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傳播中的圖像價值和作用

姜暉

摘要：本文以圖像在跨文化傳播中的價值和作用為基點，討論了在新媒體時代，圖像和視覺產(chǎn)品在跨文化傳播中的優(yōu)勢，分析圖像的真實和失真、單義和多義、視角選擇和視角融合的傳播機理，對如何通過圖像講好中國故事，提出了內容、形式、價值上的新探尋路徑，從而在真實性、審美性、有效性的多個維度上，實現(xiàn)視覺文化的更大價值和作用。

關鍵詞：跨文化傳播；圖像；視覺；新聞傳播

在跨文化傳播中，最令人擔心的是信息在傳播中失真。相對于語言文字，“圖像超越時空，沖破一切民族語言的障礙，成為人類都能讀懂的一種共同語言”[1]，而“讀圖”是否是毫無障礙，是否是意義和價值完整傳遞，這也是值得考量的問題。

一、圖像的價值：跨文化傳播中意義形成

世界上的文化交流大多數(shù)時候是文字不通、語言不通，這也為文化交流、文化傳播造成巨大的障礙。長久以來，為了讓文化傳播中信息意義不失真，先哲們作出了許多的假設和構想，為構建文化共通、意義共識、價值共享，提出了許多的方案。

當然，無論是哪種方案，都要建立在“跨”的前提之下，而“跨”本身就是一個復雜的文化實踐活動。首要的是對異域文化的文字語言進行系統(tǒng)的“學習鉆研”，從而開啟跨文化傳播進程?！霸跓o共通語言和文化之間，圖像比語言、文字更具有跨文化傳播力?！盵2]這也是當下以視覺圖像為主要傳播模式展開跨文化傳播根本原因。

跨文化傳播由“語言符號”轉向“視覺符號”模式，不是從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開始的，但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這也明確了圖像在跨文化傳播中意義和價值的形成和塑造路徑。

（一）圖像的“保值性”在跨文化傳播中形成優(yōu)勢

語言符號互譯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失真”。例如，詩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作為中國讀者，對它的理解會衍生出無窮的意義鏈，結合自身處境和際遇，悟出不同層次的文化內涵。而要譯成外文這樣的詩意就會大打折扣，譯文造成詩文的韻律和境界大大變形，究其原因在于外國讀者沒有中國詩文化傳統(tǒng)作為理解的基礎文化心理機制，同時，譯文即便準確表達了“字”“詞”的元素，卻難以表達出“字”“詞”在不同文化背景下，語法和篇章的獨特邏輯，“意象”與“意象”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差異更是需要更深更豐富的“設身處地”的知識支撐和人生閱歷。

由此可見，語言文字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雖為主流，每天有海量信息在“互譯”機制中循環(huán)往復，實現(xiàn)信息交換和意義交流，但也是在這個復雜而龐大的工程中，不斷發(fā)生信息“滲漏”和意義“蒸發(fā)”，不斷造成誤讀和誤解，這就是基于“交流目標”而造成了“交流困境”的悖論。

而在跨文化傳播之中的圖像，它的“保真性”相對而言強些。尤其是攝影技術發(fā)明以來，到電影電視、視頻直播等視覺媒體大行其道以來，圖像對信息的完整性、準確性、真實性起著重要保真作用?！把垡姙閷崱薄把垡姙檎妗北徽J為是視覺圖像合法性的重要依據(jù)。

跨文化傳播因為是在兩個或多個異度時空中進行，“眼見”的實踐不能以親歷現(xiàn)場進行，那么，它就要依靠圖像的保真度來承載，“它表明了當代文化越來越圍繞看圖像來建構和運轉”[3]。圖像是建構我們社會現(xiàn)實的重要路徑，這也是在讀圖時代跨文化傳播的必由之路。

