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父母的家庭教育責任承擔與推進策略

但唐洪，付 麗，馬煥靈

(廣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廣西桂林，541006)

隨著我國婚育平均年齡推遲、已婚比例和已婚生育率下降使得生育水平下降，人口再生產(chǎn)率下降。少子化是當前及未來我國社會的一個特征，我國將會出現(xiàn)空巢家庭、“四二一”家庭、失獨家庭等相關家庭模式的問題。[1]隨著家庭模式的變化，我國家庭發(fā)展的基本矛盾也變?yōu)榱擞子兴?、勞有所得、老有所養(yǎng)等民生訴求。[2]同時，我國家庭育兒焦慮和家庭教育功能弱化影響著人民對美好生活和高質量教育的追求。為使家庭成為國家發(fā)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場合強調家庭家教家風建設，強調促進下一代健康成長。黨的十八大以后，全國各地家庭教育立法工作逐漸展開。2021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以下簡稱《家庭教育促進法》)正式頒布。至此，家庭教育法治化管理工作迅速推進?！都彝ソ逃龠M法》第四條明確把父母定位為實施家庭教育的責任人。所謂“責任”，既指分內應做的事，盡責任，也指沒有做好分內的事，應當承擔過失、追究其法律責任。[3]父母的家庭教育責任在此處主要指父母在家庭教育中應當盡職盡責，不可推卸與子女之間不管是基于血緣還是法定的教育責任。但是，父母作為實施家庭教育的責任人，有別于專門從事教育教學工作的教師。因此，在新時代背景下，父母作為家庭教育者應當承擔哪些責任，怎樣才能使父母應承擔的家庭教育責任得到落實，需要進一步探析。

一、父母家庭教育責任承擔的邏輯起點

進入新時代，我國法治建設不斷推進。在新的家庭育人環(huán)境下，父母的家庭教育責任有其特定的時代需求和法定要求。其一，家庭幸福與社會和諧是家庭家教家風建設的目標，這一目標的達成要加強家庭建設，教育引導人們自覺承擔家庭責任，樹立良好家風。[4]其二，新時代以來頒布的兒童福利法極為注重保護兒童在家庭中的權利，強調父母應承擔家庭教育責任，如《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要求父母應當依法履行監(jiān)護職責，《未成年人保護法》擴充了未成年人家庭保護一章，細化了父母的家庭教育職責。

(一)家庭家教家風建設的時代需求

家長應該擔負起教育后代的責任。家長特別是父母對子女的影響很大，往往可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4]家庭家教家風建設是時代發(fā)展的需求。

第一，營造美滿和睦的家庭環(huán)境，摒棄落后的教育觀念，加強家庭文明建設，是父母應當承擔的家庭教育責任。一方面，我國家庭結構在社會轉型期面臨人口大量流動、婚姻家庭觀念變化等新挑戰(zhàn)。家庭裂變導致影響社會穩(wěn)定的因素不斷積聚，小型化和空巢化家庭抗風險能力低，養(yǎng)老扶幼、疾病照料、精神慰藉等問題日益突出。[5]另外，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全國離婚糾紛案件中，96%的案件涉及子女撫養(yǎng)問題，最主要的離婚原因仍是夫妻感情不和。[6-7]根據(jù)《家庭教育促進法》相關條款，父母雙方應該創(chuàng)造和睦的家庭氛圍，為兒童健康成長營造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同時，父母應該共同承擔起家庭教育責任，即使是離婚后的夫妻雙方也應當接受家庭教育指導。另一方面，家庭是社會的縮影，反映社會的主流思想、價值觀念和準則規(guī)范。家庭文明程度是社會穩(wěn)定和諧的重要基礎，是社會文明建設水平的體現(xiàn)。家庭文明建設是千萬個家庭追求美好生活的著力點。家庭文明建設要倡導忠誠、責任、親情、學習、公益的理念，推動人們在為家庭謀幸福、為他人送溫暖、為社會做貢獻的過程中提高精神境界、培育文明風尚。[4]父母應當通過親自養(yǎng)育等教育方法，以品德教育為主要內容，共同承擔起家庭文明建設的責任。

