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超 文碧方
黑格爾曾說:“一提到希臘這個名字,在有教養(yǎng)的歐洲人心中,尤其在我們德國人心中,自然會引起一種家園之感……今生,現(xiàn)世,科學與藝術(shù),凡是滿足我們精神生活,使精神生活有價值、有光輝的東西,我們知道都是從希臘直接或間接傳來的。”[1]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57頁。西方的藝術(shù)、宗教、文學、哲學乃至科學,都可以從古希臘找到根源。因此,說古希臘奠定了西方后世兩千多年的文化形態(tài)的根基,絕無絲毫夸張。
事實上,也正是這在世界歷史的“軸心時代”涌現(xiàn)光輝的古希臘文明,使西方文明的發(fā)展成為有本之木、有源之流。正如雅斯貝斯說:“直至今日,人類一直靠軸心期所產(chǎn)生、思考和創(chuàng)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并被它重燃火焰……軸心期潛力的蘇醒和對軸心期潛力的回憶,或曰復興,總是提供了精神動力?!保?]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第14頁。時至今日,在全球化的時代,古希臘已經(jīng)不再只是西方文明發(fā)展的源泉,而是成為全世界共同的文化寶藏,它也將點燃世界文明發(fā)展的火焰。
然而,古希臘文明又充滿著謎一般的神秘氣息。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兩千多年歷史迷霧的籠罩;但另一方面,對中國人來說,古希臘作為一種與中國傳統(tǒng)殊異的文明形態(tài),也讓我們懷揣著對異域的想象。但中國文明與古希臘的最初碰觸,卻也并非始于近代的西學傳入。至少在明末,耶穌會來華傳教,或多或少就引介了古希臘的典籍和思想。如利瑪竇便傳來了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也曾介紹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思想??上н@些星星之火,尚未引發(fā)燎原之勢,便夭折了。以至于幾百年后,古希臘對我們來說,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謎。
雖然坊間已有不少西方人對古希臘研究的譯介,但西方人對西方文化的研究,卻多少讓我們感到生疏的再生疏,隔閡的再隔閡,明知雖有余,親切卻不足。而趙林教授寫作《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一書,則不但為我們撥開了歷史的迷霧,更因其以中國人的思維和寫作方式去體貼古希臘文明,由此也拉近了古希臘與中國的距離,原本世界文明的東西兩極,仿佛在這里相接契;原本神秘的異域,對于我們也顯得如此親切,似乎觸手可及。這種親切,自然歸功于趙林教授數(shù)十年來深耕于此,但誠如其《自序》所言,更得之于他走出書齋,先后十次踏訪地中海沿岸的古希臘故地,經(jīng)受古老文明遺跡的沖擊,沉浸于超越時空的文化感動。
趙林教授在此書中,展現(xiàn)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時間跨度從克里特文明到希臘化時代近兩千年,空間跨度則包括希臘本土到西亞、北非的整個地中海沿岸。作為一本古希臘“全史”,本書可以說囊括了整個古希臘的宗教史、政治史、哲學史、藝術(shù)史和文學史。內(nèi)容雖如此繁復,趙林教授卻“一以貫之”,以一條前后貫穿的線索串起所有主題,使全書脈絡清晰,有條不紊,仿佛古希臘的興衰和風雨自行呈現(xiàn)于讀者面前。