圖像的保真性對新聞而言最為重要。新聞以真實作為生命線，失真即失去新聞的根本價值?？缥幕瘋鞑ブ小扒笳媲髮崱笔切侣剛鞑サ膬r值追求。而新聞傳播又是以價值觀為基石展開的文化活動，傳播中的客觀與主觀因素之博弈，價值傾向與文化立場之互見，文化視角與文化身份之所限，往往導致新聞完全失真或部分失真，而圖像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似乎代言了“真相”全部，“真相”被把握為圖像，從而造成我們普遍對圖像傳播的可信度的認可和接受。

（二）圖像的“直觀性”在跨文化傳播中形成的優(yōu)勢

“圖像的文化”是“通過觀眾沉浸其中來運作，即借助于一種將人們的欲望相對說來無中介地進入文化對象的運作”[4]，這就是圖像在跨文化傳播中所起的“直觀作用”：“沉浸其中”?！耙曈X”或“看”本身是有距離的，這種時間上、空間上、文化上、心理上的距離都容易造成文化視差。“識字”即是一種環(huán)節(jié)長、過程久，需要“解碼”和“編碼”的閱讀行為。而無論這種“視差”因何而起，勢必影響觀者的文化反饋。

圖像傳播則是觀眾沉浸于環(huán)境之中，具有身臨其境之感。既無須文化中介，也少有繁雜冗長的編碼譯碼過程，它可以直接完成意義的獲取和價值共享。

拿新疆日報集團主管主辦的《大陸橋》雜志開設的《桑皮紙上的中國畫》欄目來說，是將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向國外宣介的示范。從2021年的作品《悅色》《三陽開泰》《天山雄風》《喀什明月歌》《天高云淡》《吐魯番印象》《古老的故事》《塞外家園圖》《幸福時光》《九秋香滿鏡臺前》《風起塔里木》來看，這些作品有三大特點：第一，畫作基本聚焦的是當下之中國，今日之新疆，是對中國文化在當下最新成果、最新表達、最新探索的呈現(xiàn)；第二，畫作內容元素具有強烈地域特色；第三，國畫的材質是“桑皮紙”，屬于新疆特有的“非遺”瑰寶，讓古老的桑皮紙技藝煥發(fā)新的生命力。眾所周知，中國畫“圖像”講求神似，不求形似，在真與非真，似與非似之間，這就要求畫作在“造境”中直觀表達當今中國變化，形成“取材新”“視角新”“主題新”的新圖景，給觀眾耳目一新的直觀感受。尤其是畫作《風起塔里木》，是將固沙田字格的題材入畫，構圖非但不機械呆板，因風起而動，讓畫面充滿了“固沙之效”的力度感，從而賦予中國畫的新境界，這對跨文化傳播中形成新認知提供了條件。

（三）圖像的“時效性”在跨文化傳播中形成優(yōu)勢

“時效性”常被理解為“快”，在跨文化傳播之中，強調傳播速度之快、文化轉化之快。尤其是跨文化傳播中需要突出在一定時代背景和交流條件下精準傳播和有效傳播的成果，使之“落地”，才是關鍵。

“圖像”無疑是發(fā)揮跨文化傳播的時效性、高效率的重要路徑。當下新媒體生產(chǎn)中將新聞“圖像化”“圖表化”，以求受眾接受?？梢暬畔D則是將文化內涵、商品數(shù)據(jù)以及視覺形象設計之合，并將聲音、文字、圖片整合為一目了然的視覺圖像，通過藝術效果、色彩、體量、形狀區(qū)分，使信息圖最終呈現(xiàn)出強烈的視覺層級關系，兼顧趣味性的同時，使受眾更加便捷地獲取關鍵信息，極大提高了受眾消化信息的效率。這也是通過H5、動圖、新聞海報、長圖等，有效降低不同專業(yè)間對于不同信息的理解難度?！霸O計者扮演著翻譯的角色，將受眾的五感體驗譯為視覺符號，高效傳達信息的同時，視覺呈現(xiàn)效果也更加炫酷多彩”[5]。

