文學理論課程時所用的一個讀本,所以作者采用了特殊的解說形式:“一段原文,一段譯文,然后是對若干問題的討論?!盵9]作者認為傳統(tǒng)中國詩學的英譯很難同時獲得優(yōu)雅與有效,因此他更多時候選擇的是直譯,對于重要術語的翻譯都附有漢語拼音與注釋,并且附錄中還有術語集釋。2003年,該書的中文譯本《中國文論:英譯與評論》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出版。
除了施友忠譯本,《文心雕龍》還有兩個英文全譯本。1998年,黃兆杰(Siu-kit Wong)與人合作的《文心雕龍》全譯本(TheBookofLiteraryDesign)由香港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是《文心雕龍》的第二個英文全譯本。[10]黃兆杰長期在香港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古典文學與翻譯。早在1983年,他就已經(jīng)開始了《文心雕龍》的英譯工作。他于當年編譯的《中國早期文學批評》(EarlyChineseLiteraryCriticism)一書由香港三聯(lián)書店出版,該書就包含《文心雕龍》中《神思》與《序志》篇的英文譯文。[11]2003年,夏威夷大學的楊國斌完成了《文心雕龍》的第三個英文全譯本,即由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的《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文心雕龍》(共兩冊)(DragonCarvingandtheLiteraryMind)。[12]楊國斌早年曾師從王佐良先生從事文學翻譯研究。1992年,他在博士論文《〈文心雕龍〉英文新譯30篇與理論探討》中就已經(jīng)完成了《文心雕龍》30篇的翻譯。[13]該譯本采用周振甫的《文心雕龍今譯》為基本文本,譯文較為典雅流利。
《文心雕龍》的第一個日文全譯本由興膳宏譯注。興膳宏是日本著名的中國古典文學與文論研究家,在六朝文學思想研究方面頗有建樹。20世紀60年代,興膳宏在京都大學研究生院文學研究科攻讀博士課程期間開始了《文心雕龍》的譯注工作。1968年,他的《文心雕龍》日文全譯本由筑摩書房作為《世界古典文學大系》第25卷出版。[14]興膳宏的譯文以范文瀾的《文心雕龍注》為底本。該書主體內(nèi)容包括三個部分:現(xiàn)代日語譯文、日本傳統(tǒng)訓讀文譯文以及詳盡的注釋。此外,譯文后還有4種附錄:解說、作家略傳、年表與索引。其中《文心雕龍解說》共兩萬余字,詳細評述了劉勰之前的文學批評史、《文心雕龍》的思想、結構、文體以及版本等,并記載了劉勰的生平事跡;《歷代主要作家略傳》以傳記的形式對《文心雕龍》中提及的自戰(zhàn)國至梁代的主要作家一百一十五人(含劉宋之后的顏延之,因為《總術》篇曾提及過他)進行了簡要介紹,并相應地配有簡短解說;《文心雕龍大事年表》則從文學、政治及世界史三個方面記載了從殷周至南朝梁這段歷史時期的文學事項及中外重大事件。戶田浩曉曾評價說,“這個譯本是日本出版全譯《文心雕龍》的嚆矢,注中引用了歷來注釋書中不載的大量典故,裨益后學可謂功莫大焉?!盵15]
《文心雕龍》的第二個日文全譯本由九州大學的目加田誠完成。目加田誠是日本著名漢學家,在中國古典詩學研究方面成就不俗,《文心雕龍》便是其主要研究對象之一。他入職九州大學不久便組織了“《文心雕龍》讀書會”,是日本最早開始翻譯《文心雕龍》的學者。1946至1963年,目加田誠在《文學研究》(九州大學出版)雜志第35輯、第40輯、第41輯、第47輯、第60輯和第62輯先后發(fā)表《文心雕龍》日文譯注多篇。此后,他對之前的譯文進行了全面修改與補訂。1974年,他的《文心雕龍》全譯本被收入平凡社出版的《中國古典文學大系》第54卷《文學藝術論集》中。1986年,東京龍溪書舍出版的《目加田誠著作集》(全八卷)也收錄了該譯本(《目加田誠著作集第五卷·文心雕龍》)。[16]由于這個譯本的主要讀者對象是普通大眾,所以譯者是以口語體來翻譯的,語言平易淺近,這在日本還是第一次,對以后的日本《文心雕龍》譯注與研究影響深遠。此外,該譯本還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因為它不僅僅是譯注,還包含了譯者本人的諸多見解以及對中國古代文學及文論的廣泛的研究成果。[17]