這條線索,便是依照黑格爾式的精神現(xiàn)象學方法,遵循希臘文化精神的邏輯演進逐步展開。首先介紹了希臘文化的源頭克里特文明和邁錫尼文明,隨后轉(zhuǎn)入了古希臘文明最根本的土壤——希臘神話和宗教,以城邦社會的政治形態(tài)為現(xiàn)實基礎,按照文化精神的邏輯環(huán)節(jié)和歷史順序,依次展開敘述希臘城邦時代的宗教、競技、雕塑、詩歌、戲劇和哲學。古希臘文化始于奧林匹斯宗教,各種藝術(shù)形式都以之為中心而環(huán)繞在旁。但隨著社會歷史和人的精神之發(fā)展,戲?。ㄖ饕潜瘎。┰诜从匙诮虄?nèi)容的同時,也激發(fā)了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悲劇展現(xiàn)了自由意志與必然命運的沖突,引發(fā)了人們對形而上的存在的思考,此時“密涅瓦的貓頭鷹”便張開雙翼,振翅翱翔。哲學的發(fā)展成熟,深刻地批判了奧林匹斯宗教,而傳統(tǒng)宗教的衰落,又與城邦社會的瓦解形影相隨,古希臘文明至此也不可逆轉(zhuǎn)地走向終結(jié)。
以下我們選取本書三部分內(nèi)容加以介紹,共同領(lǐng)略古希臘文明的光芒如何在趙林教授筆下綻放。
古希臘的宗教并非自始就具有獨立的系統(tǒng),而是繼承吸收了克里特、邁錫尼時期的宗教,又與埃及傳入的宗教相融合,而后漸漸形成的完整、統(tǒng)一的宗教體系。如果進行細分,這個宗教可分為社會高層崇尚的奧林匹斯宗教、民間崇尚的地下宗教以及東方傳入的神秘主義宗教。其中最負盛名的,自然是奧林匹斯宗教。
風流成性的眾神之王宙斯,勇敢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多才多藝的文藝之神阿波羅,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這些天神的愛恨情仇,及其各自不同的性格與命運,趙林教授一一娓娓道來。除了“陽春白雪”的奧林匹斯宗教,還有下層民眾信奉的帶有“下里巴人”特點的古老的地祇,他們與奧林匹斯主神崇尚戰(zhàn)爭的形象大相徑庭,而與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息息相關(guān),如大地女神蓋亞、豐產(chǎn)女神德墨忒爾、谷物女神珀爾塞福涅;此外,還有神秘主義宗教崇拜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等神。
對于古希臘人來說,這些宗教并不只是提供一些奇幻迷人的神話故事,而是與希臘城邦社會緊密相關(guān)。正如趙林教授所揭示的,在古希臘,政權(quán)和神權(quán)密不可分,宗教為世俗權(quán)力的合法性提供保證,成為城邦統(tǒng)治者維護自己權(quán)威和維持城邦秩序的主要手段。因此在古希臘,城邦的統(tǒng)治者往往也是祭祀的領(lǐng)袖。而城邦之間,雖然各自為政,奉行分離主義原則,但在戰(zhàn)爭爆發(fā)時,或在各種宗教節(jié)日里,人們卻會自發(fā)聚集在一起,表現(xiàn)出空前的團結(jié)和手足情深,而起到維系彼此作用的,便是他們擁有共同崇拜的神祇和共同信仰的宗教?!白诮叹褪蔷S系整個社會的最重要的黏合劑?!保?]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435頁。
對于諸神的崇拜,也促發(fā)了古希臘各種文藝的興盛。諸如詩歌、舞蹈、雕塑和戲劇,都莫不以諸神為主要內(nèi)容。甚至最早的奧林匹亞運動會,也是為了祭祀天神宙斯。此外,宗教也催生出了公共建筑的產(chǎn)生,至今遺留下來的各處神廟的斷壁殘垣,仍能讓人遙想當年的恢弘盛景。
古希臘宗教的基本特點,可以說是神人同形同性,諸神像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但他們更加敢愛敢恨,毫不虛偽做作。希臘宗教展現(xiàn)的是一種求真求美的精神,是一種熱烈奔放的豪情。趙林教授精辟地指出:“靈魂與肉體的和諧統(tǒng)一、情與意的自然交融,使古希臘神靈與其說是高高在上的抽象‘精神’,倒不如說本來就是一些富有人情味的生靈?!保?]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448—449頁。相比于后世基督教以神性貶低人性,以靈魂唾棄肉體,以天國超越人間所彌漫的陰郁凄楚的宗教色彩,古希臘宗教則充滿童真童趣,“神性與人性、靈魂與肉體、天國與人間等一系列本應對立的矛盾都融合在一起,宗教表現(xiàn)出一種童真的情懷,煥發(fā)出歡快明朗的情感光芒”。[3]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455—457頁。