圖像不僅僅表達了“是什么”，也解釋了“為什么”。這在短視頻和圖表制作之中，漸漸成為主導的文化追求。對視覺文化更豐富的延伸，這就是圖像從“表達”向“解釋”轉向，由“是什么”向“為什么”深耕，由淺層表象向深層現(xiàn)象探索。因而，圖像再也不是什么“一覽無余”的影像集合，而是視覺符號重構的文化體系，它和文字符號一樣可以成為意義和價值形成重要元素。

二、讀圖的新視野：在跨文化傳播中視域融合

雖然跨文化傳播從圖像那里獲得無窮的好處，但圖像并非是萬能的。“讀圖”對跨文化傳播也會造成新的困惑，這對圖像制作和生產(chǎn)提出了新要求。

（一）圖像的接受問題

圖像如何叩開理解之門，這是一個重要問題。顯然，在跨文化語境中，圖像被視為文化交流和文化溝通的橋梁，但并非“至境”。相反，在圖像之中意義流失和缺失的現(xiàn)象日益突出。

圖像可以簡單地構形，但意義不能。一個圖像一個視覺符號一旦進入“文本”，進入語境，它的意義就會發(fā)生變化。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優(yōu)質的圖像圖表、題材、構思、敘事、編排等內在的創(chuàng)作邏輯只是里，只有表里如一，圖像才能發(fā)揮其跨文化傳播的強大能力。所以，圖像的接受，不是簡單的接受，而是對圖像表達出的社會背景、歷史維度、知識儲備、敘事邏輯的選擇性接受，是對文化傳統(tǒng)的選擇性理解。這也是我們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往往對語境進行減法的原因，便于外國受眾接受，便于在傳播者預設的范圍內進行理解。

（二）圖像的理解問題

圖像并非是單義性的。以《大陸橋》刊發(fā)的《舞出中華精彩的〈洛神水賦〉》一文為例，圖像所呈現(xiàn)的“洛神”與中國傳統(tǒng)繪本中的“洛神”不盡相同。顧愷之長卷《洛神賦》與梅蘭芳京劇《洛神》中的形象都是“莊嚴妙相”、貴氣逼人。而河南電視臺創(chuàng)作的《洛神水賦》中的“洛神”，借鑒敦煌壁畫中的“飛天”造型，突出“鐘靈毓秀”翩翩飄逸的風度，從而“洛神”形象差異之大，是外國受眾所不知情，難以溯源的，他們對洛神的形象認定被固化，也是這個原因?！堵迳褓x》的整個敘事邏輯是有前因后果的，在曹植的《洛神賦》和梅蘭芳京劇《洛神》中結構嚴密，敘事完整，借此凄婉哀艷的愛情故事，所抒發(fā)的又不只是“得之不遇、遇之又失”那么簡單，從曹植創(chuàng)作的母本就能看到“洛神賦”的文本原義。而舞蹈《洛神水賦》完全“架空”了《洛神賦》文本深義，突出了舞者在水中舞蹈之美，以唯美的表達形成視覺焦點，致使洛神文化被視覺文化所置換。這對于外國受眾而言，是更有利的。他們在不理解“洛神”為何者，“洛神賦”之原義，以及“洛神文化”的整個脈絡的情況下，對《洛神水賦》這個舞蹈的理解就會發(fā)生重要的轉移：圖像的單義性轉向了圖像多義性。水中如夢似幻的舞蹈，以及舞者優(yōu)美的表達，“水”與光的交織，形成的舞者的空間，與“洛神”的人物關聯(lián)幾乎毫無關系，這樣的文化空間，就是“空白”，需要外國受眾根據(jù)自己的人生體驗和藝術常識來填充。所謂“文化視域融合”是對這種行為的命名。