《文心雕龍》的第三個日文全譯本由立正大學的戶田浩曉譯注。戶田浩曉是日本著名“龍學”家,早在二戰(zhàn)時期他就開始了《文心雕龍》的譯注工作。1960年至1970年,他在立正大學的《城南漢學》雜志上發(fā)表《文心雕龍》的譯文連載共12次。1972年2月,經(jīng)全面修改與補訂之后,他的《文心雕龍》選譯本由明德出版社出版,該譯本在之前連載譯文的基礎上擴充至18篇。[18]在隨后的兩年時間內(nèi),戶田浩曉又完成了《文心雕龍》的全譯本,其中上卷于1974年出版[19],下卷于1978年出版[20]。作為日本知名的《文心雕龍》版本學家,戶田浩曉在譯注過程中特別重視版本研究。在完成全譯本之前,他曾發(fā)表過一系列論考——《黃叔琳本文心雕龍??庇浹a》(廣島大學《支那學研究》1951年第7號)、《文心雕龍何義門校宋本考》(《支那學研究》1954年第11號)、《關于岡白駒的文心雕龍開板》(《支那學研究》1958年第20號)、《文心雕龍梅慶生音注本異版考》(《支那學研究》1960年第24、25合刊號)以及《作為??辟Y料的文心雕龍敦煌本》(《立正大學教養(yǎng)部紀要》1968年第2號)等,為之后的全譯本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戶田浩曉的譯本為典型的通俗化翻譯,而且文獻豐富,注釋翔實。
相比于日本,韓國的《文心雕龍》翻譯開展得比較晚。1975年,韓國圣心女子大學教授崔信浩將《文心雕龍》全文譯成了韓文,由玄巖社出版。[21]這是第一個韓文譯注本。該書第一部分是譯文,第二部分是原文及注解,后記部分包括對《文心雕龍》的內(nèi)容簡介。1984年,韓國漢學家李民樹翻譯的《文心雕龍》全譯本由韓國乙酉文化社出版。[22]李譯本與崔譯本在內(nèi)容上大同小異。此外,兩個譯本都以黃叔琳注本為底本并同時參考興膳宏的日文譯注,卻沒有能夠參考中國當代學者的重要校注與譯注成果,所以并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23]1994年,崔東鎬教授的《文心雕龍》韓文全譯本在漢城出版。[24]該譯本譯文生動流暢,但由于注釋被安排在卷尾,不利于讀者將其與原文及譯文進行對照。這三個韓文全譯本對于《文心雕龍》在韓國的進一步傳播與研究無疑具有重要意義。除了韓國學者的譯本之外,2007年,中國學者金寬雄與金銀晶的《文心雕龍》韓譯本由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和延邊人民出版社出版(即大中華文庫漢韓對照版《文心雕龍》全譯本)。[25]金寬雄是延邊大學朝鮮族教授,他的譯本以周振甫的《文心雕龍今譯》為底本,是中國國內(nèi)的第一個韓文全譯本。
除了英、日、韓三種譯文,《文心雕龍》還有其他各種語言的譯文,主要集中在歐洲大陸,包括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德文、俄文等,目前已知前4種語言有全譯本。
《文心雕龍》外譯最早的是法文翻譯,始于1926年的巴黎。當時,前蘇聯(lián)漢學家阿列克謝耶夫(B.Alexéiev)在巴黎法蘭西學院做了六場有關“中國文學”的講座,其中第一講即介紹《文心雕龍》。1937年,阿列克謝耶夫在巴黎出版專著《中國文學》(LaLittératureChinoise)[26],內(nèi)容即是當年的講義,該書首次以法文翻譯了《文心雕龍·原道》篇。1964年,何如在《中國文學》法文版發(fā)表《文心雕龍》中《神思》《風骨》《情采》《夸飾》及《知音》等5篇的譯文。1975年,匈牙利漢學家杜克義(Ferenc T?kei)發(fā)表的《六世紀初中國的韻律學作品》(“Textes prosodiques chinoise au début du VIe siècle”)一文中以法文翻譯了《文心雕龍·聲律》篇。[27]1984年,法國漢學家弗朗索瓦·朱利安(Francois Jullien)在巴黎第八大學《遠東遠西》(Extreme-OrientExtreme-Occident)雜志上發(fā)表論文《既非圣經(jīng)又非古典著作,儒家的作品是對照中國文明的基本著作》(“Niécriture sainte ni oeuvre classique:du statut du texte confucéen comme texte fondeateur vis-à-vis de la civilisation chinoise”)[28],其中翻譯了《文心雕龍·宗經(jīng)》篇。1985年,朱利安發(fā)表論文《想象力的產(chǎn)生:思考中國文學和西方文學中的提問方法》(“Naissance de l’imagination:éssai de problématique au travers de la réflexion littéraire de la Chine et de l’Occident”),其中翻譯了《文心雕龍·神思》篇的部分內(nèi)容。[29]1989年,他又發(fā)表了《劉勰文學對偶句的理論》(“Théorie du parallelism littéraire d’après Liu Xie”)一文,其中翻譯了《文心雕龍·麗辭》篇。