古希臘悲劇主要取材于神話傳說、英雄故事和史詩,其共同的主題是人在客觀世界中面臨的矛盾沖突與不幸命運。從歷史的發(fā)展上看,這種悲劇正凸顯了社會轉(zhuǎn)型期的倫理沖突;從人的精神發(fā)展上看,這種悲劇則表現(xiàn)了人的意識的覺醒。
在古希臘悲劇的“命運”主題下,人的自由意志與不可抗拒的客觀必然性之間的緊張和沖突,演繹了一幕幕令人扼腕嘆息的故事。然而悲劇并不僅僅停留在史詩或敘事詩那樣單純地呈現(xiàn)這種緊張和沖突,而是表達了對這種“命運”的深刻反思,對人與世界關(guān)系的探求,以及對人生存在意義的追尋。
趙林教授指出,近代悲劇往往塑造的是善與惡的對立和斗爭,善最終被惡所吞噬或毀滅,因而是“道德悲劇”?,F(xiàn)代悲劇則塑造個人自我內(nèi)心的沖突,因而是“個性悲劇”。與此都不同,古希臘悲劇是一種“命運悲劇”,其塑造的乃是命運與主人公之間的沖突。其間并不存在涇渭分明、截然對立的善惡之界限,因此“古希臘悲劇是一種更為深刻的悲劇,它并未將悲劇看成是人濫用自由意志(惡)的結(jié)果,而是將悲劇理解為生存或生活的一般規(guī)律和某種終極性的宿命,是人的自為存在(自由意志)與自在存在(命運)之間的一場不可避免的沖突”。[1]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633—634頁。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趙林教授認為,古希臘悲劇的意境要比近現(xiàn)代悲劇更高,它展現(xiàn)出一種“朦朧的深刻”,給予人們更深遠的智慧和啟迪。
具體來說,本書詳細評述了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的主要作品。埃斯庫羅斯在《奧瑞斯提亞》三部曲中,講述了遭受詛咒的伯羅奔尼撒家族夫妻反目、兄弟成仇、骨肉相殘的悲劇。阿伽門農(nóng)為了攻打特洛伊,殘忍地獻祭了自己的女兒。當他凱旋時,妻子克魯泰墨斯特拉為報女兒之仇,勾結(jié)同樣為報殺父之仇的情人埃吉索斯刺殺了阿伽門農(nóng)。而阿伽門農(nóng)的二女兒厄勒克特拉與兒子奧瑞斯忒斯,又再次殺死他們的母親為父報仇。奧瑞斯忒斯由此也遭到復仇三女神的索命。在阿波羅的指引下,他最后來到戰(zhàn)神山,請求雅典娜審判。雅典娜最終投出關(guān)鍵一票,宣判奧瑞斯忒斯無罪,從此伯羅奔尼撒家族的詛咒終于被解除。在這個悲劇中,父殺其女,妻殺其夫,子弒其母的悲劇輪番上演,仇恨相互交織、層層相扣。每一項罪行都得到了相應的懲罰,但每一項懲罰又轉(zhuǎn)變?yōu)樾乱惠喌淖镄?,召喚著新的復仇。罪與罰的輪回和宿命,深陷其中的人根本無法擺脫。其中每一方都有著正義的借口,但他們的行動終究逃不出命運的擺布。除了揭示“命運”的主題之外,這部悲劇還有著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隱喻:最后對奧瑞斯忒斯的無罪判決,意味著人類社會從血親復仇原則,邁向法治原則;以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的母權(quán)社會,轉(zhuǎn)向了以法權(quán)關(guān)系為紐帶的父權(quán)社會。埃斯庫羅斯也以自己的方式,給出了解決這種倫理矛盾的答案,用理性與民主,為這個家族悲劇畫上了句號。而索??死账沟摹秺W狄浦斯王》,作為古希臘悲劇的典范,則講述了奧狄浦斯弒父娶母的故事。奧狄浦斯屢次想要躲避自己身上的詛咒,卻陰差陽錯反而一步步落入命運的牢籠之中,誤殺了父親,娶了母親并生下孩子。當真相大白之后,他只能通過刺瞎雙眼和自我放逐來懲罰自己。奧狄浦斯竭力反抗那無理由的命運,卻終究無法擺脫命運的陷阱和神諭的威力。