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擬樂府《白頭吟》思想內(nèi)容初探

成玲

摘要：本辭《白頭吟》是一首漢樂府民歌，從漢至唐，歷代文士擬舊題而作新詩，因其歷史時期、社會狀況、歷史文化的積淀及詩人際遇不同而各有其創(chuàng)作特色。宋代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收錄了本辭《白頭吟》，鮑照、張正見、劉希夷、李白、張籍和白居易等詩人的擬樂府《白頭吟》，本文將從思想內(nèi)容方面比較分析這些擬作對本辭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來縱觀樂府詩《白頭吟》的發(fā)展變化。

關(guān)鍵詞：白頭吟 ;分析比較; 思想內(nèi)容 ;發(fā)展變化

中圖分類號：A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21）-11-268

（一）古辭《白頭吟》的思想內(nèi)容

晉葛洪《西京雜記》說：“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但《晉書·樂志》指出：“凡樂章古辭，今之存者，并漢世街陌謠謳，《江南可采蓮》、《烏生十五子》、《白頭吟》之屬?！鼻迦笋T舒《詩記匡謬》也作了相關(guān)論述，認為此詩非卓文君所作，陳沉《詩比興箋》說與此略同，認為此詩“蓋棄友逐婦之詩”。今人多以此詩為漢代一位棄婦對負心人表示決絕的民歌。

詩首先以高山白雪、云間皎月起興，以明凈素潔的形象自誓并點明決絕原因，亦點出了題旨為“決絕”。正面寫決絕之后再寫女子對純真愛情的憧憬，最后對只重金錢不重愛情的男子進行譴責(zé)。此詩塑造了一個性格鮮明的女主人公形象，她既堅貞執(zhí)著果斷堅強，又溫柔委婉自傷情多，卻遭遇遺棄，哀怨無窮。本辭反映了存在于男權(quán)社會的一種廣泛的女性困境。

（二）繼承中寓新意

前文已述《樂府解題》中的相關(guān)觀點，“若宋鮑照‘直如朱絲繩’、陳張正見‘平生懷直道’，皆自傷清直芬馥，而遭鑠金鉆玉之謗，君恩以薄，與古文近焉?！蹦铣U照和張正見的《白頭吟》繼承了本辭的題旨，代棄婦言但又隱射出詩人自身的人生哀怨。這與詩人所處的歷史時期以及他們的人生際遇密切相關(guān)。

1. 宋鮑照的《代白頭吟》

《古詩賞析》評道：“此擬棄婦自傷之詩，與卓文君原辭同意，前四就絲冰為比，以己無慚德，猜恨何心，自詰而起?！饲椤司?，揣猜恨之故，在于人心厭故，因而得進讒言，頓生嫌隙。隨疊用四比，以申明之。后八正說棄婦憐新之痛，卻又援古為此，醒出賞貌恭之不可憑恃，自來如此，不必拊膺收住?！憋@然，其認為旨與原辭相近。但詩中“人情賤恩舊，世議逐衰興。毫發(fā)一為瑕，丘山不可勝”的議論之語流露出詩人對世態(tài)炎涼的感慨，足見此詩之新變。它“另創(chuàng)一格，一變《白頭吟》原辭凄楚哀怨的情調(diào)，對世道人心作更為深刻的揭示與譏刺，詩中更深層的含義未嘗不是詩人不幸身世的自況，寓有對執(zhí)政者的譏刺和對腐朽官僚的斥責(zé)〔1〕。

鮑照出身寒微，卻是一位胸懷大志的才士。他不甘于自己低下的地位，迫切的想憑自己的才智在上層社會找到一席之地，但在豪門士族的壓抑下，他蹀躞羽翼，有志難伸，自步入仕途后就一直沉淪下僚，常常是在貧病交迫中艱難度日，正如鐘嶸所說“才秀入微，故取湮當(dāng)代”（《詩品》卷中）。他將滿腔的悲愁苦悶之情和怨憤不平之氣發(fā)而為詩，因而其詩常常抒發(fā)寒士倍遭壓抑的痛苦，其中充滿對門閥社會的不滿情緒與抗?fàn)幘瘢碇康膹娏液袈?。此《代白頭吟》當(dāng)是他見聞棄婦之悲慘遭遇又念及自己的不幸命運而作的擬樂府詩，表現(xiàn)了詩人對棄婦的深切同情，亦抒發(fā)了詩人的自傷與憤懣之情。

2.陳代張正見的《白頭吟》

與鮑照同處南朝的張正見何年作此詩不可考證，但從其詩作和詩人的生平事跡可約略看出這首擬作所要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與鮑照的《代白頭吟》相近。