[30]1997年,法國漢學家華蕾立(Valerie Lavoix)在法國國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簡稱INALCO)完成了博士論文《劉勰:文人、世俗佛徒、詩歌仲裁者》(LiuXie(ca465-ca521)Hommedelettres,bouddhistelaicetjugedespoetes),其中翻譯了《文心雕龍·明詩》篇。[31]2004年,法國漢學家雅克·班巴諾(Jaques Pimpaneau)在其專著《中國古代文學文選》(Anthologiedelalittératurechinoiseclassique)中全譯或節(jié)譯了《文獻雕龍》的《原道》《宗經(jīng)》《神思》《風骨》《比興》《隱秀》及《養(yǎng)氣》等7篇。[32]令人驚喜的是,《文心雕龍》的第一個法文全譯本是由中國學者完成的。2006年,西南交通大學的陳蜀玉教授在其博士學位論文《〈文心雕龍〉法語全譯及其研究》中第一次以法文翻譯了《文心雕龍》全50篇,譯文主要參考了王運熙、陸侃如與牟世金、以及楊明照等人的譯注。[33]這項成果填補了“龍學”界的一項空白,無疑將對法語世界的《文心雕龍》研究產(chǎn)生重大影響。2010年,外文出版社出版了陳蜀玉的法文版《文心雕龍》(L’essencedelaLittératureetlaGravuredeDragons),附錄中的“人名錄”里還對書中人物進行了法漢雙語介紹。[34]次年,陳蜀玉的專著《〈文心雕龍〉法譯及其研究》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正式出版。[35]
歐洲第一個《文心雕龍》全譯本是意大利米蘭大學漢學家珊德拉(Alessandra Lavagnino)的意大利文全譯本。珊德拉從1982年開始用意大利文翻譯《文心雕龍》。之后的兩年時間里,她在意大利那不勒斯《東方大學學刊》上先后發(fā)表了《比興》《序志》《原道》《征圣》《宗經(jīng)》《正緯》以及《辨騷》等篇的譯文共7篇。1993年,《文心雕龍》意大利文全譯本在米蘭出版。[36]珊德拉認為,用西方文論術語來翻譯《文心雕龍》是行不通的,必須“保留中國的詞匯,來向西方讀者解釋其主要含義和不同的表達方式”。[37]她的意大利文全譯本對于《文心雕龍》在歐洲的傳播與研究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隨后,《文心雕龍》的西班牙文全譯本(ElCorazóndelaLiteraturayelCinceladodeDragones)也于1995年出版,譯者是西班牙格拉納達大學的漢學家雷林克女士(Alicia Relinque Eleta)。[38]此外,德國漢學家德博(Günther Debon)于1989年在荷蘭出版了《中國詩歌:歷史、結構和理論》一書(德文版)(ChinesischeDichtung:Geschichte,Struktur,Theorie)。[39]作為德國第一個研究中國古代文論的學者,德博顯然十分了解《文心雕龍》的重要性。他在該書關于中國詩詞的手冊部分里翻譯了《文心雕龍·序志》篇的“贊”以及其他幾個重要段落?!段男牡颀垺返牧硪晃坏挛淖g者是德國華裔學者李肇礎。李肇礎早在1982年就開始了《文心雕龍》的譯注工作。1984年,他在博士論文中以德文翻譯了《神思》《比興》《夸飾》等3篇。1995年,他完成了《文心雕龍》下篇全部25篇(自《神思》至《序志》)的翻譯。1997年9月,李肇礎的《文心雕龍》(下篇)德譯本由德國項目出版社出版,書名定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學理論——劉勰關于雕龍般華麗風格的書》(TraditionellechinesischeLiteraturtheorie:LiuXiesBuchvomprachtigenStildesDrachenschnitzens(5.Jh.))。2001年至2005年間,他又完成了《文心雕龍》上篇的譯注。2007年3月,李肇礎的《文心雕龍》德文全譯本(WenxinDiaolong:DasliterarischeSchaffenistwiedasSchnitzeneinesDrachen)終于在德國出版。[40]從著手翻譯到最終出版全譯本,前后一共經(jīng)歷了25年。
與前面幾個歐洲國家相比,俄羅斯的《文心雕龍》翻譯成果相對較少,目前尚無俄文全譯本,甚至沒有完整的單篇譯文。不過,1979年,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研究員李謝維奇在其專著《古代與中世紀之交的中國文學思想》中曾論及了《文心雕龍》中的《原道》《詮賦》《頌贊》《諧隱》《神思》《風骨》《通變》《情采》《比興》《時序》等10篇,其中所引原文由作者參考英譯本譯出。其大部分譯文準確、通暢,易為俄文讀者所理解,從中可見作者深厚的漢學功底。[41]