第二，家教家風是精神文明的起跑線，是滋養(yǎng)涵育價值觀的深厚土壤。[8]首先，家教家風從家庭建設出發(fā)，家庭建設應當注重培育積極健康的家庭文化。父母通過言傳身教和家庭氛圍熏陶對兒童進行隱性教育，受到影響的兒童會提升受教育的接受度和愉悅性。同時，父母可通過顯性教育對兒童進行長期關注和針對教導。兒童的心理和行為問題通常與兒童的家教家風有密切聯(lián)系。因此，家教家風建設的重要任務是使父母承擔起家庭教育責任并使兒童受到積極正面的影響而不受傷害。其次，在當前全球化、信息化和市場化的時代潮流和多元文化沖擊下，家教家風在樹立正確價值觀、弘揚家庭道德風尚、促進兒童健康全面發(fā)展、推動社會現(xiàn)代化發(fā)展等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新時代家教家風著力塑造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中心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促進社會民主、法治建設。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少年兒童中培育起來，家庭、學校、少先隊組織和全社會都有責任。[4]父母應當首先承擔起培育兒童價值觀的責任，因為兒童發(fā)育早期是人腦可塑性最好的關鍵時期。[9]

(二)父母家庭教育責任的法定要求

一方面，在《家庭教育促進法》出臺前，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缺位現(xiàn)象嚴重，父母把教育兒童的責任轉移給學?；蚪處熞蕴颖芗彝ソ逃熑?。另一方面，社會人口、部分家庭成員的遷移和流動影響著家庭結構的變化，因此造成困境兒童、留守兒童、流動兒童和隔代教育等問題。[10]為保障兒童權益不受侵犯，引導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我國不斷健全相關法律規(guī)定。

第一，我國現(xiàn)行監(jiān)護制度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這一制度首先明確了親屬之間扶養(yǎng)、撫養(yǎng)、教育與贍養(yǎng)的權利與責任。監(jiān)護制度基于的假設是父母子女在一起共同生活，相互扶持、照顧的家庭倫理基礎。監(jiān)護制度在一段時期內為兒童接受家庭教育提供了制度保障，但是并沒有預見由于監(jiān)護制度不太適應家庭結構變化而引發(fā)的問題。出于保護兒童權利在不斷發(fā)展的社會中不受侵犯，新修正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已經(jīng)嘗試把親權制度與監(jiān)護制度結合起來保障兒童權利。

第二，《民法典》未對親權作出規(guī)定，但新修正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對民法典未成年人監(jiān)護制度的不足作出了有益補充。[11]親權分為父母親權和國家親權，國家親權脫胎于父母親權，且國家親權高于父母親權。[12]父母親權要求父母直接承擔起養(yǎng)育、教育、保護兒童的職責，國家親權則為父母親權進行兜底。《家庭教育促進法》進一步對父母親權和國家親權的職責進行了劃分，明確了父母實施家庭教育的責任，國家為父母實施家庭教育提供指導、支持和服務。但是，當父母怠于承擔家庭教育責任，行使公權力的國家機關基于保護兒童合法權益目的，便可適時對家庭教育進行干預，對父母的教育行為進行訓誡，責令父母接受家庭教育指導，嚴重者可追究其法律責任等。

二、父母家庭教育責任的具體內容

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應當提升自身家庭教育素養(yǎng)。根據(jù)《家庭教育促進法》第十八條，父母應當樹立正確的家庭教育理念，自覺學習家庭教育知識，掌握科學的家庭教育方法，提升家庭教育能力。父母的家庭教育素養(yǎng)是父母在教育和培育兒童的過程中所必備的特殊素養(yǎng)，包括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家庭教育知識以及家庭教育能力。[13]父母是兒童家庭教育的第一責任人，應當自覺提升自身家庭教育素養(yǎng)，促進家庭教育的實施。

(一)父母應當樹立正確的家庭教育觀念

一方面，父母應當承認兒童在家庭教育中的主體地位。父母應當傾聽兒童自我思想表達，尊重兒童的意愿，相信兒童的獨立性、主動性、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人不能在絕對的意義上獨在。[14]處于家庭場域中的父母與兒童之間并非相互獨立存在的主體，他們所形成的家庭教育主體際性關系要求他們在家庭教育活動中進行民主平等的溝通交流，傳遞主體之間的經(jīng)驗與感受。而且，年幼兒童的言行舉止都會映射出父母的教育觀念和日常行為，父母能在與兒童的交互中發(fā)現(xiàn)自我的存在，逐漸形成正確的家庭教育觀念。另一方面，父母在承認兒童主體地位時，應當避免放任式的教育現(xiàn)象發(fā)生。教育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活動展開，當父母缺位或父母讓位時，兒童就會缺乏家庭教育引導。兒童正確的價值觀、成才觀，以及生活習慣、行為習慣的養(yǎng)成都離不開父母的引導。因此，正確的家庭教育觀念應當以建立良好的家庭主體關系為基礎。