《陳書》本傳中有記載，張正見家世地位較顯赫，祖父和父親都在朝廷任高官。他自幼好學(xué)有清才，十三歲便深受蕭綱贊賞。梁時歷任通直散騎侍郎、彭澤令。后來陳霸先代梁建陳，“除鎮(zhèn)東鄱陽王府墨曹行參軍，兼衡陽王府長史”，還“歷宜都王限外記室、撰史著士、帶尋陽郡丞，累遷尚書度支郎、通直散騎侍郎”?？梢娫娙碎L期身處讒諂傾軋遍布的官場，又因常出入皇宮，多見聞“宮女見棄”之事，也深知其間哀怨故事，故作《白頭吟》代遭棄宮女抒發(fā)哀怨之情。

3.中唐張籍的《白頭吟》

張籍是元白詩派的代表詩人，他致力于通俗曉暢、指事明切的樂府詩創(chuàng)作。從主體表現(xiàn)而論，張籍樂府詩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眼沿用古題敷衍古意者，二是沿用古題另創(chuàng)新意者，三是另制新題表現(xiàn)新意者。其擬作《白頭吟》顯然屬于第一類。他完全繼承了了本辭題旨，代“棄我不待白頭時”的深切哀怨。但此詩“人心回互自無窮，眼前好惡哪能定”表現(xiàn)出來的對黑暗社會和負心男子的強烈諷刺卻是一種創(chuàng)新。

其實這種諷喻性正是唐代樂府詩尤其是元白詩派的樂府詩的顯著特征。因此，我們當(dāng)注意到，張籍樂府詩即使是舊題也有風(fēng)雅比興之旨，“為時而著”、“為事而作”并且“專以道得人心中事為工”，強烈關(guān)注社會問題，深具諷喻性質(zhì)，廣泛包含各種民間生活內(nèi)涵，擁有深廣的社會基礎(chǔ)。

4.盛唐李白的《白頭吟》

李白認為本辭《白頭吟》乃卓文君誓與司馬相如決絕的詩作。他擬本辭而自創(chuàng)新辭但節(jié)節(jié)隱括本辭的思想內(nèi)容。“錦水”句起至“落花”句共十六句為上片，述《白頭吟》本事始末，“錦水”六句隱括相如與文君相悅，成婚后遷居長安，誓同生死事?！按藭r”以下十句述及陳皇后向相如千金買賦士以及相如富貴而變心，文君作《白頭吟》以決絕之事，隱括本辭上半“溝水東西流”句意以開下篇片?！拜私z”兩句至最后計十四句為下片，即事生嘆，以文君口吻演化《白頭吟》本辭下半之意。

此詩與李白的蜀中初學(xué)和“相如情結(jié)”密切相關(guān)。李白本是四川綿州人，五歲時隨父遷居蜀中。秀麗奇崛的巴山蜀水產(chǎn)育的民歌以其自然清麗之風(fēng)將他熏染，于是古今樂府民歌和古詩成為李白詩學(xué)的重要根基。

另外，那位以鋪張揚厲、瑰奇夸談的大賦著名的鄉(xiāng)賢司馬相如便是蜀郡成都人。司馬相如其人其賦連同他琴挑卓文君，通過狗監(jiān)獻賦得官的傳奇經(jīng)歷對夸張尚奇的李白無疑具有莫大的吸引力。李白不僅常以相如自比，還憑吊過他的遺蹤，效法他求官入仕的門徑。李白對相如的仰慕甚至影響到他的氣質(zhì)，開元八年，當(dāng)時文壇巨擘蘇颋見到他時就驚嘆道：“若廣之以學(xué)，可以相如比肩?！痹谶@種心態(tài)情境下，李白游成都見到相如遺跡感其事而作歌詠之，當(dāng)是極可能的。

結(jié)論

總體來說，自漢至唐，歷代文士對漢樂府民歌《白頭吟》的擬作在思想內(nèi)容上皆有繼承和新變，繼承體現(xiàn)了漢樂府文化的傳承，新變體現(xiàn)了樂府文化的發(fā)展變化。不同時代，不同社會風(fēng)氣，不同詩人，不同人生際遇，不同的作詩情境，擬古之作也就特色各異。從樂府詩《白頭吟》的發(fā)展變化痕跡中，我們可以尋見我國某些歷史文化的蹤影，對樂府詩的也流變亦可見一斑。

參考文獻

〔1〕郭茂倩.樂府詩集〔M〕.西苑出版社，2003.

〔2〕蕭滌非.漢魏六朝樂府文學(xué)史〔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1985.

〔3〕麻守中.漢樂府〔M〕. 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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