目前,《文心雕龍》已有英文、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德文、日文及韓文等7種語言的全譯本共14種(詳見表1)、另有英文、法文及德文的節(jié)譯本十余種(詳見表2)。
從時間來看,《文心雕龍》外文翻譯最近的一個譯本出版于2010年,距1937年最早出版的譯本七十余年之久。從地域來看,《文心雕龍》的翻譯集中在中國、日本、韓國及歐美等多個國家及地區(qū)。從語言來看,日文及韓文全譯本共7種,其他語言全譯本共7種。值得一提的是,《文心雕龍》的英文翻譯在其外譯進程中并不是最早的,但卻是成果最豐盛的,有全譯本3種、節(jié)譯本6種,共計9種的英文譯本。然而,從譯者來看,全譯本譯者中有6人為中國學者或海外華裔學者,占全部譯者人數(shù)的43%,如果除去日韓譯本,該比例則高達71%。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文心雕龍》在歐美的接受與研究程度遠不及日韓,尤其是日本。
中國文論的研究與翻譯實際上是相互促進的?!段男牡颀垺返姆g實踐屬于研究型翻譯,譯者同時也是研究者。作為一部文學批評著作,《文心雕龍》涉及中國古代大量文論術語及眾多作家作品。如果譯者不理解這些術語、不通讀這些作品,就難以保證譯文的準確。就這一點而言,與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相比,日本學者做了大量更加細致、踏實的工作,日本的《文心雕龍》研究一直走在世界前列,因而在《文心雕龍》翻譯方面也是做得最好的。日譯本《文心雕龍》特別重視底本,注釋詳細,典故淵博,且多具考證與評論性質。這些優(yōu)秀的譯本又進一步促成了日本“龍學”的繁榮。相反,西方學者的《文心雕龍》研究水平往往參差不齊,對原著的理解也存在著或大或小的障礙,因此誤讀誤譯的概率也就更高,而這又反過來會對西方“龍學”研究造成負面的影響。
表1 《文心雕龍》全譯本(按出版時間排列)
表2 《文心雕龍》節(jié)譯本(按出版時間排列)
此外,《文心雕龍》的西文譯本大多采用了將原文簡單化的處理方式,盡管增強了在譯入語讀者中的可讀性,但僅滿足于向讀者介紹基本觀念,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喪失了原著之“滋味”。眾所周知,《文心雕龍》不僅選用了駢文這一純文學文體進行創(chuàng)作,而且語詞往往較為模糊且多隱喻,是中國文學批評史中典型的“詩性言說”。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典籍在西語翻譯中的一個普遍難題正是這種詩性表達的缺失,其中的緣由自然包括語言文字的隔閡,包括譯者對原著研究的不充分,但更重要的還是東西方文化之差異。作為《文心雕龍》全譯本譯者,楊國斌的一番話很有代表性:“作為語言行為的翻譯,其活動絕不限于語言本身,它綿延無際,伸展到人類生活最深處。翻譯的理想是讓一種思想、文化或生活被另一種思想、文化或生活所理解,但其實際卻往往是把一種改變成了另一種?!盵42]
近20年來,中國文學理論界最重要的論題之一就是中國文論“失語癥”。中國的文學理論一旦離開了西方文論話語,似乎就無法闡釋、無法言說了。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重要一步就是通過有效的翻譯讓其進入到西方主流話語。所謂“有效”是既要保留中國文論獨特的言說方式,又要考慮到譯入語讀者的接受心理,使翻譯實踐與學術研究相輔相成。然而,從《文心雕龍》的翻譯現(xiàn)狀可以看出,中國文論在西方的譯介仍有很長的路要走。如何在文化入超語境下順利地輸出中國古代文論,這是個難題。值得慶幸的是,中國文化界已經(jīng)開始著手解決這個問題。1995年立項的《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工程迄今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一百余種選題、共一百七八十冊的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和傳統(tǒng)文化典籍。[43]該工程還計劃將更多的典籍翻譯成法文、西班牙文等,使國外讀者能夠欣賞到更多原汁原味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梢灶A見,在不久的將來,包括《文心雕龍》在內(nèi)的眾多中國文化典籍一定能成功地將中華文明展示并貢獻于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