(二)父母應當儲備充足的家庭教育知識

父母儲備的家庭教育知識應當全面。家庭是生物屬性與社會屬性的結合體，父母與子女關系既受到世俗人倫制約，也受到現(xiàn)代法律制約。父母與子女在心理、情感、財產(chǎn)、健康、文化、教育等方面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父母的家庭教育知識應當包括教育學、倫理學、經(jīng)濟學、心理學、社會學、法學等方面的知識。家庭教育體系的先進性要求家庭教育形成獨立的理論體系、知識體系、學科體系、學術流派。[15]因此，父母的家庭教育知識儲備也應該逐步實現(xiàn)體系化和全面化。同時，父母的家庭教育知識應當與時俱進。一方面，與時俱進要求父母自我革新家庭教育知識，不斷學習新知識和新文化，在不斷變化的社會中為兒童提供健康安全的成長環(huán)境。另一方面，每個兒童都是指向未來的不斷發(fā)展的個體，兒童的身心特征會隨著其年齡增長與社會環(huán)境變化而變化。在此情況下，父母應當根據(jù)兒童的生活實際需要和社會發(fā)展狀況，與時俱進地更新家庭教育知識。

(三)父母應當提升家庭教育能力

《未成年人保護法》和《家庭教育促進法》多次明確指出父母應當學習家庭教育知識，接受家庭教育指導?！都彝ソ逃龠M法》把父母家庭教育能力的提升任務分散于各級政府部門、婦聯(lián)、家長學校、中小學幼兒園、醫(yī)療保健機構、家庭教育指導機構、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等主體的具體工作職責中，通過多主體協(xié)助父母提升家庭教育能力。一方面，這可以使父母的家庭教育能力趨于全面化。家庭處于社會之中，父母汲取社會文化并反饋于社會，是與社會密切聯(lián)系的過程，因此，父母的家庭教育能力全面提升需要社會各主體的支持與協(xié)助。另一方面，家庭與工作的雙向時間延長與情感投入的雙重要求是城市青年父母育兒焦慮的根源。[16]由多主體協(xié)助父母提升家庭教育能力可以相對減少父母的家庭教育壓力，提升家庭教育質量，緩解父母的教育焦慮。

此外，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具有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功能。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諧是家庭教育的重要功能之一。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需要注意家庭教育所引發(fā)的基本問題，也要注意時代發(fā)展給家庭教育帶來的新挑戰(zhàn)。例如，父母應當承擔保護兒童網(wǎng)絡隱私權的責任。在數(shù)字時代，兒童的個人信息可能被置于網(wǎng)絡，網(wǎng)絡服務提供者、電信營業(yè)者，以及學校、教育培訓機構都有可能成為兒童網(wǎng)絡隱私權的侵犯者。父母可通過限制兒童上網(wǎng)時間、為兒童營造安全的上網(wǎng)環(huán)境、排除不利于兒童身心健康的網(wǎng)絡內容等方式保護兒童權利不受侵犯。同時，父母應當承擔避免兒童遭受網(wǎng)絡欺凌的責任。調查顯示，17%的中國父母表示他們的孩子受到過網(wǎng)絡欺凌，其中5%的中國父母表示他們的孩子經(jīng)常性受到網(wǎng)絡欺凌。[17]網(wǎng)絡欺凌往往是由欺凌者對受欺凌者發(fā)起的言語攻擊、語言暴力、揭露隱私、侮辱或誹謗等。父母應當教育兒童養(yǎng)成良好的上網(wǎng)習慣，加強兒童網(wǎng)絡自我保護意識，防止信息泄露或網(wǎng)絡性侵害事件發(fā)生。

三、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的推進策略

家庭教育是父母與子女在家庭場域發(fā)生的活動，父母子與女因血緣關系和情感紐帶形成家庭場域獨特的人際關系。在家庭場域中，父母對保護兒童生命延續(xù)與發(fā)展的權利有不可推脫的責任。然而，家庭教育關涉國家發(fā)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因此，國家、社會和學校在尊重父母履行教育兒童責任的同時，應當以兒童健康成長為目標，對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進行支持、指導、促進與監(jiān)督。