但他勇于承擔,自我放逐,在威嚴的命運和神諭面前,仍然維護了人類的尊嚴,也由此開始走向內(nèi)心的光明和自我完善。歐里庇得斯在《伊菲革涅亞在奧利斯》中,聚焦于阿伽門農(nóng)用自己女兒伊菲革涅亞向狩獵女神獻祭的故事。阿伽門農(nóng)為了自己的權(quán)欲野心和貪婪,不顧伊菲革涅亞的乞求,反而以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逼迫她獻出生命。伊菲革涅亞只能坦然赴死并發(fā)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所幸最終被神所救。歐里庇得斯通過描寫無辜的伊菲革涅亞被作為所謂民族大義犧牲品時的大義凜然,反襯出了那些所謂大英雄的骯臟齷齪,也表達了對主流價值觀的懷疑。
在這些悲劇中,我們也看到了古希臘人奮力抗爭、不屈不撓的精神。他們雖然知道“命運”不可違,卻不茍且和妥協(xié),而是勇敢地面對,積極地承擔。在命運的捉弄之下,人仍然表現(xiàn)出了自我超越和升華的可能;在命運摧壓之下,人性仍然頑強地展露出屬于自己不可磨滅的一絲亮光。這道亮光跨越千載,使我們?yōu)橹畡尤荨?/p>
在對三大悲劇作家的作品一一介紹和點評之后,趙林教授指出,希臘悲劇呼喚著哲學的到來。哲學的智慧只有在一個民族擁有足夠多閱歷,對社會、人生乃至世界、宇宙擁有更深刻的看法之后,才能獲得發(fā)展。在古希臘悲劇中,個人與命運的沖突始終存在,這種自由意志與命運決定論之間的沖突,也激發(fā)人們探求宇宙的根本原理,“希臘悲劇已經(jīng)在呼喚哲學的騰飛,隱藏在悲劇中的命運意向也逐漸發(fā)展成明晰的‘邏各斯’,成為希臘哲學的核心概念”。[1]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736—737頁。
古希臘哲學最初也起源于宗教與神話,神話用感性和擬人的方式解釋了世界本原的問題,也用神秘的“命運”來解釋世界運動變化的必然性。但隨著科學和理性思維的發(fā)展,古希臘人非但越發(fā)不滿足于神話的解釋,甚至開始運用理性反思、懷疑甚至批判傳統(tǒng)的宗教與神話。事實上,在宗教和神話中朦朧揭示出的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問題,也只有發(fā)展到哲學的階段,才能在更高的層次上予以解答。古希臘人最終把哲學建構(gòu)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和知識體系,他們深邃睿智的哲思,及其對理性思維的卓越運用和對科學精神的不懈追求,使古希臘哲學毋庸置疑地成為西方哲學的源頭活水。
早期古希臘哲學流派眾多,觀點各異,紛繁復雜,其發(fā)展與演進是否存在連貫的內(nèi)在脈絡呢?前蘇格拉底時期的哲學主要有四個流派:米利都學派、以弗所學派、畢達哥拉斯學派和愛利亞學派,他們共同探討的主要問題是何為萬物的本原。趙林教授表明,這些學派中存在兩種探尋本原的進路,把握這兩者,便能串聯(lián)起希臘哲學發(fā)展演進的整體脈絡:一是試圖用某種自然物質(zhì)來說明萬物起源的自然哲學進路;二是試圖用某種抽象本質(zhì)來說明萬物本質(zhì)的形而上學進路。
“哲學之父”泰勒斯提出能夠滋生萬物的水是世界的本原,從以神話解釋世界轉(zhuǎn)變到以哲學解釋世界,邁出了人類思維的一大步。然而水作為有形之物,何以能夠成就萬有之不同?因此泰勒斯的弟子阿那克西曼德提出,任何具有特定規(guī)定性的東西,都不足以成為萬物之本原,因而只有沒有任何規(guī)定的“無限者”才是萬物之本原。然而阿那克西曼德的學生阿那克西美尼亦不同意師說,提出“氣”才是萬物之本原。這種“氣”既是有內(nèi)在規(guī)定的自然物質(zhì),又具有無定形的特點,因此氣本原說通過否定之否定,完成了對水本原說和無限者說的綜合。與這種思路不同,畢達哥拉斯認為萬事萬物都有一種“數(shù)”的規(guī)定性,因此“數(shù)”如同“命運”一樣,是事物背后不出場、不可見,卻決定一切的性質(zhì)。