“文化視域融合”是文化理解的前提和捷徑。圖像文化最為有利于文化視域融合。首先是審美共性。審美有差異，但美的共性大于特殊性：對牡丹之美，中外無差異，對大衛(wèi)雕塑的審美，東西方障礙不大，就是這個道理?！懊烂琅c共、各美其美。”所以，圖像文化中“美”的因素是第一的，美的共性是核心靈魂；其次是共同價值，如對世界環(huán)境保護，生態(tài)多樣化，各地區(qū)各民族都有基本共識，這就是建立于全球共同文化價值上形成的共識，沒有這些基本共識，世界文化交流是無法推動無法形成的；最后是共同視角?！拔幕曈蛉诤稀毙枰餐暯?，而共同視角的形成，就要求我們在跨文化交流中，以“平等”的姿態(tài)來看待異域文化，克服刻板印象，消弭文化偏見、文化誤讀，這就要求彼此具備“平視”的文化胸懷和文化包容?？缥幕斫饨⒃谖幕曈蛉诤现希@才能主動去理解和借鑒跨域優(yōu)秀文化，從而對推動文化交流具有積極意義。

三、圖像的建構：拓展跨文化傳播新路徑

進入新媒體時代，圖像文化的內容不斷開掘和拓寬，對于跨文化傳播而言無疑是好事。因為單純的文字、單純的圖像都容易形成單向度的價值和意義導向，影響文化交流和文化溝通的有效性，只有將文字、圖像、聲音結合為新媒體視覺產(chǎn)品，這樣才能為跨文化傳播提供更大的便利。對于跨文化傳播過程中新媒體視覺產(chǎn)品而言，必須從內容和形式兩個維度來開拓新路徑。

（一）內容的重構

內容的重構必須以時代生活的豐富性、先進性和完整性為依據(jù)，讓內容成為跨文化傳播真正的支柱和內核。當前，我們對外宣傳，跨文化傳播的中國故事，內容過于集中新聞領域和社會現(xiàn)象表面，立體式構建跨文化傳播的內容，就必須由表及里，由淺入深探尋傳播的內在邏輯，把視域選擇、文化推薦和現(xiàn)實反映結合在一起，讓跨文化傳播的內容呈現(xiàn)多樣性和多層次感，結合圖像和視覺文化獨特傳播機理，進行有機鏈接，多向推進。這也需要傳播者根據(jù)受眾需求，找到中國故事值得發(fā)掘、值得言說、值得傳播的價值成分，給予及時的整合對接。

（二）形式的創(chuàng)新

新媒體時代，微博、微信將視覺文化深植于每個人的生命深處。但我們也要看到，圖像在新媒體技術改造下，不斷失真：PS圖片，置換或虛化圖像背景、濾鏡等，讓圖片發(fā)生真實性危機，加之視角選擇勢必帶來的信息遮蔽，導致圖像（視覺）的視域缺陷，這就導致跨文化過程中形成新的因圖像失真而造成的意義缺失和流失。所以，技術創(chuàng)新不應該是不斷危害跨文化傳播的真實度和誠信度的幫兇，而應該是跨文化傳播中真實有效的支撐，對圖像的鑒偽和對圖像意義的技術性補充擴展，都需要技術創(chuàng)新來實現(xiàn)。

四、結語

如何在跨文化傳播中規(guī)避圖像信息和意義的缺失和失真，是讀圖時代“袪魅”“去蔽”重要課題。圖像和視覺文化本身的文化價值立場影響著跨文化傳播能否正常、有序、健康循環(huán)下去。當前，去全球化、逆全球化浪潮襲來，對跨文化傳播而言，只有加大文化對話而非文化沖突，才能讓文化交流和文化溝通成為可能，我們在推進跨文化傳播時，既要有“求同存異”的胸懷，更要有堅持原則的操守。守住原則，才能有文化傳播的定力，才能具有文化交流的意義和價值，求同存異，才能提升交流的廣度和深度，不是把跨文化傳播之路越走越窄，而是越走越寬，進而發(fā)展自我，豐富自我，最大限度拓展跨文化對話的積極意義?？缥幕瘋鞑コ蔀槿蚧绷髦械闹饕獋鞑シ绞剑鴪D像產(chǎn)品和視覺產(chǎn)品在跨文化傳播中日益起到主導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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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周全，季明明，黃靖文.信息時代背景下視覺傳達設計的新語境[J].大眾文藝，2020（3）：8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