(一)父母家庭教育責任承擔的推進需要國家支持

《家庭教育促進法》中的“國家”是指行使公權力的國家機關，包括各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市場監(jiān)督管理部門、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等。[18]根據(jù)《家庭教育促進法》國家支持一章，國家對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的支持體現(xiàn)如下。其一，各級人民政府應當在國務院的領導下展開家庭教育工作，對家庭教育工作進行統(tǒng)籌，出臺家庭教育政策，完善家庭教育制度，協(xié)調家庭教育服務機構開展工作，對家庭教育服務機構進行補貼、獎勵激勵等。其二，教育行政部門應當推進家庭教育指導服務體系建設，指導中小學、幼兒園為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站點開展公益性家庭教育指導服務活動。此外，教育行政部門應當跟進家庭教育市場發(fā)展，規(guī)范家庭教育指導服務有序進行，如《關于防范以“家庭教育指導師”名義開展違規(guī)校外培訓的提示》遏制了校外機構以家庭教育指導為名違法違規(guī)向中小學生開展培訓活動。其三，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在審理與兒童有關的家庭教育案件中，應當遵循最有利于兒童原則，對兒童的不良行為以教育感化矯正為主，以懲罰為輔，尊重兒童意識的表達，并對涉及留守兒童或單親子女等特殊身份兒童的家庭教育案件給予特殊照顧。

(二)父母家庭教育責任承擔的推進需要社會協(xié)同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單位，家庭教育的成敗影響社會穩(wěn)定和諧。因此，為維護公共秩序，社會主體應當履行起協(xié)助父母承擔家庭教育責任的職責。根據(jù)《家庭教育促進法》社會協(xié)同一章，社會主體包括居委會、村委會、衛(wèi)生健康機構、家庭教育文化機構、新聞傳媒機構等。首先，居委會和村委會可以建立社區(qū)家長學校等家庭教育指導基層服務站點，調解社區(qū)家庭內部矛盾，為家庭中受到暴力侵害的兒童及婦女提供臨時庇護所等。其次，衛(wèi)生健康機構應當協(xié)助父母承擔兒童健康成長的責任，為父母提供科學育兒知識。同時，根據(jù)《基本醫(yī)療衛(wèi)生與健康促進法》，國家應當發(fā)展婦幼保健事業(yè)，建立健全婦幼健康服務體系，為婦女、兒童提供保健及常見病防治服務，保障婦女、兒童健康，各級政府應支持兒童福利機構為孤殘兒童提供安全、便捷的醫(yī)療和健康服務等。最后，家庭教育文化機構和新聞傳媒機構應當注意其開展的家庭教育活動的社會影響。新聞傳媒作為家庭文化傳播的載體，應當把握時代脈搏，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準繩，營造良好的家庭家教家風社會氛圍。

(三)父母家庭教育責任承擔的推進需要學校指導

根據(jù)《家庭教育促進法》相關條款，對父母進行直接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的主體主要有兒童福利機構、人民法院、婦聯(lián)、家庭教育指導服務站點和中小學幼兒園等。學校作為專門培養(yǎng)人的機構，擁有系統(tǒng)的教育管理制度、育人標準和受過專業(yè)教育的教師隊伍，為家庭教育提供的指導更為專業(yè)和經(jīng)濟實惠，還能促進家校共同育人。首先，家庭教育指導工作的開展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學校應當把家庭教育指導納入工作計劃。各個學?？山柚鷩抑行W智慧教育平臺開設的“家庭教育”欄目，對父母進行系統(tǒng)指導，引導父母掌握正確的教育方式方法，幫助兒童確立成長目標，促進兒童健康成長。其次，學?？梢圆扇《喾N家庭教育指導方式，如建立家長委員會、家長學校、家庭教育指導委員會，或通過學校開放日、家長會、家訪等形式促進父母家庭教育理念的更新和家庭教育能力的提升。最后，學校對父母進行家庭教育指導還需要與父母雙方進行有效溝通。一方面，父母應當主動與學校進行溝通，應當如實告訴學校兒童的身心狀況、家庭人際關系、在家日常表現(xiàn)等內容。另一方面，學校應當主動與父母取得聯(lián)系，及時向父母告知兒童的身體及心理狀況、學業(yè)情況、違規(guī)違紀情況。另外，當兒童在校受到人身損害時，學校也應當及時告知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