這種“數(shù)”本原說,以思維中的抽象的規(guī)定作為萬物的本原,開啟了形而上學的源端,也表現(xiàn)了人類思維發(fā)展的再次飛越。而第一次把這兩種思路結(jié)合起來的,則是赫拉克利特,他一方面繼承自然哲學的進路,強調(diào)“火”比“氣”更稀薄和無定形,因此“火”才是世界的本原;另一方面也繼承形而上學進路,指出生滅變化的事物背后存在恒常不變的“邏各斯”,由此建構(gòu)起一種二元論。此外,堅持形而上學進路的,還有被視為西方形而上學真正奠基者的巴門尼德,他提出了不生不滅、獨一無二而不變不動的“存在”才是事物的本質(zhì),現(xiàn)象世界中萬事萬物只是“非存在”。古希臘哲學至此開始走向成熟。
早期哲學在經(jīng)歷了智者派的懷疑主義和相對主義的解構(gòu)之后,兩種進路又大放光彩。恩培多克勒提出“四根說”,阿那克薩戈拉提出“種子說”,最終出現(xiàn)了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他認為萬事萬物都由不可分的原子構(gòu)成,這一學說可謂自然哲學的最高峰。與此相應,蘇格拉底追問事物背后的普遍本質(zhì),其弟子柏拉圖發(fā)展為“理念論”,認為任何事物都是對完善的精神性理念的分有或模仿,這一學說則構(gòu)成形而上學的最高峰。最終,亞里士多德作為古希臘哲學的集大成者,又把兩種進路挽合為一,建構(gòu)了博大精深的哲學體系。
亞里士多德去世后,伴隨著古希臘文明發(fā)展進入希臘化時代,哲學也步入了衰頹期。此時出現(xiàn)三大哲學學派:伊壁鳩魯主義、斯多葛主義和懷疑主義。這三個學派對世界的本原、本質(zhì)都已經(jīng)喪失興趣,其關(guān)注點轉(zhuǎn)向如何在現(xiàn)實世界中獲得幸福,可以視為古希臘哲學的余波。
以上基于本書觀點對古希臘哲學進行了簡要概述,從中我們發(fā)現(xiàn),趙林教授通過揭示自然哲學和形而上學兩種進路的相互作用,以及各派哲學理論的內(nèi)在發(fā)展邏輯,極為清晰地勾勒出了古希臘哲學的發(fā)展線索。正所謂“舉網(wǎng)以綱,千目皆張;振裘持領(lǐng),萬毛自整”,趙林教授提綱挈領(lǐng)地把握住古希臘哲學發(fā)展的內(nèi)在脈絡,又不遺巨細地詳加分析,猶如庖丁解牛,其間紛紜復雜的流派和學說,都昭然展現(xiàn)于讀者面前。
我們以上從宗教、悲劇和哲學三個方面對本書做了簡要介紹,展現(xiàn)了趙林教授所描繪的波瀾壯闊的古希臘文明畫卷中的幾個側(cè)影。這本書雖然不是深奧嚴密的學術(shù)專著,看似通俗曉暢,但絕不淺顯易懂,尤其是其中許多精辟的論斷,乃是趙林教授治學多年的獨到心得和人生智慧。無論是一般的歷史愛好者,還是專業(yè)研究者,都能在此書中得到不同的啟發(fā)。書中可謂遍地珍寶,值得細細品讀和回味。
趙林教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數(shù)十年來深思體認,對西方文明的把握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若無此等學力和胸懷,做研究最多只能偏于一隅,如何能夠如此駕輕就熟,深入淺出地將古希臘文明全貌在一本書中全幅展現(xiàn)呢?在閱讀此書的過程中,讀者仿佛被引領(lǐng)到兩千多年前,有幸目睹那絕美壯麗的風景,令人沉浸其中,如癡如醉,流連忘返。
正如趙林教授所說:“古希臘時代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古希臘文明也早已落下帷幕,但古希臘文明的光芒卻穿越時空,一直投射到中世紀、投射到近代,乃至投射到現(xiàn)代……古希臘文明的光芒,永遠閃耀在人類歷史的星空中?!保?]趙林:《古希臘文明的光芒》,人民郵電出版社,2020年,第954頁。歷史如果沒有人書寫,便只是死去的陳跡;古希臘的歷史正借著一代代人的不斷書寫,才成為活著的永恒。趙林教授此書,讓古希臘文明的光輝,在今世重現(xiàn);讓古希臘文明的火焰,在華夏大地上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